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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通宵自习,请勿喧哗》作者:林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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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5-2-21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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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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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4-8-29 21:48: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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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盛夏夜,暴雨突至,省立大学的校园在暴雨的肆虐下显得更加空旷。一辆出租车疾驶而来,穿过校园深处的树林,停在一座小楼旁。放下乘客后,汽车立即扬长而去。

    这是一座带有阁楼的三层古典建筑,传统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看来已经有百年的历史。楼身所挂的斑驳铜牌篆刻着它的来历,明亮的灯光和门厅的LED显示屏却充满了现代校园气息,屏上亮着几排橘黄色的字:

    国政系教学楼

    自习室开放数量——1

    现在时间——22:52

    楼门口装有门禁,十几米外设置了治安岗亭,但看不到保安的身影。

    从出租车下来的人撑起雨伞,拍了拍岗亭的玻璃窗。

    “干吗!你姥姥的!”

    带有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响起,保安从岗亭里直起了腰,恶声恶气地骂道。

    “我来上自习,开门!”来人也毫不客气,急于快些进门。

    “早干什么去了!都是这么晚才来,有病!”保安啐了一口,扑鼻的酒气让来人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快开门!还没到11点呢!”

    借着岗亭内的灯光,保安见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学生,只好嘴里嘟囔着,按下按钮打开了门禁闸门。

    “刷学生卡!”

    那男生走过去在门禁器上刷了一下卡,“嘟”的一声,LED显示屏更换了内容:

    目前自习人数——6

    自习室开放数量——1

    现在时间22:57

    男生步入大厅,收起雨伞甩了甩水。这时,门外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从玻璃大门看出去,一辆明黄色的跑车已横在门口。一个瘦高的男生跳下了车。保安看得呆住了,没一句废话便打开了闸门。

    瘦高男生双手撑在门禁闸机上,正想一跃而过,保安赔笑喊道:“哎哎!我说这位同学,你刷一下卡呗,不然没法过啊!”

    瘦高男生不屑地甩了甩胳膊,看也没看保安,摸出卡刷了一下。“嘟”的一声,显示屏更新了:

    目前自习人数——7

    自习室开放数量——1

    随后,显示屏突然闪了一下,再次更新内容:

    夜间自习开始,时间23:00至6:00

    通宵自习,请勿喧哗

    瘦高男生走进来,看见了手中握着伞的男生,点了点头,“你来了,丛乾。”

    被称作丛乾的男生满脸赔笑,“杨重,想不到你也能来。”

    杨重没有回应,接起了电话,“宝贝儿,我没有去酒吧,你放心啦,我回学校有点事……一个钟头吧,等我啊……”

    杨重一脸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径自走上古旧的楼梯,丛乾赶忙跟在他的身后。小楼的钢化玻璃大门在他们身后悄然关闭,保安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穿过灯光昏暗的二楼,他们来到三楼的302教室。明亮的灯光让人在雨夜里感觉到了一些温暖。

    “来晚了,来晚了!”杨重打着哈哈,向教室里望去。

    屋里只有几个人,杨重的说话声打破了原有的沉默,大家纷纷抬起了头。第一排坐着一个女生,美丽的面容十分引人注目,正落寞地抽着烟。靠窗的角落里有一个坐姿端正的女生,正飞快地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着,闻声从眼镜后冷漠地扫了一眼,继续忙着眼前的工作。

    被人横了一眼,杨重不禁吐了吐舌头,果然是尖子生,考上了公务员还毫不放松。

    正想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杨大公子!可真是少见啊,最近忙什么呢?”一脸八卦、身形矮小的杜坤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嬉笑着对杨重说道,“你来得这么迟,只怕美女们都要等急了呢!”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个美丽的女孩腾地站了起来,横了杜坤一眼。

    “是啊,真亏得那八卦周刊肯录用你,你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杨重也没把杜坤放在眼里,冷嘲热讽道。

    “得,得!二位我都惹不起,是我不好,掌嘴!”杜坤满脸假笑,从腰后抽出一卷杂志,假装作势要打自己的脸。

    美丽的女孩吐出一口气,不理会点头哈腰的杜坤,打量了杨重一眼,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坐了回去。看来她待得很不耐烦,面前已经有几个烟蒂了。

    一番谈论,惊动了墙边一个正在假寐的女生,她像一只猫一样缩在桌后,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不停忽闪着,两只苍白细瘦的手紧紧互握着。

    “这……这不是谢离菲吗!”丛乾很吃惊,“你不是休学了吗?最近怎么样?”

    谢离菲感激地看着丛乾,没有说话。

    “她能怎样?养病呗!”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一个气宇轩昂的男生站在门口——严肃的表情、硬朗的五官、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一丝不苟的着装,这就是高观宇。他信步走进来,含笑看了看每个人。

    “很好,大家都来了,我来时就下起了大雨,还以为今天凑不齐人了呢。”

    “哪能啊!”杜坤不知何时又凑到了最前面,“高大官人通知的,谁会不给面子?马上就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趁今天凑在一起多不容易……”

    “国政系09级甲组。”高观宇说道,“入校时全班分成了6个组,咱们7个人是甲组,四年来,成绩最好——”他看了看电脑后面静静坐着的汪思捷,“荣誉最多——”他看了看丛乾,“现在大家毕业的结果也不错——”他向沈岚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深夜一聚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顿了顿,他好像在想着什么,接着微笑道:“聊聊吧,回顾以往的同窗生涯,展望美好的未来。希望我们的友谊不会因毕业而结束,希望大家能够从此展翅高飞!”

    “说得好!”杜坤兴奋地鼓起了掌,却发现没有人附和,讪讪地收回了手。

    “就这些事?”汪思捷从电脑后站了起来,“毫无意义,浪费时间。我对回顾过去没有兴趣,我也会有很好的明天,可不用你来祝福!”

    说完,她拿起杯子,出门去接热水。

    “我倒觉得不错啊,你们……”沈岚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睛扫过每个人,“都让我有很多回忆,还有这间教室,咱们在这里上课、自习、考试前通宵复习,一切关于大学的记忆都和这里有关。”

    说着,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得暧昧而复杂。

    “还有你们俩的记忆吧?”杜坤用手中的杂志指向沈岚,又指了指丛乾。

    “别闹!”丛乾带着愠怒打掉了杜坤的杂志,望向沈岚的眼神却充满温柔。

    沈岚双手环抱,眼睛看向别处,幽幽地说道:“这四年对我来说真是漫长啊!菲菲,你说说吧。”

    谢离菲自从见到高观宇走进教室后,都是一副被冻僵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动,听到沈岚问起,才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我?啊,我也很怀念,还很感激大家对我的帮助。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多亏了你们的关照。”

    “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好多了,9月份开学就可以办理复学手续,不过大家都要走了……我希望大家都能一切顺利!”谢离菲微笑着说道,可苍白的脸上已经多了两串泪珠。

    “哟,真是多愁善感,怪不得当年的病要这么久才能好。”杜坤歪着嘴,若有所指道。

    “杜坤!闭嘴。”高观宇冷冷地说道。

    “是的大佬,我从命!”杜坤缩了一下肩膀,嘻嘻一笑,从地上捡起刚才被丛乾打落在地的杂志,“我先去拉个屎,你们继续!一会儿我还安排了KTV、宵夜,咱们玩上个通宵!哈哈!”

    杜坤离开后,教室里几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说不出地轻松。

    高观宇微笑地望着杨重,“怎么样,杨公子?”

    “别拿我开心了,家里投资给搞了个健身房,这里有几张贵宾卡,各位以后多多赏脸,”杨重虽然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一丝微笑都没有,把卡扔给了丛乾。

    丛乾很开心,连忙分发起来,先双手递给高观宇一张,又递给沈岚一张,却被沈岚拒绝,“我只做保养,流汗不适合我。”她轻蔑地看了一眼杨重。杨重不以为意,反而轻笑了一声。

    丛乾又想递给汪思捷,被汪思捷瞪了回来。谢离菲收下了一张,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剩下的几张,丛乾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怎么样?真的去念书?”杨重反问起高观宇。

    “嗯,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高观宇说道,“去北京念几年研究生很有必要。”

    “学而优则仕?”

    “别瞎说!我还想出国看看,回来后在基层锻炼一段时间。”高观宇说得轻描淡写,杨重心里却得承认,这样丰富的履历,加上家庭的人脉关系,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聊天突然停顿了,大家陷入了沉默。

    汪思捷冷笑一声,“高观宇,你到现在还肯与我们为伍,真是荣幸啊。”

    “哪里,能结识你这么优秀的同学才是我的荣幸,毕竟你考取的国家公务员岗位竞争特别激烈,你真是出类拔萃。”高观宇丝毫不介意汪思捷言语中的嘲讽,微笑着侃侃而谈。汪思捷无语,脸转向窗外。

    楼外雨势依旧猛烈,闪电不断撕开黑色的天空,照亮雨水横流的大地。

    “那个……我说几句吧。”丛乾看遍每个人的脸色,谨慎地开口了。沈岚一脸轻蔑,坐得离众人更远了些。

    “我希望大家能够记得我们同在一组的友谊,苟富贵,无相忘!”

    “哈哈,你真谦虚,说起来,咱们这四年都是在你的光环笼罩之下啊。”高观宇还是一副温和的笑脸,“校园情歌王子,还追到了校花……”

    听到这里,沈岚坐不住了,站起来冲到窗前,哗地打开了窗户,冰冷的雨水挟风势扑了进来,打在她娇艳如花的脸上。

    “大家还不知道吧。”她冷笑着说道,“丛乾你说吧。”

    丛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终于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杨重嚷了一声,“这么爆炸的消息啊!那个死杜坤怎么不跟咱们透露?”

    “你以为那小子不知道吗?说话阴阳怪气的,最可恨的就是他了!”沈岚咬牙切齿地说道。

    “金童玉女在毕业前分手,”高观宇沉吟道,“真是世事无常,你们当年多么般配,羡煞多少人啊。”

    汪思捷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接口说道:“这很常见,爱情哪里敌得过现实?”

    丛乾低头良久,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去下厕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沈岚冷漠地吐出一口烟,角落里的谢离菲轻轻咳了几声。一时间,众人又沉默了。

    “啊!!!”

    丛乾突然在走廊上狂吼起来,大家不禁一脸震惊。

    “快,快来人啊!”

    丛乾疯狂地叫嚷着,所有人立刻冲了出来。只见他面色仓皇,全身发抖,站在男卫生间门口,双手紧紧抓住门框,身形摇摇欲坠。

    看见人们来到眼前,他虚弱地说了一句:“可能……死了……”

    高观宇与杨重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有三个隔间,前两个空着,第三个的门虚掩着,远远就能看到,杜坤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半躺半坐在隔间里,七窍流血,面色紫黑。

    他彻底安静了,他已经死了!

    (二)

    风雨交加的夜里,国政系小楼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飘摇不定。此时,小楼里的众人已呆若木鸡。谢离菲只从卫生间的门缝中偷看了一眼,便惊呼一声,险些晕倒。其余的女生们连忙搀扶着她,一起远远地退后。

    高观宇面色十分难看,声音干涩地说道:“报警!”

    一语惊醒众人,杨重和丛乾慌忙掏出手机拨打110,可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没信号!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提示:暂无网络!

    “杨重,你和丛乾快下楼去叫保安!”高观宇指挥着。

    这两人已经慌不择路,慌忙从三楼冲下去,奔到一楼门厅,发现钢化玻璃大门已经锁闭。

    “对了,通宵自习时段大门是关着的。”丛乾恍然大悟,拿起了门旁的内线电话,“死看门的,快接电话!”

    杨重不耐烦地拍着大门,可是在暴雨中,十几米外岗亭里沉睡的保安根本听不到这微弱的呼唤,仿佛睡死过去,人事不知。

    望着门外铺天盖地的大雨,一股恐惧感莫名袭来,杨重的眉头皱紧了,“回去,快走!”

    楼上几人已全部回到302教室里,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气氛十分诡异。

    高观宇向无功而返的两人扫了一眼,声音比较平静,“保安呢?”

    “大门锁上了,叫不开,那孙子肯定是喝多了酒睡昏头了!”

    “嗯,人既然已经断气,抢救也来不及了,但今天的事情很不对劲,杜坤的死状你们都看见了,明显是中毒身亡。”

    高观宇的声音像阵阵闷雷在教室的空气中滚动着,震撼着每个人的心脏。

    “七窍流血,他离开教室不过几分钟,看来是中了急性剧毒。”

    “不错,他离开之前还神色正常,可见这毒发作时间很短,那么他是到厕所服毒的?”杨重狐疑地说道。

    “服毒?”汪思捷冷笑道,“像他这样的人会自杀?何况他即便要自杀,也绝不会躲在厕所里——世上还有比这更难看的死相吗?”

    高观宇点点头,“看来大家对这点没有异议,杜坤不是自杀,就是说有人下毒杀了他!”

    此话一出,高观宇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问题来了,他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中毒的?他在这个屋子里,以及厕所里,都曾接触过什么?谁知道杜坤是几点来教室的?”

    “我来得最早,是晚上9点钟进门的,杜坤是10点左右来的。”汪思捷肯定地说道。

    “他来这以后吃喝过什么吗?”

    “应该没有,他连水都没喝。”

    看着众人纷纷摇头,高观宇疑心大起,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你们说,这手机信号为什么突然全没了?”沈岚失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谢离菲一直坐在屋角默默地流泪,身体微微颤抖着。

    “杜坤什么也没吃,上卫生间也只是解手,他还有什么机会中毒?”

    “也许有。”丛乾的脸色惨白,神情凝重,“他有个令人厌恶的习惯——边上厕所边看书。而且……他看书喜欢用手指蘸着唾沫翻页。”

    汪思捷冷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全班的男生谁不知道?”

    高观宇恍然大悟,“用手蘸着唾液翻书……如果书页上抹上了毒药,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好奸诈毒辣的手法!但仔细推敲,也只有这种投毒方法最说得通。是谁投的毒?会不会是今晚在这里的人?!大家警觉起来,谨慎地互相观望,谁都不肯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高观宇沉住气,又开始发问:“他一般看什么书?”

    “什么书都看,而且他从来都是拿别人的书上厕所,所以大家一向最讨厌借书给他。”

    “简直是一张纸都不肯借给他!”

    “那他今天手中拿的杂志呢?我记得是插在他后腰上的。”

    “不,他进教室之前并没有带什么杂志。”汪思捷说道。

    “你们难道忘了他另一个臭毛病?”杨重一拍大腿,“当大家发现他的龌龊行为之后,再没人肯借书给他,可他依然能搞到书看。”

    “因为他喜欢乱翻别人的书包!”沈岚突然用一种刻薄尖利的声音说道,“杂志不是他带来的,也许他是翻人书包找到的?”

    来的人中只有沈岚随身背了个小坤包,其余五人都没有带包。众人回头看了看教室里的三十余个座位,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分头开始检查每一张桌子和座椅。

    “在这里!这是谁的包?”

    丛乾从一个书桌里掏出了一个单肩包,放在桌面上。

    “这是谁带来的?”高观宇问道,见大家都摇头,他又说,“那就大家一起来看看,这个包里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说完,他想了想,掏出一张纸巾,仔细地包住自己的手指,小心地打开了包。包中露出日记本的一角,他用手指夹住日记本并取了出来。高观宇又扫了一眼众人,翻开第一页。

    陈仪,2009年9月1日

    这样的一行字迹赫然在目。这几个字,竟比杜坤的死状更让众人恐惧,大家瞬间都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高观宇的手一抖,本子“啪”地掉在地上,碰到了沈岚的脚。

    “啊——拿开!不要碰到我!!!”

    沈岚的惨叫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谢离菲止住了眼泪,整个人更加失魂落魄;丛乾一头冷汗,跌坐在座位上,嘴里念念有词;杨重的呼吸十分急促,额头青筋爆出;汪思捷一脸惊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笔记本上的那行字。

    “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沈岚歇斯底里地叫嚷着,高观宇冲过去打了她一个耳光,她闭了嘴,捂住脸哽咽着。

    高观宇震怒道:“这书包是谁带来的?!”

    汪思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个问题太荒唐了,你明知道今天站在这里的六个人,以及死在厕所的杜坤,都不愿提起这个名字。这名字应该被埋在三年前,这辈子不再被人提起。”

    高观宇冷笑,“未必,今天这楼里肯定有人想旧事重提,甚至为那人复仇!杜坤的死就是证明!手机的信号肯定是被人故意屏蔽了,门也锁上了,现在已经发生了一件谋杀案,今夜的国政系小楼,根本是无法无天!”

    “你说杜坤是因为那个人而被毒死?”

    “如此明显,你怎么会看不明白?”

    “我不明白!”刚刚安静一会儿的沈岚又尖叫了起来,她无助地看着众人,最后还是抱住了丛乾,不再有任何顾忌地痛哭起来。

    丛乾茫然地想推开她,却又停住了手。

    杨重轰地推开教室门,“我不信这个邪!又不是在荒山野地,我们马上就能叫来人!”

    说着,他冲进走廊,指向一个摄像头说道:“快!我们对着监控打手势求救,学校保卫处一定有人值班!”

    众人闻言都跟了出来,汪思捷却冷漠地说道:“你看摄像头的电源指示灯,已经灭了,监控系统肯定被破坏了。”

    杨重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终于不得不承认监控已经停止了工作。这小小的楼里,除了照明和门禁电路,仿佛其他电子系统都关闭了。一筹莫展的杨重怒火已经熊熊燃起,全身的肌肉鼓了起来,仿佛有万钧力量却无从施展。

    汪思捷哂笑道:“亏你还是个运动员,这楼能困住你?”

    杨重心中一亮,飞奔下楼,大家也都紧随其后,满怀希望能尽快摆脱这半夜里的噩梦。

    一层门厅,钢化玻璃的大门依然紧闭,屋外雨如瓢泼,保安岗亭都已经看不清轮廓。杨重先试着去掰大门的门缝,却无从着力,恨得他重重锤了一下玻璃。一转身,他看见墙上的消防柜,便抄起一个灭火器,他打量了一下钢化玻璃门,“砸了这破门!”

    他咬着牙,奋力砸了下去,“哐!哐!哐!”

    他的力气大得可怕,几下就震得大门开始晃动,门框上的灰尘落了他一头,厚实的玻璃上开始出现网状裂纹,裂纹很快蔓延到整扇玻璃。杨重稍微喘一口气,全力一击!

    “哗啦啦”一声,玻璃终于破裂!碎玻璃散落一地,厚厚的灰尘落满杨重全身。楼外的大风呼地吹了进来。

    远远围观的大家松了一口气,杨重抛下灭火器,抬腿迈出了大门。

    “趁早离开这鬼地方!”

    说着,他全身已穿过玻璃门,屋檐下的雨水如瀑布一般,他顾不得雨水,一头冲了出去。

    可怕的一幕突然出现了。杨重的身体在冲进雨幕的一瞬间,头和身上的衣服冒出了缕缕白烟,接着火苗蹿起,火势加剧,杨重的全身都烧了起来!众人闻到了刺鼻的焦糊味道,杨重的背影变得扭曲,他无法叫出声,但那背影不断抽动的样子让人仿佛听到了痛苦的尖叫。

    就在短短的几十秒钟里,杨重的身体已经焦黑,沉重地摔倒在地,被雨水无情地冲刷着。

    “怎么回事!”丛乾惊叫了起来,抬腿就要冲出玻璃门。高观宇一把拽住了他,“千万不要靠近!”

    话音未落,破裂的玻璃门上纷纷冒出了细小的火苗,满地的玻璃碴遇水即燃,仿佛被风吹进的是一滴滴火油。

    “快退!”

    高观宇当机立断暴喝一声,众人如梦初醒,仓皇地逃上楼。

    走在最后的高观宇退到没有玻璃碴的位置,看到数点火苗逐渐熄灭,确定火势不会蔓延才略微放心。但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满腹狐疑地退上楼去。

    又一场死亡降临,教室里的众人都已面如死灰。高观宇苦苦思索着,一抬头正遇上汪思捷的目光。

    “怎么会在水中烧起来?”高观宇开口了,似乎在向汪思捷求助。

    “关键应该在玻璃和门框上,”汪思捷的声音里带着些未平复的惊悸,“上面应该有些遇水爆燃的化学物质。杨重死得真惨。”

    “是有人设计好要杀他!”丛乾惊呼道,“不,不是杀杨重,任何一个想冲破大门出去的人,都要死!那……现在大门都打开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冲出去了?”

    汪思捷打量着丛乾,缓缓说道:“好,你先去。”

    丛乾愣住了,随即颓唐地垂下头。在座的几人已成惊弓之鸟,谁知道大门之外还有什么杀人机关?和众人一起坚持到天明方为上策!大家嘴上虽然不说,心里都已经打定了主意。

    高观宇默默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惊觉他们的表情都如此陌生,大学四年同窗,他发现一点都不了解彼此。

    冷场了很久,沈岚忍不住说道:“到底怎么办?我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到底怎么办!”

    “不要吵。”高观宇面色一沉,说道,“你冷静地想一想,我们到底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鬼才知道为什么!你别在这里装什么学生领袖了!我受够了你颐指气使的嘴脸,你管不着我!”

    沈岚刚刚遏制住的疯狂又被掀起,声嘶力竭地冲高观宇叫骂着,高观宇又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丛乾紧张地站起来,定了定神又坐了回去。

    沈岚不吭声了,高观宇从她身边走过,站到了放着书包的桌旁。

    “我现在可以肯定,今晚这个局,是为陈仪复仇而设的!”

    众人脸上的阴云一闪而过,在这个压抑又恐怖的夜晚,他们也好像渐渐麻木,不再轻易地暴露自己的惊慌。

    高观宇又掏出一张纸巾裹住手,翻着这个本子。

    内页里赫然是陈仪挺拔俊秀的笔迹——

    按照系里的要求,我既是这个年级的辅导员,又是甲组的导师,这真是新奇的学生工作模式,我很期待……

    高观宇、丛乾、杨重、沈岚、杜坤、谢离菲、汪思捷,他们各有特色,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学生,我要向他们学习很多……

    “行了!”汪思捷突然大声喝止道,“看这个有什么用?你刚才不是说有人故意设计我们吗?把话说完!”

    高观宇一页一页地翻着笔记,沉声说道:“不错,我认定是有人要设计我们,但究其原因,还是与陈仪的死有关。”

    说着,他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篇,2010年4月23日。

    无论如何,心中还是要有希望,今天天气很好,去爬山吧,我不会被任何人打倒,为了爱我的人,我要坚强。

    汪思捷动容道:“就是这一天!陈仪摔死在山崖下,就是这一天!”

    沈岚与谢离菲惊呼起来,对视一眼,转而低头不语。丛乾愣愣地看着窗外,仿佛没听到任何声音。

    “这已确定是陈仪的东西,能够拿到笔记本的人,肯定与他关系极为密切,也就一定与今天的事情有莫大的关联!”

    “慢着,”汪思捷盯着高观宇,“你刚才说的是有人要为陈仪复仇?可陈仪明明是自己摔下山崖的,警方已经仔细调查过了,认定结果是意外或自杀,与其他人无关,何来复仇一说?”

    高观宇点点头,“你对陈仪死后的调查结果都记得很清楚嘛!”

    “陈仪的死轰动了整个校园!你说我记得清楚,是在暗示什么?”汪思捷瞪着高观宇,气势汹汹地逼问。

    “得了,算我说错话了。陈仪的死确实并无可疑,可你们应该记得他死之前的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又沉默了,终于被点中了心中暗藏着的可怕秘密!那尘封三年之久的阴暗心事,此时如火炭一般炙烤着他们的内心。到底是谁要揭开那秘密?!

    高观宇话一出口,也觉后悔。真不应该说出来,可是如果不说出来,今夜的情形也许会越来越糟。必须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地道出,如此才能知道今夜的黑手是从哪里伸出来的,还会不会有人死去!

    (三)

    天空中又一个惊雷,但众人已充耳不闻。高观宇嘴唇干裂,喉咙发干,不停地在教室中来回走着,脸色阴沉。

    汪思捷下意识地拿起了自己桌上的水杯,拧开盖子。

    “不要!”

    缩在角落里的谢离菲焦急地喊了一声,汪思捷当场定住,发觉自己正要喝水,顿时冷汗直流。

    “不错,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喝!”丛乾紧张地说道,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害怕了?不想做下一个死者?”高观宇看着四人,无奈地问道。众人默默点头。

    “那么,请大家行动起来吧。”高观宇走向门口,“咱们五个一起从一楼开始,搜查每一间屋子,寻找可疑的人和物品。”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阴险小人,看他能藏多久!”

    众人无异议,小心地带上自己的随身物品,关上了自习室的门。

    小楼的所有灯都打开了,光明给他们带来了些许鼓励。搜查工作进行得沉默又迅速,五双眼睛仔细地检查了全楼的所有房间,包括所有盥洗室、杂物室。

    没有人,没有任何线索。

    坐回自习室,高观宇微微喘息着,百思不得其解。

    丛乾一直默默注意着高观宇的一举一动,突然间下定了决心,握紧拳头,抬头说道:“各位,我想问一个问题。”他虽然对其他人说着话,眼睛却依然紧盯着高观宇。

    高观宇不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谁约你们今晚来聚会的?”

    “咦?”

    三个女生各自发出惊异的声音,“高观宇啊!”

    “什么?”高观宇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我约你们聚会?”

    沈岚啪地把手机摔到桌上,“你自己看看短信!”

    高观宇打开短信对话框。昨天上午10点,来自高观宇号码的一条短信赫然在目:

    明晚11点,国政小楼自习室,小组聚会。

    “你的语气,你的手机号码,有什么可疑的?”

    汪思捷也把手机打开,递给了高观宇。

    高观宇不停地摇着头,突然狠狠地看了谢离菲一眼,“你也是收到了我的短信?”

    谢离菲小心地点点头,也把手机递过来,同样的短信。

    “这不对!”高观宇坐不住了,他气愤地站了起来,却欲言又止。

    “什么不对?”丛乾也爆发了,“明明就是你约的大家!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你振臂一呼,人人随声附和!今晚既然是你叫我们来的,那么所有事情你都脱不开干系!”

    “欲加之罪!我没发过这短信!我和这些事没有任何关系!”

    “约了我们来,现在又不承认,你是何居心?”沈岚尖刻的声音震动着高观宇的耳膜。

    “行了!”高观宇眼中闪烁着火光,“你们清醒一点!如果真的是我约你们来,又意图不轨的话,我一定会隐藏自己的身份。现在明明是某个人在诬陷我,挑起内讧!”

    “那你是被谁约来的?”

    “我……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说他是杜坤,今晚的聚会,请我……请我主持。”高观宇有些狼狈,“因为班里和小组的所有活动一向都是我主持,我就……就顺理成章地同意了。”

    说着,高观宇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那几条对话的短信确如他所言。

    “这个号码,不是杜坤的。”丛乾核对了自己的手机,率先说道。

    “不错,我也从未见过这个号码。”

    “那要不要去卫生间,拿杜坤的手机核对?”

    “不要!”谢离菲和沈岚齐声惊呼。

    “不用了,”汪思捷摆摆手,“你们根本不用去核对,我敢保证,这一切都是某个人搞的陷阱。用一个陌生的号码把高观宇约来,再利用他的号码邀请其他人——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伪造来电号码并不困难。”

    “可是……”

    高观宇见洗清嫌疑有望,积极思考着,“可是我们已经全部检查过了,这楼里没有可疑的人啊!”

    “那就有两种可能。”汪思捷摘下眼镜,仔细地擦拭着。

    “什么可能?你到这时候还这么慢条斯理!”丛乾的火气仍未消减,随时都要嚷起来。

    “其一,是某人在外部遥控。提前布置好涂毒的杂志、可疑的背包,在大门设下易燃物陷阱,屏蔽信号,切断监控,这些对于有心之人并不难办。他还可以布置更多陷阱,然后坐等我们误入彀中。”

    “已经死了两个人,大家都提高警惕,应该……应该不会再死人了吧?”沈岚的声音已经发抖。

    汪思捷冷笑一声,“大小姐,羔羊已入陷阱,今晚死两个人就能了结吗?”

    “或者,或者就是他们两个与陈仪的死有关……”

    “对!就是你这句话!”汪思捷瞳孔放大,气势汹汹地冲到谢离菲面前,“谁与陈仪的死有关,谁就可能在今晚死去!”

    谢离菲吓得不敢说话,双手紧紧握着,微微颤抖。

    “你刚才说有两种可能,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如果说有人在这样的暴风雨中,想继续通过远程控制来害剩下的人,是比较难实现的。那么第二种可能,就是这个人,甚至是几个人,藏在我们五个人之中,密谋着继续杀人!”

    汪思捷一口气说了出来,嘴唇已经干裂得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其他四个人意外地平静。没错,汪思捷说得没错,这样才合理,死的人肯定都与陈仪的死有关,密谋杀人的人极有可能在在座的几人之中!

    沈岚打了一个寒战,小心地问道:“那你说,会不会只有那两人导致了陈仪的死亡,与别人无关?”

    “不会!”高观宇恢复了镇定,斩钉截铁地说道,“陈仪之死的背后,有很多秘密。导致他最后死掉的,远不止杨重和杜坤两个人!”

    说完,其他四个人齐刷刷地望向他,四双眼睛像射出了八支利剑,他心里蓦然感觉到一股冷冰冰的寒意。

    “怎么会!哈哈,现在你就别开玩笑了!”

    丛乾勉强地笑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眼角瞟了一下沈岚。沈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谢离菲脸色越发苍白,虚弱地靠在椅子上。

    高观宇走到众人的中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洗澡’!要一个一个地把自己与陈仪的关系说清楚,恩怨情仇都要说清楚!”

    “当年害他越惨的,今天就越可能死去,越没有杀人的嫌疑。而与他关系亲密的,就说不好了……”

    汪思捷意外地赞同了高观宇的看法,“不错,咱们今晚就把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吧,互相印证,就知道谁有罪谁没罪了!”

    可是想想也知道,谁都不愿承认自己有罪。

    汪思捷似乎看穿了大家的心理,“今晚的情况不同,能够策划今晚整件事的人,应该就藏在我们之中。为了把事情做得机密,人数绝不会超过两个。所以我们五人之中凶手占少数,通过高观宇所谓的‘洗澡’,把有嫌疑的和无嫌疑的人分开,起码能够避免事态恶化。只要撑到明天早晨,我们就能得救!”

    “如果那别有用心的人编造与陈仪的仇怨呢?”

    “哈哈,”汪思捷推了推眼镜,“校园里哪有什么秘密?现在只需要当事人提起,自然有人做旁证。事不宜迟,谁先开始?”

    众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终于浮现,谁都不愿先去面对。

    高观宇拎了把椅子,放在了众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先来。”

    他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目光似已投射到了很久以前。

    “我从小就认识陈仪。我们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大院,陈仪一直都很优秀,是大院里其他孩子的榜样,家长们最常说的就是,你看陈仪如何如何。”

    高观宇声音微微开始激动。“他的人生十分顺遂,但我没想到他毕业后竟然选择到大学来做辅导员。后来我得知,他只是来学校实习锻炼一年,之后便会提拔至中央的某个机关,路都已经为他铺好了。

    “来学校当辅导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想感受一下教书育人的心情。真他妈的有理想!”高观宇激动起来,语气冰冷得让人心里打颤,“所以在大一开学前,我就知道陈仪会是咱们这一级的辅导员,只是没想到,他还是甲组的导师,哼!”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和他有多年的交情?”汪思捷问得十分尖锐。

    “交情?他这么多年一直挡在所有人的前面!与他相比,我永远都是差一点!他还来我上的大学当辅导员!要没他那个老爹,他算什么玩意儿!”高观宇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呵呵,有这么个老师关照着,怪不得你入校时春风得意呢。”丛乾缓缓地说道。

    “放屁!我需要他关照?我倒要好好地关照他!”高观宇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确实好好地关照了他一下。陈仪在学校简直就是明星,没人不喜欢他,没人不关注他,可他后来什么下场?”

    沈岚横了他一眼,“说关键的,你既然这么恨他入骨,你做了什么?”

    “我只做了很小的一件事。”高观宇打了个响指,“陈仪的老爹心脏不太好,而我能够在系主任的办公室进出自如,某一天就用系里的传真机给他老爹的机关办公室发了份公文……”

    “什么公文?”

    “就是一个关于陈仪出意外的官方紧急通知,小小地引发他老爹的心脏病而已。”

    “你!真是狠毒!”沈岚尖声叫道。

    “你发完公文之后呢?”汪思捷追问道。

    “那个时候,陈仪已经因为其他的事情焦头烂额了,又突然收到从北京发来的他老爹住院的紧急通知。真是致命一击啊,校领导对他的态度都变差了。”

    “那没人发现是你动的手脚?”

    “事情发生之后,机关办公室的那份公文就不见了。”高观宇耸了耸肩肩膀。

    “对了!我想起来了!”丛乾激动地说道,“你父亲也是那个单位的,是他父亲的副手!”

    原来如此!高观宇一个恶作剧般的小动作,导致陈仪父亲住院,陈仪精神大受打击,自己父亲上位,一箭三雕!

    开场就如此震撼,大家一时无语。

    汪思捷突然醒悟——高观宇已经把自己的险恶用心和盘托出,分明是设置了一条底线,如果谁有所保留,不肯彻底“洗澡”,就难以过关!想通这点,她恶心得像吞下了一只苍蝇,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行了,我交代得足够了吧。时过境迁啦,我随便一说,你们随便一听,能排除我的嫌疑就好,是吧?”

    高观宇志得意满,站到了一边。

    “下一个是谁?”





    通宵自习,请勿喧哗(二)




    (四)

    “下一个是谁?”

    高观宇的声音又干又硬,有种冷兵器般的尖锐。汪思捷环顾四周,大家的表情都很复杂。

    “没人自告奋勇?那我来指定一个吧,反正人也不多,大家很快都能轮到。”高观宇兴奋起来,信手一指,“谢离菲,你说吧。”

    “啊!”

    谢离菲仿佛被利箭射中,惊慌地叫出了声,但当她看到高观宇明亮得发光的双眼时,只好默默站起身。

    高观宇踢了踢中间的椅子,“坐,说。”

    坐在众人中间的谢离菲显得格外瘦弱,她把脸埋在双手中一会儿,偷偷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后才抬起头。

    “我第一次见陈仪,是在开学典礼上,他长得真帅,这么巧还是咱们的辅导员,我特别开心……”

    高观宇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这么说,你喜欢他?”

    “当时全校哪个女生不喜欢他!小女生都爱做梦,他简直比梦里的王子还梦幻……”

    “别废话了!”沈岚尖刻地说道,“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我……”谢离菲的声音开始发虚,“我什么都没干,你们硬要说我喜欢他,为他复仇什么的,随你们便……”

    “你承认了!”丛乾腾地跳了起来,“是你杀了那两个人!你还要杀谁?!”

    丛乾冲到谢离菲面前,近乎疯狂地咆哮着,高观宇一把推开他。

    “你疯了,滚开!谢离菲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说完,他瞥了一眼谢离菲,谢离菲连忙继续讲述。

    “不是……我……我当年经常生病,心律失常,陈仪对我挺照顾的,还会陪我去医院看病,我跟他没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今天是什么状况,我只希望不要有人害我……”

    “哼,照顾?当年你可真没少受他照顾,”沈岚冷笑着,踱到谢离菲身边,重重地拍着她的肩膀,“当年你好像得到陈仪的特别垂青了哦!”

    “别瞎说!”丛乾没好气地说道,“当年陈仪追的可是你!”

    沈岚瞪了他一眼,转而微笑着说道:“不错,陈仪是追我来着,可是我没跟他呀,所以……”

    “所以谢离菲就成了沈岚的代替品,陪在陈仪的身边。”汪思捷适时地插了一句。

    “不!不是这样的,我跟陈仪没什么!”谢离菲惊慌地摇着头,“我没跟他在一起……”

    “别辩白了!你喜欢他,你又跟他在一起过,他后来出意外死了,你就是最伤心的人!你就是今晚这个局的操纵者!”丛乾按捺不住恐惧,狂躁地嚷了起来。高观宇皱着眉,嫌弃地把他推开。

    “你控制一下情绪,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弱小的女孩啊!”

    “什么弱小女孩!今晚这些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能做出来!我谁都怀疑,谁都不能放过!”

    平时一向温文尔雅的丛乾,彻底摆脱了他的斯文形象,暴躁得像一条疯狗。沈岚满脸鄙夷地看着他。

    “够了!”高观宇喝道,“滚到一边去!还没轮到你说话!”

    丛乾像是挨了一闷棍,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只好在一边狠狠地瞪着谢离菲。

    沈岚故作同情,抚了抚谢离菲的头发,“菲菲,你就坦白吧,大家对那件事都有所耳闻了,你何必隐瞒?”

    “可是,可是……”谢离菲怔怔地掉着眼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汪思捷忍住笑意,悠悠地说道:“你们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众人的表情十分难看,谢离菲却一头雾水。

    “什么照片?”

    “哦对了,你是当事人,当然看不到那照片。这么说吧,谢离菲,你不要以为今晚在这里哭一下说几句装可怜的话,就能继续当你的病美人。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当年陈仪陪你去医院做流产的时候,被人发现了,还拍下了照片!”

    “什么?”谢离菲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她双手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

    汪思捷的声音如锥子般继续刺激着她的耳膜,“当年那照片都传疯了,学校里的女生几乎都看到过,还好你因为所谓的生病休学了,不然肯定被吐沫星子淹死!”

    高观宇清了清喉咙,“所以,当年陈仪的死,谢离菲功不可没,要不是她与陈仪的绯闻,以及流产时被拍到的照片,陈仪恐怕没那么快被校领导约谈,他的名声也不会败得那么迅速。”

    仿佛喝下了一大口美酒,高观宇的脸上神采飞扬,一挥手,“谢离菲没事了,下一个。”

    谢离菲猛地站起来,掩着脸直冲出去。

    “你去哪?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沈岚显得极为关心谢离菲,大声喊道。

    “别喊了,我出去看看,你们三个暂时不要出来。”高观宇跟着走出去。

    走廊的灯光依旧温暖,刚冲出门的年轻人却已濒临崩溃。

    谢离菲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卫生间,高观宇站在门前,略停了一下,开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时光每分每秒都很难熬。为了确保看不到其他人的目光,三个人用奇怪的角度望着空白的墙,或是飘雨的窗。

    最终还是沈岚忍受不了死一般的沉寂,先说话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我差一点都忘记今晚已经死了两个人。”

    “怎么?你还想有人死去?”汪思捷话语如飞刀般射来。

    “你怎么说话的?尖酸刻薄,同学四年,我没见你对谁有过好脸色!”

    “真抱歉,我就是这样的性格,道不同不相为谋!”

    “谁稀罕与你为谋!要说分析是谁搞的鬼,我看你最有嫌疑!你就是个神经病,谁知道你都能干出什么事来!”沈岚丝毫不顾美女的风度,话越说越难听。

    汪思捷气定神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肯再答话。

    “你他妈的说话啊!你怎么这么冷静?你就不怕死?肯定是你搞的鬼……”

    “等等,外面有声音!”丛乾突然制止了沈岚。

    沈岚呆了一呆,也听到了教室外的声音。

    有哗哗的流水声,还有仿佛被捂住嘴巴发出的闷闷的尖叫声,以及一个男人的咆哮声,很响的脚步声,几种声音激烈地碰撞着。

    “咱们一起去看看!”汪思捷慌忙招呼着他们。

    奔出教室,嘈杂的声音已经停止,只有洗手台的水龙头还在不断流水,走到位于男厕所和女厕所中间的洗手台时,三个人仿佛被电流击中,呆立当场。

    昏暗的灯光下,谢离菲躺在地板上,全身都被水浸湿,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高观宇没有在厕所门口,楼梯口回响着很沉重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只见他从楼下颓废地走上来,剧烈地喘息着。

    “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见一个人影,跑了。”高观宇脸色铁青地说道。

    众人警觉起来,下意识地向谢离菲凑了凑。

    汪思捷慢慢走近谢离菲,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已经死了。”高观宇摇了摇头,“我刚才在门外等谢离菲,她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水流的声音特别大,我也没有在意,等觉得不对劲时,急忙跑到洗手台前,只见一个穿黑色帽衫的人把她的头按进了水池中,谢离菲估计已经被水淹了很久,没挣扎几下就整个人滑到地板上了,那人影立刻窜下楼去,我一边叫喊一边追了下去。”

    “怎么样?”

    “等我跑到一楼门厅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门口不是有易燃物?那家伙竟然没事?”

    汪思捷无奈地说道,“如果真是那黑衣人设局谋害我们,他自然有办法出门。”

    沈岚浑身哆嗦着,想靠近丛乾,却被丛乾一把推开。

    “也就是说,我们也能出去了?”丛乾双眼通红,声音近乎咆哮。

    高观宇没好气地说道:“好啊,你去试试吧。”

    丛乾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汪思捷蹲在谢离菲的尸体旁,仔细地看了看,谢离菲的脸色逐渐从苍白转为灰白,白皙的脖颈后出现一个明显的红色手印,应该是那黑衣人用力将她按进水池里时留下的。

    “今晚能不能到此为止?”沈岚失神地自语道。

    高观宇恨恨地解开衬衣领子上的纽扣。

    “完没完,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但咱们的‘洗澡’,还没结束。”他又瞥了一眼谢离菲的尸体,“就把她留在这里吧,也不会有人敢上厕所了。”

    “咱们回教室,四个人团结在一起,我就不信对付不了那个凶手!”

    只不过几个钟头,教室里的四个人都仿佛老了十几岁,雨夜中,恐怖的气氛在蔓延,绝望的情绪在传染。丛乾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紧紧地捏着拳头,死死地瞪着高观宇,汪思捷低头思忖着,不时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沈岚出奇地平静,双手抚在额头,面无表情。

    高观宇精神亢奋,在教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瞥一眼漆黑的窗外,然后继续在屋里来回兜圈子。

    “高观宇,”丛乾终于发声了,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原本充满磁性的声音变得干涩嘶哑,“你停一停吧!”

    高观宇扭头看着丛乾,丝毫没有慢下脚步。

    “姓高的,你停下!”丛乾跳起来,拦在高观宇的面前。

    两个年轻人对峙着,高观宇轻蔑地看着丛乾,心中不禁疑惑,这小子从来都不敢违拗自己的意思,现在想干什么?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高观宇顺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你做了这么多坏事,该停下来了!”

    “我做了什么坏事?”

    “杜坤、杨重、谢离菲,都是你杀的!”

    高观宇愣住了,转而一笑,“从何说起?那杀人的家伙不是逃走了吗?”

    “除了你,有别人看到吗?”汪思捷也开口发问道。

    “你们没看到,不代表我说谎了啊!”高观宇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更何况,我也是十分恨陈仪的,我不可能为他杀人啊。”

    “不要提陈仪!今晚到现在为止,所有表面的线索都指向陈仪,但仔细想想,这是在你的带动下才指向陈仪的!你隐藏在我们中间,时时引导我们往为陈仪复仇的方向去想,以掩饰你下手杀人的事实!”

    “胡说八道!你有没有脑子啊?”

    高观宇又急又怒,情势已经急转直下,如果三个人都咬定他有嫌疑,岂不处于劣势?

    丛乾抢上前一步,“我不用想!就是你!不过你弄死谁都可以,绝对伤不了我!”

    话音未落,丛乾从背后抽出一把扳手,猛地向高观宇头上砸去!

    “砰!砰!”两声,高观宇已经被打翻在地,额头鲜血如注,意识渐渐模糊。

    “啊!!!”

    沈岚吓得大叫起来,汪思捷也乱了阵脚。谁也没有想到,丛乾在与大家一起逐层检查各个房间时,已经在杂物房偷偷藏起了一把扳手。此时他发动突然袭击,两个女孩下意识地靠在一起,退到墙角。

    丛乾咬着牙,还想继续砸下去,高观宇强撑着举起一只手,说道:“别,别杀我,就算我是凶手,你杀了我也一样有罪!”

    丛乾猛地警醒,手停在空中,“你承认你是凶手?”

    高观宇按住额头上不断涌血的伤口,半睁着眼睛看着丛乾,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现在你是所有人中武力最强的,你问我什么我都会答应。”说完,他猛地开始呕吐。

    “也就是说,你不过是暂时屈服于我的武力?”丛乾双目圆睁。

    高观宇停止了呕吐,喘息着说道:“你……你真的能确定是我?你不怕杀了我,反而帮了那凶手?”

    “你!……”丛乾一时语塞。

    高观宇吃力地继续说着:“你如此惜命,何必赶尽杀绝,我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你现在安全了。”

    丛乾长舒一口气,就势瘫坐在身后的桌子上,得意地望向那两个女生,却发现她们正在惊恐地看着他。

    “你们……不要怕,我们都安全了,姓高的一时半会儿都动不了啦。”

    汪思捷沉默地保持着警惕,沈岚已经恢复平静,抱臂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丛乾。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可以放心啦!”丛乾摊开手,却看见自己的双手已经溅上了鲜血。

    汪思捷又推了推眼镜,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高观宇,“你倒挺会审时度势,高观宇已经没有反抗之力,剩下我们两个女生自然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汪思捷,你竟然这样看我?”

    汪思捷的眼睛透过眼镜射出两道寒光,“人多的时候需要搞一点手段和计谋,等那些具有威胁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你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是正当防卫,为了保护你们两个啊!”

    “汪思捷,我不太同意你的说法,因为我太了解丛乾,他做不出这么有种的事,袭击高观宇只不过是因为他怕死怕得要命!”沈岚悠然地说道,信手点燃了一支香烟。

    丛乾手里掂着扳手,脑子里一片混乱。不错,他出手之后,一切矛头又指向了他,但是他无所谓,只要能保得自己周全,一时的怀疑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咧嘴笑了一下,更引起了两个女生的反感。

    汪思捷站得累了,慢慢地坐回座位上。

    “你不介意别人冤枉你,我却很介意自己到底会死在谁手里,所以,我们的‘洗澡’应该继续下去。”

    她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在场的几人都吃了一惊。

    (五)

    “你是不是被高观宇洗脑了?还继续什么?我跟你说,都是这浑蛋搞的鬼,现在他动不了,耍不了花招,咱们等到天亮就彻底安全了!”

    丛乾在说服汪思捷和沈岚,又仿佛在安慰自己,越说就越是面带喜色。

    “不,”汪思捷打断了他的话头,“高观宇的思路没有错,我也相信今晚的事情一定是围绕着陈仪之死发生的。所以为了解开谜团,也要确保大家明天面对警察盘问时不要说漏什么秘密,我们应该继续把陈仪的死因说清楚,你觉得呢?沈岚?”

    沈岚抽完一支烟,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同意,你……”她指向丛乾,“你放老实点,就按汪思捷的提议继续吧。”

    丛乾“啪”地将扳手拍在桌上,“好吧,反正在天亮以前咱们是出不去了,趁这个时候说清楚也好!”他又瞪了一眼半躺着的高观宇,“你不要乱动,别想再害人!”

    高观宇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他看着自己手上凝固后逐渐变得黑红的血迹,苦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那好吧,既然你俩一再要求,不如我先来。”

    丛乾拽过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神情颇为自得。

    “小人得志!”沈岚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翻了翻白眼。

    “你别老对我冷嘲热讽的!我也是有尊严的!”

    “你的尊严早他妈叫狗吃了,还在我面前提什么尊严?”

    “闭嘴!”丛乾顺手抄起扳手就要向沈岚砸去,可扳手却硬是停在了半空中。

    “好啊,有能耐你就打!还有汪思捷你也别忘了!这样正好,明天警察直接把你带走,一起抵命了事!”

    “我……”丛乾气得手臂微颤,却对沈岚无可奈何。

    汪思捷清了清嗓子,“丛乾,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大家平平安安地过了今晚,以后再也别见面了。”

    “不,凭什么不说?我觉得今晚很过瘾!把你们一个个的丑恶嘴脸都亮出来看看!我没尊严,你们更不是好东西!”

    丛乾干脆站了起来,如醉酒了一般满脸涨红,“陈仪这个浑蛋!我恨他一辈子!姓高的说得没错,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家世好,才华高吗?有必要全学校的人都捧着他吗?”丛乾的怒气转移到了记忆里,“我家里条件很一般,好不容易才上了大学。当年为了买把吉他,从牙缝里省了半年的钱,陈仪他倒好,听说我想学琴,主动带着他那什么高级吉他来找我!

    “在他教我练琴的日子里,我拼命学他的技法,他的举止言行,他的穿衣打扮,可是一再刺激我的却是他的天赋,他的高档服饰,还有用钱也买不来的修养。我面对他时,分秒都如芒在背,不得解脱!

    “我好恨自己没有他那样的家世,没有他那么受人欢迎,更恨他给予我的一切!我努力地出成绩、获奖,对家人也算有交代,但我深深地明白,这一切都他妈的是狗屁!我一辈子都只能在陈仪这种人的脚下讨生活!”

    丛乾说着,眼中竟闪烁着泪光,紧握着扳手的右手不知何时垂了下去。

    “升米恩,斗米仇。”汪思捷悠悠地说道。

    “没错!陈仪处处帮我,提携我,还不是为了证明他的条件有多优越!我表现得再好,也不过是为他的教学成果锦上添花!”

    “那你何必求上进?何必帮他长脸?”沈岚发问道。

    “放屁!我自己求表现,是为了我的前程!就算只能给陈仪当配角,我也绝不能自暴自弃,而是要积极进取,伺机报复!”丛乾后牙一咬,脸上抽搐了一下,“歌手大赛!就是我报复的好机会!”

    “就是他死前没多久的那届歌手大赛?”沈岚动容道,“他是特邀嘉宾,决赛要献唱的!”

    “没错,”丛乾狞笑道,“我很轻松地就通过了初赛和复赛,当然,陈仪得意门生的招牌也帮了不少忙。”丛乾回忆着自己的辉煌,却毫无笑意,“决赛那天晚上,陈仪请我吃饭,打算吃完饭一起去赛场。”

    “我记得陈仪那晚根本没来,校领导特别生气,好多现场观众也都失望到起哄。”

    “对对,不用你说,那晚我记得比谁都清楚。”丛乾的声音中透着兴奋,语速却越来越慢,仿佛舍不得一下子说完,“他在比赛前突然失声了,话都说不出来,还唱什么歌?”

    “难道……是你?”

    “我和陈仪吃的是一样的饭菜,喝的是一样的水,那晚我的发挥简直完美,陈仪却莫名其妙喉咙出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你说怎么回事?”

    丛乾微笑着凑近沈岚,沈岚只觉一阵胆寒。

    “你做得这么明显,就不怕陈仪发觉?”

    “那又怎么样?”丛乾瞪着汪思捷,“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道理,他是君子,我是小人,他怎么会跟我一般见识?他死在什么地方?死就死在他是一个滥好人!妇人之仁!死不足惜!”

    丛乾的咆哮在教室里回荡着,其他三人冷眼望着他。

    高观宇喘息着说道:“说得好,丛乾!”

    一通宣泄之后,丛乾在屋里茫然地转了一个圈,捏着扳手坐了回去。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下一个谁来?”

    “等等,你还没说完呢。”高观宇突然说道,“同学里你和杨重走得最近,你应该知道他干过什么吧?”

    丛乾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开始绷紧,“杨重?他干过什么?我不知道。”

    汪思捷笑了,“你的记性也太差了,陈仪是因为什么病在家休养的?他如果不是因为暂时停课,也不会那么有闲情逸致去爬山吧?”

    “对!”丛乾一拍大腿,“是那次打篮球!杨重非要拽上陈仪一起打经济系,结果没打几分钟,陈仪就摔伤了胳膊!”

    “哪里是摔伤啊。”高观宇摇了摇头。

    “我记得很清楚,”沈岚缓缓说道,“杨重在进攻,陈仪帮他挡驾,对方拼抢得很凶猛,陈仪被挤倒在地,然后……”

    “然后是杨重踩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丛乾恍然大悟。

    “下脚真够狠的,我在场边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陈仪疼得昏了过去。”

    “不过当时一片混乱,谁说得清楚陈仪是怎么受伤的啊。”丛乾摆摆手,“杨重他未必是故意的。”

    “呵,你现在倒说起风凉话了,杨重已经死了,你还维护他做什么?你个狗腿子!”

    沈岚的嘲讽正刺入丛乾心中的疮疤,气得他全身直抖,“你瞎说什么?!”

    沈岚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可怕,不敢再说话。

    “杨重是故意的,”高观宇十分肯定地说道,“他在我面前就不止一次地埋怨陈仪抢了他富二代的风头,愤愤不平。”

    “当时场上确实很混乱,杜坤都惊呆了……”沈岚回忆道。

    “杜坤?他在场上还是场外?”汪思捷灵光一闪。

    “在……他穿着咱们系的篮球服,在场上!”

    “我明白了。”丛乾喃喃地说道,“那时候杜坤也一直跟着杨重。”说着他偷偷瞥了一眼沈岚,“我不喜欢打篮球,杜坤总是陪着杨重打球,那天陈仪受伤之后,杨重还带着杜坤出去喝酒了。肯定是杜坤在场上搞了鬼!说不定陈仪都不是被对方球员挤倒,而是被身手灵活的杜坤绊倒的!”

    汪思捷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杨重这个纨绔子弟也有这么重的心机,球场上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可以逃避所有的责任!杨重和杜坤狼狈为奸,不知道还干了多少亏心事!”

    “杜坤这小子也是为虎作伥,怪不得死得那么恶心!”沈岚想起杜坤,就一阵厌恶。

    “杜坤干的坏事数不胜数,他招摇撞骗,煽风点火,学校里那些阴风鬼火都是他放出来的,还有那张照片。”汪思捷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那张陈仪和谢离菲去做流产的照片,也是他拍的!”

    “原来是他?可是杜坤跟陈仪有什么仇恨吗?何必下作到这种程度?”沈岚越来越觉得恐惧。

    汪思捷斜了沈岚一眼,“有的人是没有好处也会去干坏事的,正如某人没有好处也会去乱搞男人!”

    “你放屁!”沈岚被戳到了痛处,高声叫了起来,“谁乱搞男人?那都是杜坤造的谣!”

    “杜坤造谣我信,但某人乱搞男人我也信,你激动什么?承认你自己乱搞男人?”

    “你……”沈岚脸上的妆渐渐花了,此时看来面目有些扭曲,她冲丛乾大声喊道,“她竟敢这样说我!你还不帮我!”

    丛乾无动于衷,“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

    沈岚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冷漠的丛乾,又看了看半躺着的高观宇,最后和汪思捷冰冷的眼神对视。

    “你早该知道你的伪装已经彻底被揭穿,大家同学一场,别的我也不再多说。”汪思捷表现得极为大度,但简单几句话已经彻底宣判了沈岚不堪的事实。

    “不是这样的!”沈岚崩溃了,靠在墙上,脸埋在双手之中。她开始无声地哭泣,只想用这种方式暂时躲避众人苛责的目光。

    丛乾没有被沈岚的眼泪打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汪思捷。

    沈岚也许哭了很久,也许只哭了一会儿,屋里的所有人都沉默着,任凭她在萧瑟的风雨声中释放情绪。

    终于,她擦了擦泪水,肿着双眼抬起了头。

    “说清楚也好,”她慢慢走到众人中间的椅子旁,深吸一口气,坐了下去。

    “他是我从未见过的美好。而我的人生,从来跟美好没有半毛钱关系。”沈岚说着,想从烟盒里再找出一支烟,却失望地将烟盒捏扁,“从我懂事起,就没有见过我的爸爸。我比任何人都早熟,但这对我和母亲的生活有什么帮助?无数人不停地夸我漂亮,漂亮能当饭吃?”

    沈岚撩了一下头发,漠然地笑了笑,那种天生的风情依然让人心动。“如果你所有的努力换回的好成绩被人理解为老师的特殊照顾,所有的荣誉被人看成是异性同学们的追捧,你如何想?最可悲的是,坚持自尊的我在排斥和反抗,而面对现实的我却在慢慢接受并享受外貌带来的种种好处。”

    沈岚落寞地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上了大学会不一样,我能更好地证明自己的实力,但现实却把我打垮了。恶意如影随形,表面上女生们疏远我,男生们追捧我,暗地里女生们中伤我,男生们也在中伤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要报复这些人!而陈仪就是个最好的目标!他是男生们崇拜的人,女生们爱慕的人,但就算他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摘下来,当着你们的面摔个粉碎!”

    沈岚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校园第一美人那飞扬的神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停了一会儿,突然心灰意懒地说道:“陈仪是很美好,但也特别脆弱,我很容易就把他耍了,我……说完了。”

    “给自己贴够了金,关于陈仪的事就说了这么两三句,你舍不得说?”丛乾尖刻地说道,对沈岚再无半点尊重。

    沈岚沉默着,思绪仿佛已经飘远。

    “你说话啊!”丛乾一声断喝,把正在沉思的沈岚惊醒。

    “你乱嚷嚷什么?!”

    丛乾逼近沈岚,“你敢不敢跟大家说,你是怎么耍的陈仪?啊?你毕业就能进大国企,走的又是谁的床上路线?”

    沈岚把头扭向一边,皱着眉头不肯回答。

    “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这几年给我戴了多少绿帽子!我真想杀了你!”

    “丛乾,人家不愿意提的你就别再提了,毕竟相好一场,你这样撕破脸皮多不合适?以后不怕有什么事要求沈主管办吗?”汪思捷仿佛要劝架,却句句命中丛乾的伤口。

    丛乾一甩手把扳手扔到远处,作势就要掐住沈岚的脖子,沈岚却毫不惊讶,仰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

    “沈岚……”丛乾对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庞,双手的劲力不知不觉就松了下去。

    沈岚眼中透着一丝嘲讽,更多的却是悲凉。她轻轻推开丛乾的手,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丛乾急道。

    “我去死!”

    沈岚没有停下,留给三人一个背影。

    “不要自己一人行动!你是傻子吗?”丛乾紧张起来。

    “不死在别人手上,也会死在你手上,我宁可先清静一会儿!”

    “不要!”丛乾喊道,教室门已经被无情地关上了,“我去看看!”

    “别去,”高观宇硬撑着坐了起来,“如果她没事,你去追赶她不过是找骂,如果她有事,谁追出去,谁就有最大的嫌疑。”他捂着额头的伤口苦笑道,“我不就是个好例子?”

    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电灯突然闪了一下——灭掉了!三个人在闪电的白光中,诧异地迎接彻底的黑暗!

    楼梯上,沈岚平静地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沈岚点点头,眼泪一颗颗掉落,“我爱陈仪。”

    香烟的火光熄灭了。

    (六)

    沈岚摔门而出,屋里却突然停电了,高观宇、丛乾和汪思捷三人纷纷把手机掏出来照明,屏幕上的网络显示依旧是无信号状态。

    “怎么办?”丛乾首先沉不住气,“电怎么断了!是闪电导致的短路吗?”

    高观宇扶着墙站了起来,吃力地说道:“快去把沈岚喊回来,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

    “好!”丛乾转身就要出门。

    汪思捷叫住了他,“一起去吧,不要再有人落单了。高观宇,你能走吗?”

    高观宇侧着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丛乾显然还是很关心沈岚,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灯也熄灭了,在手机的微弱灯光中,原本平常的走廊都让人觉得步步惊心。

    “她去哪儿了?”汪思捷看着丛乾急匆匆的背影,不禁问道。

    “她肯定是去楼上的阁楼了,她最喜欢在阁楼吹风。”丛乾不假思索地说着,他们三人已经距离楼梯很近了。

    “啪!”

    有东西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然后传来珠子滚动的声音,从阶梯上一阶阶滚落。

    “啪!骨碌碌……啪!骨碌碌……”

    三个人的耳朵竖了起来,丛乾紧张地用手机四处乱照,想努力地看清楚。

    一颗玻璃珠子滚落在他脚边。

    在屏幕的照耀下,玻璃珠子上带有一抹鲜红。丛乾紧张得下颚发紧,说不出话。陆续地,好几颗玻璃珠子滚了下来,闪烁着迷离的光。

    “上去看看?”汪思捷盯着发愣的丛乾,催促道。

    “好,好……”丛乾嘴上答应着,脚下小心地绕开玻璃珠子,慢慢走上楼,汪思捷和高观宇也紧随其后。

    在二楼和三楼中间的平台上,有几个静止的珠子围绕在沈岚身边,浸在鲜血中,和沈岚一样那么妖艳美丽。沈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眼睛里的清澈已经浑浊,脸上的生机已经消逝。

    她死了。

    丛乾看着沈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想哭,却又根本挤不出眼泪。他轻声地唤着:“沈岚,沈岚,沈岚……”

    汪思捷扶着楼梯的栏杆,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高观宇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虚弱地问道:“摔死的?”

    汪思捷把手机举得更近一点,看了看沈岚。她的额头上一片鲜红,头颅与脖子呈现奇特的角度,明显已经骨折,身体多处都有严重的擦伤,高跟鞋的后跟断了。

    “应该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而且还翻滚了好几下。”汪思捷用机械而沉重的语调说着。

    “那这些珠子……”

    “她应该是摸黑上楼,踩到了这些珠子。”

    “怎么咱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汪思捷苦笑,“估计是摔得太狠了,她根本猝不及防,叫都没叫出声。”

    高观宇烦躁地用脚踢了踢珠子,“看来这也不是个意外了!”

    “意外?”汪思捷有些气急败坏了,“你还在做梦吗?今晚的一切都不是意外!电为什么会断?这些奇怪的珠子为什么会出现?都是为了杀人!”

    高观宇猛地一哆嗦,“幸好,幸好二楼到一楼的楼梯上没有这些珠子……”

    “什么叫做幸好?这是有人一步一步算计好的!”汪思捷的声音尖利起来,“都是有人算计好的!”

    “那你说是谁?”高观宇反问了一句,却发现汪思捷的眼睛在放光。

    丛乾还在喃喃地呼唤着沈岚的名字,他一遍又一遍地从头到脚看着沈岚,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印入自己的脑海。微弱的屏幕光里,他突然看见了一样东西。

    正当他急忙弯下腰,去摸沈岚左手里的东西时,后脑突然猛地被砸了一下!

    “我……”

    丛乾的声音还未吐出,袭击便如暴雨般袭来,他毫无反抗的机会,摔倒在沈岚的旁边。已经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汪思捷手持扳手的样子!

    “你……”

    汪思捷不给丛乾任何喘息的机会,冲着他的脑袋又狠狠砸了两下,丛乾终于不省人事。

    汪思捷为自己成功的突袭感到欣慰,手里仍紧握着扳手,身子侧靠着楼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现在,我终于安全了。”汪思捷喘息着说道,眼睛一直监视着丛乾,生怕他再次爬起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放心。”

    高观宇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汪思捷惊得跳了起来,急忙握着扳手回身便打。高观宇一只手就挡住了沾血的扳手,把汪思捷的胳膊拧得生疼,汪思捷紧咬着嘴唇,不肯求饶。高观宇轻蔑地看着她,信手一推,汪思捷一个踉跄,几乎坐倒在楼梯上。

    “你没事?”汪思捷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还行,就是伤口还挺疼。”高观宇恢复了往日的自得。拿起手机照着惊惶的汪思捷。

    “刚才被丛乾打得像条狗一样求饶,你可真做得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突然发难,我保命要紧。”高观宇微笑道,“换做是你,也会有一样的表现。不然,你就不会趁丛乾忙着出门的时机,捡起他的扳手,伺机而动。”

    汪思捷仔细打量着高观宇,“原来是我一直小看你了,你刚才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当然!因为如果你不捡,我是一定会捡的,”高观宇眼中也放出了光,“丛乾这种小人,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定要一击得手,不给他任何机会!”

    汪思捷揉着胳膊,“现在只剩下你和我,还有那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凶手,你说怎么办?”

    高观宇抱起胳膊踱了两步。

    “你说怎么办?凶手?”

    汪思捷愣了愣,看着正在质问她的高观宇,“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打算怎么对我下手啊?”高观宇依然保持微笑,很有耐心。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凶手?穿黑帽衫的凶手难道不是已经跑了?”汪思捷反问道。

    高观宇仰起头,龇牙一笑。

    “原来如此。自始至终只有你见过那个所谓凶手的背影,你撒谎了!根本就没有咱们七人以外的人!”汪思捷恍然大悟。

    “继续说吧,凶手。”高观宇的笑意更盛了。

    “我不是凶手!”

    “不不,”高观宇晃了晃手指,“以现在丛乾的出血量来看,他应该快死了,谁下的手?”

    汪思捷后退了一步,但嘴上不肯退让。

    “他用暴力威胁我,我这是正当防卫,性质不同!”

    “不错,你是无辜的,今天是,以前也是,甲组的七个人当中,包括我在内的六个人都伤害过陈仪。那你不就是无辜的第七个人?你是不是在为陈仪复仇!”高观宇逼问道,似已胜券在握。

    汪思捷却笑了,“你自己承认没有那个所谓的人影,不就证实是你杀死了谢离菲!还敢污蔑我是凶手?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高观宇目光中透着凶狠,“闭嘴!现在这个楼里已经没有第三个活人,你已经输了!”

    他上前一步,汪思捷毫不退缩,“想杀我灭口?我如果死了,唯一活下来的你就是板上钉钉的凶手!”

    趁高观宇稍一迟疑,汪思捷踢开地上的珠子,迅速而小心地扶着楼梯栏杆跑上阁楼。

    “别跑!”高观宇大怒。

    “别上来!”汪思捷声音中多了几分有恃无恐,“聪明的话就不要上来!”

    高观宇狠狠地砸了一下楼梯栏杆,嗡嗡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

    “你躲到楼上又有什么意义?你杀人的阴谋已经被我看穿,你还有什么花招!”

    “谢离菲明明是你杀的!你才是今晚的杀人恶魔!”

    “不要提谢离菲!”高观宇的无名火又起来了,“那只是个意外!和其他三个人的死不是一回事!”

    “哦?这么说,谢离菲是你杀的,其他人是我杀的?太可笑了,你还是在楼下好好歇着吧,一会儿雨停了天亮了,看你怎么办!”

    高观宇看了看地上仍然昏迷的丛乾,冷笑一声。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今晚死去的所有人里,只有丛乾被击倒时既有人证,又有扳手作为物证,明天你也会麻烦缠身!”

    “……”

    高观宇见楼上无回应,趁机继续说道:“互相攻讦不是个办法,不如咱们讲和?”

    “……”

    “只要你绝口不提谢离菲的事情,我就可以忘记丛乾是怎么倒下的……”

    “哐啷!”

    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汪思捷中计了!如果她真的把扳手擦干净指纹扔出窗外,她就手无寸铁,再也无法阻止我上楼!





    通宵自习,请勿喧哗(三)





    高观宇大喜过望,连忙小心翼翼地走上阁楼。

    阁楼的面积很小,正对着楼梯的一扇窗户玻璃碎裂了大半,大雨偕风势扑了进来。在一片黑暗中,高观宇手中的手机成了一盏孤灯。

    人呢?高观宇不禁疑心起来。

    不好!脑中灵光一闪之时,他右肩突然被接连砸中!

    再次遇袭的高观宇忍着剧痛迅速转身退到角落,让摇摇欲坠的身体倚着墙壁。他愤怒地瞪着正要冲过来的汪思捷。

    “你以为你的小伎俩能制服我?”高观宇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集中精神。他察觉到了右肩的损伤,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了,他的右手颤抖着,剧烈的疼痛直达指尖,整条胳膊都举不起来了。这一下真是挨得不轻!

    “哼,纵使不能得手,也能让你损失惨重!以你现在的状况,未必能用武力镇压我了吧?”

    汪思捷准确地判断了现在的局势,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高观宇懊悔于自己的轻敌,但现在只能用缓兵之计,自己固然受伤,汪思捷也未必敢直冲过来。

    这么想着,他笑了。“干得漂亮,你真是深藏不露,我不得不再次佩服你。”

    “不用拍我的马屁。”汪思捷刚才用力过度,也缓缓后退到墙壁,恢复体力,“你提醒我扳手是凶器,就是想让我尽快抛掉这个重要的武器。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你上楼。”

    “我很后悔小看了你,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别提什么报应,我不相信。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和你暂时休战方为上策。”

    “同意,我刚才就有此意。你我都有对方的把柄,不如握手言和,今晚到此为止?”

    汪思捷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开始不是我开始的,结束也并不能由我来结束。”

    “你还是不肯承认你杀了那几个人?”高观宇一脸的鄙夷,“我的确杀了谢离菲,但另外几个人绝对不是我下的手。唯一答案就是你,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汪思捷意味深长地看着高观宇,“你承认杀一个人还是杀三个人,有什么区别?”

    高观宇深呼一口气,“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分析,到底凶手是谁?”

    “不用这么麻烦,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谢离菲?你说她的死是意外,我相信你,因为以你的缜密思维,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诡计。那你是为什么临时起意,杀死了她?”

    高观宇沉默着,思绪一下子飞回到谢离菲死之前。

    谢离菲大哭着冲出走廊,奔进女卫生间。高观宇紧步跟了上来,略一迟疑,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走进门,谢离菲在低头哭着,仿佛知道进来的一定是高观宇,她转过身,恨恨地说道:“你个畜生!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高观宇打量着她,“几年不见,你更漂亮了。”说着,他伸手去抚摸谢离菲沾满泪水的脸颊。

    “滚开!”谢离菲躲开了他的手,“放尊重些!否则……”

    “否则什么?你说啊,否则你就把你当年流产的真相说出来?”

    高观宇一脸得意,又伸手揪住了谢离菲的后衣领。

    “对!我会说的,我已经身败名裂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陈仪根本和我没有任何瓜葛,他只不过是出于同情,陪我去医院,而你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浑蛋!”

    高观宇享受着谢离菲的挣扎,“你说的谁会信?不如你先跑出去告诉所有人你流产的事,再跟所有人解释孩子的父亲不是陈仪,而是我?”

    谢离菲心里一凉,猛地挣脱了高观宇的手,“我早就知道你无情无义,可没想到害死陈仪之后,你还是这么恶毒!”

    “是啊,你多愁善感、菩萨心肠,可丑闻的主角依旧是你!”

    谢离菲的怒火已经把苍白的脸烧得通红,泪水都晾干在了脸上。

    “时隔多年你依然如此卑鄙,幸亏我对你多留了个心眼!”

    “嘻嘻!小白兔也有心眼?”

    “刚才的对话,我全都录下来了,只要我明天把录音交给陈仪的母亲,你和你爸爸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咱们走着瞧!”

    “你敢!快把录音交出来!”

    谢离菲不再理会高观宇,推门走出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脸。

    “录音在哪里?”高观宇压低声音焦急地问道。

    谢离菲抹了一把脸,冲他甜甜一笑。

    “我不再是以前软弱的傻瓜了,你自求多福吧。”

    高观宇瞪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时间在脑海中滴答流逝,一瞬间他上前捂住了谢离菲的口鼻,将她摁进了水池,顺手将水流开到最大……

    谢离菲惊惶地挣扎着,手机从衣兜中露出,还停留在录音的画面。高观宇急忙抄起手机,一并扔进了水池中。随着水花溅起,他感觉到手中把控的生命逐渐消失。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瘦弱的女孩,突然暴喝:“住手!你是什么人!快来人!”

    说着,他迅速地奔下楼去……

    思绪回到现实,他感觉汪思捷正盯着他。他忍着手臂和额头的疼痛,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别笑了,真让我恶心。”汪思捷别开了脸。

    此时的两人,各怀鬼胎,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占据上风,只能继续试探着寻找机会。

    “说起来,”高观宇目光闪烁,“你不能怪我怀疑你,因为你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陈仪的事,你最有可能是今晚的复仇者。而且你一直以来都太冷静了。杜坤死后,大家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时,已经乱作一团,只有你,知道该把风向导向何处。”

    “怎么讲?”

    “是谁提醒了杨重,他有力量破门而出?如果不是了解杨重为人的莽撞自负,又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让他义无反顾地去当急先锋呢?”

    “我那不过是物尽其用。丛乾不也擅长见风使舵吗?”

    “他只是求生存,蝼蚁之辈的保命伎俩。你却截然不同。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的种种表现可以概括为一种情绪——兴奋。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在发现有人被谋杀后呈现这样一种状态?”

    “嗯,有道理。不过你夸了我半天,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肯定呢?”

    “哦?”

    “你一贯给人盛气凌人的形象,但骨子里却是思维缜密、隐忍不发,又能够随机应变,控制全场。我终于明白,你到现在为止的成功不曾有一丝侥幸,哪怕是谢离菲的死,你也能够抓住时机。我一向小看了你。”

    高观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很严肃,“当然了,我要比任何人都成功。没想到在这种奇怪的环境中,你和我竟成了唯一可以交心的知己。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汪思捷听懂了。不错,两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类人,但正因为是同类,在经历了这样的一夜,死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如果两人同时存活,必然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汪思捷哈哈一笑,推了推眼镜,“反正在天亮前,我们只能这么僵持着,我就与你坦白聊一聊吧。先说说陈仪。陈仪的死根本就是他自己的错,他根本不该活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

    (七)

    汪思捷冷笑着,眼睛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兴奋,“你们几个人都有愚蠢到可笑的弱点。你只是一个躲在父母荫蔽下的可怜虫,谢离菲是一个任性自私、缺少关爱的病秧子,杨重除了钱还有什么?杜坤做事不择手段却根本没有灵魂,丛乾是一个极度虚荣却不肯脚踏实地的庸人,沈岚是个哗众取宠、自作聪明的戏子。而我比你们都冷静,一切事情尽收我眼底,只要我静观其变,就能洞察一切。

    “三年前许多人种下了因,今天终于结出了果。陈仪的死没有可疑,但他所受的摧残令人发指,在我们毕业离开这所学校前,真正了解内情的人终于出手复仇了!而我却不用担忧,因为一切都与我无关!”

    窗外的狂风突然转了风向,大雨透过破窗不断砸进屋内。高观宇似乎因为伤口疼痛而微微呻吟了一声。

    汪思捷继续说道:“今晚接二连三地死人,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但我一点都不意外,我们是这么一群人,早晚会互相厮杀吞噬,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杜坤得罪的人太多,任何人杀了他都有可能。杨重的死是意外,因为凶手在大门设置了爆燃物的陷阱,所以谁死都是有可能的。谢离菲的死也许在凶手的计划之外,但如果我们几个人由于恐慌而互相倾轧的话,谢离菲这种货色早晚是牺牲品。沈岚的死亡是凶手为她特别设计的,因为她最喜欢上楼去吹风,何况她的人生,不就跟华而不实的玻璃珠子一样吗?丛乾的性格导致了他的爆发,在群体中如果有这么一个极端自私的家伙,整个群体都会有危险。所以……”

    “慢着!”高观宇发现了一个问题,急于求证,“你记得丛乾在倒下前在做什么吗?”

    汪思捷仔细回想了一下,紧张起来,“他弯腰去摸沈岚的手……沈岚的手上有东西……是……”

    “是一支烟!”高观宇紧张地喊了出来,又牵动了受伤的手臂。

    汪思捷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而且是一支黑色的细雪茄……她今天抽的烟不是这牌子的,况且她两手空空出门,烟是从哪里来的?”

    汪思捷自言自语着,极为焦虑,她一面急需下楼去看一下沈岚的手,一面警惕着高观宇。

    “你放轻松。”高观宇安慰道,“这只是一个小问题,不要在意。”

    “不是小问题!这很关键!她从哪里弄来的烟?啊?提前藏好的?这说不通!是别人给她的?那么这个人又是谁!”汪思捷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一向对自己的大脑最为自信的汪思捷,此时思路完全混乱了,她想要弄清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逃出她的眼睛!

    高观宇默默地看着汪思捷,目光闪烁。

    “是不是你?”汪思捷突然惊醒,向高观宇逼近。

    高观宇无奈地摇了摇头,“沈岚死之前我根本没有出过教室。”

    “不,你在杀谢离菲的时候出了教室,你那时有时间布置楼梯上的玻璃珠子,还有那支烟!”

    高观宇点点头,“倒是可以这么考虑,但作为今晚第一个到场的你,难道不是更有机会布置这一切吗?”

    “不不不,”汪思捷摇摇头,“这实在不合逻辑,因为多出了一支很特别的烟!”

    高观宇看着汪思捷不经意间走向中间,她的左侧是飘雨的窗户,右侧就是沈岚摔倒致死的楼梯。

    雨突然又下得紧了,紧握着扳手苦苦思索的汪思捷却浑然不觉。

    高观宇适时地喊了起来,“快看窗外!有车来了!”

    汪思捷吃了一惊,顺势向窗外看去,大雨却扑面而来,溅了她一头雨水,眼镜上也沾满了水珠。

    “啊……”汪思捷忙着擦拭眼镜上的雨水,此时高观宇已经冲了上来!

    “啪!”

    高观宇尽全力打落了汪思捷的扳手,一脚将汪思捷踢倒在地。

    高观宇很冷静,一把拽起汪思捷,将她按到窗边,两人都被雨水淋得湿透。

    “我为什么总是轻敌?”汪思捷恨道。

    “因为你看不起我,你的自负早晚害了你。”高观宇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右臂的伤痛也暂时忘却。

    “一败涂地!”汪思捷脸色晦暗,抑郁地说道。

    “你本来有机会取胜的啊,可惜。”高观宇竟然开始自嘲起来。

    汪思捷笑了,她的脸被碎玻璃划出了几道伤口,脸上的雨水混着鲜血淌下,笑容显得极其恐怖。

    “你笑什么?”

    “现在你想干什么?杀了我?”

    “如果你肯承认所有的杀人行径,我也许会放了你。”

    “我承认了杀人的罪行,早晚还是一死。”汪思捷一针见血。

    “没错,并且如果你活了下来,保不齐会在别人面前乱说话。所以……”

    汪思捷冷笑道:“我死了,唯一活下来的你,该如何自辩?”

    “只要我还活着,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死人还能与我争辩吗?”

    汪思捷的目光黯淡下去。

    “告诉我,你跟陈仪是什么关系!“高观宇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狂风袭来,汪思捷笑得更加张狂,“我是猎手,他是猎物,仅此而已!”

    高观宇惊讶道,“怎么,你也曾经陷害过陈仪?”

    “不错!陈仪的死,不,应该说陈仪的毁灭,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我看出了你们这些人邪恶卑劣的目的,我不过是做了些推动。你以为单凭杜坤那种人的脑子,就能在校园里把风刮起来吗?”

    “原来,你一直站在杜坤的身后,指使他造谣中伤?”高观宇恍然大悟。

    “杨重一直以为都是他用金钱在指挥所有的事情,杜坤拿他的钱,为他办事,但其实,杜坤的所作所为都是我的意思!我才是主使者!

    “陈仪这人太善良了,他不知道人的邪恶深不可测,可以把他一口吞掉。你们轮番对他下手,我为何不参与一把这个吃人游戏?我在这顿大餐里添加了许多作料,又煽了几把火,终于成功地献出了一场盛宴!不感激我吗?”

    高观宇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背,他毫不犹豫地将汪思捷从窗口推了出去!

    汪思捷没有叫喊,只在她身子落地时,传来一声闷响。

    三年前的陈仪,是不是也像这样死去?

    高观宇静静地站在窗前,右手还在疼痛,想起那个明媚的秋日。

    ……

    悦耳的吉他声从教室里传来,高观宇走进教室,一群学生围着一个身穿白衬衣的男子,略有些低沉的歌声娓娓道来。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谁不知不觉叹息/叹那不知不觉年纪/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歌声停下,学生们仍然沉浸其中,忘记了鼓掌。白衣男子抬起头,微笑着说道:“高观宇,你来晚了,下一首你来唱。”

    阳光不见了,一片漆黑的教室外,风雨似乎永远都不愿停歇。高观宇只想要片刻的宁静。他随便挑了一张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

    “结束了。”他对着空气微笑,左手做了一个干杯的手势,“干杯!”

    然后他笑出了声,“对了,我怎么忘记了?”

    他站了起来,向黑板走去,黑板旁有一个矮柜。他掏出了钥匙圈,把其中最小的一枚钥匙插进了矮柜的锁眼。柜门打开,散发出一阵阵寒气。

    “谁也没想到,我把一个小冰柜藏进了这个矮柜中,在自习室里喝酒,最是惬意!”高观宇得意地伸手去摸索,先摸到了塑料袋裹着的半个冰西瓜,“还是放假前放进去的,怕是早就坏了吧。”

    他从西瓜旁摸找到了一瓶威士忌。关上柜门,他举着冰凉的酒瓶,又看到了阳光下陈仪那张干净的脸。

    “干杯。”高观宇冲着陈仪点点头,“你不存在了,其他人也不存在了,只有我还能继续走下去。”高观宇志得意满,用牙齿拧开了酒瓶盖。

    冰凉而刺激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流向肠胃,这对于一个经历了一夜劳累与惊吓的人来说,再舒服不过了。高观宇愉快地喝着,浑然不觉天空已经慢慢放晴,太阳要升起来了。

    ……

    万籁俱寂的国政系小楼,断了很久的电突然又接通了,几个人的手机也陆续有了信号,屏幕纷纷闪动着。明亮的灯光下,一只手轻轻翻动着陈仪的日记本。翻到中间,有一篇写道:

    真相竟是这样,这七个孩子,各自有如此不堪的阴暗面!谁能救救他们?我已经身心俱疲,但我想最后努力一次,让他们回头是岸……

    笔记继续被翻动着,又一篇写道:

    我应该坚持下去,人孰无过?今天我就和一个孩子深入地聊了一番,我相信爱可以拯救堕落的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

    日记本突然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根火柴点亮了,微小的火苗跳动着,落到日记本上,引起了一场小小的火灾。随着火焰越发张扬,扉页上的那句“陈仪,2009年9月1日”也渐渐化为了灰烬。

    (八)

    三天的时间里,省公安局专案组的干警们已经焦头烂额。对于国政系小楼里发生的一夜七人死亡事件,他们完全无法理出任何头绪。

    自习楼的保安当夜喝了掺有安眠药的白酒,沉睡至第二天保安换班,完全不知道当夜发生的事情。

    自习楼的监控系统被破坏,电力系统曾被切断,阁楼窗户破损,一楼门厅的钢化玻璃门破损,玻璃和门框上残留部分氢化锂粉末,门禁系统被锁死。在自习楼的楼顶发现信号屏蔽装置,该装置可以通过遥感控制来阻隔小楼范围之内的所有手机信号。因该自习楼系公共场所,来往人员较多,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根据尸检结果,七名死者均死于当夜,第一名死者是杜坤,其他死者因为死亡时间距离较近,无法准确判断先后顺序。

    杜坤:23岁,男性,死亡时间约为夜里11点至0点,死因是氰化钾中毒。死亡地点:三楼男卫生间。经化验,其手中所握娱乐杂志的内页皆涂有毒药,是导致其死亡的原因。

    杨重:23岁,男性,死亡时间约为夜里11点至0点,全身严重烧伤导致休克死亡。死亡地点:一楼门厅外。经化验,他曾接触大量氢化锂粉末,该物质遇水即爆燃,导致杨重的死亡。

    谢离菲:22岁,女性,死亡时间约为夜里11点至凌晨1点,因肺叶呛入大量水而溺亡,体内含治疗心律失常的药物普萘洛尔。死亡地点:三楼盥洗室。

    沈岚:23岁,女性,死亡时间约为凌晨1点至2点,从楼梯上失足坠落,颈椎骨折与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死亡地点:三楼至阁楼楼梯平台。

    丛乾:23岁,男性。死亡时间约为凌晨2点至3点,受钝器重击导致颅内大出血后死亡。死亡地点:三楼至阁楼楼梯平台。经现场调查,凶器为一个扳手。

    汪思捷:22岁,女性,死亡时间约为凌晨1点至3点,坠楼致死。死亡地点:自习楼外侧草地。

    高观宇:22岁,男性,死亡时间约为凌晨2点至3点,死因是氰化钾中毒,毒药掺在威士忌酒中,酒瓶上只有他一人的指纹。

    面对这样七份验尸报告,专案组的组长只能眉头紧锁,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幸存者。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过调取校园监控录像,可以确定在夜里11点之前,只有这七个人进入自习楼,七人到场的顺序是:汪思捷、谢离菲、杜坤、高观宇、沈岚、杨重、丛乾。直到第二天清晨,没人进入或离开。

    杜坤被毒死,杨重被烧死,谢离菲被人按进水池里呛死,均为谋杀无疑;沈岚没有被谋杀的直接证据,但她的失足跌落十分可疑;杀死丛乾的凶器扳手上,有丛乾和汪思捷的指纹、高观宇和丛乾的血迹,可推断是汪思捷重伤丛乾致死;汪思捷身上有多处擦伤,从她颈背部落地的姿势看,她是被人推下楼摔死;高观宇头部和右侧肩部都有扳手导致的外伤,毒酒瓶子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涂有毒药的杂志、毒酒、易燃物、信号屏蔽装置都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人预先设置的,那么这个人是谁呢?谢离菲的后颈部有明显的掐握造成的淤痕,应是男性所为。杜坤和杨重的死亡时间较早,那么更有可能是剩下的男性中的丛乾或者高观宇杀了谢离菲?另一方面,杀害丛乾的应是汪思捷,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高观宇身上的钝器伤是丛乾还是汪思捷造成的?而且他的死亡时间偏后,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里,凶手是如何确保他能喝下毒酒的呢?

    ……

    这几个学生为什么会半夜凑在一起?

    谢离菲的手机泡过水,只能恢复一部分短信信息,其他六人的手机一切正常。手机信号应该是从夜里11点钟开始被屏蔽,与外界失去联系。

    从他们手机信息中能得到的线索是:高观宇群发短信给其他六个人,要求在自习楼聚会。但通过技术手段调查后发现,其他人手机中显示的高观宇手机号发来的信息,是来自一个虚拟的服务器,高观宇的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也同样来自这个虚拟服务器。屏蔽手机信号、通过虚拟号码发送短信,应该都是凶手的圈套。

    从学校老师和同学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高观宇是学生领袖,丛乾与沈岚是情侣,杨重与杜坤、丛乾是好朋友,谢离菲因病休学两年,汪思捷生性孤僻独来独往,但无人了解他们之间是否有恩怨。

    组长再次翻阅了所有人的档案,一个线索出现了:他们同属于班级里的甲组,而他们的导师陈仪当年意外坠崖而亡。

    组长急忙调阅三年前陈仪死亡的调查档案。调查结果很清晰——自杀或是意外坠落,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迷雾似乎更深了,组长双手拄着头,一筹莫展。

    如果把这自习楼里的凶杀案件割裂开,分别调查呢?从最有把握的案件入手!技术人员及时地送来了最新的鉴定报告,组长飞快地翻阅着。

    第一组证据分析:谢离菲颈部的手纹经过技术鉴定已经有80%的复原程度,手纹属于高观宇。杀死谢离菲的是高观宇。

    第二组证据分析:高观宇头部的伤是丛乾持扳手造成的,而丛乾是被汪思捷重伤致死,汪思捷与高观宇打斗后不敌,被高观宇推下阁楼。时间顺序是高观宇受伤——丛乾受伤——汪思捷坠楼。

    合上报告。组长脸色丝毫不见轻松。高观宇杀了两个人,汪思捷杀了一个人,丛乾攻击过高观宇。目前最有布局嫌疑的就是高观宇,但他为什么会死呢?

    有没有可能是汪思捷?组长又点燃了一根烟。

    前半局的陷阱她应该都能做到,为什么后半局她选择武力对抗呢?她是被高观宇推下楼的,那么高观宇的毒酒是她提前布置好的吗?她又如何确保高观宇能顺利喝下毒酒呢?

    丛乾打伤高观宇之后,汪思捷出手打伤丛乾,从这一点看,两人似乎同仇敌忾,但转而高观宇就把汪思捷推下了阁楼,他们是一时决裂,还是根本就不曾联盟?把凶杀案都归结到这两个人头上,是不是太草率……

    技术人员又送来了一份技术鉴定报告:通过追踪给死去的七个人发短信的虚拟号码,发现该号码绑定了一个手机号,竟然是三年前已经死亡的陈仪生前使用的手机号码!

    组长的烟烧到了手指,他才猛然惊觉。一切都指向这七个人的导师陈仪,可是他在三年前已经死去了,这不是个死循环吗?

    苦苦思索中,他目光落在报告里的手机号码上。一种莫名的好奇心趋势他拨出了电话。

    “嘟——嘟——嘟——”

    人已经死了三年,手机号码却还打得通!谁会来接这个电话?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过了好几年。终于,手机里传来了一个机械的声音:“您好,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您可以在‘嘀’一声之后转接语音信箱……”

    挂断电话后,组长的眼中闪过一星火花。

    经调查,陈仪的手机号码有人定期缴费,语音信箱的功能一直是开启状态,技术人员调取了语音信箱里的全部资料,交给了组长。

    夜深人静,组长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室里,郑重地戴上了耳机。屏幕上出现几十通录音,最后一通的时间正是案发当夜的凌晨3点。

    就是这个了!他毫不迟疑地打开了最后一通录音。一个年轻而忧伤的声音响起,道出了那夜的真相。

    ……

    一个星期之后,调查最终结束,专案组提交调查报告后,将全部档案封存。第二天,当地媒体均以最大幅版面报道了省立大学国政系自习楼死亡案件的调查结论——由于学生们在特大暴雨天气中不当使用电器,导致七人触电而亡。学校将给予七名学生家庭相应的赔偿……

    读完报纸,专案组长叹了一口气,深感疲惫,决定今天早点下班。

    (九)

    陈仪,我今天成功地为你报仇了!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就是为了今天!

    他们对你犯下了天大的罪行,但他们从不曾忏悔过。我已经给了他们三年的时间,哪怕只有一个人,流露出对你一丝一毫的悔意,我都未必会做出今天的事情。但是他们没有忏悔!今天必须让他们以死献祭!

    让我说说我的杀人计划吧。

    首先是场地。这栋楼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也是我们八个人曾有过欢歌笑语的地方,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然后是必要的准备。我乔装成学校后勤职工,为自习楼做了全面的检修,趁机安装了信号屏蔽装置,那个东西在平日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除非我启动遥控装置。

    天气也十分重要,我需要连续几个小时的暴风雨,好在这个季节最不缺少的就是暴风雨,我时刻关注着天气,直到注定的那一天出现。

    约他们来根本就不费力气。只要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那些人互相之间的牵牵绊绊自会把他们一个个地拽进我布好的陷阱中。

    临近暑假,学校里的学生本来就不太多,我提前以高观宇的名义借下国政系小楼自习室,夜里就不会有多余的学生来凑热闹,即使有意外的人出现,我也有方法让他们尽快离开。暴风雨果然有用,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

    当夜值班的保安是那个爱喝酒的大老粗,我这个水电工透露了在岗亭里藏有二锅头的秘密,他一定会在当班时找到酒并偷偷地喝上几口。只要他醉醺醺地睡去,小楼就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大门紧锁,夜晚开始了。

    你的日记,我枕着睡了三年,想到要用它来做复仇的药引,我就忍不住难过。但我要用你写的日记,勾起他们最丑恶的记忆。楼里总共只有七个人,在最后两个人来到之前,每个人的活动都是自由的。我来得较早,先在钢化玻璃的大门上安装了几个装满氢化锂的真空玻璃管,然后来到自习室,只有汪思捷一人埋头电脑专注于工作,于是我趁机将装有你的日记、涂了毒药的杂志的单肩包藏到一个课桌里,静候好戏开场。

    只要给高观宇一个机会,他就可以绚烂地绽放,他随时在准备领导别人。他的开场很精彩,照这个趋势下去,今晚会变成其乐融融的恳谈会。算了吧,对于这七个人,还是鲜血淋淋的话题比较适合!

    基于我对杜坤人格的了解,他必然会伸出贼手去拿那本八卦杂志。就算他没有主动去翻那个书包,我也会将他的注意力引向陷阱。最理想的结果是他因无聊而翻看杂志,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这样更能激起他们的恐惧之心。最终他死在了男厕所,看到他的死状,我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下一个是谁?

    紧接着,因为我遥控启动屏蔽器,手机没了信号,大门闯不出去,大家在一个越收越紧的牢笼里开始挣扎。我用杂志杀死杜坤,就是一个指向,他们果然顺着这个指向开始搜查教室,找到了你的日记。

    你无法想象那一刻的精彩,如果一个人死了带给他们的是震撼,那么你的日记带给他们的则是天崩地裂般的打击。我仿佛看到了五个人在那一瞬间都死去,继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挣扎着活回来。

    人人都怕死,但杨重那样既嚣张又怕死的,想必会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挣回面子。一直隐藏很深的汪思捷开始跃跃欲试,她眼中冒出的光让我感觉到她的兴奋。与我这个饱受三年内心折磨,最终拼死一搏的人相比,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她灵敏的嗅觉闻到了更浓烈的死亡气息,对杨重几句轻描淡写的指点,把他送入死亡之地!

    杨重的死再次证明大家处境堪忧,可能存在的死亡威胁阻止了剩余四人的外出。此时的高观宇开始充分发挥他的领导才能。你的日记本和这两个男生的死,通通指向了你,高观宇用反推的方法,要求众人通过“洗澡”的方式,一一过关。此时,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杀人者就藏在我们中间,可我感觉高、汪两人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汪思捷在怀疑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高观宇却能排除一个人的嫌疑,那就是我——谢离菲。

    大一开学时,高观宇就对我产生了兴趣。我未必有多喜欢他,但我真的很需要温暖,哪怕是虚假的温暖。可没想到我意外怀孕了。当我小心翼翼地和高观宇商量这件事时,他说出的话让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他授意我接近你,因为他了解你,知道什么样的女生能够打动你。你太容易被看穿,沈岚不正是利用了你的同情心吗?你付出了真心,却被她狠狠地刺了一刀。高观宇利用我设计了一出好戏。我就这样成了高观宇的帮凶,让你染上了玩弄女学生的污名。每当我想起这些,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后来事情更加复杂了,越来越多的坏人们加入了毁灭你的联军,我既恐惧又愤怒,但我无能为力。我不停地责备自己,后悔做了高观宇的棋子,伤害了我深爱的你,所以我不想再活下去了。但我好想在死之前见你一面。

    你受了伤,面色十分憔悴,但你依然乐观。那天你强打精神,打算上山去散心,我一直默默跟在你的身后。望着你瘦削但依然笔直的身影,我觉得永远都无法追上你的脚步。

    再见了,我心里喊了许多遍,一咬牙,便转身奔向了悬崖。

    站在崖边,我却听见了你嘶哑的呼唤。

    “谢离菲,别犯傻!你快下来!”

    回头看去,你正在不远处的山顶,你看见了我,明白我要做什么,焦急地奔下山,却……却因为你的手臂受伤,失去平衡,在奔跑中跌落山下!

    这是我一生的噩梦,你在我面前殒命!我瘫软在地,哭不出声,只觉得世界已经崩塌了!恍惚间我听见了高观宇的笑声,沈岚的笑声,杜坤的笑声,他们所有人的笑声!你的尊严和荣誉,正在被他们肆意践踏!

    我擦干眼泪,努力站起来,如行尸走肉般下了山。从那时起,谢离菲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复仇的人!

    今夜,杜坤被毒死了,杨重被烧死了,剩下的五个人已经有了充分的警惕,表面上团结在一起,一致对抗着怀揣阴谋的潜在敌人。怎么从内部攻破他们呢?

    高观宇为了能够排查出今晚的凶手,率先开始自白,他讲完之后,顺势把他最信任的我抛出来,当第二个自白者。我知道众人对我的看法,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扮演小绵羊的角色,就算在今夜这么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这些人都不会放弃羞辱我的机会。我的秘密被道破了,高观宇也适时地维护了我,我的自白过关了,我也该去死了。

    这三年来,我做的最重要的准备,就是充分了解这六个人的性格和所作所为,只有预测出他们在什么场合会做什么事,杀人计划才有可能成功,高观宇首当其冲。他是多么霸道自负的一个人,他的自信在陈仪死后更加膨胀,我有办法对付他。

    冲进卫生间,我第一时间掏出准备好的大剂量普萘洛尔咽了下去。这种治疗我心律不齐的药如果大剂量服用,可以让我心跳过缓,进入昏迷假死状态,药效在几分钟后就会发作。

    高观宇果然紧跟着进来了,我以电话录音作为要挟,挑起他的怒火。一个一向顺从的女人竟然挑衅他,他极为恼火,杀心已起。何况今夜的所有死亡都与陈仪有莫大的关联,而我也是害死陈仪的关键人物,何不趁着今夜的混乱,杀了这个握有他很多秘密的女人?

    我在水池前洗脸,对于临时起意、没有称手杀人工具的高观宇来说,正中下怀。脸浸在水中,我感觉药力已经渐渐发挥作用,心跳越来越慢,感觉也越来越迟钝。正在这时,一只预想中应该出现的手适时出现了!他下手狠辣,我假装努力挣扎,身体却尽量放松以延长憋气的时间。趁他集中全力杀我之时,我迅速摸出藏在身上的一根长长的钢针,狠狠地刺进自己的大腿。

    药效开始发作,我感觉到了晕眩,做完这一切,我的身体顺从地瘫软在地,意识也渐渐模糊。高观宇对自己的力量很满意,他匆匆确认了我的死亡,就冲了出去,估计是要布置凶手逃离的假象。我猜他想借此引出真正的凶手,杀了我,既保全了他的秘密,也给真正的凶手出了一个难题。何况,我提醒了他——他当着所有人做出的自白,正成为他的一个软肋,如果别人给不出等价的秘密,他也许会继续替真凶杀人!我的死亡,成功地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黑暗的种子。

    普萘洛尔的药力让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身体也逐渐变凉,这些症状掩盖了我还活着的真相,加上昏暗的灯光和冰冷湿漉的环境,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的假死状态。

    其实我也不担心这次假死是否会被人发现,因为高观宇杀我的行为是真的,我如果假死不成,就会以一个小女人勇敢爆发的姿态指证他的杀人行为,他会因众人制裁而失去行动能力。

    刺入我大腿的钢针上有少量麻醉药,药力在十五分钟后消退,锥心彻骨的疼痛将会把我唤醒。那时我就可以自由地活动了。我想要的,只是高观宇试图杀死我的行为,而我得到的比这更多。

    当疼痛将我唤醒时,屋里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转折。我的被杀证实了凶手近在咫尺,而不是单纯的遥控杀人,这对于怕死的人来说,是十分可怕的威胁。我很看好丛乾,他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高观宇被他制服了。

    其实我不能肯定接下来谁会单独行动,或者有没有人敢出门,所以我本打算在高观宇受伤后就切断电源,给他们一个更大的刺激。但在剩下的几人中,丛乾有着超强的保命本能,汪思捷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缜密的思维,高观宇心机深沉,只有沈岚是一个缺口。按照他们互相猜疑的节奏,几个人终将撕破脸皮。在自习室外,我果然听到沈岚与其他人的激烈争执,于是我迅速行动,为沈岚布置了相应的死亡陷阱。如果我对她的性格把握没错,最后一点骄傲会让她想要暂时脱离这个气氛沉重的教室,去她最习惯去的阁楼透一口气,结果如愿以偿。

    对于沈岚,我的仇恨甚至超过了高观宇,因为她最无耻,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伤害了我爱的人,死不足惜!针对她,我提前谋划了许多种杀她的方法,但由于她始终在众人的保护下,我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所以我最终决定布置玻璃珠子来招待她。这是一个沉重的玩笑,而假如她有幸未踩中珠子摔倒,阁楼上的我也会当面给她致命的一击。

    香烟也是我开的一个玩笑,那黑色雪茄是陈仪曾送给她的洋烟,很少见。我把烟放在楼梯的扶手上,她会被这支烟吸引,脚下就更有可能踩中那些珠子。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说那么一句话。

    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沈岚异常安静,她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缓缓地走上楼梯,看见了香烟。她的眼睛仿佛被点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点燃了这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她哭着说:“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我爱陈仪。”

    她加快了脚步,向着阁楼冲去,她心中想要奔向的地方,也许是你所在的地方。随着她脚下一滑,香烟的火光熄灭了。她也熄灭了。

    我谨慎地检查沈岚的身体,确定了她的死亡,由于是快速奔跑中失去重心,她连我预想中的惊呼都未发出。我没拿走她手上的香烟,因为留下一些疑点,会给后面的事情做铺垫。

    屋里的争执还未结束,我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续的发展。我切断了小楼的电源。屋里的三个人终于结伴而出。因为忙于处置沈岚,我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勾心斗角已经激烈到何种程度,但沈岚的死亡无疑会给丛乾沉重的打击。

    很快,汪思捷干掉了丛乾,高观宇又制服了汪思捷,两人形成对峙的局面。这两人无疑都是对方最强的对手。他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地对抗,而我可以坐收渔利。

    最终,汪思捷在死前吐露了心声,尽管我早已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但还是气得浑身冰凉,我恨不得亲手推她下楼!这个天生的恶魔!

    高观宇还是最难缠的对手,他今晚的表现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最后的复仇目标就是他!对于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来说,现在会想到什么?我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我曾经多少次陪着他在这座楼里上自习,假笑着陪他喝酒。我留有那冰柜的备用钥匙,记得他最喜欢喝的酒。他没有浪费我为他准备的“礼物”。

    他喝完冰镇的毒酒后,药力迅速发作,他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和抽搐。我走进教室,用手机灯光照亮了我的脸,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竟然笑了出来,但很快,他的表情便凝固了,彻底咽了气。

    最终还是轮到我了。七个人里最该死的就是我,我不会放过自己的。

    我最后一次翻开了你的日记。仔细地读着你写的每一个字。然后点火烧掉了日记本和单肩包,将灰烬倒进了卫生间的下水道。再次检查所有人,确定包括丛乾在内的人都已死去后,我回到了教室。

    打开高观宇的私人冰箱,我取出高观宇没有在意的那半个西瓜,小心地将冰箱重新锁上。那不是西瓜,而是我提前冻好的冰做的盆子。

    我端着冰盆走回到洗手池前。那根钢针依然扎在我的腿上,持续的疼痛让我的身体大量分泌肾上腺素,支撑着我的行动。现在我把钢针拔了出来,抛进下水道,腿上的细微伤口看起来不过像蚊子叮咬的一般。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我和你的最后一次通话也要结束了。

    一会儿我会将冰盆装满水,放在地板上,我只要躺在冰盆边,把头全部浸入水中,在求死的意志和普萘洛尔的共同作用下,我不会再抬起头。等到大量的水呛入肺叶中,我就会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溺亡。冰盆会在短时间里溶化,我的体温也会下降得比正常死亡的人更快,警察不会知道我是最后一个停止呼吸的人。明天,警察会看到死在这楼里的七个人,没有凶手的线索。

    这通电话,我是通过备用手机打给你的,挂断电话后,我会把电话毁掉,把碎片冲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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