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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藩篱之钟》作者:御手洗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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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7-24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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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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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库元老勋章

    发表于 2014-10-22 09:55: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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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技艺,应该不断挖掘其内在的艺术性,还是应该努力与外在的思想性结合,这是人类艺术家们永远的议题。

      ——谨以此作献给PinkFloyd乐队[1]


      藩篱之钟   御手洗熊猫/文



      证言一

      喔?想不到是因为这件事情特地传唤我过来……我想大人您应该知道,我的确与密室之王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他的案子我实在一无所知。晚辈秉承着对密室之王应有的尊敬和憧憬,特别邀请他过来做一次很简单的演讲,而这次演讲和他之后被杀的事件不可能有任何的联系。他甚至戴着墨镜呢!而且在演讲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和台下的任何同学有过直接的交流,因为他似乎不怎么有兴致,所以就取消了现场提问的环节。如果大人您需要我提供那次演讲的录像的话,我想可以给您观摩。

      怎么?您没有任何的兴趣吗?这样也对,毕竟像密室这种东西大概只对我们这群本格迷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吧。嗯,既然您叫我具体解释一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根据我的理解,狭义上的密室应该是指房间被反锁,但是密室内只有被害人的情况。当然,还有雪地密室、沙滩密室等广义上的密室,不过密室之王不就是死在狭义密室内的吗?而且还是反锁和胶带的双重密室呀!嗯,没错,除了反锁,密室的不可能性还可以在于凶手在外无法完成密室内的某种行为,比如给里面的门缝贴上胶带,或者用笨重的家具从内抵住门。因为凶手竟然不在密室之内,所以这就形成了人类思维上的不可能性。显然,这种匪夷所思的谜团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永远有着强大的吸引力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写不可能犯罪的这一行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可以抄袭或者借鉴别人的点子,也就是说别人想到了凶手如何从内反锁门的方法,你只要看见了,就不可以再用了,甚至也不可以去模仿。更有甚者,就算你没有看过别人写的某一密室小说,而别人的那篇发表在前,那么你的想法一旦与之撞车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所以我记得那天密室之王眉头紧锁,浑身感到不自在,特别是在说到密室诡计发掘殆尽这样一个话题的时候。不管如何,人们都想出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方法来翻新诡计,更重要的是能够制造出别具一格的现场环境,如果每一次的犯罪都是门窗从内反锁,而尸体大刺刺地躺在血泊之中,恐怕人类所有的智慧都想不出更全新的办法了吧,比如凶手躲在密室之内、长距离机械犯罪或者死者是自杀、意外之类的这些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或者这样说,如果我们用最简短的语句去概括一个密室的成因的话,那么总逃不脱“自杀”、“意外”、“机械”、“时间差”等有限的几个方法,只不过在方法的处理上各有千秋罢了。

      听了我这番论述,大人您是否对于我们的密室情节有了一些了解呢?我看过密室之王所有的作品,除了那“最后的一件”我实在不知道谜底,这些作品究其实质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不过是在新时代运用新技术或者用一些前卫的形式去表现罢了。所以对于那次演讲密室之王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匆忙和紧张,我多是深深理解的。好了,我实在想不起来那次演讲还有什么细节可供您一乐,哦不,是探究了……

      嗯,我也可以说说演讲之后的情况,密室之王他的确是去了我的宿舍。您是叫我具体说说吗?但是我觉得这次私下的会面并没有任何的玄机呀。我十分仰慕密室之王,希望自己也能有所成就,我当时写了一本人物苍白、情节羸弱的密室小说,承蒙他的赏识,入围了某个推理奖的最终审环节,虽然诡计的原创度很好,但还是败在了自己文笔的不足上。尽管败北,但是密室之王还是给予了我很高的评价,可惜评委可不止他一个,我的小说并没有得到大多数读者的青睐,在出版发行后,我的知名度也没有任何的提高。所以同学们多是用揶揄的眼光来看待我的。

      我想这恐怕也反映了密室之王的窘境吧?当然,他作品质量比我高出很多,也更完善,各方面都很平均,虽然在密室诡计方面我认为我有一两个还超过了他,但是能够将诡计、人物、情节熔于一炉而不偏不倚,这样的杰作我是写不出来的。但是正因为密室之王的作品被贴上了(这自然也是他自己的执拗吧)“密室”的标签,所以还是不能“深入人心”呀!比起那些仅仅将诡计与推理当做装饰、挂羊头卖狗肉的小说家,密室之王的所有作品的销量统统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的一部啊!而我想,我大概最多也只能做到他这样的程度吧,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期待自己能写出一部流传千古的名作。我知道凡是趋炎附势的作品,只能是昙花一现……啊?您说我们靠着一时的兴趣和激情所写就的作品,和那些疯狂将畅销元素塞入的作品其实是一样的吗?甚至要写出那样的作品比我们要难上一万倍?说真的,对于您这样洞若观火的说法,在今天我也不得不承认了,毕竟我已经思考了一生,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您要知道,年轻人一旦有了冲动,那是谁也拉不住的了。他们并没有任何的社会阅历以及对于自身价值和社会意义的思考,一门心思的闭门造车也大概是无可厚非的。

      我记得大约就是从大学的时候起,我和几个朋友就成天黏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讨论密室的小分会,成天评说哪部作品能够惊天动地,而哪部作品纯属圈钱。一时之间意气风发,仿佛自己可以指点江山,未来全在自己掌握之中,只有我们这帮年轻人才是最争气的,才是未来的希望,只有我们的意见才是照亮黑夜的灯塔。请允许我现在对之感到恶心和难过,如果大人您愿意给我们一次重聚的机会,那我会毫不犹豫对那段时光说抱歉,因为它实在浪费了我们过多的本应该用来体验生活和磨练思想的时间,只养成了我们一意孤行、自大自傲的性格。对于自己无端的夸赞和对于社会的冷落只感到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其实我们从没有想到,归根结底,我们只不过是拘泥于自己小小的没有任何深度和美感的罗网中翻腾跳跃。

      当然,在那之后不久,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不得已与那些过往和朋友进行了决裂。呵呵,我能说这是一种决裂吗?任何人想要否定自己的过去,总是一件可怜而痛苦的事情,既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也不会得到自己内心的宽恕。而当时我想,我必须离开这个狭小的天地,不然在其中我是迟早会发霉发臭的(而大人您知道,凡是圈子越小的,越会以孤“芳”自赏为荣)。

      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内心的觉醒告诉我应该这样做,所以最后是我提出的决裂,还是他们非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已经分辨不清了。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缘由和曲折,我再也不愿意提起了。一直以来,我都当做这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的,这种转折和变化是渺小到不足以一噱的,鬼才知道这些疼痛在我心中埋伏了有多久又有多深,但是我没有办法呢……大人您可要原谅我,毕竟我很久都没有说过人话了,您一定知道人类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废话和磨叽,而没有真正的勇气和行动能力。

      所以我还是适时言归正传好了,那天密室之王光临了我的寒舍,我的几个室友还躲在屋子里欣赏爱情动作片呢,所以透过门上的小窗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才放行的。那些天学校查得紧,所以必须严防死守。嗯,对,我们寝室门的上半部分有一个小窗的,可以从内打开,外面是一层纱窗,这样就可以确认来人了,夏天还可以透气呢。哦,原来那天的密室也是这样的结构,不过我听说那扇门不仅是反锁了,连门上的小窗也是打不开的呀?而且还有那讨厌的胶带呢……

      嗯,我想那天大约是离那件案子有两个月的时间吧,我记得从密室之王离开后,我就开始写自己全新的作品,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写完了,而那当口,就发生了密室之王死于密室的惊天案件。对,就是两个月的时间,这大概有些……玄机?不过我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所以对于大人您突然传唤我我也感到很匪夷所思,这种惊讶程度完全不在当初想出了一个密室诡计之下,我想不到大人您也会热衷于这样一起密室案件,实在是有点想不太明白……

      不过,这也很好,我正好可以把当时我缄默不语的一些心里话都吐出来,虽然旧日的那些挚友——对,我依然称呼他们为挚友——都难以重聚了,但是对于我们所坚持的,我直到今天依然坚持,只不过有些东西是存而不论的,有些东西我们只能够缅怀,而有些东西只不过是改弦易张了。您知道,要与时俱进嘛。再者,我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很快会被另外一些更深邃的东西所吸引住,要保持住我当时的激情和兴致,是一件过于限制自己的事情。就好像鸟儿关在笼子里一样,但是鸟儿一旦冲出去,并不就算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家。

      唉,怎么说着说着有点伤感呢?总之,密室之王就到了我的寝室,和我说了一些他的意见。我也向密室之王吐露了一些自己最新的想法,不过密室之王乐呵呵地摆摆手阻止了我,说千万不要告诉他啊千万不要告诉他啊,想不到这么一拒绝,他就永远听不到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密室诡计了。您知不知道……显然您不知道,我后来花两个月时间所写的新作,差点将主人公写成了密室之王。我那时在考虑密室之王如果哪天真的死在密室里面了,那该有多震撼啊!还好密室之王真的死在了密室的时候,我的作品才刚写好,没有发表,不然全世界的警察都要来找我麻烦了,说我这是预告杀人什么的,还胆敢公开发表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嘛!哈……我就说嘛,我说着说着就恢复了自己的年少轻狂,其实谁人会这样认为呢?这样的设计只存在于小说之中罢了。

      对,我们就是聊了一些关于密室的话题,从古至今,从爱伦·坡的莫格街到密室之王的新作,总之凡是我能想到的几乎都说了,密室之王果然名不虚传,他往往口吐出我完全不知道的一些作品和作家,令我觉得有些心慌……因为我知道的作品越多,我所能创新的地步也就越小,恐怕大人您是没有这样的忧虑的,这只能属于我们这群人的自找烦恼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必须承认密室这个领域是有极限存在的,我们近些年的所谓的创新只不过是形式上的改变,在本质上我们依然站在一百多年前解谜大师所塑造的高地上,丝毫没有迈出半步呢!

      而当时的人们呢,大多见到这些形式上的改变就夸夸其谈了,认为真是开天辟地、真是惊世骇俗、真是天翻地覆了。沉浸在狂热激情中的人们,当然不会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这一切的内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我们又对这些内在的东西做出过什么贡献呢?我们只知道沉沦在其中不可自拔,并且还要对在沼泽中挣扎的人们施以唾沫,巴不得拉他们一起继续沉下去。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听到密室之王死于密室之后,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和伤感的原因了。世人真的以为他就死得其所了吗?我想这是他最差劲的死法了。

      证言二

      您终于传唤我过来啦!我万分无疑地、非常乐意地、十万火急地、千真万确地告诉您那名杀死我的凶徒的真实名字就是……啥!您叫我别说?还说告诉了您也没有丝毫的意义?您并不想要知道?但是大人您传唤我过来,不正是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吗?搞清楚身为密室之王的我究竟是被谁用了何种方法杀死于那间密室之内的吗?那看来我理解错了,您对凶手是谁或者他用什么方法制造了密室简直是漠不关心!那您还传唤我过来说什么呢?

      您知道自从我被杀了之后,我所有的日子都在回忆那一刻,回忆当时凶器插入我身体的那冰冷而又热烈的时刻……于是直到如今,终于有人可以聆听我的证言了,我怎能不激动呢?不过我不能违背神圣的您的命令,您叫我说的我就乐于倾吐,您叫我略过的,我即使觉得心里憋得难受也只有克制住了。

      啊,那好,我就从我被杀之后……嗯,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对,我是说过了两个小时之后,自从那凶器滑入我的身体……大人您当然知道当时的我刚死不久,还没有完全适应死人的生活,身体不能够自由移动,脑子也不够灵活,对于自己已死的事实一时还接受不了。当然,比起自己已经被杀这样的事情,还是人在死了之后还有灵魂存在这样的事情更让我大吃一惊。我从小就是个无神论者,也不认为人死之后还有什么灵魂,还有什么天国,特别是能见到大人您。我原以为人一死了之,死了之后一切都会慢慢腐烂而已,而我的意识就再也燃烧不起来了。

      不过刚开始那兴奋劲很快就过去了,我逐渐清晰地意识到就算人死了有灵魂,甚至还有来生和转世,也与活着的人没有任何的瓜葛。他们就当死了就是死了,而我也不为自己可以再活一遍而感到高兴,就仿佛我从此就和那个世界一刀两断了。不过叫我再谈起我所在世时干过的蠢事,我还是心有余悸的。不过大人您既然想让我回忆这些尴尬的事情,我也是义不容辞的。

      总之,等我灵魂出窍的那一刻开始,又过了两个小时,我想到这大约是到了和我的徒弟们约定的时间了。果然,我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不过很可惜,我能见到他们的俊朗面庞,而他们再也见不到我的音容笑貌了,哦不,他们尚还可见到我那尸体的惊愕表情。当然,天旋地转中我作为一个幽灵,无法前去开门迎接。当时的确是个完全的密室,门不仅从内反锁了,而且门缝上都贴满了胶带。我想门外的人一定会觉得非常奇怪,从叫声判断那应该是我的劣徒乌有了。

      乌有是我最忠诚的徒弟,但是天赋平庸,对着别人写出的精妙作品也只能发出赞叹声罢了。说实话,他所写的几部作品,我全都没有看完,只是翻了个开头、看了个结尾,当中那些对话全都令我昏昏欲睡,不过是家访式的情节,然后再随便抛出几个线索罢了,比起我另外两个得意门生的作品要差得远了。不过乌有似乎对此感到相当满意,真是个不知上进的小子。

      眼见我未曾应答,而且门缝中也没有丝毫光亮透出来,乌有肯定是觉得当中有蹊跷,于是就狠命地撞门。呵呵,我想凡是推理小说的作者或者推理迷,面对这样的场景都会感到很熟悉吧,甚至是眼前一亮,觉得毕生至此终于遇到了一回这样像模像样的场景,怎能错过呢?我倒要看看这个密室如何诡谲、尸体的装饰如何繁复云云吧……

      总之,撞门声越来越大,可是因为门上还被贴了严实的胶带,所以我想乌有还得继续撞上一会儿。这时我便想起人们曾经揣测像灵魂这样的东西,说不定可以穿墙而过,还可以自由地飞翔。于是我便纵身一跃,希望自己能飘浮起来,但是很可惜我这才知道灵魂是没有那样的技能的。我感到自己步履蹒跚,就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只能满地找爬。于是我又试了试穿墙而过,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如此稀薄,心想或许可以从墙壁间原子的空隙中穿过去,于是便一头撞在了墙壁上。这时我才发现原来灵魂也是会感到疼痛的。捂着脑袋,我更觉得世界的荒谬了。

      看来人类和其灵魂在生活习性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二者却没有共同语言,也不能相遇相知,这是一番如何凄惨的事实啊,而且显得毫无意义。我正在思考造物者为什么要造出肉体与灵魂的时候,乌有这小子终于把门撞开了,“砰”的一声巨响,他就整个人滚了进来。

      当时密室内的灯都被砸烂了,所以一片漆黑。不过作为灵魂,我的优点是能够不分黑夜白昼,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乌有急忙站起来,这时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我想在密室之外他还是怀着兴奋和即将参与到一件百年一遇的奇案中的急切心态,现在他肯定在想今晚要是有事耽搁了自己的计划就好了。

      我回头一望,原来自己的脖子上被插了一根东西,只露出尾部的羽毛,所以好像是一根箭。血已经从那个窟窿中缓慢流了一地,紧紧地包围着我丑陋的尸身。大人您恐怕要问既然室内的灯都被砸烂了,那么乌有是如何看到这血泊中的鄙人的呢?因为很奇妙的是,在我尸体旁边却放置着一盏打开的电灯,明亮的光晕笼罩着我的尸体,我想这种惊骇的场景假若是在专门写大部头的名推理作家的笔下又要占去好几页的空间了吧。但说实在的,我对于这样的描写早已腻烦,回想起自己曾经写过好几百具造型各异、拈花惹草的尸体,这好几百具尸体都被自以为是地增添上了某些莫名其妙的装饰意义,我就感到一阵恶心。我想这大概是某种报应吧,最终这种恶心的装饰轮到了自己身上。

      密室内唯有这一盏强烈而范围不大的灯,照着扭曲、充满惊讶表情的苍白的尸体。我这时才看到自己原来是有多么不修边幅,脸上的胡子长了一个多礼拜还没心情刮过,还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我想待会儿验尸的时候肯定会丢脸的。世人总觉得推理小说家们整天都在构想如何精巧的杀人,殊不知他们整天脑子里真正想的是什么,那么大人我只告诉您,我的嗜好之一就是看着A片才可以进行创作。对了,两个月前,我还从一个大学密室研究会的会长那里拷来了很多艺术片欣赏呢!哎呀,糟糕,当时我想想必待会儿我的私藏品们也都会被曝光了吧!虽然我已经成了行尸走肉,不过对于人们怎样评价我的生前,我还是会去关注的。

      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在面对真实的命案时,倒也不显得惊慌失措,并没有夺路而逃,但是也没有及时报警。我想他肯定是想亲自检查一下命案现场,希望当时就做出震惊世人的急速推理,好让自己一举成名吧。可怜的我哟,我的尸体当时就成为了我的徒弟们抢夺的“食物”,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先揭开这起古怪的密室命案,好让自己替代我成为真正的密室之王,而不仅仅是纸上谈兵的密室之王。所以这后来哪里有什么悼念,哪里有什么悲伤?一切人类的感情都烟消云散了,整件事情就这么无聊地被推入了逻辑推理的漩涡中,以致我最终都没耐性听完他们一个个不着边际的推理,在适应了冥界的生活后就云游四海去了。

      总之,当时的情况就是,在完全的密室内一具被箭插死的尸体,以及唯一一盏照着尸体的惨白台灯。乌有的脑子也动得很快,我想他是在想既然这是一间反锁的密室,而且胶带贴得很死,那么凶手说不定还藏身于密室之内。对了!他肯定想得到凶手砸坏室内照明设备的用意就是想在密室被人撞开后悄悄地躲在密室内,然后一下子冲出密室去!而故意开一盏灯照着尸体,无疑就是吸引注意力罢了。现在的凶手肯定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等着乌有挪开站在门口的身子,然后以飞箭般的速度冲出去吧。

      我对乌有此时的想法毫无异议,如果是我我也会像乌有当时那样将撞开的大门再次关闭,并且抓来一张椅子抵住门的——这是防备凶手逃出密室。乌有还检查了门上的一扇小窗,对,就是可以从密室内打开的,外面是一层纱布的小窗。乌有觉得已经把这扇门检查完毕了,于是就靠近了我的尸体,然后一把举起那盏台灯,将密室的四处找了个遍。

      不过,很显然,凶手肯定没有躲在密室之内。乌有举着那盏台灯,每一个角落都照遍了,可是只照到了刚结好的蜘蛛网和我那四处乱丢的揉成一团的密室构成图。结果,乌有的兴趣完全被我那些杂七杂八的构图所吸引过去了,他一张一张地重新展开,然后仔细审阅,还不时发出凄厉的大笑声。我在密室内简直是看不下去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孤诣想出的一个个密室构成法居然被乌有——我这不成器的徒弟——一个个嘲笑过来!

      不过现下的我也坦然了许多,我承认大多数的密室,它们的原理的确都是很简单的,不过是凶手躲在了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或者凶手用了一种很夸张的锁上密室的方法,或者干脆是被害人自己不小心关上了门罢了……过不多时,乌有似乎就对我的想法失去了兴趣,转身扑到了我的尸体旁边。我想他终于开始对我的尸体感兴趣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也许是我英俊的脸庞,或者伟岸的身材吧。他没有戴手套,所以对于尸体不好乱动什么。他开始在密室内踱起步来,一边思考一边转圈圈。我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看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另外我好奇的是,他究竟要一个人研究到什么时候?他显然已经无法洞悉这个密室的机关了,因为最关键的部分他早就已经错过。他随后检查了密室的其他出入口,也一样,所有的两扇窗都是从内反锁的,根本没有任何可让细线穿过的缝隙。他还特地站在椅子上检查了天花板,好像凶手能够像蝙蝠一样倒吊在天花板上躲过人们的视线一样。

      总之,这个密室的所有角落他都检查了个遍,但是我从他苦恼而满是汗粒的脸上就能够明白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无所获的。忽然他大叫一声,仿佛有了什么顿悟般回头望了望我的尸体。接着他从我的桌子上拿起一根很长的尺子,举到身后,似乎是要模仿我的死状一下猛插下去。不过试了几次之后,也就放弃了,把尺子往我桌子上一扔。

      很显然,那根利箭是从我的脖子后面直直地插入,直到箭身完全没入我的身体并从腰部穿出,而只留下三根色彩各异的羽毛在我的肩头开出那死亡的花朵……这很像某部密室经典,不是吗?啊,我想大人您一定不屑于看我们这种自娱自乐的玩意儿。总之在一本密室小说中,也出现了密室内被害者是被箭插死的情节,不过插入的部位不一样,而且那本书中密室内除了被害者还有一个人呢……而现在,在反锁和胶带紧贴的双重密室内,只有我——密室之王!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耻辱的死亡,还是华丽的没落。嗯?您说这其实是一回事?

      证言三

      呵呵,我刚刚就跟他说过,大人您是绝不会忘了我们的。自从我在走廊上看见密室之王后,我就觉得那件案子绝对少不了我们两个的证言。要知道,毕竟那些人都是平民百姓,而我们却是两个货真价实的警察,比起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来,我们的证言可都是一字千金、不掺半点似是而非和模棱两可的废话。所以大人您要了解什么,我们都可以效劳,不过除了凶手是谁和他是怎么作案的我们不知道之外……

      其实报案的倒不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乌有先生,而是紧随着乌有到达现场的木更津和麦卡托。好吧,现在让我向您重新整理一遍案情吧,这个光辉的使命就交给曾经破过无数奇案的传奇警探鲇川——也就是我吧!天城你少在那里给我不时插上一两句可有可无的废话,要知道每次要不是有你在旁边混淆我的思路,我可早就抓到凶手了。

      根据密室之王的三个徒弟:乌有、麦卡托和木更津的证词,密室之王麻耶当天请他们三个人一起到他的住所小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题要谈。具体要谈什么他们三个都说不知道,因为密室之王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死了,从密室之王之前邀请他们的语气上也很难进行推断。我设想过大概是密室之王终于要告别独居生活,终于找到了一个伴侣,所以通知徒弟们过来庆祝一下的。什么?天城你说这不可能?你认为还是关于密室方面的研究?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觉得并不值得过多考证,一则是考证不出,二则是与案情并无多大的关系。

      总之,他们三个在那天将要拜访密室之王,而在数个小时之前,密室之王就已经被杀了,而且现场被凶手布置成了两重密室。呵呵,不是我自夸,我在之前就亲自解决过不少类似的不可能犯罪,有的甚至是三重、四重、五重和六重密室呢!啊……大人您问凶手为什么要制造源源不断的密室?而且还是每一重都不尽相同的,有反锁,有胶带,有用大家具顶着,还有摄像头监控……其实这个原因我也并不清楚……

      那好吧天城,换你说就换你说,总之制造密室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举动,留下的线索越多,相应也留下越多的破绽,大人您说是吗?哈哈哈,别听他的,他竟然认为凶手制造密室的原因是让人无法惩治他!凶手杀了人之后——大多是冲动犯罪的——为了让人捉摸不透,于是就绞尽脑汁制造了个漏洞百出的密室,好让人在指着他鼻子的时候心里还有一块小疙瘩:您到底是怎么把被害人关在里面的呢?

      哈哈哈,要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啊。首先,凶手杀人的举动是确凿无疑的,然而凶手却将问题和人们的注意力引到了如何将死者关闭在密室内这个荒唐的问题上!呵呵,我记得某位推理作家还说过所谓的密室是将特权式的死亡梦想封闭其中,我倒要问问死亡梦想究竟是啥?还有什么狗样的特权?密室只不过是凶手忽悠人的权宜之计罢了。

      从绝大多数案例来看,凶手究竟是谁和凶手如何制造密室完全可以拆开来一分为二地看,相互之间不会有任何的实质联系。您就算知道了特权式的死亡梦想究竟是怎么铸就的,也无法知道杀了您的究竟是谁。根据我几十年来屡破奇案的经验,大部分想要制造密室的凶手都无法完成,因为他们的想法实在是太理想化了,甚至到了完全无视自然物理法则的地步。

      我还经办过好几个案件,凶手的的确确将自己和被害人完全封闭在了一起,这下什么道路都给自己封死了。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俗话说狗急跳墙,我们的凶手朋友急了,却给自己再造了一堵墙,而且可惜的是这堵墙还把自己给砌在里面咯!所以说,大部分的密室都只能存在于得了“长不大”这种毛病的密室作家的作品中,只值得一噱,完全不能用在实处。

      好啦,说了那么多略显狂妄的话,可是自己到头来既没有抓住凶手也没有破解密室,还真是有点难堪呢。我们赶到后,立即检查了密室,这还真是个毫无破绽的完美密室呢。首先,门肯定是从内锁住的,根据乌有的证词,这点应该毫无问题;其次,胶带的确从内贴住了门与墙的缝隙,乌有在撞门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来自某种有弹力的东西的阻碍,那就是胶带;然后,密室内的两个窗户也是从内反锁的,密室没有其他的出入口了。凶手也并未躲藏在密室内,因为在撞开门后乌有立即关闭了这唯一的出口,并且仔细检查了密室的各个角落,凶手插翅也难飞。

      啊对了,这扇门还有个特点,就是在它的上部还有一扇小门,从内旋开来则是一扇纱窗。不过根据乌有的证词,他在关闭这扇门的时候也检查了门上的这个出口,的确也是从内关上的,他旋了门闩好几下才把这扇小门打开。再加上门窗均严丝无缝,从外根本无法插入一根细铁丝,所以可以排除来自外部的机械犯罪。

      那么天城兄,请你告诉大人尸体的情况吧……嗯,嗯,没错没错,被害人不可能自己将这么长的箭从后方、从上至下地插入自己的脖子,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现场也没有任何的机械设备可以固定住这根箭。即使有,要插得这么深,也必须要有很大的毅力呢!或许插到一半就疼死了也说不定。哈,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这支箭固定在房间的天花板上,对,垂吊下来,然后密室之王算准方位就猛地跳上去,于是箭就插入了他的后脖。哈哈哈……当然,这完全是存在于二流的、低劣的推理小说中的方法啦。

      根据乌有先生的叙述,现场的另一个奇怪之处就是密室内所有的照明设备都被砸坏了,但是却有一盏孤灯照着密室之王的尸体!这实在是够奇妙的了,但也不排除完全是凶手糊弄警方的行为,故意制造出一点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混淆视听罢了。

      这种行为在我英勇的办案生涯中也见得多了,推断凶手到底是谁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古怪的东西?尸体装饰、童谣杀人、歌谣杀人、模拟杀人、连续杀人……这些稀奇古怪的元素存在于推理小说中也就罢了,在现实中如果真的发生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那我只能敬告你一点:那就是千万别当真!你一旦将这些元素完全排斥出推理或者办案的核心,那你就成功了一半!

      搞这些华而不实的行为的凶手多半也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露出更大的破绽。对我们警察来说,越是碰到这种稀奇古怪元素满额的案件,越是喜欢,因为破案率基本超过了九成九。当然这是我们内部秘而不宣的事实,千万不能让外界知道,要是整天面对类似一个孤老被人用板砖敲死在乡间夜路上的案子,我们的日子可就难过咯!呵呵,这只是一家之言,我尊贵的大人不听也罢。

      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既然大人您无事不知,必然也知道凶手是谁、他如何犯罪,为何还要请我们一一过来向您陈述一些特定的内容呢?之前在走廊里遇到了密室之王,他说他当然知道杀死自己的凶手是谁,但是大人您却没有问他,只是让他陈述了乌有发现他尸体的那一段经过……所以我真的很好奇您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您是在寻找什么吗,我万能的主啊!如果有我能效劳的,我定当万死不辞……啊,说错了,我已经死了将近几十年了,所以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有一些细节也不能近乎完美地陈述出,还请见谅了。好吧,大人您的想法是我们这些凡鬼所无法理解的,我还是执行您的要求好了。

      总之,这是一间完全的密室,而且被害人肯定是被人杀死的,凶器就遗留在被害人的体内。您当然知道,被害人死后大约两个小时,乌有先生和木更津与麦卡托才按照当时的约定前来,想不到密室之王果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那就是他冷冰冰的躯体。嗯,现在想起来,现场的情况也真是很微妙,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密室之王桌子靠里处摆放着的九个钟表了。

      我完全不明白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因为它们看起来如此地不合时宜。这九个钟表按照着从大到小的顺序一字排开,被刻意摆放在桌上。桌上除了这九个钟表之外,就只有密室之王的一些文稿了。最大的那个钟直径大概有一米半吧,最小的那个我则能一把抓在手心里。不过密室之王的桌子大概也是特制的吧,恰好能够摆放下这九个钟表,还有点宽裕。这张长桌就占了房间的很大空间,不过……

      话说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奇怪呢,但是说不出哪里奇怪,因为那九个钟看起来总有些不对劲。那是老式的需要上发条的钟,在钟面上一左一右各有两个孔。左边的孔,给上了发条,就能让钟奏鸣,右边的孔则是让钟走起来的。我们到达的那一时刻,这些钟都看似并未上过发条或者发条走完了的样子,总之既不会敲响,时针分针和秒钟也不会走动,看起来还真有点妖异。我想密室之王整天面对着这些奇妙的大大小小的钟表,会不会也感觉到古怪和害怕呢?

      这种钟很容易成为砸死人的凶器的,但是杀害密室之王的凶器却是……一支箭?这支箭来自密室对面的阅览室。虽然名叫阅览室,不过里面都是一些推理小说。我年轻时也看过不少密室经典,其中有一部小说的死者就是如密室之王那样被人用箭插死在密室之内的哦!不过凶手又不像是模仿那部小说,因为插入的位置不对,加上密室内也只有被害人一个。

      但是凭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无论是那支箭还是九个钟表,或者那盏孤灯还有胶带上沾染的被害人所喷出的血渍,这一切都似乎那么地……微妙。对,我想到的词就是“微妙”,我想谁要是搞清楚了这“微妙”究竟哪里“微妙”了,大概就能找到凶手和其犯罪手法了吧?

      根据后面的调查,密室的钥匙只有密室之王麻耶才有,就在尸体的口袋里。而根据尸斑来看,尸体也并未经过搬运,所以说这间密室就是命案的第一现场了。其实并不排除凶手持有复制钥匙的可能性,毕竟现实不是小说,有很多手法都是很简单而无趣的。

      但是……我望着那沾着血迹的胶带摇了摇头,并不是复制钥匙那么简单,凶手还货真价实地给密室贴上了胶带,这实在是……多此一举!愚蠢无比!冥顽不灵!凶手真以为他要是能制造一间密室就能免除人们对他的怀疑、就能抵消法律对他的惩罚了吗?真是过于幼稚了,管你是怎么将胶带给粘上去的,法律虽然没有规定将被害人关闭在密室内是犯罪,但是你故意杀了他,就无法逃脱死刑的下场!

      所以……这就是现场的情况了,调查来调查去我们也没办法找到更多的有用的线索了,至于九个钟表啊,胶带密室啊,那盏孤灯啊,背后插入的箭这些线索真的对案件的理清有帮助的吗?我们也始终没有搞明白……您知道这件密室犯罪发生在那所谓的“密室教徒”之中,而且被杀的还是教主,所以别提有多麻烦了!

      后来我渐渐清楚了,所谓的教主,所谓的密室,在他们眼中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小说内,被杀的密室之王只不过是他们小说中几个不断出现的汉字“麻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在已经冷却了的——麻耶宅叔!

      证言四

      没错,大人呢,我就是密室的最初发现者!是我发现并且确认了密室之王在无可挑剔的密室内的惨死!而我,也无畏地做出了自己平生最不忍说的一次推理!

      是的,虽然刚才在走廊里遇到师父的时候,我并没有问他那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但是我确信我的推理是万无一失的,可惜缺少证据啊,证据!可恶……要是在我的推理小说中,这样的小问题绝对可以轻易解决,要么让凶手的自尊在侦探的谆谆教导中彻底土崩瓦解,要么我来设计几个凶手所犯下的错误到时候让他哑口无言!总而言之,要不是在现实中,这肯定是一个可以轻易解决的小瑕疵。

      但是,我知道人固有一死,百年之后大家都尘归尘土归土,如今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回忆起能够在一起奋斗的日子,我还是心里乐滋滋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看待我的,但我扪心自问、问心无愧!

      几十年下来,我已经不再去想这件事情,而大人您今日召我前来问话,却又重新提起这件惨事……不,这已经不是惨事了,我们已经看穿了人世间的荒谬和冷漠,生也罢死也罢,是肉体的存在也罢,是精神的穿梭也罢,一切都是要归于您之羽翼下的。然而……说到“密室”这个字眼,我还是止不住地兴奋,我的体内仿佛重新开始奔腾那暗红色的血液,不,不是奔腾,而是沸腾!一提起密室,我就两眼发光,我就竖起双耳,我就摩拳擦掌,我随时都准备着自己被关入密室,或者自己把别人关入密室的悲剧了。我早已经想好自己怎么去死——要么就是被人密室了,要么就是因为我密室了别人而被处死,除这两种之外,我不屑于其他的死法。

      我是资深的密室教的信徒,我以密室为……啊,看来大人您并不理解我们,我实在不应该说这么多言之凿凿而听之寥寥的自言自语。但是有时候我总觉得很无奈啊,也很落寞。算了,不提这些也罢。我瞥见了那个自鸣得意而一事无成的警察和一事无成而自鸣得意的法医经过这里,我想他们大概已经把基本的现场情况都告诉了您吧。

      的确如此,密室之王约我们三个徒弟——我、木更津和麦卡托——在晚上小聚一会儿,不过事先我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不过我们总也可以想到,因为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密室而奋斗,为了密室而甘愿献身的,所以所谈的事情也肯定是与密室有关的。关键问题就是关于密室的哪方面了。可能是关于密室协会招新成员的事情,或者关于密室的一些新理念,不过这些事情我们几乎每天都在讨论,而这次师父特地把我们神秘地叫来,看来一定是有一些比较特殊而重要的事情了。

      大人您知道我们被世人叫做什么吗?嗯,的确,是“密室的门徒”,但是我听着总觉得这其中没有什么敬意,而是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揶揄的情绪。仿佛觉得成为了密室的门徒是一件多么可耻而可怜的事情,竟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虚无缥缈的密室上头去,要知道这些想法和点子既不能用到切实的生活中去,也不能指望给不喜欢密室的人以什么特殊的惊喜。

      没错没错,凡是我们想到一个全新的点子,总要设计与之对应的全新的环境和情况,甚至具体到某一个人的怪癖或者某一个历史事件恰好就在当时发生了。世人往往觉得我们是在牵强附会,假若将这些元素中的一个进行了替换,那么我们的想法瞬间就会成为一堆狗屎、一片废墟。但是……您不觉得正是因为能将这么多看似天南地北的事件统统集合在一起,并且从中找出某种内在的联系,甭管这种联系是多么地脆弱和牵强,能够从理论上说得通就是了不起的了吗?那是需要折磨死多少灰色的脑细胞才能想得通、说得过去的一些不能透露出去的想法啊!

      我为之感到无比的自豪,我信赖它,信仰它,甚至信奉它,信托于它,没有它我就觉得人生失去了目标,犹如我两手空空,徒然间成为了一张白纸,而所有人在这张白纸上要写些什么,我都看不懂。您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吧?这样充实的、这样贫瘠的感觉,充实和贫瘠就这样不停地交叠着,在我内心深处翻滚,叫我继续折磨我的脑细胞,叫我继续用笔肤浅地——对,就是肤浅地——写下来。世人都说我们是肤浅的,因为一旦把高深的想法向肤浅的世人传达,那么就必须用肤浅的方法!

      然而我们所有人都愿意吧!我想是的,我们所有人都愿意最终用一种如此高深莫测的方法让自己的一生完美地终结,就像我师父那样,死于完美无缺的密室之内,从而让密室这一名词深入人心,化为真正的精神力量,摆脱一切物质的束缚……

      啊,我想我说得太远了,毕竟我要很羞赧地告诉您,我并没有赴我师父的后尘。我晚年得了癌症,最后选择了安乐死。我想这也是上天设计好的吧,它认为我并没有达到可以自由选择死亡、装饰死亡的境界,认为我还要继续努力吧。所以……您也看到了,即使在这如同人世间一样莫名其妙的冥界,我还是在创作和发展我的密室学说。

      哈哈,真是想不到鬼魂竟然和他们生前一样,也是可以被关于密室之内的,也是可以去构想密室的,只不过我们不能去触摸那些为人所制造出的物质的东西。您可知道我有多么苦恼吗?什么是高深莫测的?什么是精神力量?什么是非物质化的?这些东西我统统没有学过!我不知道!我就成天徜徉在漫无边际的天地之间,天地之间所有的灵魂们摩肩擦踵,就算我对于制造密室无能为力,我也仿佛被关闭在了这拥挤不堪的精神的密室之内!我无法逃脱出去,我竟然不会飞翔,我竟然不会穿墙而过,我竟然没有念力,我竟然没有真正的精神的……力量和意念?

      算了,我本就不信赖它们,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令我信赖和……和什么?大人您告诉我这应该是“醒悟”二字吗?我也知道,我在沉默和莫名中感觉到了某种应该去追寻、应该去领悟的东西,但是我不习惯,或者说我不乐意。您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我不是指我被人所称道的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在您眼中反而是实在的、有力量的东西,我也能够去追寻得到吗?

      啊……您说这世上已经有人能够理解您的想法,并且向着您和您信仰的东西迈出了第一步吗?只不过听说这样的举步需要付出外在的决裂和内心无法饶恕的谴责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没有准备好承担这一切,因为我是个怯懦的人,而大人您曾经说过人类最深重的罪孽,不过是怯懦吧!怯懦啊……可是大多数人都没有达到能够意识到怯懦的程度吧?我也才开始慢慢地领悟和捉摸,所以……

      呀,您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我却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古怪的话……请原谅我,我刚才说到,说到我似乎做出了一个推理。嗯,没错,我觉得麦卡托就是杀死密室之王麻耶的凶手无疑!原因么很简单,因为在师父死亡的时刻,我与木更津都有着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麦卡托没有!

      他曾经含糊地提出过一个,但是根本无从找到那名陪他聊天的子虚乌有的朋友!他明显是在撒谎,而他撒谎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掩盖他杀人的事实吗?木更津在那时参加了一个学校推理社组织的演讲,嗯没错,就是师父也去过的那个推理社,所有的社员都可以证明。而我当时则在美滋滋地参加一个同学聚会,我正在向他们炫耀我最新出版的三本密室杰作……呵呵,说是杰作也无妨,三本也都入围了年度的十大了……但是想不到过了几个小时,引领我走上这条道路的密室之王麻耶就死了,为了感恩,我也必须要破解这个密室、指出凶手是谁啊!

      我说麦卡托是凶手不仅是因为他那含糊不清的不在场证明,还因为他的确和师父有过节。等待会儿您提他上来审问就会明白了,不过为了防止他向您胡言乱语扰乱您的思路——这是他擅长的手段——我还是现在略微概括一下好了。

      麦卡托这个人是我们密室教的叛徒,虽然在某一段日子里他完全依附于我们这个集体,还想出了不少全新的奇妙的点子。但是日子久了,他的翅膀也就硬了,真是想不到他会公然对我们进行恶劣的挑衅!

      我记得就在我们的创作陷入瓶颈的时候,他还特地出版了一本批评密室教和教徒们的《密室的百年孤独》……您想,这样语无伦次的标题和牵强附会的内容!他竟然在书中公然对读者承认自己以前所写的所有密室作品都是渣作和垃圾。他这是以自我否定进而来否定我、木更津和师父麻耶所做出的卓绝的努力!

      虽然他否定了自己的作品,但是在我们看来,那些初试啼声的作品依然是伟大的,充满了逻辑的美感和神秘的魅力。在这里,只有在面对您的时候,我才会坦然地说我所有写过的作品都没有超过麦卡托的出道作的。他的那本出道作是那么地光芒四射,简直是亮瞎了我的双眼!

      而现在,他竟然说那本作品逻辑混乱、谜团无趣、解答雷人!我不明白是何种仇恨让他不惜贬低自己的作品也要来给我们密室教抹黑!师父在看了这本书之后,甚至泪流满面,但是他还是原谅了麦卡托的恶行,他依然允许麦卡托在密室教内走动、讨论和借阅各种书籍,但是他所借阅的书籍恰恰成为他反对我们密室教的资料!

      对于这样的教徒,我认为没有任何的理由姑息他,但是师父还是告诉我们说他的心只不过是被蒙蔽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热爱着我们和我们不朽的作品的。但是我完全不理解,一个写出那样拙劣的文字和恶毒言词攻击的人,内心深处还能怀着对于被攻击之物的极大热爱吗?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但不久之后我便也大致明白了师父的态度。

      师父并没有原谅麦卡托的叛逆,他只是在用他的宽恕来让麦卡托觉得难堪、觉得难过。师父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轻易地就原谅了他,师父不仅没有写出相反的针锋相对的言词,反而全盘接受了麦卡托激进的批判,这样的容忍对麦卡托而言恰恰是最无法容忍的。麦卡托一定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仿佛石沉大海,竟然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到头来还需要别人可怜、别人安抚。

      假若师父义正言辞地告诉麦卡托他是错误的,对于这个叛徒师父必须要做出开除的决定,那么麦卡托就赢了。而现在,麦卡托这个可怜虫还是生活在师父的巢穴之中,并且比以前更加颤颤巍巍、毕恭毕敬地苟延残喘着,所以在这绵柔的同情和所谓的理解中,麦卡托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只能选择一条道路来延续和承担他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那就是杀了密室之王麻耶。

      只有这样一条道路可走,而您也看到,他的确杀了他的师父。我想作为一名杰出的密室教教徒——比我杰出得多,只是太不安分了,需要教育和管制——他所制造出的完美密室我真的破解不了。然而,对于他杀了师父的事实,我想待会儿他也无法反驳吧。毕竟我们大家都已经死了,谁杀了谁还不可以承认吗?

      证言五

      虽然想不到会是今日,但是我早就已经做好将我那诗一般的推理告诉大人您的准备了。我刚才看见我的同行乌有那神色慌张的样子,真是替他感到万分羞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密室,既没有预告杀人,也不掺和什么令人颤栗的诡谲谜团,也没有出现持着巨斧随意杀人的中世纪盔甲武士,也没有出现乘着飞碟神出鬼没搞人体试验的外星人,他的思绪竟然混乱到这种地步。即使经过了几十年的琢磨,还是无法看破这个谜团,我想人与人之间的确也是存在天赋上的差异吧!

      不过我那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推理,大人您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了吧。既然如此,我能够问一下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吗?我所知的,大人您都已经知道了,我所不知道的,通过之前几位的证言,大人也已经知道了。所以相比那讨人厌的密室,大人的意图更让我摸不着头脑,自从干上这一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不过既然大人您是这么要求我的,我也只好尽我所能,重新回忆一下我曾说过的推理,时间隔着这么久了,所以有些地方不能尽善尽美,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大人想必也会看看推理小说吧?尤其是屡次三番入围、获奖的我——木更津的作品吧?我的作品自然是……呵呵,不同凡响,与同时代大多数人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乌有和麦卡托的那些拙作。我的意思是,那的确是很拙劣的着作。不外乎是乌有又想出了什么神神叨叨的诡计,包装得不错,不过究其实质也不外乎是那些无聊之极的手段。

      而麦卡托的作品,我绝不承认它是什么推理作品,他那自毁前程的《密室的百年孤独》就已经说明他自己都不想去搞推理创作了,所以他之后的作品也不过是借着“推理圈自斗”的话题给炒上来的呗,真是可耻啊!而大人呢,我不是自夸,我的作品拥有极其迥异的思路和丰富的内涵,不仅仅是密室那么简单,就像这件案子,大概也只有我才能够完全识破凶手的诡计,对,正是因为如此,凶手也绝非泛泛之辈,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行为和想法。只不过凶手着了魔道,堕落了下去,不然必定能与我一起开创一个更伟大的革命时代……

      呵呵,大人我听到您的笑声了,您是不同意吗?啊,没错,在大人您看来,我们的这些雄心壮志不过是浮云,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恐怕就是我们唯一值得去献身的东西了。人们为了钱、为了权力、为了美色可以铤而走险,可以抛妻弃子,为什么不允许我们这些密室教的教徒们为了密室、为了创作而不顾世人的冷眼呢?每个人都应该理解别人嘛,凡是有雄心的人目标皆有不同,但是那样一颗火热而美妙的雄心,是一样存在的,只不过人们太固执己见罢了。

      啧啧,我的确不应该到这里来过多的废话,还是将重点放在密室之王之死上吧。乌有大概和您说过我和他都有着完备的不在场证明,而只有那个叛徒麦卡托没有吧?的确如此,我并不否认麦卡托具有强烈的犯罪动机,只有他大概才会对师父有着仇恨——虽然说这种仇恨是因为他自己的某种原因而强加上去的——而且如果杀了师父,大概会对他自己的人生规划形成某种有效的助推吧?

      这点恐怕也只有大人传唤了麦卡托才能弄清楚了,我们虽然是师兄师弟,但是每个人的脑袋里想什么相互间完全不了解,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嗯,确实,我承认我们之间除了同一个目标之外,到处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我们担心万一有一天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华丽诡计,反而被对方那小子给抢先了。即使并未发生那样的事情,别人忽然一下子写出了惊世的作品,你还要不断赔笑,送上你自己也觉得恶心的虚荣的夸赞,您知道我们心里该有多么愤懑啊?您大约是在想我们这帮人为什么如此心胸狭隘吗?可惜的是,我们所玩的游戏大概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游戏。

      这是一个智力上的游戏,而您知道我们这伟大的民族千年以来所传承给我们的道德,就是在内心里较劲,就是从心底里轻视和鄙视对方。我们每个人都想着自己能够第一个破解谜团、第一个想出诡计,我们没有相互的合作,只有相互的猜忌。虽然如此,但是依然想说这大概就是这种游戏的魅力了。我们不在战场上相互厮杀,而是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智力角斗场上一见分晓,这种精神上的征途远比暴力的厮斗更累人啊,我们更要承受着自己内心的煎熬,因为唯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在嘴上称赞着对方而在心里已经将对方脱光了、踩在脚下。

      我便是这样考虑乌有和麦卡托,甚至是我们的师父的。虽然没有明确听到他们的类似的说法,不过我想“英雄”所见略同吧。如今在泉下这么多年,思及至此,总感觉我们是过分将注意力放在了那矫饰的东西上面,而似乎远远没有达到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核心。不过,我们只是依靠着我们的聪明才智愚弄读者的,所谓作家的良心什么,我们才不屑呢!

      您这里想必也有写其他类型小说的作者,您应当知道,凡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某一件富有魅力但是却毫无普遍意义的事情上的作者们,就会像我们这样,在我们的壳中越缩越小,还在壳中说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万物宇宙之王呢!

      对不起,我所说的话太多了,并且有一些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深究,我万分抱歉,并且深感懊悔。之前就说到乌有这小子天资平庸,虽然怀疑麦卡托是凶手,却完全没法想通这个密室究竟是怎么制造出的。而这点,我已经完全了然于胸,现在我就娓娓道来吧。只是……通常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名侦探应有的荣光完全被主上您给遮蔽了,我感觉我只是一个、顶多算一个陈述事实的人吧!

      您知道乌有在撞开密室之后,便去确认凶手是否依旧躲藏在密室之内。然而为什么乌有第一个怀疑这样的情况呢?很显然,这是凶手强加给乌有的想法。真正伟大的凶手必然不是通过实体化的东西去掩盖,而是通过精神上的影响,让人不自觉地进入凶手的布局。

      没错,那是因为密室内所有的照明设备都被砸坏了,乌有便很自然地想到——没错,浸淫在密室创作中的乌有肯定会第一个想到这样的方法啦——凶手故意将现场弄得一片黑暗,自然是想躲在不明的角落里,然后从门口逃出去。

      故而乌有暗自得意,心想凶手的这些伎俩怎能逃得过我三次入围推理大赏的乌有的法眼?于是他立即将大门关上,并且还搬来椅子抵住,心想这下躲着的凶手便难以出去了,咱可以逮个现行。另外,凶手故意留下一盏灯照着尸体,很显然是想吸引住乌有的注意力,好让自己趁其不备逃走吧!乌有当然是这么想的,并且认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远在凶手之上,但是事实证明乌有还是被诓进去了。

      凶手的这些布置恰恰不是为了让自己逃出去,而是要让乌有这么想罢了,对,这就是精神和心理上的影响和控制啊!要知道,无论科技再怎么发达,人类的心灵都是不会变的,它们永远怀着晦暗的猜疑和无边的恐惧。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想要哄骗世人,即使是乌有这样写过无数密室诡计的人,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显然,乌有就这样落入了凶手的陷阱,那么凶手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凶手既然不在密室之内,还怎能将门从内反锁,并且贴上胶带呢?而且门缝处连塞进一张薄纸都不可能,又能利用什么诡计呢?

      大人您是否已经肯定了“凶手不在密室内”这种说法呢?很显然,通过乌有细致的调查,已经肯定了这点嘛!但是,且慢!让我告诉您,这个密室只有承认“凶手还在密室内”,才能完全地破解呀!

      什么?您说我这是强词夺理和牵强附会?不不不,请耐心听我分析分析吧。一般来说密室就是指封闭的空间,比如密室之王麻耶的尸体被反锁在屋子中了,并且再加上里面只有这具不会动弹的尸体,所以造成了密室的难题。那么……请问密室之外呢?

      假若,假若考虑到无法通过已经闭合的门而将门从另一边锁住的话……请大人您再考虑下将这两边互换的情况好吗?假若密室之王的尸体所处的空间才是密室外的话,而那扇门之外则假定是“密室里”呢?情况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没错,这就是解开密室的关键了。我们已经知道凶手刻意布置,让乌有迅速地关闭密室的门,此时乌有进入了密室。而根据我们之前的假想,我们反而得考虑乌有其实是走出了密室的情况,因为在关闭的门的另一边,同样也是密室。

      而乌有还做了什么呢?他继续检查了这扇大门上的小窗,没错,也就是门上的小门,一扇可以从内打开的小门,而里面一层则是纱窗。乌有当时认为这扇小门也是从内关闭的,因为他……一时打不开!

      他认为那扇小门的门闩已经旋好,而他旋了几下才能打开。这其中自然有诈,凶手已经完全吸引走了乌有的注意力,乌有完全以为凶手依然藏在密室之内,而想不到……嘿嘿,其实凶手是藏在与他相对一门之隔的另一间密室啊!那间密室就是“门外”,就是“密室外”。

      很简单,纱窗上有小孔,在杀掉密室之王后,凶手立即关上大门,并且用铁丝之类的机械装置伸入孔内,既然有这么多孔洞,通过某种机械装饰来反锁住门应该毫无难度。然后再把贴在墙上的那一半胶带抚平,也贴住门这边就可以了。总之,这是一个完全不封闭、不隔开的空间,凶手可以任意妄为。

      而后来呢,为什么乌有会认为这是一个完全密室?因为除了反锁和胶带之外,连那扇小门也从内关上啦!这显然不过是一个骗局,凶手早就用一根细线缠在小门的把手上,然后穿过纱窗上的小孔,延伸到密室外,只要在密室外用力拉住,小门自然就会从内关上。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凶手一直在密室外用细线拉紧小门,而乌有进入密室后,检查了小门并且误以为小门的确是从内关闭的,接着凶手就放松这根细线,让乌有在旋了几下门闩后能够打开小门,让乌有肯定自己的判断。

      听到这里,大人终于能够明白我之前为何说“凶手一直在密室内”了吧?显然,如果凶手是在密室之内通过细线拉动小门,并且关闭小门的,那么与之相对的乌有则是在密室之外想要确认这间密室(只有小门的密室)是不是密室。举个很恰当的例子,人们想要进入一个房间,而假若这个房间内有人用身子狠狠地抵住门,并且用手牢牢地握住把手,那么外面的人会不会以为这是一间完全的密室呢?当然会,因为他们看不见密室内的情况,以为密室的门被从内反锁了。

      与这个一样,凶手很神奇地将从内反锁的密室的难题改造成了从外反锁的逆密室,从而成功地欺骗了愚蠢的乌有,完成了心理上的完全密室的诡计!再加上动机、不在场证明,没错,凶手必定是麦卡托无疑啦!可惜的是,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不过,这也无所谓啦,因为像这样密室的对应法则、内外密室的相互转换,这些精彩纷呈的诡计以及隐藏在其背后的博大精深、神秘莫测的思想内涵……怎能不为之浮一大白呢?巧妙呀,真是巧妙无比,我为能破解这个密室而自豪!至于什么凶手、什么证据,统统无所谓啦!乌有在广义密室之外的狭义密室内!凶手则在狭义密室之外的广义密室内!

      这……大人您难道看不出这是多么有内涵、有深度的创世纪般的想法吗?唉……大人,我对此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还没说完呢……怎么这么快就赶我走呢?您知道吗……这一切,这一切,您或许也猜不到呢……密室、密室……密室也是有生命,有自己思想内核的……喂!


    你可以不说话,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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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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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2 09: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证言六

      唉,我早就意识到他们是在——扯淡了!想不到我与英明的大人您竟然是异曲同工……啊不,不应该这么说,大概是所见略同的意思吧。

      总之,这帮人中,尤其是木更津的脑子大约是被驴踢了吧,整天满嘴的思想、哲学、形而上和另一些我们听都听不懂的词汇,但我只想指出,他的那些据他所言富有美感的、精神内核的、宛如天外飞仙一般的神作,皆不过是忽悠人的作品罢了。不过大概也把他自己给忽悠了进去,嘿嘿!

      一想到这点,便觉得他也是够可怜的了,所以我平常也不拆穿他的鬼把戏,毕竟人生不过百年,还是让他乐呵一阵吧,死了再反省也不迟——可您也听见了,就被拉出去的那会儿,他还硬要我承认他的作品是如何高远、如何深邃呢。所谓死不悔改,大约就是指他这样的人了吧。

      哎呀,在这茫茫的天国里,要知道日子也不尽然好过,不过是与仙女姐姐们开开玩笑,然后听听他们这些愚昧的不自知来解解闷。除此之外,便是最期盼能够被传唤到大人您的王宫,来为您效绵薄之力了。我自然知道我们这辈子,最多也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因为凡是二进宫的都要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大人您对一个人的兴趣是不会有第二次的。

      所以我真的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当然是同样程度的欢天喜地,就好像自己……嘿嘿,娶了媳妇那样,可怜我哟,一辈子都没讨到老婆,尽和那帮无聊的喷子生活在一起,所以有一天一横心,就自杀了事了。哈哈,大人您说得是,我这番朴质的话,可比木更津那不着边际的扯淡中听多了。

      那么大人都要我说些什么呢?我看见来来往往的那些扯淡的主,密室之王麻耶啦,乌有啦,木更津啦,还有两个傻气而一事无成的警察和法医,我就知道您对于那件案子感兴趣了。所以说些什么好呢?我对这件案子也没什么可说的,既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法,也对于谁是凶手丝毫没有兴趣。

      我只是在密室之王那里找了份工作,勉强当了用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去那里的图书室翻几本小说看看,所谓“聊过大无可如何之日”嘛。您说谁又不是呢?就是密室之王那帮子人,写写密室、想想诡计什么的,也不就是如此吗?还整天弄得如临大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如胶似漆、如泣如诉、如日中天的样子,在我看来他们和我简直如出一辙嘛!甚至还不如俺来得……清闲,对啊,就是清闲嘛!

      您知道那一伙儿以及吹捧他们的那一伙人以及贬低他们,嗯,就是俗称的黑他们的那一伙人——这三伙人是如何妄生事端,并且自娱自乐的吗?要不是我闲来无事,还懒得看他们自己给自己闹别扭呢!

      不过,既然大人您要我说出有关那件案子的“线索”——嗯,没错,在他们的字典中,万事万物都是线索、都是伏笔。每一样东西都是斤斤计较的,而没有鬼斧神工什么事咯。

      那么让我仔细回忆一下,我在密室之王那里也没干多久,我对密室这种玩意并不太感兴趣,虽然说在他们那里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作品。哦对了,我依稀恍惚在哪本密室杰作中看见过这样的死法,就是在密室里被人用箭插死,不过具体是哪本我可记不清。我记得后来那帮徒弟还特意讨论过那本小说,说是什么模仿犯罪。我想如果真的是模仿犯罪,那么凶手肯定就在这几个人中啦,因为除了他们,谁愿意杀个人还要费这么大劲呢?

      后来关于这支箭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但是还是找不到箭在哪里……哦不,不是插在尸体上的箭,我记得密室之王一共有三支这样的箭,一一收藏在隔壁的阅览室里,似乎正是为了向前一代的密室之王致敬吧。另外的两支箭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而且您瞧,天花板上还有箭痕呢,就是靠近门口的那里,还有一处是在地板上,也是靠近门那里。

      所以警方判断凶手一定是想要射死密室之王,但是前面两支箭都没射中,一支射在了天花板上,一支射在了地板上。呵呵,这位凶手的箭术可是相当差劲,这么近的距离也无法瞄准。结果凶手只好取下第三支箭,近距离地插进密室之王的后背,从上至下,从后脖子插入从前腰插出,死得可真麻烦呢!

      我想也大概是那时鲜血喷溅到胶带上的吧,密室之王也是想逃掉,所以背对凶手了,但是想不到凶手箭射得不好,竟然用手直插过来了。而箭身上所查到的指纹也是他们四个人的,我可是啥都没碰过。如果我是凶手,必然要擦去自己指纹的吧?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是他们自己人呢!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除了他们这几个之外,谁有工夫特地用箭来杀人呢?还把现场布置成那副样子,所以如果我猜错的话,要么凶手是脑子出了问题吧。

      嗯?您还想让我说说那扇门的问题?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已。因为密室之王大约,大约在死前的一个多月,特地叫我换了这扇门,可是之前的门完好无损呀。我觉得纳闷,不过又想到他们经常做这种毫无意义但是又自鸣得意的事情,所以也就照办了。

      这两扇门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后来那扇门上多了个可以打开的小窗啊。哈?大人您点头了?看来我是说到什么重点了?呵呵,我也觉得那看来是重点呢。所以仔细想过,但是自始至终都觉得是他在故弄玄虚罢了。

      不过出事的那天,密室之王还故意把我给支开了,显然是想玩一些不能有外人在场的把戏。我可并不感兴趣,我不敢想象自己有哪一天整个身心地扑在那无稽的密室研究上面,一天二十四小时即使是睡觉也在想如何把人密室了,或者如何从密室逃脱,吃饭的时候就想一具尸体如何从天而降,散步的时候就想走着走着身边人的头颅就突然掉了下来,乘车的时候就想窗外的建筑忽然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我想这样子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哟!

      我说是吧,无论是密室之王还是他那三个脾气古怪的徒弟,都是没有一点桃花运。我想我也是沾上了他们的晦气,所以终身都是个处男呀!而且,更可怕的是,除了密室以及关于密室的事情,对于其他的人之常情或者常识,他们都匮乏得很,简直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丝毫没有见过世面。

      在这里,我就光说文学吧,他们不懂得任何流派,在他们眼里只有本格派、社会派、硬汉派或者新本格派,而对于这几个有限流派中的大多数他们都持否定的态度,认为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他们自以为自己的作品可以万古流芳了,却想不到连遗臭万年都指望不上,顶多是留给自己儿子孙子的消遣读物——啊,说错了,他们都绝后啦!

      我看不出在他们身上有任何……哦,我是说任何严肃和可爱的地方。因为该严肃的地方,他们显得很可爱,而该可爱的地方,他们又显得很严肃。呵呵,我是什么时候沾染上木更津那样的说话口吻呢?一副怡然自得而不管别人死活的样子,说着其实自己也听不太明白的话,还要假惺惺地对别人说这是内涵、这是深度。

      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说明他们完全脱离了现实,将自己困死在密室里咯!您说我这个比喻妥帖吗?呵呵,说到这里,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呀。当然,作为一个作家来说,如果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那就是失败的。但是请看看他们所创造的世界吧,那个世界里只有妖魔鬼怪,只有抓耳挠腮的愚者,只有有着各种怪癖的残疾人,他们所写的都是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按照我的理解,即使您要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也必须能容纳我们这个旧世界,而不是完全地撇清。就比如大人您哪!如此英明神武,您的世界就是我们死去后的世界,就是在我们抛头露脸一回后能好好安歇的天国。

      而他们呢?我不认为他们是作家,他们只是一群卖弄诡计为生的小丑吧。得,您叫我来这里也不光是想听我说说我在他们那里受到的委屈和看到的笑话吧?我还是继续说说那间密室。

      我另外还发现一个奇怪之处,与之前不同的是,我发现密室中少了一样东西。大人您是说钟吗?哈,没错没错,就是少了一只钟,一只小小的钟。不过大人,您既然已经全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呢?是在……哈哈,是在演戏吗?看来我没必要说穿呢,这游戏比他们的好玩多了。

      我是说桌子上少了一只钟,对,而且是最小的一只钟。我深深感到……好奇、古怪、寒毛直竖,以至于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拿走最小的那只钟呢?这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拿走那只钟,凶手就要将自己死生置之度外?呵呵,大人您瞧,我的表述不像他们那样狂妄和毫无趣味吧?我的意思是,这只钟表看来对于凶手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密室之王一共买来了十只钟,从大到小一字排开在他的桌子上,那张桌子也是订做的呢,不然可摆不下这么多钟表,即使摆下了,也大概会被压扁吧。因为最大的那个比我的体重还重一些,而最小的那一个就完全可以藏在手心了,把手背过去,谁也看不出你手中拿了什么。而凶手所拿走的就是那个最小的钟。

      大人您究竟知道些什么?不不,不应该这样说,大人是全知全能的,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呵呵,但是话说回来,就算是那剩下的九个钟表,我也觉得很奇怪,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始终说不出来……

      我感觉每个钟表都相比以前有变化了,都不是同一个钟表了。但是实际上它们的确是同一个呀,凶手没有必要去一一替换,而且钟表外面、钟表里面都是密室之王的指纹,凶手难道杀了人后不但替换了钟表,还握着密室之王冰冷的双手一一抚摸过去吗?想来就觉得变态呀!

      虽然说这种事情在他们之中不一定不会发生,但是我曾一一仔细看过这些钟表,的确是同一个,因为我无聊的时候曾经数过它们每一个的左面的下方,上面有多少条木纹条理,嘿嘿,结果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又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我总觉得它们都不一样了,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钟表不一样了。哦对,用他们的行话来说,就是违和感。

      我之后深深地思忖过,不过后来觉得没什么必要思忖出来,反正密室之王死了的这件事情不会改变,至于凶手,我敢说即使抓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由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所引起的事情,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呵呵,多谢大人的夸赞,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不要钻牛角尖也就罢了。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看到这辉煌巍峨的宫殿和玉树临风的您,心中就一阵春风啊……啊,不是那样的意思,不是不是,我是说如沐春风,心情非常舒畅,比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要顺畅多了、自然多了。

      对,大人您说得没错,他们经常提到有“装饰尸体”的事情发生,而他们自己也不停地用毫无意义的东西来装饰自己的尸体。结果,您也看到了……

      当我去世的时候,身边站满了我孤老院的朋友,他们的泪是给我最好的、最真实的临别赠言,而不是什么花哨的密室。那盏开放在密室之王夺命神箭旁边的台灯,正以它惨白的光晕向人们诉说,这一切都比不上在苍老中死去更有意义。

      证言七

      所以,现在终于轮到衣衫褴褛的名侦探登场了吗?是关于密室之王死于密室的那件案子吧?大人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应当显而易见,我在门口遇见了他们,是的:那胸前挂着推理大赏奖章的木更津、那相互打骂的警察和法医、那已看透人世浮华的用人、那满脸汗珠口中念念有词的乌有、那彷徨不知人生疾苦的年轻大学生,当然还有事件的核心,那身上还插着那支箭的密室之王麻耶。

      大人您一向只关注的是事件本身,对于人,尤其是活生生的人您是不会正眼看的。您看到的只是一个人的漫长生命长河中的一瞥、总是那一瞥。我看到依然负担着那一个伤口的密室之王和守在门外依然在等待着什么的麦卡托,我就知道正是我穿着破衣烂衫登场的时候了。

      没错没错,我知道大人您要说什么,您会说我看起来虽然是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却有自己精辟的看法,对于人们所忽略的细微线索都能一一推导出事件的真相。可是……您既然是捏造我们的唯一主上,对于这件事的真相以及我将要说什么,想必都已经盘算好了。而今却又为何来演这么一出荒诞剧呢?

      想必您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打算,我只能在活生生的人类之间打转,对于您的想法我一无所知。既然到了这里,我也就把我所想到的都如实奉上吧。

      我知道您不会有任何的人的感情,不会激动,也不会期待;不会悲恸,当然也不会有所悔恨。您对这些事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那个世界所有的狂喜和伤悲,您都已经不在乎。

      哦?您是叫我说说我自己吗?如您所见,我是一个名为浪迹天涯实为到处行乞的流浪汉,哪里有什么山明水秀啊,到处只不过是遍地狼藉。我是从哪里来的,想必主上您已经知道,嗯,没错,在那之后,我就乘了时间机器,回到创世纪的时候去了。我见到了那位上帝,和您很像,不过好像比您显得更有目的一些,或者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您把我们聚集在一起,让我们乱糟糟地吵闹一番,岂非是没有把握的表现?

      好了,我也不敢妄测您的意图,我毕竟不是您,我的任务、我的属于名侦探的任务就是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搞清楚,杀了密室之王的究竟是谁,而那些怪异的不可解的现象又该有何种合理的解释。是吧?这是我一辈子都在做的事情,即使到了厌倦的时候,只要您传唤我,我也可以不断地刺激我那灰色的脑细胞,让它们去娱乐大众、去挖空心思地浪费自己的天赋命运,而这命运是您给予我的。

      或许我的开场白有些突兀,有些不合时宜,但无疑您是明白的,这大约也是您将我们聚集的用意吧。您在寻找着什么?而我知道唯有一样东西,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想要去寻找什么。

      呵呵,好了,我是快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了,因为头一次觐见圣主,总有那么些激动,比起那粗糙不堪的密室命案,后者该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啊!

      虽说如此,但是让我进行推理的时候,我还是止不住的……得意,是的,想必您看见我现在显得很得意吧,之前一切的局促都不见了,因为我想要告诉您的是,这件事情仅仅靠着一个关键事实就可以全盘看破呀!哪用去考量那神秘兮兮的犯罪动机,那不可名其状的机械诡计,还有那错综复杂而不明所以的人际关系,一切推理的基础都源于这一个很单纯的事实,那就是胶带。

      是的,贴住门与墙壁的胶带,这当然是密室的一个构成元素。显然,他们都将胶带仅仅当做凶手去构成密室的一个必要元素罢了,而忽略了胶带上的一个异样,是的,我说您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呢?那就是胶带上的血迹。

      这血迹来自被害人密室之王。或许您……不,世人并不会立即明白,反而问胶带上有血迹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因为有人用箭插死了密室之王,所以血就喷了出来,于是就喷在了胶带上,多么合情合理啊!

      然而,请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并不对劲。首先,只有死者才有密室的钥匙,也就是说如果凶手要布置密室,就要先让密室之王打开房间,然后杀掉他之后再布置。而且尸体并未进行搬运,就不存在凶手引密室之王离开密室然后再杀了他、最后才把他的尸体运回密室的可能。

      密室之王就是死在密室之内的,并且那个时候凶手还没有布置密室。那么,请考虑一下,形成密室的胶带上被喷溅了死者的血迹!很简单,终于察觉出其中的——违和感了吧?是的,如果死者是死在密室内的,那么要造成这样的现象,必然是要先贴上胶带、形成密室,然后再插死死者,这样的话,血就有可能喷到那个位置。胶带上确实有死者的血迹,所以只能是在凶手布置完密室之后,这血才染上去的。

      我们再转而看死者本人吧,除了那支箭外,死者身上并没有别的伤口,所以很显然,死者的血只可能是从那个被插的伤口中飞溅出来的。一种可能是被插入的时候一下子喷溅出来的,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当事先被插入的凶器被人拔出时,血从伤口中飞溅到胶带上!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一种可能性。

      然而您有没有听到法医说这支箭曾经被拔出来过,而后又被插了回去?固然这个过程可以解释这块血迹,但是如果这件事发生了,那我们大家都将知道。因为箭簇是倒刺形状的,而那个伤口并没有损坏,也就是说不存在箭被拔出来的可能。因而这支箭从来只有被插进去过,而没有被拔出来过。

      而我们之前已经说了,当箭被插进去要杀死密室之王的时候,血不可能喷出来,然后在空中停留几分钟,最后等凶手布置完密室才和胶带完成最后的拥抱和长眠。因此,这个推理所导出的结果是:这支箭不可能完成让血喷溅到胶带上的任务。换言之,有另外一种凶器让血喷溅到了胶带上,并且是在插入这支箭之前!

      尸体身上始终只有一处伤口,所以那另外一种凶器是被最先插在那个伤口中的,然后被拔出,拔出时血喷了出来,并且溅到了胶带上。而随后插入的凶器——那支箭,可以完全掩盖这先前凶器的痕迹,因为那真正的凶器又小又细,其直径比箭小得多。那件凶器是什么?

      无妨,让我们先想想凶手这么做的顺序问题。凶手先用某件凶器刺死了密室之王,然后替换……哦不,如果这个时候就用箭替换了凶器,那么血就喷不到胶带上了。所以,凶手杀人后布置完现场,接着再拔出凶器,用箭进行替换。

      这个顺序……您认为正确吗?如果要掩盖真正的凶器,那么在插死死者后就可以进行替换,根本不会等到贴上胶带后。再者,凶手要替换凶器,则必然要在密室内进行,而凶手已经先贴好了胶带。难道说凶手在贴好胶带之后,果真可以通过某种办法穿墙而出吗?说凶手在密室之外再通过某种方法让胶带贴上去,其概率才大得多吧?所以无论是从人的习惯上还是诡计的概率上来说,那个凶手都不会把死者的血给弄到胶带上——他不是之后替换凶器的人。

      而我们继续来看乌有的经历,在到达密室后,乌有试图撞开门,因为门那时确切无疑是反锁的,而撞开门之后,乌有检查了密室。他用那盏台灯一寸一寸照过去,自然发现了胶带上的血渍,而密室内又空无一人,另外,此时箭已经插在了死者身上。

      既然那个替换凶器的人并非凶手,也并非发现密室的乌有——木更津所说的反密室的诡计,也倒并非是他一厢情愿,因为……什么?您知道他这样做和这样说的意图?那好吧——那么这个人就是在二者之间进入密室,然后替换凶器的。

      而乌有是撞开了门,也就是说这个替换凶器的人进入密室的时候,密室并没有反锁,不然就轮不到乌有来撞开门了,替换凶器的人是在密室没有反锁的情况下进入密室的。他进入密室后,拔去了死者身上原有的凶器,改成了对面图书室那里的箭。

      到此为止,我的推理清晰而有力,可说基本还原了事件吧?呵呵,您当然要取笑我啦,毕竟只有您才知道这当中有许多我并不愿提及的关键。生活不是小说,只有在推理小说中我这种取大概率的推理才会派上用处,现实中谁杀人还需要这样布置细节呢?凶手大多早就慌了神,到底是先拔掉凶器,还是贴上胶带,真的会想那么多吗?不过虽然如此,还是请您继续听我的推理吧,毕竟好久没有过把嘴瘾咯!

      凶手杀人之后离开了密室,而另外一人进入密室做了许多工作。而我们知道凶手并没有把门反锁,或许是因为他做不到吗?至于胶带有没有贴好,这我无法得出结论。或许凶手真的啥也没做,是后来那个替换凶器的人为了愚弄我们才做出这种种莫名其妙的行动吧!不过,这是在进行手术刀般的推理,可不是说笑哟……

      继续吧,那么问题就是:凶手杀人后,如果说要制造胶带密室,为何又没有制造反锁密室呢?而接着来的某人又为何要替换凶器,接着完成这个双重密室呢?除非凶手有不制造反锁密室的理由,也即密室无须反锁。

      或许接着来的某人看到了血飞溅到胶带上,但是他没有替换胶带!是的,他因为某种原因做不到。这个原因就是,胶带不是他准备的,他没有准备过多的胶带。而他也无法扯下胶带就当密室是反锁的,因为密室之王根本不打扫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如果撕下胶带必然也会带走墙上的灰尘,那样会显得非常突兀。所以他也只有寄希望于别出现像我这样的名侦探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为何要替换凶器?这个人当然不是最先的凶手,如果凶手意识到什么然后折回来重新布置的话,那应该可以用新的胶带进行替换,而且为什么他又忽然可以制造反锁密室了,突然开窍还是什么?哦,您说肯定是半当中看了一本全新的密室小说……呵呵,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

      而且,还有两个线索,即天花板和地上的划痕。我已经证明了真正的凶器不是箭,那么“凶手本来想射死密室之王,但是后来射偏了,于是干脆用手拿箭插死了他”这样的说法也就付之东流了。既然不是,那么为何会有两个划痕?很显然,是替换凶器的人为了让我们以为凶器是箭,所以故意用箭这么划上去的,而另外两支箭被他故弄玄虚带走了。

      为什么不是凶手这么干的?哈,您忘了凶手并不是替换凶器的人吗?他根本不知道有箭这回事呀!我们看到后来到达这个悲剧的现场的人是如何地左右为难了吧?密室已经存在,尽管显得如此吊儿郎当,所以他只能帮凶手完成密室,为了掩盖……对呀,他到底在掩盖什么匪夷所思、缠绵悱恻的真相?竟然要做到如此地步?这不是很奇怪吗?

      人不是他杀的,却要帮真凶做个完全的密室,还要替换凶器?还要……是了,您不难想象,后来的事情都是他干的,什么砸烂密室内所有的照明设备,什么开一盏孤灯照着密室之王的老脸,什么躲在密室外用双股的细线拉着门上的小门来哄骗乌有,什么……哈,还有最有趣的一个部分——拿走了密室之王精心挑选的、最小的那个时钟!

      您看见过那些钟齐鸣的震撼场面吗?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还有秒针在那滴答、滴答、滴答地走一格、再走一格、再走一格……从最大的那个钟开始,声音依次减弱。就是在那个场面中,我想到了飞逝的人生,不就是那样吗?从顶端滑落到深渊,我们面对世界的呐喊一声更比一声微弱,直到……连最后一声呻吟都被别人剥夺了!

      好好,听您的话,我言归正传,谁不知道我喜欢说一些别人不爱听的,但是却在理的话呢?当然,这些事情您不曾感受过呀……很好,现在有个人,嗯,还是那个多事的家伙,不仅替换凶器兼重新布置密室、愚弄乌有,还偷偷摸摸拿走了最小的那个钟!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果然如我先前所说的,是想愚弄我们吗?

      是的,桌上的十个钟表只剩下九个啦!十个丧钟少掉一个啦,少掉的那一个不正象征着被夺走性命的密室之王吗?哈,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么说如此伟大的密室之王就对应着最小的那个、声音最弱的那个钟吗?那么凶手原来是计划连续杀人啦?是想杀死一个,然后带走一个钟,直到一个不剩吗,天!

      ……好啦好啦,我这股兴奋劲还是停一停吧,怪只能怪我好久都没有遇到这样可供意淫的事情了。事情么,总而言之,少了一只最小的钟,而尸体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证言七(续)

      我料到您不会产生任何的惊异,又有哪个作者会对自己精心设计的、早有预谋的推理感到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呢?不过我还是得把目前为止的所有努力简单地整理下:我们就称那杀了密室之王的凶手为第一教徒,那替换凶器并且完成密室布置的为第二教徒,我们的乌有就当做第三教徒吧。

      我的推理告诉我们,密室之王被第一教徒所杀,其后第二教徒进入凶案现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改造并且完成了密室,然后第三教徒作为发现者登场,从而协力演出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密室好戏。所以问题的关键或许就在于第二教徒究竟看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灵感突发,觉得要把密室布置成那样来误导大家,一定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而第二教徒不仅帮着凶手完成了密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凶器,甚至拿走了现场的一只钟。我想这些古怪的行为中必定隐藏着他真实的目的。呵呵,我想也是,您对我这番逻辑推理早就感到腻烦了吧?毕竟是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又何必重复多遍呢?

      而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始作俑者其实是密室之王,假若他不叫三个徒弟过来,恐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再分析下密室之王之前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非要叫人过来“大饱眼福”的了。

      根据用人的叙述,密室之王忽然特地买了十个大小不一的钟表回来,乐此不疲,但我们确切地知道密室之王只对密室感兴趣。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这些钟表与他孜孜不倦钻研的密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接着,他又让用人换掉了原来的门,唯一的不同是这扇门上有一扇小窗。嗯,没错,就是这扇小窗让第二教徒的密室诡计得逞了。但是很显然这扇小窗并非曾经要设定这样的用途,门是密室之王给换的,这个特殊的构造在密室之王看来肯定有其他的用途,只不过恰好被第二教徒给利用了罢了。

      说到这里,我想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密室之王之所以叫几个徒弟过来,其事情当然与密室有关,而他又事先故意设置了钟表与门的特殊构造,显然这些东西是一体的。所以请让我做出一个合理而又意外的揣测吧。

      说是意外,显然对于常人来说,除非是对于钟表的极度热爱或者有收藏的嗜好才会这样做。说是合理,当然是对于密室教徒们来说,因为密室之王将要告诉徒弟们的是如何用这十个钟表和一扇有“缺口”的门来完成一间密室!哈哈,事情就是这样。

      大人您肯定听说过那位被害人在密室内被箭刺死的经典作品的作者,也就是上一代的密室之王,他也曾亲自试验密室能否完成吧?相比其后那些永远在脑袋瓜子中天马行空、并且毫不注重现实性的的年轻密室作者,上一代的密室之王可谓是身体力行般地验证了密室的一个王道般的特点,那就是眼见为实。

      虽然我不知道密室之王麻耶也是否如此兢兢业业,或者依照当时年轻人的说法,那是“固步自封”。但既然这些奇怪的现象并非发生在小说中,而是动用在了现实里,那么密室之王要用这些东西来真正地制造出一个密室,肯定也是合情合理的吧?那么问题就变为密室之王究竟要用这些东西制造出一个怎样的密室?

      而这个问题又和前面的问题挂钩了,第二教徒看到了怎样的密室的结果,而要让他决心自己重新完成这个密室呢?哈哈,您是否发现了这其中所谓“隐藏的环节”?没错,这大概就是真正吸引人的本格作品其内在的魅力吧——能够找到一条思路完全把两层不相干的东西串连在一起。

      显而易见,我们的密室之王制造了第一个密室,而我们的第二教徒制造了第二个密室,而第二教徒的目的就是用这第二个密室来掩盖和取代第一个密室,从而让第一个密室完全消失掉!

      那为何不直接让第一个密室消失?之前我们讨论过,因为第一个密室的痕迹已经无法抹去,胶带已经黏在了墙壁上,所以第二教徒也只能将错就错,只不过要错得费些心思,要将密室改得面目全非些更好。而将来就算人们识穿了这个密室的玄机,也是第二个密室的做法,并非是第一个。

      所以问题的核心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第二教徒要掩盖第一个密室?这第一个密室为什么不能曝光?第二教徒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他决定千万要掩盖这第一个密室,不能让世人知晓,因为一旦知晓,密室教可能就要信誉扫地,密室之王也要脸上无光了吧?当然,这仅仅是从密室教徒的信念出发进行考虑,而世人究竟会投以多少嘲弄的目光,还值得商榷呢!

      呵呵,虽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过如此环环相扣的法则被用逻辑给揭开了,总会觉得有些得意,甚至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吧?这当然是我们一开始痴迷上这项游戏的最根本的原因啦,那就是出乎之外而又合乎其内的落差与谐一。只不过,有句俗话叫“过犹不及”,再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呵呵,虽然有些难听,不过真理用最直白的话说出口,就是这么不雅的。

      简而言之,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密室之王不能履行原来的计划,而那提前到达的第二教徒看到这样的情况,还好灵机一动,不然就会让事情变得很糟,比密室之王不明所以地在密室内被人杀死还要糟糕。如此糟糕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等等……我们为什么始终坚定地说密室之王果然是被人杀死的呢?而密室的所有情况都已经被第二教徒改写了,原来的密室究竟是怎样的?在这里,我们只要继续发挥一下我们小小的想象……很显然,密室之王是在试验密室,但是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很不光彩地死在最初的密室中了。

      之所以说是很不光彩,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成为第二教徒修改密室的动机。而我们知道第二教徒修改密室后,密室之王还是被当做被人杀死于密室内处理的,换言之,如果最初的密室也是密室之王被人杀死于密室内,那么第二教徒还有什么理由修改这个密室呢?

      故而根据这些特定的对于密室教教徒的心理分析,可以得出一个出乎之外而又合乎其内的结论:第二教徒是因为看到了密室之王竟然在试验密室的时候因为思考上的不严谨而让自己意外死了,所以才要把这起不光彩甚至有些滑稽的意外改装成显得如壮士捐躯视死如归般的密室杀人事件!

      对,没错,很显然只有这样的理由,第二教徒才会紧急地要把密室做修正,哦不,本来的密室并不是完全密室,因为密室的门根本就没有反锁。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密室之王所试验的密室无须反锁门,因为他所试验的正是胶带密室,而胶带一贴上去就留下了痕迹。所以第二教徒不得不制造反锁与胶带的双重密室,以混淆视听。

      您听,这个“双重”的意思并不是指反锁与胶带呀,而是指一共有两个密室,在时间的推延中,它们一一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了。听清楚了吗?这其实不是一件空间上的双重密室疑案,而是时间上的双重密室疑案。

      推演至此,大部分的问题我们都明白其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了。而最关键的就是:密室之王究竟在试验什么密室,结果会弄得他老人家自己狼狈而死?

      很显然,这样仓促而愚蠢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在密室教内发生,倘若被外人知道我们密室教所研究的东西是如此上不了台面、完全的自娱自乐而最终因为一些疏漏而自己挂了,并且死了的还是个头儿,您说这对于密室教而言,岂非是颜面扫地的事情?人家会说你们密室教真是太可笑了,一个平时一副假仁假义模样的教主,忽然有一天因为试验失败而不小心死在自己的密室半成品里面,可真是莫大的讽刺呀!所以还是莫要钻研进去的好,不然脑子里只能是一团浆糊,连最明白的道理都看不清了,最终只能在一场闹剧中荒唐地、莫名其妙地走向了死亡的下场。

      试问哪个密室教徒可以忍受这样的闹剧发生呢?无论是第一教徒、第二教徒还是乌有这个平庸的第三教徒,这样拙劣的荒诞剧,只能引出别人的嘲笑和落井下石。而为今之计,只有自欺欺人……哦不,是彻头彻尾的化腐朽为神奇,让世人明白死于密室之内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呢!

      行了,我就不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言论了,如同我之前所说的,人的羞耻感是自己给予自己的,别人还不一定注意到呢!尽管如此,还是披上一件遮羞衣能让自己的心理得到安慰吧。人呢,就是靠自欺和欺人才能生存的,大人您说是不是呢?很少有像您这样能看清世事真相,而最终抵达光明澄净领地的人呢,过多的是在通往天国的路上、最终迷失方向的人。对他们而言,这座两头都望不到尽头的桥梁是一根细线,而他们就颤颤巍巍地立在上头,彷徨而不知所往。

      不过,虽万千人吾往矣!孔老夫子有言“朝闻道夕死可也”嘛。我也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人类全部的苦难便包含在一种‘既想出世又想济世’的复杂情绪中啊!”自己既不为世俗所容,而又无所庇依,面对自欺觉醒了,面对欺人又觉得良心有愧,这能不叫人捉襟见肘、最终到达我这样澄净而两袖清风的境界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吧,十个大小不一的钟表、特制的门、还有插入部位奇怪的消失的凶器,密室之王究竟在完成什么别具一格的密室?究竟……哈,那我就闲话少说吧,已经耽误得太久了,就因为我要自夸这些似是而非的推理。

      突破点就在钟表和门上的小窗,这两样东西是无比吻合的。也就是说,当中有一个钟是可以嵌入那扇小窗的。而为什么要嵌入?我们之前已经推理出,密室之王是要完成胶带密室而非反锁密室。或许这样的组合可以让胶带贴上门缝?没错,到了解释密室之王为何要买如此多大小不一的钟表的时候了。

      您知道,那个小窗只能容纳下一个合适的钟,而其他的钟呢?有什么作用?而密室之王为什么要把其中一个钟嵌入这个窗内,有什么好处?因为那“具有厚度”的钟可以嵌入门内,从而将这份“厚度”给抵消掉。我想这是密室之王造访那个大学社长寝室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吧,一下子触发了他制造这个密室的灵感。嗯,也可能是他早就已经有了这个密室的制造想法,唯独在想如何抵消这份厚度时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

      而现在,有一个大小合适的钟已经嵌进去了,它的钟面已经与门、墙平行了,也就是说它的三根旋转的针——时针、分针、秒针几乎是与门和墙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也就是说密室之王想到的能让胶带贴紧门缝的方法就是利用旋转的秒针(显然时针和分针旋转得太慢),让它和门缝上的胶带处于同一个平面,借着它的旋转来压平胶带!

      您以为如何呢?不管您是怎么想的,密室之王自以为这个方法真是惊世骇俗,并且一直在想如何能合理地把钟的厚度给削减了,而当他看到了那扇别致的开着小窗的门,便足够让他认为这是天赐了!被激发起纯粹的本格野心的密室之王于是决定要在徒儿们眼前亲自试验这个密室,让他们大开眼界、俯首称臣。

      众所周知,密室之王的作品已经到了兴之所至随意发挥的地步,虽然他想想出一个真正的前无古人的诡计,但是奈何内心的厌倦令他活力不再。而如今,好不容易受到天启,能不好好炫耀一把吗?并且可以向徒弟们宣布师父宝刀未老,依然是无愧的“密室之王”!

      所以,兜了一圈之后竟然是这样令人哑然失笑的原因,凶手——或者说被害人——制造了密室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要制造一个密室”罢了……呵呵,我看见大人您也忍不住发笑了吧?可这对于他们来说竟然是如此严肃的命题,为了遮掩这个可笑的命题而用了更加严肃的方法哟。

      那么密室之王究竟是怎么会被自己的密室弄死的?他的本意是要让旋转的秒针能够刮到贴在与之平行的门缝一侧的胶带,从而在旋转的过程中,让秒针滑过胶带的表面,最终让胶带也贴在门缝的另一侧上。自然,所要用到的秒针必须很长,能够伸展到门缝那里,就比如那个最大的、直径一米五的钟表的秒针。

      密室之王把这两个钟的秒针给互换了,如今嵌在小窗中的钟有着很长很长的秒针,在过了半分钟之后就会滑过胶带,从而完成胶带密室。这个密室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虽然胶带不会压得很紧,但是至少通过了一个巧妙的方法……算了吧,说实话这还是一种机械诡计罢了。

      不管如何,密室之王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由衷的满意,并且亲自提前试验了一番,好在晚上让徒儿们大开眼界。可惜的是,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从而不小心让自己死在了密室内。嗯,死在他自己贴上胶带密室的胶带密室内。他没有考虑反锁密室这回事,所以第二教徒才能很轻易地进来。

      那么他究竟是因何而死?很可惜,我想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进行真正的试验,或者是一次正式将试验内容搬到恰当的舞台上。您想想那根急转的秒针,经过了半分钟它滑过180度的区域,顺利地将胶带压平在了门缝上。就当密室之王正得意而专心地检查胶带是否贴牢的时候,荒诞剧就发生了。

      秒针继续转动,最终撞上了天花板,只听“咔嚓”一声,遇到阻碍的秒针干净利落地折断了——并且提醒您一点,在我们生前的世界的物理法则中有一条是关于力矩的,这根秒针如此之长,所以在尖端处遇到一点阻碍就会很轻易地折断——而折断的一部分秒针则恰到好处地插入了密室之王那欠身观察胶带的后脖子里。

      他或许是在灵魂出窍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死去的吧?而我们的第二教徒也没忘记将秒针擦过天花板的那个痕迹给掩盖掉,对,就是用箭。当他提前到达密室之王的房间,被这眼前的一幕彻底……好吧,我是说他觉得很滑稽。但是他必须要进行掩盖,他拔去了尸体上的秒针,而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溅到了胶带上。

      他用箭代替了秒针,还用箭像模像样地在天花板和地板上划了两下,为了布置出第二个密室转移视线,他还做了敲碎所有的照明设备等事情。于是当第三教徒乌有进入现场的时候,就会看到密室之王是被人杀死在反锁与胶带的双重密室之内,而凶手呢?没有什么凶手,如果有,那么凶手就是对于密室教的莫大嘲讽。

      我说的话的确是够多了,不过我知道您最后一个将接见的是麦卡托,他既然已经等了那么久,何妨再等一会儿呢?就让我把最后的一部分说完吧。

      显然,最长的那个秒针已经折断了,但是您看现场……九个钟表完好无损,彻底消失的是最小的那一个,这又说明什么呢?而且您可以看到最大的那个钟表上的秒针还好端端的在啊,完好无损呢!

      等等,或许我们都发现了有一点点的不同,很怪异,好像这些钟表都与众不同,与我们往常看见的都不一样,然而却又说不出不一样在哪里……没错,因为这九个钟表都显得那么不一样,而所有的不一样又都是一致的,就在一个细节上,所以这个异样就淹没在了所有的异样中了。简而言之,我们没有可供参考的正常的时钟。

      啊哈,第二教徒接着耍了一个花招,让这根断裂的针又重新“安了上去”,叫人看不出什么破绽,因为他无法带走最大的那个钟表。说到现在,您明白了吧,凶手带走了最小的那一个钟和最大的那一个钟上所有的秒针、分针和时针,而将最小的那一个钟的秒针、分针和时针安在了第二小的那个钟上。我们所看到的最大的那个钟的秒针、分针和时针却是第二大的那个钟上的。

      依次类推,现在可以看见那个异样是什么了吧?

      没错,所有钟表上的三根针都小了那么一号,而正是因为所有的钟表都变成了这样,我们反而没有发现这一点。“藏叶于林”正是推理小说中常用的花招,而这个第二教徒似乎更聪明了一些,我想本来他可以把所有钟表都砸坏了事的。但是因为秉持着对于诡计的执着,让他觉得不可以这么敷衍了事,所以想必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出了这个绝招吧!

      ……等等,大人您说得没错吗?哈哈哈……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但是完全想不到这第二教徒竟然是他呀!我刚刚还在走廊上碰到他,他正一个劲地向我说他对大人您说出的精妙的推理呀!而想不到做下这些事情的正是他本人?他竟然抛弃了自我的良知,不仅毅然决然地欺骗了大人您和我们,还毅然决然地欺骗了他自己!这个木更津,原来已经沦陷到了这样的程度呀,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哎哟,能够向您说这么一个大笑话,您还回赐给我这么一个大笑话,那真是不虚此行了,千秋万载唯您独尊!

      我该说的也说了,该听的也听了,大人您也是时候去听最后一个证人的证言了。我想……您看我故意露出一副神秘莫测、海水不可斗量的神情……我想麦卡托一开始会对您说有关量子力学的事情。嗯没错呀,就是量子力学。要知道量子力学是万能的,谁能将量子力学写进自己的小说里,那就平添了几分获奖的几率呀!谁说不是呢?我是量子态的,您看见我了吗?而在您看见我之前,我就已经烟消云散咯……大人再见!

      证言八

      ……看来大人您的明察秋毫的确是名不虚传呀,我的确是要说说关于量子力学的事情。倘若按照我的朋友木更津的想法,量子力学和我所能诉说的真相之间必定有莫大的关联,因为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天地造化,万物都是由同一个整体演化而来,谁又能独完呢?

      不过我可不信他那一套歪理邪说,不光是不信,而且对那套忽悠人的说辞感到很可怜。虽然自始至终我们所寻找的、所迷恋的,正是万事万物间神秘的联系:重复、变位、交汇、合一。

      然而对于这种牵强附会的说法,或许在我活着的时候还不能开诚布公,但是这件事情业已过去这么久,我们已经失去火热的雄心,既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可在意的事情,又何惧承认自己的可笑呢?

      所以我还是长话短说好了,大人您恐怕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不是连绵不断的,正如我走上这座宫殿的时候,不会踩在二分之一级台阶之上。而能量——这一种东西正是不连续的,能量只能一份一份传递,而不能无限分割。

      有一位叫做普朗克的物理学家就用这样看似荒谬的理论解释了他的黑体辐射公式的意义,并且否定了连续性、平滑性的经典物理体系……简而言之,在微观处物理量的变化是以最小单位跳跃式进行的。

      与之类似的是——不过,可能我想说的是仅仅在形式上有着那么一点的类同,我想要是换做木更津他肯定能更“鞭辟入里”地解释这一点吧——被天花板折断而且插入密室之王体内的那根针,它的走动也是不连续的。是一格、一格、接着一格的走动。

      想必大人您已经看到了这样的比喻有多么不合适,能量的确是一份一份地变化,当中并没有经过一份半,而这秒针呢?虽然是一格一格地变化,但是毫无疑问地经过了一格半,只不过它停留在整数格上的时间更长罢了。

      我想,这就是木更津善用的“偷换概念”、“转移目标”的手段吧?不过大人您必定能够看穿,我也不多费口舌加以说明了。这么大段的话只是要说明,那一根针即使撞上了天花板,也不会折断,因为它并非是连续转动的,在那之前并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能够让它在遇到阻碍时因为自身的细长而折断。它只会永远停留在遇到阻碍的地方也即天花板上不停地颤抖罢了,所以……

      密室之王并不是死于这个愚蠢的意外,而犯下这个愚蠢的错误的人……近在眼前。我几乎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正是我没有亲自去做这个试验,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想加诸在现实中。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趁密室之王不注意而插死他之后,第二个到来的……嗯,您说是木更津吗?这也难怪了,假若不是他,谁又会相信密室之王竟然是这样死掉的呢?在利用钟表进行胶带密室的试验的时候反而被折断的秒针“嗖”的一声插死了,我想随便哪个人都不会相信吧?可偏偏遇到了密室教的弟子木更津!我想他遇见了那个场景,果然会很兴奋吧,并且彻底被这个诡计所折服,相信了密室之王的折翼的确是因为这折断的秒针。

      我想他当时在想如何掩盖这个密室的时候必定是陶醉万分吧?唉,算了,他们几个的古怪模样,我也已经看够了,这似乎也正是我想要杀死密室之王的原因。毕竟他找我们过来,不就是想炫耀自己最新发明的密室吗?

      那个密室成不成器暂且不提,总而言之,当他向我第一个解释的时候,我就立即折断了桌上最大那个时钟的秒针,狠狠地插了过去,而他则在门口细心贴着胶带。

      不过还好,我早就想好如何布置现场,并且让他们以为这是密室之王在布置密室时不慎出现的意外状况。这同样也是为了讽刺密室之王和他们所……执拗的东西。

      我的这些小算盘又怎能逃过大人您的火眼金睛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荒唐和毫无意义。而后我便离开了现场,想不到半路杀出个木更津来。

      我想木更津之所以提前过来,肯定是想跟密室之王说我的坏话吧?

      的确,我是做了一两件过激的事情,但是您要知道,矫枉则必须过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所有的变革都会淹没在墨守陈规中。而我所付出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所以我必须做到一个程度才能罢手。而一旦当着我的面,他又害怕我那些力有千钧的所谓“蛊惑之言”会改变密室之王的想法,所以才私下来见密室之王,想要先给密室之王打打预防针。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事情有二,一个就是密室之王先被我解决了。第二个就是其实我所走的道路,不正是密室之王所希望走的吗?只可惜他年老了,不能晚节不保,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这样偏激的事情,还是交给当时年轻的我来做好了。然而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袒护,我反而觉得是一种折磨。

      您知道一个人最痛恨的人是谁吗?并不是一个完全剥夺了他自身希望的人,而是一个既给了他希望而又转瞬间告诉他这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人!他是真心想给予我真正的指引,还是在看我的笑话?这点我分辨不了,也似乎无需分辨。既然我要做了,那么就只能一意孤行,所以像密室之王这样的家伙,必须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牺牲品。

      可惜啊可惜,想不到我精心布置的“密室之王因试验密室不当,而被自己杀死于密室内”的报纸大标题被木更津和乌有改成了“密室之王死于真正的双重密室内”,这反而让一切戏谑和荒诞都消失了,仿佛密室之王的死真的有某种牺牲和轮回的意味在内。木更津、乌有和一切密室教徒仿佛在为他们首领的死感到自豪和无畏,甚至希望自己也有一天能步他后尘,死于一个完满的密室内,给完美的密室献上自己最宝贵的祭品——生命!

      可是您知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谁、为何那么在意,又是谁、为何那么轻易地就献上?生命是实在的东西,是世界的痛苦,是大地的母亲,是人类,是沙漠,是苦难,是夏日,是大海,是荣誉……是一切阳光与阴影,是爱情,是死。难道人们不应该追求任何更有实在意义的东西吗?

      或许,他们的理想也是有道理的,可您看到一切都已经衰败了,都已经让人觉得厌烦了。不过是苟延残喘,不过是陶醉在自我编织的网罗中,就像密室之王那样,妄想在狭小的密室内向人诉说伟大的感情,这真的可以办到吗?

      所有对他自己的讥讽和辱骂,都是他传授给我的,而他用这些东西给予我全新的梦想和希望,却用同样讥讽和辱骂的口吻和我说,这一切不过是幻想,咱们还是脚踏实地吧!可是实地又在哪里?是在不断被关起来又被打开的密室里吗?是在不断被打开又被合起来的密室里吗?还是如我之前所说的,是万千的苦难,是辉煌的荣耀,是纯洁的爱情以及那不可避免的死亡?

      没错,我用他的死亡敲响了分离的钟声,而这钟声却被禁锢在密室之内。围绕着我们的有一道藩篱,这道藩篱是能轻易跨越的吗?要是能轻易跨越,还叫得救之道吗?我多么想听听那能超越藩篱的希望钟声啊,可是被我染满鲜血的双手亲自奏响的不过是象征一个人生命终结的丧钟之音。

      而我回首我犯下的罪恶,那曾是一切意义的开始,却也不过是一切意义的终结。因为我自始至终都徘徊在这道藩篱的内外,不过一两英寸的距离,钟声在哪边响起,我无法分辨,或许这钟声就在我的内心,而我已经无力倾听。是啊,无力……大人您莫要原谅我的冲动,我该得到什么处罚就请宣判吧!我毫无忏悔之意,只希望堕入万劫不复的领域!

      ……真要听我说起那回事吗?可是您知道一个人所能回忆起来的只不过是当时的情绪,对于那些实在的细节我差不多都已经忘怀了。是是,我不该忤逆您的命令,让我思忖片刻。

      没错,我知道我们当时所写的作品被叫做本格派,而有另外一种作品叫做社会派呢。呵呵,我可不想谈我当时的立场,毕竟……您是说让我用一个比喻来描绘他们吗?我想可以用不同光线穿过介质后的结果来说明吧,这是我很久以前所想到的比喻,货真价实,没有什么故弄玄虚之处。

      很简单,本格派注重诡计和逻辑推理元素,就像射出一道含有那种元素的光芒,当抵达某一种介质的时候穿不过去,只能反射回来,所以叫做本格派的反射图景。

      而社会派呢,虽然它的本格“光线”非常虚弱,但是它还有另外一条光线相依相伴,那就是反映社会、批判现实,或者表达某一种理想而切实的属于纯文学领域的光线。之前那道本格光线一碰到介质就被反弹了回来,而另外那道光线可以直接穿透介质,不产生任何的偏转,到达那属于纯文学的领域,这就是社会派的直射图。但是请注意,这两条光线是平行而不相干的,只不过一条反射了回来,一条笔直地穿了过去。

      最后一种流派还没有产生,它的图景是折射的。它只有一条光线,当一照到介质上,就在介质内部发生了折射,再穿越出去,所以叫做折射图景。

      不过您知道、您是否总是知道这条唯一的光线代表什么吗?它什么都代表,它同样是那条本格的光线,也同样是那条——允许我叫做人性的光线吗?然而它们并不是纠葛在一起的,它们之所以化作了一条光线,也仅仅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条光线呀!

      您不相信吗?您不相信这世上有两样看似完全不同的东西,其实只是因为人们看到了它们不同的某一面所以才认为是不同吗?这种流派首先发出了本格的光线,还是人性的光线,这个先后顺序不必追究,总而言之有一条光线放射了出去。在经过那奇妙万分的在介质中的折射之后,忽然放出了另外一条完全不一样的光线!在这介质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折射?

      很简单,因为它们这两条光线其实是一条罢了,仅仅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它们不同的侧重面,而它们的的确确是可以完全融合在一起……我怎能说融合呢?因为它们本就是一个它。

      正如我一开头所说,我们所寻找的、所迷恋的,正是万事万物间神秘的联系:重复、变位、交汇、合一。而我们真正的任务就是艺术性地制造出某一种介质,让它们在经过看不见摸不着的折射后,投放出不同的光彩,而谁也不能说它们是不同的东西。所有的秘密就在于介质之内,是通过怎样的安排,能够实现这一点的?

      所以,我不敢妄说我是站在哪一边的,我是站在它们交汇和释放的那一点上,却注定要遭到两方面的夹击。到最后,那澄净透明的介质变成了束缚我的藩篱,我进退不得,也只有杀出一条血路了,不过用的是别人的血。

      我始终没有想明白,这藩篱的缺口在哪里,或者这介质的材料是什么。我听见了希望的钟声,但或许只不过是余韵。对于像我这样沉浸在这样荒谬的思绪中的人,怎能不被贴上叛徒(然而他们还焚膏继晷的想要拯救我呢!只有大人您才会知道,他们自大的相互吹捧和挤兑的嘈杂声遮蔽了我的忏悔)的标签呢?

      然而,叛徒!叛徒这个词又有什么意义呢?它不是和信徒是一样的吗?但是我被警告说,要么干净地做叛徒,要么干净地做信徒,站在危途,唯一的下场就是摔个粉身碎骨。如您所见,我矫枉过正了,我做了叛徒,我先拿我更熟悉的人开刀。

      可是下场您也瞧见了,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所作所为所说所书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承认和希冀,一个人假使不能将真正存在的一口钟拿给人们看,却对他们说我听到了悦耳而肃穆的钟声,人们只会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于是我学会了成为一个哑巴。

      或许我的话过于冷峻,似乎开不起半点玩笑,那就请您回忆一下那位名侦探的推理吧,他所有推理的基础在于凶手,也就是我杀人时密室内肯定并未贴上胶带吧?但显然那时我是趁着密室之王玩弄胶带才有机会杀了他的呀!看看木更津吧,他不仅自导自演,同时扮演凶手和侦探,却想不到故意制造的新密室,诬陷的正是真凶本人!而密室之王呢,因为摆弄他那些生锈的钟表,最后才狼狈而死!这一切不都是可笑的玩笑吗?不正是对于诡计的嘲讽、对于推理的嘲讽,甚至是对于本格的嘲讽吗?

      我们以前总以为我们所制造出来的东西最有意义,充满了激情。然而在别人想要去弄明白这件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却不断去拆解它、重塑它,这非凡的意义便也忽然不可思议地瓦解消失了。

      您知道吗?有太多的意义,只是我们不成熟的标志,只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不够深入,只是我们本能的冲动和好奇,激情取代不了也说明不了一切。而对原本这种如海市蜃楼般的意义的质疑和消解,就是我们力图摆脱幼稚的愿望和行动啊。

      我渴望长大,却心底里始终不曾长大。我知道自己站在这条道路的中间,一如那位法国人[2],只是一场车祸可以让他不用选择,死亡可以让人不再感慨生之爱。而我们呢?我们只能去勇敢地面对,破碎也好,重塑也罢,都必须也只能靠自己。因为除了我们自己会去求变,谁又能给我们任何帮助呢?

      话到最后,我还要向您指出一个最重要的地方:我知道您的目的。您也在寻找失落的意义,您已经看到了这世界是毫无意义的,荒谬而冷漠的,您重构这所谓密室的目的就是寻找您想要寻找的意义。您忍受不了毫无意义的世界,您要知道一个结果。在无边的岁月中,您如同我一样质疑、厌倦和沉默。甚至就是在追寻的过程中,您丧失的正是这意义所在。那您还在追寻什么呢?您将我们叫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听我们这些陈年旧事吗?还是……请让我们以充满憎恨和厌恶的叫嚣来送您最后一程?!

      证言九或判决

      ……超越我们所筑藩篱的希望钟声、超越我们所筑藩篱的希望钟声……我久久地、久久地回味着刚才麦卡托所说的话。他并非胡言乱语,他所说的都是有条理的,甚至比那位乘过时间机器的名侦探的推理还要清晰。然而这清晰或许只有我才能理解,只有我才能给他共鸣。然而我轻飘飘的丝毫没有给他回应,我就停下了笔。那个人物,戛然而止。

      如果有某一个作者,对于他的写作已经失去了关于意义的追寻,那么他还能继续写什么?我笔下的人物从我眼前一一划过,就像流星那般,闪一下就消失了。我没有给他们任何继续存在的意义,而他们也不会向我寻求。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继续再写下什么文字,阳光也好、阴影也罢,这一切都是一场审判,判决我的流放。我羡慕麦卡托的偏激,而我只能将他所做的逐字逐句地记录下来。他们忽焉而至、骤然而去,而我只能待在这冷清的宫殿中,独自面对自己内心的叫嚣,永永远远的。

      究竟何时才能从这杂乱无章的叫嚣中分辨出那清澈的超越藩篱的钟声?一个作家的生命很短,而他笔下的人物永远活着。给予他的时间并不多,他似乎并不愿意成为他笔下的任何一个人物,而他也再不想写下类似的故事。他永远迷恋的是那希望的光束转折的一个瞬间,而不是聚光灯。

      人们常说两颗心彼此爱着,如此亲近,就仿佛他们瞬间可以融为一体。然而他们觉得隔着一个躯体。于是他们手舞足蹈,相互比划着传递他们的爱意。可是时间久了,连手足都成为了阻隔。于是他们发明了语言,他们彼此叫唤着对方的名字,说着“爱”这个词。可是时间久了,他们才发现连“爱”这个词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爱”成为他们之间爱情的阻隔。于是他们又发明了什么呢?是金钱、是房屋、是电话、是网络,还是彼此写给对方的一封情书?可是时间久了,这些东西都成为了阻隔。

      而当他们彼此疏远的时候,一封书信、一个回复、一个电话都成为了温暖人心的东西。直到他们拥有一栋房子、一群儿女和积蓄的金钱。他们重新又玩起了那些游戏:打招呼、跳舞、拥抱、亲吻、相互说着“我爱你”和“你爱我”。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发现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两颗心从未如此紧贴在一起过,就仿佛能够融为一体。

      这个转折到底是怎么完成的呢?所有的动作、言语和书信中都蕴含着人类的魔法,既可以让你我分离,也可以让你我靠近。所以一时的走散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它可以让你知道等待的滋味,和下一次的珍惜。

      所以,知道了一切荒谬,人生没有意义,我所写的都是虚妄,这是好的。我便越值得去写,便越值得去聆听和寻找。要是遇见了墙呢?更不用害怕,值得庆幸的是凡是墙的,都是门。

      听,我仿佛听到了,那来自远方的钟声,这钟声同样来自相反的方向。来自我的前方也来自我的身后,现在我要循着钟声往前走去,终有一天我会重新来爱上这里:藩篱所在。

      可爱而严肃的续言:

      是了,差点忘了告诉读者们麦卡托是怎么死的了。他是与木更津一起死的。他杀死了木更津,木更津杀死了他。他死在密室之内,木更津死在密室之外。杀死木更津的枪被发现在密室之内,而杀死麦卡托的枪却被发现在密室之外。他们仅仅隔着一堵墙或者一扇门。他们都是瞬间毙命的,两颗心上都被开了个洞。

      那一天,我写到是朝阳初升。当人们打开密室的时候,全世界所有的光芒都照射了进来。与此同时,密室内大大小小的时钟都响起了晚祷的钟声。人们跪下,看到他们脸上安谧的笑容。人们认为他们是死得所愿的,死亡是给予他们安息。他们并没有成为密室的祭品,而是密室成为了他们的陪葬。

      [Anyway, wish you were here.]



    你可以不说话,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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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库元老勋章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2 09:56:42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先阅毕小说】


      对结构及其立意的解释

      ——《藩篱之钟》后记

      御手洗熊猫/文

      一、“大人”就是作者本人,他写好了一篇推理小说,却并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要写这个故事,以及这个故事究竟有什么存在意义。所以他安排这些人物重新登场,试图在案件的重构中去寻找意义。

      二、那些人并非是死去的,而是在作者完成小说后被搁置的。他们都是为小说服务的,当初并没有任何“存活”的价值,只不过是诡计的发明者、诡计的捣乱者和诡计的实行者。他们是为本格服务的,本身没有生命价值。但是在重述事件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活了过来,他们似乎都肩负了某种任务和使命,就是想把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表述出来。而作者和这些人物共同为了探究创作推理小说的意义展开了讨论。

      三、所有的自白都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不断补充的。证言一是大学生社长,他说的部分是密室之王死去前两个月的事情。第二个是密室之王本人,但是这个故事是为了寻找这篇小说的意义所在,并非是为了告诉读者谁是凶手,所以在证言二中密室之王只能诉说自己死后看到的一部分事情。其后,每一个证言都把事情推进了一些,直到名侦探做出推理、凶手自白。而证言九是在案件结束之后,对于这篇小说意义探究的独白,“我”作为作者本人登场,诉说了对于自己的判决。也就是说这篇小说有两层结构和目的,一个是作为推理小说,一个是作为追寻这部推理小说意义的小说。

      四、诡计绝不是为了服务于谋杀,无论是真的解答和假的解答。因为既然把这些人“召回”的是这些人的塑造者,那么作者自然知道案件的真相。文中每个人都在质问大人明明知道真相,为何要把他们叫来复述一遍?大人的用意明显不在真相本身,而是他要知道他为什么要制造出这样的真相,为什么要写下这篇推理小说,有任何意义吗?然而在复述过程之中,这种意义便找回来了,每个死去的人也似乎活过来了(实际上他们从未活过),而最后作者决定通过本格的形式去完结传统本格的创作,而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

      五、判决中说了一个关于爱的迷失和爱的找回的寓言,用意在于给推理作家指出一条回归之路。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走,我们不知道目的地而只知道瞎走。而结论是本格这一种游戏其实蕴含着人类的魔法,既可以让本格作家越来越偏离轨道,也可以让本格作家用本格的艺术去表现更富有意义的东西,而这也是“折射图景”或者“超越藩篱的钟声境界”。

      六、小说中还有许多细节上的诡计和推理没有说明,是为了和传统本格区别开来,因为这些细节会占太大的篇幅,而读者势必会不能兼顾作者其他的重点所在,比如弥漫在全作中的对于本格推理的讽刺,以及对于推理小说存在意义和未来的追寻。

      七、总而言之,这篇作品是为了表现这样一个矛盾:本格作品应该从内继续挖掘它的艺术性,还是应该往外与其他思想结合。我提出的解决办法是用艺术性表现思想性,我不认为这样是相悖的,只是二者从来都彼此鄙视,不肯去想二者可以结合。人不应该成为艺术的奴隶,艺术应该服务于人类,只有这样,艺术才不会在自己的壳中越缩越小。更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用艺术性表现思想性,并非就抛弃了其艺术自身的特性,而是尽量完善和发挥其艺术自身的特性——这点请关注作者将来的作品。

      八、关于“大人”有没有找到问题答案:作品的潜在与核心主题是试图寻找折射图景,而“作品本身试图去寻找折射图景”正以折射的形式展现出来。而真正的作者我也拜托了纸页上的“大人我”的身份活了起来。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

      九、以上八点在小说内均找得到完全对应的段落和语句,但作者还有一些结构上的设计没有说明,读者可自我发现。

      十、关于推理小说的“矛盾”乃至所有艺术的“矛盾”问题,作者将在接下来的小说创作中予以展现和试图谐和。

      注释

      [1]注:英国摇滚乐队。巅峰时期的专辑《Dark Side Of The Moon》、《The Wall》都是糅合艺术性思想性的杰作。后来由于两位核心主创的创作意见分歧而解散。David Gilmour注重艺术性,Roger Waters提倡思想性。

      [2]作者注:指阿尔贝·加缪,一个生于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阿尔及利亚面对法国的殖民统治要求独立,加缪的特殊身份令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1960年他遭遇车祸逝世。其笔下的作品,无论是揭露世界的荒谬(如《局外人》、《西西弗斯的神话》、《卡里古拉》),还是鼓励人们去反抗(如《鼠疫》、《反抗者》、《正义者》),都是出于同一点而写——对真实的生命的热爱。


    你可以不说话,你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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