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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神兽之爪》 作者:陈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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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11-18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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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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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0-1-30 00: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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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官西胁八点多钟才回到家里。
      "王先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当妻子秋子站在大门口告诉他时,他才想起自己跟王仁铭已经约好两家夫妇打麻将的事。
      西胁住在神户北野町一幢条件比较好的两层楼的楼下。楼上住着一位叫王仁铭的中国人。他是从新加坡来的华侨,现在华侨贸易进出口办事处工作。
      王仁铭是个大个子,眉眼之间显得很开阔,下额也很长。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办事并不稳重,甚至有时还会流露出孩子气来。他的妻子是个日本人,名叫真沙子。虽说年纪也不小了,但仍然让人觉得象个孩子似的。都说性格相近的人易结夫妻,一点儿也不假。
      "真沙子确实讨人喜欢。"秋子曾这样评论道。在年仅二十三岁的秋子眼里,年长的真沙子也被看成幼稚的孩子了。
      王仁铭夫妇都有工作。他们虽然结婚快十年了,可到现在还没生下一男半女。这正好促使楼上、楼下两对没有孩子的夫妇,常常在闲时围坐麻将桌旁,展开方城之战。
      吃晚饭的时候,秋子突然停住手里的筷子说:"不知怎地,我和王太太在一起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王先生可是个好人。"西胁说。
      "他的太太看上去也象个老实人,但是……"秋子想起,有一天晚上,在山本路看到真沙子依着一个男人在散步。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王仁铭。
      起初,秋子把这件事告诉西胁时,他怎么都不肯相信。他想;真沙子象个孩子似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但是,就在半个月以前,西胁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场面。而且那天晚上,真沙子跟一个男人走进了北野町的一间住宅。这家门前,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松江"二字。
      这家住宅是战前盖的一幢古香古色的洋房。墙上的油漆已经脱落。灰色的围墙里,有一个相当宽阔的庭院。这幢房子的主人,跟附近的邻居没有什么来往。
      邻居们对他也不熟悉,只知道他前年死了妻子,儿子还在东京上大学。
      西胁曾在白天碰到过两三次房主人,觉得他是一个比较古怪的男人。他是个高个子,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
      这眼神使你见了,不能不引起提防之心。凡是见过他的人,几乎都有这种感受。
      "王先生真叫人可怜。"秋子说。
      "他不会认识那个男人吧?"
      "当然不会认识。如果认识的话,王先生就是再老实,也不会憋住这口气。" "王先生实在是倒霉。"西胁打心跟儿里同情王仁铭。他和王仁铭交情深,倒不单纯是出于邻居关系。西胁在搜查二科工作,人们都把他视为奇才,因为他在大学时代是研究考古学的。刚好王仁铭也和考古学有些关系。
      王仁铭出生在中国江苏省C县。十岁那年来到日本。他早年失去双亲,被收养在叔父家中。C县有很多古墓,而他的叔父正是古墓盗窃集团的头子。因此,每当看到粘满泥土的考古文物,都会使他想起自已的少年时代。怪不得一看到西胁的考古学图片时,就不禁引起一阵思乡之念。
      "这种铜器,在周家庄这个地方出土很多。象这种黑陶做的人俑,我叔叔家里多得是。"有一次,王仁铭拿出了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给西胁看。王仁铭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得什么样。十岁那年,象父母一样抚养他的叔父也不幸去世了。这张照片上有十几个人,最靠左边的那个用红铅笔标着记号的人就是他叔父。
      "这就是我叔叔。"他用夸耀的口气说道。他的叔父也象他那样,身体非常强壮,但看上去却不象他那样悠闲自得、亲切和蔼。到底是盗墓集团的首领,使人望而生畏。
      "这是叔叔临终前的照片。"他补充说。
      西胁再仔细一看,照片上的人几乎都站着,只有中间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而且,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头上,用红铅笔打了两个"x"。
      "这是什么意思?"西胁问。
      "他俩是大熊和小熊,我的叔叔就是被他们杀害的。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所以这样称呼他们。"说到这儿,王仁铭那双平时显得悠静、温和的眼睛,刹那间发出一束异样的光芒。西胁头一次看到王仁铭这种严肃的表情。
      "这两个家伙是从日本来挖掘古墓的。"王仁铭解释道。据他讲,从日本来的发掘队,并不是什么搞学术调查的学者,而是专门靠盗墓卖文物牟取暴利的集团。大熊这个人满脸络腮胡子,难怪王仁铭叫他熊。小熊虽然看上去年纪很轻,却给人一种体弱多病的感觉。虽然长相和熊毫不相干,但由于他是大熊的同伙,所以被叫作小熊。
      这是一张外景照片,背景好象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开阔地,也许就是盗墓现场。照片下面写着"一九四○年"几个字。此时适值日本昭和十五年。当时正处于中日战争的激烈阶段,也是日本在中国大陆为所欲为的时代。不难想象,从日本来的强盗似的盗墓集团是怎样地狐假虎威,到处乱挖古墓的。
      据王仁铭讲,当时大熊小熊一伙来到C县后,得知他叔父熟悉古墓地点,便和他挂上了钩,开始合伙挖古墓。
      这伙人虽然利用他叔父,可是一旦发现比较有价值的古墓的地点,就用不着他叔父了。何况到分赃的时候还得给他一份。这样,他叔父就会被他们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那一天照像后,他的叔父失踪了。参加照像的人们因为最后看到他叔父是和大熊小熊在一起的,就冲大熊小熊问了起来。
      "我们也正在找他。那天,我们在庙前分手时还说第二天再见,结果再也没见到。"大熊和小熊这样回答道。
      当大熊小熊干完事,用卡车满载出土文物回到日本一个月以后,人们才发现了王仁铭叔父的尸体。
      古时侯,为了防止后人盗墓,墓穴都用一种特殊的粘着剂封闭起来。从新石器时代就开始采用把天然石灰磨成粉末,加水制成"泥糊"的办法将墓穴封闭起来。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在石灰里又加上陶器的细粉末和碎石,有时还要掺上糯米。盗墓的人要想行窃,就必须首先打穿这坚实的墙壁。
      有一天,一个以盗墓为生的男人,偶然走进了一个已被盗过的古墓。他进去一看,发现过去明明被凿开的墓穴又重新被人用砖和水泥封上了。附近的盗贼是不会这么文明的,是决不会盗了墓以后再把墓穴封上的。他感到很奇怪,于是叫来同伙儿,又重新把墓穴的砖拆开。结果一看,被洗劫一空的墓室里,靠着封闭的墙壁下倒着一具男尸,但不是古人的尸体,因为他还穿着现代的服装。从他那件染着血迹的衣服可以想象,他可能一直到咽最后一口气,都在绝望地敲打着这被封死的墙壁,求得死里逃生。
      这个人就是王仁铭的叔父。
      当时,王仁铭只有十岁,是个聪明过人的孩子。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儿,人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得到他曾被当时村里的人们称为神童。叔父死了以后,王仁铭这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变得更加无依无靠了。当时,驻扎在这一带的一个日本军司令,不知道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呢,还是个好事者,忽然想到要把这个中国的神童少年带到日本受教育。王仁铭在东京上了小学,在鹿儿岛又渡过了中学时代,神童也渐渐地变成了凡人。他靠半工半读挣了点钱,好容易才读完大学商业系。现在是个平庸的、靠工资糊口的职员。只有当他打起麻将的时候,才能稍微显露出一点儿昔日神童的灵机。
      但是,这天晚上打麻将,王仁铭却是一败涂地。他的妻子真沙子倒很幸运,连连满贯,节节获胜。西胁夫妇刚好相反,西胁的战绩相当不错,而秋子却是狼狈不堪。
      "以夫妇为单位分胜负的话,今天是平局。"王仁铭惨败之余,却还风趣地说道。因为从九点半以后才开始打麻将,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晨快两点的时候才结束。 "打个通宵也可以。"打得顺手的真沙子正在兴头儿上,她一个劲儿地提议再战一局。西胁考虑到第二天还要上班,就制止说:"咱们今天就打到平局吧。"然后,西胁夫妇走下楼,喝了杯热茶,就上床睡觉了。此时正是清晨两点钟。

      第二天早上,西胁上班后不久,科长就把他叫去了。
      "你能到一科来帮帮忙吗?因为事儿出在你家附近。" "我家附近出了事儿?" "噢,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现一具尸体,被害者是跟你住同一条街的松江雄太郎……" "什么?松江?"毫无疑问,就是把王仁铭的妻子真沙子领到家里的那个男人。
      "验尸结果还没出来。但鉴别科说,作案时间可能在昨晚十一点到夜里零点之间。" "噢。"西胁松了一口气。案件发生的时刻,王仁铭还在打麻将。昨夜如果没打麻将,西胁出于自己的工作性质,不得不怀疑到王仁铭身上。因为被害者是他妻子的情夫。再者,说不定王仁铭已经发觉了妻子的奸情。
      科长由于考虑到事情发生在西胁家附近,西胁比较便于了解惰况,而且西胁直到最近人事调动之前一直在一科,因此就委托他帮助调查松江雄大郎的案件。
      可是,西胁却有些忧虑,他想:难道王仁铭的妻子同被害者似乎有关系的事非说出来不可吗?西胁本人比谁都最能证明犯人不是王仁铭。考虑到王仁铭,他就想尽可能地不把这件丑闻公开出去。
      昨晚,西胁他们从九点半到将近早晨两点之间,一直围着桌子打麻将,没有一个人走开。但如果要准确无误地说的话,过了十二点半的时候,真沙子曾离开过一次。那是听到电话铃响以后,真沙子一边唠叨着"都这么晚了,谁还来电话",一边走了出去。电话机就在隔壁,可以一清二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什么?你问停电?这里没停过电。"这就是她所讲的全部内容。因为正是打麻将打得来劲儿的时候,加上又是深更半夜,所以她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就把电话"卡嚓"一下挂上了。她回到座位上说:"是个醉鬼,突如其来地问什么时候停过电。" "是认识的人来的吗?"王仁铭一面放牌一面问。
      "说不准。喝醉的人声音和平时不一样,但大体上我能猜到是谁。"她一边说着,一边翻着牌。
      如果说在昨晚打麻将的时间里有什么异常的话,顶多就是这么一个电话了。
      西胁来到一科时,调查巳经有了相当的进展。调查主任对西胁说:"关于调查的注意事项,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他开始单刀直入地讲起了案情经过。
      一幢墙皮脱落的古香古色的宽敞的洋房里,只住着房主人松江雄太郎一个人。他的妻子已经去世,独生子现在东京。早晨八点钟,女佣人来到这幢洋房上班时,才发现松江倒在卧室的地毯上。被害者是因头盖骨被无刃凶器猛击致死的。死者穿着睡衣,床上有睡过觉的痕迹。女佣人吉川房子也证明说:"男主人常常很早睡觉,一般都在十点半左右。"从死者躺在地毯上的情况判断,不是被犯人从床上拖下来的,就是在犯人进屋时醒来,自己从床上下来的。床上没有发现血迹,从尸体和房间里的情况都看不出撕打过的迹象。
      "恐怕是偷袭。被害者五十五岁。听女佣人说,他很喜欢夸耀自己的身体如何如何棒。睡觉时从未不插卧室的门。"看来,人过于自信是要吃亏的。"主任说道。 "那么,院子大门上栓了没有?" "院子大门倒是上了栓,但是那堵板墙不高,很轻松地就可以跳进来。外屋门虽然上了锁,但是屋子西面的窗子坏了,窗门划也掉了。要是他老婆还在,门划是会及时修上的。现在估计犯人只能从这个地方钻进来。进来以后是厨房。"松江死了妻子以后,家里到处都是漏洞。更糟糕的是,女佣人也不知道丢了东西没有。手提保险柜仍上着锁,女佣人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放着十二万日元。另外,桌子的抽屉里也随便地塞着三张一万日元票面的纸币。房间里并没有被翻乱的痕迹。
      "好象不是来偷东西的。"主任皱着眉头说。
      "好吧,我们还是先到现场去看看吧。"
      西胁赶到松江家的时侯,犯人闯入松江家的路线已经基本被推测出来了。原来,邻近松江家的西边有一抉空地,空地的一角长着一棵很大的松树,其中有一根很粗的树枝,紧贴着板墙头,伸进了松江家的院里。犯人可能爬上松树,攀着这根离地面两米多高的树枝,跳到院子里的草坪上。他在树枝上事先系好绳子,逃走的时候,仍顺着那条绳子攀上板墙,然后再顺着松树滑下去。
      树枝上有被绳子磨擦过的痕迹。长时间没洗刷过的肮赃的扳墙内侧,发现了脚印似的痕迹。由于脚滑,登不住扳墙,所以留下的不是完整的脚樱至于犯人潜入卧室的途径,大家认为还是从那个掉了门划的窗户进来的。窗框的突出部分积满了次尘,在那里发现了用手扒过的痕迹。
      "犯人好象戴了手套。"鉴别科的人摇着头说,"窗内除了发现很多女佣人的指纹外,再也找不到其它的指纹了。"犯人爬进房子里以后,可能脱掉了鞋,在厨房的磁砖地上找不到什么可疑的足迹。到了走廊,过道上都铺着地毯。
      无人照管的庭院里,杂草丛生,根本无法发现脚印,这使调查人员大伤脑筋。

      "真是一个怪人!"调查主任在了解被害者的惰况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西胁在松江生前,曾有几次在路上和他打过照面,得到的印象也是如此。
      松江雄大郎十七年前迁居来到神户,从那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幢房子里。至于他来神户以前的经历则是一无所知。听女佣人说,松江似乎不愿意和人来往,家里难得来一次客。
      "当然,我下班回去以后,什么人来就不知道了。"女佣人说。她的意思是说晚上可能有人来。西胁心里捏了一把汗。因为晚上的客人很自然地会联想到女人。调查主任也好象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问道:"你家主人有女朋友吗?" "这点我就不清禁楚了。我早上来得很早,可屋子里总是主人一个人。"五十九岁的女佣人回答道。言外之意,就是说没有在这儿过夜的女人。
      松江雄大郎在神户市内开了西餐馆、酒巴间、茶馆、弹子房等四个店铺。他只到各外收销售额,并不直接参加经营。但是,有时他也召集各家店铺的经理,鼓励他们搞好经营。据女佣人说,到家里来的客人中,除了四个经理外,还有两三个人,至于和这几个人是什么关系,女佣人根本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其中有一个人有点怪。"女佣人有些犹豫地说到。
      "怎么有点怪?"调查主任观察着女佣人的表情,心情有些紧张起来。
      "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有一个客人不知为什么竟跟主人大声吵了起来。店里的人遭到主人的训斥,而那个人却敢反过来同主人争吵。主人也不示弱,加上他又很固执,一开口就人骂起来。因为窗户开着,会客室的争吵声自然传到厨房来。" "他们争吵些什么?" "我可没偷听。声音是自己传过来的我没注意听,所以不清楚。只听得他们争吵着要砸碎什么东西。" "砸碎什么东西?" "好象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个客人长相如何?" "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过去在我在的期间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虽然我没好好地注意过他,但给我一种让人难以摸透的感觉。"警察又分别向松江出资经营的四个店铺的经理询问了一些情况。其中,弹子房的经理石川谈的内容证实了女佣人讲的那些话。
      "前些天松江先生说,一个家伙借钱不还,反而找借口吵架。" "什么借口呢?" "松江先生只讲了这些,没再多往下说。他平时不爱讲话,而且很讨厌那些讲起话来喋喋不休的人。我在他面前,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可以想象,石川所说的"借口"和女佣人说的"砸碎什么东西"是一致的。
      "如果能知道那个客人的名字就好办了。"主任边说边心情烦躁地用铅笔头一个劲儿地戳着桌子。
      松江先生很少对人谈自己的事。"石川抱歉地说。"但这次能借给那个人钱是很出乎意料之外的。" "怎么?这种情况很少吗?" "是的,他在金钱上是抠得很紧的。他不仅不借给别人钱,也不愿意向别人借钱。怎么说好呢?总之,他不喜欢和别人建立任何关系,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松江雄太郎的工作,似乎就是每夭到四家店铺挨家转。听说在高兴的时候,有时还看看电影,或到宝壕一带去玩乐消遣。他对围棋、象棋、麻将丝毫不感兴趣,相反,有时却去赛马场和赛车常为了消磨时间,还常常去弹子房玩弹子。由此可见,诸如看电影、玩弹子,或看赛马、赛车等娱乐,都是不需要对手的。
      他很讨厌和别人在一起,而这种人往往是利己主义者。
      “先把那个向被害者借钱的男人找到。这项工作就请西胁负责吧。虽然没有人了解被害者的详细情况,但他儿子回来后,可能会获得一些线索。"主任果断地盼咐道。之后,又带着怀疑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他到底搞没搞女人?"西胁现在必须找到那个向人借钱、反而寻找借口吵架的男人。西胁又问了一次女佣人,回答的内容和对主任大体相同,没有什么更多的新东西。可能是刨根问底的缘故,把她给惹烦了,只听她说道:"我可没这个毛病,死盯着人家的脸一个劲儿地看。"别看她上年纪,但生气时噘着嘴的那副样子,看起来倒觉得可爱。
      "好了好了。"西胁说。结果,线索就是那个男人向松江借了钱。虽然钱数无法查到,但松江雄大郎既然在钱上抠得很紧,就一定会留下借条。
      在手提保险柜里没找到借条。犯人很可能把借条偷走了。而且,作案动机很可能就是为了销毁借条。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保险柜虽留下的十二万日元现款就令人费解了。也许是这十二万日元从借款的金额来看,只不过是零头,根本不值得一拿?但是,过了不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松江把重要的文件一直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保管。
      西胁马上来到银行查对。在很多的股票中,只发现了一张借条,金额是一百五十万日元。借款人是宫原一郎,家住神户市生田区下山手街。借款期限是到三月十日为止。现在早已过期。四宫原家住在一幢公寓里。这幢公寓是一座钢筋混凝士结构的四层楼,楼内没有电梯。西胁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了"宫原"的门牌,但是房门紧锁着。
      公寓的管理员不在。刚好有一位住在楼上的家庭妇女买东西回来。西胁向她一打听,马上就知道了宫原的工作单位。原来他是京町北岛大厦里的长谷川商社的贸易商。
      西胁好象在哪儿听人说过北岛大厦的名称。记得是哪个熟人和这个大厦有关系,但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四点多钟,西胁决定留下两个同行的刑警继续侦察,自己到北岛大厦去看一看。北岛大厦是一幢新建的楼房,但规模并不很大。每层楼有两大间办公窒。长谷州商社的办公室设在三楼。
      长谷川商社的对面,挂着"大昭物产股份公司"的牌子。西胁看到这块牌子,突然想起王仁铭的夫人真沙子就在这个公司工作。正因为这个原因,使西胁对北岛大厦这个名称感到耳熟。
      长谷川商社的办公室里,共有十二、三个男女职员。官原到大阪出差去了,听说马上就能回来。
      桌上放着晚报。西胁顺手翻开一看,松江雄太郎被害事件已经用很醒日的标题登出来了。西胁把报纸拿给社长看,并说:"老实说,我们正在搜集有关被害者松江的情况。你们公司的宫原是被害者的熟人。我是为了向他了解情况来的。" "社长刚才看到刑警的名片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脸上不禁现出紧张的神色。
      听了西胁说明来意之后,才放下心来。他那小小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宽边眼镜,鼻子下边儿长着一撮修得很整齐的小胡子。
      "唉,原来是这样。"社长一开口,只见小胡子也跟着上下牵动着。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西胁决定到一楼的咖啡店等着。他要了杯咖啡之后,就打电话给调查主任,汇报了以上的经过。主任又交代了西胁儿句,并告诉他被害者在东京读书的儿子刚刚回到家。
      "从被害者儿子的谈话巾,了解到了一些被害者早期的经历。战前,被害者在一位名叫鲤本男爵的大富翁手下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事情,但具体情况他也不了解。如果找到跟鲤本男爵有关系的人,大概就能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另外,为慎重起见,我派山崎去帮助你。唤,你现在大厦的咖啡店?好,我知道了。"调查在稳步地进行着。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山崎刑警赶到咖啡店。两人一起又去了三楼长谷川商社办公室。
      宫原已经从大阪回来了。他显得很激动,一边摊开手里的晚报,一边很快地说到:"我在回来的电车上看到报纸,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身体那么棒的人会被人杀掉。"西胁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正象松江家女佣人说的那样,他确实给人一种难以摸透的感觉。他胖胖的,年纪可能已过四十五岁,脸色很难看。
      "因为你和被害者相识,我想麻烦你到警察局来一趟,我们有话要问你。"西胁说道。
      "当然可以。"宫原答道。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咽下一口唾沫,只见喉头上下动了一下。从每一个举动都看得出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单凭他田为借款和被害者发生过口角,还不足以把他作为嫌疑犯逮捕起来。
      西胁开车带着宫原返回县警察局。西胁的临时助手山崎刑警,为了进一步掌握情况,暂时留在长谷川商社。
      据官原在调查总部谈的情况,知道他很早就和被害者有关系了。宫原在广岛读完小学后,到横滨的一家贸易公司作小伙计。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年)他在商业学校夜校毕业后,才成为正式职员。后来由于工作关系,他经常到国外出差。
      "我所在的横滨贸易公司的社长和鲤本男爵的关系非常好。鲤本先生是有名的古董收藏家,他通过我们公司,来搞外国的珍贵古董。松江当时正在鲤本男爵家干事,因此,我们也就认识了广宫原讲话时很不镇静,确实看得出他心里忐忑不安。没等警方开口,他自己就谈起了向松江借钱、和他吵架的经过。
      "我受到你们的怀疑也是没有办法的。在电车上看到晚报的时候,我就想这下子可糟了。"宫原不时抽搐着面部的肌肉,仍在不停地叙述着。
      宫原说他妻子留在了老家广岛,打算来年儿子上中学的时候,一块儿把家搬到神户。他向松江借钱是为了在搬到神户之前盖好房子。
      "松江看在老相识的面上,很痛快伸把钱借给了我。我告诉他说,家里收藏着一个很值钱的唐三彩,我愿意拿它做抵押。因为它相当于我借的金额的全部价值。当他来到我家的时候,我把唐三彩拿出来给他看了。可是他不要。结果,我没用什么东西抵押就把钱借来买了块地。最近,因为期限快到了,我正打算把这块地处理掉。"唐三彩是唐代的陶制明器。明器又称为冥器,不做实际生活用品,而是用做陪葬的。冥器同日本的俑人一样,最开始是作为殉葬者的替身出现的。除了替身以外,还有供死者在另一个天地里使用的马、车、骆驼、房子等各种日用器具模型。宫原收藏的唐三彩是一个为保护死者用的避邪"神兽"像。据富原说,这个"神兽"一副龙颜,头上长着两只漂亮的椅角,颈上鬃如浮云,立足利似鹫爪。高度有二十公分左右,色彩也保持得基本完好。特别是听说由于在釉彩中用了蓝色,所以,在唐三彩中也要算是珍贵的艺术品了。
      如果将它变卖的话,是足够可以偿还松江的借款的。
      官原平时把这只"神兽"锁在柜子里。可是有一天,他从公司下班回家,竟发现柜子锁被撬开,里面的那只唐三彩的"神兽"不翼而飞了,其它东西都还原封未动。很明显,来者的目的是专为偷"神兽"来的。这肯定是明白"神兽"的价值,而且知道它是锁在柜子里的人干的。一定是他!松江雄太郎!宫原脑子里立刻闪现出这个人。因为宫原向松江借钱的时侯,特地请他到家里来,从柜子里拿出"神兽",给他讲了半天,目的是想以此作借钱的担保。 "因为没有别人知道,所以我怀疑是松江偷去的。但是因为我没抓到证据,所以不能当面指责说是他偷的。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证据。我偶尔听到他家附近的人说松江把陶器的碎片丢到垃圾箱里了。"宫原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得嘶哑起来,而且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了。五 "我马上到松江家的垃圾箱去找,果然不出所料,唐三彩被砸得粉碎。我把碎片捡起来,拿到他家去当面对质。"宫原说到这儿,拿出脏手帕擦掉前额上的汗珠。"他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偷来的那么贵重的东西砸碎呢?"西胁盯着宫原手里的手帕问到。宫原拿着手帕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就是那种人。对于我来说,他是我们以前经常来往的客户的管家,所以他总是瞧不起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可他还想小看我。也许他嫉妒我有那么珍贵的唐三彩,或者是想到我把唐三彩变卖后还给他钱,他就失去了我会有求于他的优越感,所以才这么干的。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大清楚。总之,他是个怪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怪,简直怪得象个疯子。当然,我是了解他的,他是个。。。"宫原可能想到没有人相信这种话,说到这儿,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伤心地低下了头。看到他这个样子,西胁鼓励他说,"这些我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什么人都有的。" "不错!"宫原恢复了平静,抬起头说:"这是一种发疯的举动,对他来说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一直想要控制我,叫我听他的话。" "你去质问松江时,松江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从头到尾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既没有偷、也没有砸过唐三彩。" "你在他家的垃圾箱里找到了陶器的碎片,这不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据吗?" "可是他根本不讲道理,瞪着眼睛硬说是别人路过扔的。简直气死人。" "这么说,你们的争吵还没得出个结果。那么,最后怎么办了?" "松江说,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没有偷,也没有砸坏过。随你自己去认为这个值一百五十万日元的唐三彩抵销了借款好了,可我没干这种事儿,也不认为借款已经抵销了。但是,我今后决不再催你还钱。就是说,虽然借条还在我手里,但是我不催你还钱,实际上也就等于销帐了。作为松江来说,虽然他嘴硬,死活不承认自己偷了唐三彩,但肯定心里不舒服,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解决了事。" "这么说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是的。虽然采取了这个奇怪的方式,但……" "但总是留下了疙瘩,对不对?"宫原被西胁这么一说,不安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
      "没有。我后来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不能总是耍小孩子脾气,眼下得忍耐才行。所以,我就写了一封信给松江,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你们真的和好了吗?" "请你相信我。后来我在元町见到他时,他主动跟我握了手。他说他已经看了我的信,那回发生的事情就当没那么回事儿算了。打那儿以后就一点儿疙瘩都没有了。" "真的吗?" "求求你,请你相信我。我怎么会杀他呢?他一次也没催我还钱,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呢?对了,我在那封信上,对到他家吵架的事赔了礼,道了歉。这些都是实话。那封信正好是在十天前写的。我想信一定还在松江家里,你只要看看那封信就会明白的。"宫原急了,只见他额头上,汗水直淌,无论怎么擦都来不及止祝他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为自己辩解,倒不如说是在诉苦求情。
      听到宫原比较反常的语气,又看到他这副样子,西胁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了。
      宫原可能认为和松江吵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对他不利,便想方设法为自已开脱责任。西胁感到这里面有文章。
      在松江家里,调查人员没有找到宫原写的那封信。当然,这并不等于宫原没有写过信。松江雄太郎从来都是看了别人来的信以后,统统把它烧掉。女佣人吉川房子也说:"除了股票分红通知单之外,无论是什么样的信件,顶多保存两三天就让我烧掉。"烧信时,女佣人也不会逐个儿地看一遍寄信人的名字。即使富原真的来过信,事隔十天也早就化为灰烬了。
      调查总部决定先不放宫原回去,留他呆一个时期。在这段时间里,调查总部又收到了不少情报。
      根据得到的这些情报,大体上掌握了宫原一郎这个人物的情况。宫原原来姓佐藤,战后,他到广岛一个叫宫原的家里作养老女婿时改了姓。他在公司里的工作情况不好也不坏。做事谨小慎微,但是一激动起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有两三件事使调查科的人们特别感兴趣。
      据宫原本人讲,昨天晚上正在听收音机的时侯,突然停了电,他就稍微睡了一会儿。那时大概是十一点左右。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醒来,重新点上了灯继续读书,直到一点钟才睡。平时他很能熬夜,十二点钟是不会上床的。他住的公寓对面有一家面包厂,每天都作夜班。工厂的几个工人正好对着公寓一楼的窗户工作,所以经常可以看到宫原的窗子。他们从窗子里透出的灯光,知道一楼角落这间房子的主人每天睡得很晚。昨晚十一点多只停了一下电,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但是宫原的房间有一段时间没有亮灯,一直到过了十二点以后才看见灯光。

      面包厂工人所谈的情况和宫原的自述是一致的。
      有一位住在二楼的公司职员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在十二点钟左右回家。他上楼之前,每次都经过宫原房间前面。昨天,他十二点钟回来,正好也注意到宫原的房间关着灯。
      他怎么会知道屋里关着灯呢?原来,他看到宫原房门下面的缝隙里没有透出灯光,也就是说,灯是熄着的。然而,房间里却传出很大的收音机声。
      官原说他正听收音机的时候,突然停了电,他没关上收音机就睡着了。房间里的电灯是日光灯,一旦停电熄灭后,来电时一定要再按一次电灯开关才会亮,而收音机在来电时会马上自动响起来的。
      电灯关着,收音机还在响着,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在于停电时间特别短,经调查证明只有五十八秒钟。
      如果停电时间过长,没等到来电时就睡着了,这倒有可能。可是昨天晚上很快就来电了。况且,昨晚他又没有关掉收音机,应该很快地就会知道来电了。可是他却一口咬定自己睡着了。这种说法显然很不合乎情理。
      根据从公寓附近了解的情况中得知,宫原有个女朋友,经常到他房间来。宫原的妻子在广岛,所以说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他的妻子,无疑是司空见惯的男女情事。
      然而,那个看上去和女人无缘的、平时无精打采的官原居然也搞这种事,不免令人感到有些意外。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从长谷川商社回来的山崎刑警给大家解开了这个谜。 "办公室对面有个大昭物产公司,宫原跟那儿的一个女职员来往很密切。听说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宫原在广岛的时侯就认识了她。宫原到神户能进到这家公司工作,也是由这个女人介绍的。公司里的人都说,没想到宫原这个家伙居然能结识上那么漂亮的女人。"听了山崎的报告之后,西胁顿时感到有些不妙。
      "这个女职员叫什么名字?"
      "叫泷村真沙子。"山崎刑警看着记录本回答。
      王仁铭的夫人真沙子,在公司里仍然使用着结婚以前的泷村这个姓。六公寓里,有的人晚上回来很晚。也许宫原把主意打在这上面,故意开着灯和收音机,来证明自己没有在作案现场,其实这是很笨拙的作法。因为偶尔遇到停电,日光灯熄灭以后,即使来电了,也不会自然再亮,而收音机却响个不停。宫原苦于解释,只好自圆其说地说在停电时睡着了。
      宫原显然有可疑之处。但是既然找不到他在这个时间不在房间里的足够证据,就无法断定他是犯人。到目前为止,他的男女关系,还不至于扯到案件里来。只有西胁一个人知道,被看作宫原的情妇的真沙子可能和被害者有关。
      宫原被准许回家了。
      西胁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里。
      "你怎么啦?"妻子看着他的脸色,不禁担心地问道。
      西胁回答说没什么。他自己身为警察,却没能把他所掌握的可能成为解决案件的关键情况提供出来,这使他大伤脑筋。他钻进被窝里,翻来复去地怎么也睡不着。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昨晚打麻将的时候打来的郡个电话。真沙子接电话时漫不经心地答道:"停电?这里可没停过电。"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很随便。
      为了伪装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而偷偷跑出去的宫原回来后看到电灯熄灭着,而收音机大开,一定会大惊失色。但他只要稍动脑筋就会明白是由于停电引起的。为了进一步证明在松江被害的这段时间内自己已不在杀人现场,就必须弄清楚停电的时间。可是,这件事向谁打听好呢?如果被人知道自己向人打听过,那就会暴露自己根本不知道停过电。所以一定要向一个决不会向警察告密的人,而且这个人本身还要和这个案件多少有些瓜葛,又不会暴露事情的真相。
      他选择了真沙子。
      但是,真沙子住的北野町没有停电。虽是都在同一个生田区内,但从北野町到下山手街的公寓还比较远;需要走三十分钟。想到这儿,西胁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晕沉沉的。好吧,我明天一早就去问真沙子,那天晚上是谁打来的电话。记得真沙子当时曾说过能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我是一个警官,工作性质决定我不得不牺牲同邻居的友情。
      第二天早上,西胁很早就醒了。他听见楼上有响动时,立刻走到门外,冲楼上喊道:"王先生在家吗?" "西胁先生,你喊我有什么事吗?"楼上传来王仁铭带着好象还没睡醒的声音。
      "有件事想问问你夫人。"
      "屋里很乱,不过你上来好了。"
      西胁上了楼。王仁铭穿着睡衣,靠着窗子正揉着眼晴。柔和的霞光,洒在王仁铭那宽宽的脸庞上。屋里屋外呈现出一片天下太平的景色。
      真沙子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
      "西胁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太太,前天晚上打麻将的时侯,不是有人打来过电话吗?" "是呀,怎么了?"真沙子有些吃惊地反问道。
      "是谁来的电话?因为有件事搞不通,所以才来问你。" "是谁?不过我说了你也不认识。他是我们对面那个公司的宫原先生。我们和他在广岛的时侯就认识了。那天晚上他问我儿点钟停的电。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哦,原来是宫原打来的电话。这家伙真怪。"王仁铭在旁边一面笑嘻嘻地说,一面用手拔着鼻毛。西胁细心地观察了真沙子的表情,但丝毫没有发现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西胁开始这样想着:在广岛时,已过中年而又毫无魅力的宫原看到邻居真沙子是个漂亮的女人,就和她亲近起来。真沙子虽然看起来象个孩子,但似乎是一个多情的女人。这种女人大多是轻浮不稳的。真沙子可能去诱惑过宫原。对她来说,偶尔去引逗一下胆小怕事、给人当养老女婿的男人可能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总而言之,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了被人议论的程度。
      这位跟女性没有缘分的宫原,也立刻被真沙子迷惑住了。据山崎刑警了解到的情况,得知宫原竟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感情容易冲动的人。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真沙子还和别的男人有关系,非常生气。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那个男人如果是老实善良的王仁铭还有情可原,假如是第三个男人那简直是无法容忍的。
      松江雄太郎象一个妖怪,在玩弄着宫原心目中的神圣偶像---真沙子,这使宫原简直难以忍受。这样的事情,对于心胸狭窄、谨小慎微的人,往往容易使他犯下惊人的罪行。西胁看到真沙子平静的表情后,他的这番臆想虽然有些动摇,但并没完全从根底上推翻。
      即使富原为心爱的人下了要把松江杀掉的决心,留下的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痴情。因为轻佻多情的女人是不会看重他的这份情爱的。
      宫原之所以向真沙子询问停电时间,是因为他把她看成了最值得信赖的人,而真沙子却毫不在乎,被西胁一问,她就毫不顾忌地照地说出了宫原的名字,甚至连电话的内容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宫原杀死松江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因为提到了宫原的名字,王仁铭开始谈起了广岛的事,又说原子弹如何如何可怕。
      "当然,死于原子弹之下是够可怕的。但是,世界上还有比原子弹更市怕的死法,比如我叔叔就是一例。" "哦,你的叔叔……"正在思考的西胁,有点心不在焉地搭讪着。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叔叔被大熊小熊封死在墓穴里。我听说叔叔被人灌了安眠药,否则,他不会眼睁睁地被抛进墓穴,老老实实地等着让对方用水泥砌上砖,把自己封到里边。何况,对方只有两个人。" "嗯,可能是那样。" "安眠药吃得不多,结果叔叔在一片漆黑中醒了过来。他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已在哪里,使劲敲墙也没用。手磨破了,墙上留下了叔叔用头撞墙的痕迹。
      那时,他并不想撞开墙壁,而只想能够快点死。渐渐地空气没有了,当时他肯定是闷得透不过气来。你看,这不是比原子弹更可怕!" "噢,这真是太可怕了。"西胁这才注意到他的话,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让他吃了安眠药就死去倒还算慈悲,但是这些家伙偏偏让叔叔吃了不能马上就死的药量,使他过后再醒来。真是惨无人道。" "真是一帮残忍的家伙。"西胁也迎合着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说:"对不起,今天我有急事,就在这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今早我也必须去一下现场。" "哦,听说那面有一个叫松江的男人被人杀害了。我在报上已经看到了。以前我在路上曾遇到过他两三次。。。这事一出来,又得让你们不得消停了。我不太认识这个人,前些天邮递员错把他的信送到我们家来了。他门牌是37号,我这儿是31号,用阿拉伯数字写是很容易弄错的。邮迎员可能没注意到松江先生的信箱,看到我家信箱就扔到里面了。啊!对了,那封信。。。"王仁铭急急忙忙站起来问妻子:"上次那封信还给他了吗?" "我不知道啊!" "对了,一直放在那儿没动,将近两个星期了吧?。。。这下可是太粗心了。" "什么样的信?"西胁问。
      "就是普通的信封。因为收信人是松江雄太郎先生,我想寄信人一定写错了门牌,上回也有过一次。这次本想马上送给他,可是叫我给忘了。。。"王仁铭从衣橱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请让我看一下。"
      "好吧,本应当把信送给本人,可是收信人已经死了。"西胁接过信,翻过背面一看,寄信人正是宫原一郎。
      "那我把这封信拿走了。"西胁兴奋地说。
      王仁铭把信递给西胁之后,又开始拔起鼻毛来。七事件已得到解决,现在只剩下扫尾工作了。
      西胁去松江家联络时,看到大门口的信箱里塞着满满的报纸。房主人已不在人世,而报纸还是照常送来。
      西胁一迎客厅,看到松江雄太郎的儿子也在那里。他完全不象他父亲,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他和先到的刑警一起核对着从调查总部送回来的参考物件。
      办完联络事项后,西胁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沉思着。由于宫原的自供,案子很简单地结束了。但是他总觉得还有些问题想不通。
      松江的儿子和其他刑警交谈的声音,不断地飞到他的耳朵里。
      "我父亲是个很能干的人,还在鲤本男爵家的时侯,也不光是做普通的管家工作。他曾按男爵的吩咐,去过中国大陆,到过南洋,可以说是一个冒险家。"微弱的声音里渗透着他对父亲的哀悼情意。
      "哦,他果然是冒险……"一位刑警无可奈何地回答。
      "是啊,因为鲤本先生是个古董和民间艺术品的收藏家,父亲为收集这些东西,被派到很多地方。听说父东在大陆挖过不少古墓。" "古墓"这个词使西胁为之一震。他把叠在另一只腿上的脚放下来,问道,"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中国的?" "这个。。。。。"松江的儿子想了一会儿,"对了!听说是我已故的姐姐出生的那一年,昭和十五年。" "昭和十五年?那么地点呢?" "好象去过很多地方,不过主要是在上海附近。"上海附近是王仁铭的老家。
      "也许他就是。。。。。"西胁暗自思忖着。
      从体格上来看,松江雄太郎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大熊。照片上的大熊,有半个脸都被胡子遮住,所以几乎无法辨认长相。
      西胁原想这个案件是否因为牵扯到轻浮多情的真沙子,才使得心胸狭窄的宫原杀死了松江这个情敌。可是,根据宫原的自供,杀人动机仅仅是因为平常的金钱关系的纠葛。
      宫原经过三个阶段的动摇,终于供出了犯罪的经过。最初是从被误送到王仁铭那儿的信打开的缺口。信的内容是宫原向松江道谦,表示自己前几天的态度无礼。在前些天,审问宫原的时侯,宫原曾说,松江在那时候己经读过那封信,并主动上来握手,说过去的事就算了。所以不存在任何隔阂,两个人心情都很舒畅。
      可是,松江不可能看过那封信,因为信根本就没送到他家。很清楚,宫原在供述中说了谎话。当警方把这个事实摆在宫原面前时,他还是极力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百般抵赖。但他的动摇神情 ,却已无法掩饰了。

      其次是弄清了他曾向附近香烟店的姑娘打听过停电的时间。刑警追问他这个事情时,他却狡辩说: "这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我们不是经常习惯向别人打听自己已经知道了的事情吗?"但是,当警方最后亮出宫原打电话问真沙子同一个问题的事实后,他象泄了气的皮球,聋拉下脑袋说:"松江是我给……"真沙子把此事泄露给警方使他心里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宫原开始供述了他杀人的动机。
      "因为钱的事,松江责怪我,而且相当刻保更可恶的是,他不怀好意地对待我,把我珍藏的唐三彩'神兽'偷去给砸碎了。这不是单纯的偷盗。他并没把它拿去卖钱。
      他就是想在精神上折磨我。他太残忍了。松江雄大郎他。。。"说到这儿,宫原流出了眼泪。他用手帕擦去眼泪,然后象被什么吸住了似的,激动地继续说道: "不能让他这种人活在世上。他不仅对我,对其他人也同样刻薄残忍。不知有多少善良人吃尽了他的苦头。有些人受他的侮辱比我还厉害。难道他不是社会的害虫吗?他是个恶魔,他一死,一定会有人很高兴。说老实话,我一点都不后悔。"说完,宫原抬起了头,挺起了胸。
      事后,调查主任摇着头说:
      "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呢。"
      除了西胁以外,其他调查人员恐怕也有同感。人们听到"社会的害虫"这个独白,大概都会这么想。
      但是,西胁觉得宫原话里有话,他暗暗地回味着宫原的话。
      宫原说有的人受松江的侮辱比他还厉害,指的是谁呢?他没有说出名字。调查主任等人好象以为这是一种修辞,是用来补充"社会的害虫"这一概念性名词的,所以没有一个人追问指谁。谁都不以为这是指特定的人,而是笼统地把它解释成善良的人们。
      只有西胁一个人在思索着。他把"谁"换上了"真沙子"这个名字。
      宫原又说,那个家伙一死,一定会有人很高兴的。
      西胁相信,宫原是为了真沙子而杀死了松江雄大郎。
      他心里总还有些怏怏不乐,这是因为人们忽视了动机的主要部分。而西胁本身却掌握着能够弄清这个主要部分的材料。
      但是,他不能把这些说出去,因为他不想让真沙子,特别是她的丈夫王仁铭卷进这个丑恶的案件中。
      真是难办呀!
      他躺在沙发上,心里闷闷不乐。就在这时,他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松江会不会就是大熊?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这个案情就完全不同了。真正怀有杀死大熊即松江雄太郎这种动机的人,不是别人,不就是住在楼上的那位悠闲自得的王仁铭吗?八已经被解决的案子又重新在西胁的脑海中分解开来。
      王仁铭说过不知道杀死他叔父的凶手的名字。但是大熊和小熊既然挖掘古墓,就一定在当地住过很长时间。村里人背后叫他们的绰号,但是见了面,一定会很尊敬地称呼对方的大名。王仁铭不可能不知道大熊的真名。
      来到日本后,他可以根据这个名字,为叔父找到仇人。而找到仇人后又该怎样下手呢?到了现代,人们不会把报仇称颂为忠臣孝子的行为。不管是谁,只要杀了人,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这并不是意味着没有安全可行的报仇方法。那就是自己不下手。
      他要利用同犯。但如果让同犯觉察出来是很危险的。同犯一旦被捕,供出自己来,就一切部完了。所以最好找一个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同犯的人。这种人与其说是同犯,不如说等于一把凶器。
      外表看上去很老实的王仁铭,曾一度被人们称为神童。他肯定也有一副制定严密的作战计划的头脑。他决定把在广岛认识的官原一郎训练成一把凶器。宫原是一个心胸狭窄,感情容易冲动的人,只要需要,他是什么事惰都能干得出来的,可以成为一把理想的凶器。况且,宫原又跟松江认识,这一点王仁铭可能也做过调查。因为整整有二十五年时间,他可以一点不必着急,不慌不忙地了解有关松江的一切情况。也许他为了得到宫原这个再好不过的助手,特意搬到广岛去住了一段时间。
      为了训练这把凶器,他必须得到漂亮妻子的配合才行。她首先接近官原,在她的甜言蜜语中,宫原一定被弄得神魂颠倒。
      不久,她会在他的耳边说道:有一个可恶的男人死缠着我。只要有那个男人在,我就一辈子不得安生……你看,我痛苦得要死。
      她不厌其烦地反复向宫原诉说:只要一想到他,我就讨厌死了,只要世界上没有他。用这些话语,来惹宫原发火。宫原渐渐地得到了暗示,把那个男人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非要致他于死命不可。最后,他果然变成一把凶器了。
      这样的话,唐三彩的"神兽"到底是不是松江偷去的就是一个疑问。宫原说只有松江才知道"神兽"的价值和所放的地方。他当然没有把真沙子供述出来。其实,真沙子何尝不知道"神兽"的价值和它所放的地方呢?正如公寓的邻居们所说,真沙子时常出入宫原的屋子。
      甚至宫原向松江借钱,也可能是真沙子鼓动的。她会说:松江虽然很令人讨厌,却有的是钱。你和他过去是老交情,尽管跟他借好了。
      她知道宫原曾把"神兽"拿给松江看过,就把它偷出来砸碎,然后扔到松江家的垃圾箱里,从而使两个男人的裂痕越来越深。
      这么去猜想难道过分吗?
      宫原曾说过他从住在附近的人那里听到松江把陶器碎片扔到了垃圾箱里。当问他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时侯,他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一个很面熟的人。最近没有看见他,大概搬到别处去了。"宫原所说的这个人一定是真沙子。宫原千方百计地想把真沙子庇护到底。
      宫原真是一把无以伦比的安全凶器。
      随着想象的发展,西胁的心越来越沉闷了,他到松江家去时,看到大门外的信箱里塞满了报纸。从外面很轻易就可以把报纸抽走,何况北野町这一带行人又很少,难以被人发现。
      假如王仁铭想干掉松江,也一定对他的一切情况都进行过调查。信件是再好不过的调查材料了。从外面拿走信,看了之后,再封好放回原处,这样能在相当程度上掌握松江的情况。但是,王仁铭只是没有把宫原给松江提出和好的信放回原处,因为这样可以更加促使两个人的关系恶化。
      想到这儿,西胁不禁皱紧眉头,觉得一阵恶心。这种令人发指的推理,甚至使他觉得自己很恶劣。
      西胁试想着人被闷在墓室里的情景。
      墓室里充满了发霉的难闻气味。一个人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空气微微,闷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也许以为自己是在地狱里。他拚命地揉着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瞎子。闻着这气昧,一种职业上所特有的嗅觉使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正置身于令人毛骨悚然的墓穴里。
      他发疯似地敲打着墙壁。手上已是皮开肉绽。他想死,不,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他用头去撞墙,撞得鲜血直流,脑袋发疼。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死。这真是一个活地狱。
      这简直是惨无人道的杀人方式。无论是谁,都应该为此而复仇。
      西胁内心里不知不觉地宽恕起王仁铭来。他站起身,在地毯上来口地踱着步。刑警们把警察拿去保管的东西送还给了松江家。其中有一件东西送错了地方。就是那个唐三彩的"神兽"。这件古董虽然被摔坏了,但并没有被摔得粉碎。因为摔得块儿大,由陶器的行家又把它粘了起来。粘合复原的"神兽"本来是宫原的东西,刑警们却把它送到松江家来了。 "这个送错了。"一个刑警挠挠脑袋说。
      "宫原的夫人从广岛赶来了,这个要还给她。" "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西胁听到刑警的话,不由得停住脚步。
      对古董比较内行的西胁看得出,这件"神兽"即使在唐三彩里也要算是出类拔萃的。龙头上的角,栩栩如生,只是可借缺少了一块。西胁暗想:太可惜了。
      龙,张着血红的大嘴,颚下端就是鹫爪。鹫爪苍劲有力,紧紧地抠住岩石。这只"神兽"在造型上特别着重地刻画出强有力的角和爪,使之上下相互对衬。
      因为角上缺了一块,使人感到这个"神兽"是靠紧紧抠住岩石的利爪来支撑着全身。这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利爪一旦抓住岩石,至死也不会松开的一种强烈的形象,就象复仇者咬牙切齿地准备复仇似的,异常凶猛。西胁目光避开那"神兽",不忍再看。
      西胁暗想;简直太过分了。也许松江雄太郎是应该得到报复的人。但是把宫原这个无辜的人当作凶器是不能原谅的。而且王仁铭夫妇丝毫没有想救出宫原的意思。
      宫原给松江写了要求和好的信,可能是因为他和松江吵嘴时被女佣人听到的缘故。宫原担心杀害松江后,自己受到嫌疑,所以在行动之前想用信来证明两个人早已和好。这个方法虽然很幼稚,但对于宫原未说却是煞费了苦心。王仁铭夫妇扣下这封信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他们必须要阻止这两个人和好。

      但是在事后把这封信给警察看,警察自然要怀疑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好过。王仁铭夫妇的这种行为可以说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事实上,宫原由于自己讲得大多,已使自己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宫原在电话中问停电的事时,恐怕在电话里就告诉真沙子要保密。可是真沙子却一点儿也不想替他保密。
      当宫原知道真沙子说出了电话的事儿以后,才下了决心坦白交代。
      如果只是复仇倒有情可原。但是为了复仇,对当作凶器使唤的人见死不救,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西胁兄,劳驾,请把这个放在上面。"站在壁炉台前的西胁,听到刑警招呼自己的声音才如醉方醒。那个刑警双手从桌子上拿起"神兽"递给他。
      "放在这上面,对吧?"
      西胁接过神兽像,把它放在壁炉台上。壁炉台旁放着一本旧像册。西胁漫不经心地打开翻看着。这好象是松江在鲤本男爵家里当管家时拍的照片,背景大部分都是豪华的建筑和庭院。忽然,他不觉屏住呼吸,目光停落在一张照片上。
      这好象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照片。噢!是和王仁铭曾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照片上没有"○"和"X"的标记。
      西胁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松江雄太郎就是大熊。由此,西胁那个令人发指的推理竟成了事实。
      照片的左下角写着字,因年久变色,钢笔宇迹很难辨认,看了半天才认出下面那行字:昭和十五年(一九四○年)秋,于江苏省C县,与佐藤一郎君挖掘古墓留念。
      刹那间,西胁觉得心里凉了半截。
      宫原一郎是在战后当养老女婿之后才改用了宫原的姓,他原来姓佐藤。
      西胁注视着照片上坐在中间的两个人的面孔。一脸络腮胡子的大熊,就是松江雄太郎,年轻瘦弱的小熊,却是宫原一郎。从二十五年前的照片上看,两个人脸盘很小,一个留着胡子,一个很瘦弱。但是,西胁清楚地看到,这两个人正是现在的这两个人。
      "宫原原来不是单纯的凶器……"
      此时,西胁脑海里浮现出在朝霞的照射下,一个男人悠闲自得地拔着鼻毛的情景。想到这副脸孔,倒使他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合上像册,一抬眼,看到了那副神兽的利爪。
      光彩夺目的黄色利爪死死地抠住岩石,恐怕谁也难以把它掰开。
    简单的生活,

         何尝不是一种华丽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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