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推理寫作 文／林斯諺

我、低调

文／林斯諺

　　記得以前聽過作家陳幸蕙女士的一場演講，主題是談寫作，她說了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話，大抵是：「我身邊有許多人寫得都比我好，只是他們沒有來寫。」打個比方，也許宮部美辛、東野圭吾很會寫小說，但每天幫你收垃圾的清潔隊員可能一出手就比他們強。這樣說可一點也不誇張，江戶川亂步曾經賣過蕎麥麵，假設他後來沒有從事文學創作，去買他麵的客人能想得到老闆是這麼一位潛在的大文豪嗎？

6 t5 O3 O* Q( B, ^　　在分析哲學的理論中，有一種理解世界的形上學觀點，叫做「傾向」（disposition），意思大抵是說世界上的每一種事物，只要符合某些特定的環境條件與受到特定的刺激，就會展現出某種特定的傾向，如果沒有遇上這些條件，就永遠不會展現。例如，一個玻璃杯有碎裂的傾向，只要受到撞擊，就會碎裂，但若缺乏撞擊這個條件，則永遠不會碎裂，亦即，玻璃杯有碎裂的「可能性」。同樣地，許多具備寫作天分的人有成為優秀作家的傾向，但他們不見得會成為優秀作家。宮部美辛、東野圭吾是有把寫作天分的傾向展現出來的人，而潛藏在你我身邊的無名天才則是沒有展現出來的人。這些人沒有展現出寫作的傾向，是因為沒有受到特定的刺激條件。沒有動筆，沒有成品，那麼天才與凡人似乎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正是因為了解了這個道理，我時常觀察週遭的朋友，尋找可能成為優秀推理作家的人，並鼓勵他們嘗試推理寫作。我的這類朋友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作家（沒寫過推理小說），一類是非作家（沒寫作習慣的人）。我們先來討論前一類。
　　沒寫過推理小說的作家是否有能力寫推理小說呢？似乎不一定。很會寫武俠小說的作家不見得會寫科幻小說，會寫奇幻小說的不見得會寫推理小說。不過這樣想，就是沒有把上述傾向的理論考慮進去。我們會覺得一個武俠小說家好像不見得會寫科幻小說（甚至所謂「不見得」還是否定的成分比較大），只不過是他沒有去寫推理小說，如果沒有寫，怎麼能斷定他不會寫呢？根據艾勒里‧昆恩的研究，很多純文學的作家都寫過推理小說，而且不見得寫得比專業推理作家差（愛倫坡就更不用提了），而不少作家其實也都身兼多種類型小說作家（艾西莫夫是科幻小說作家，但也寫推理小說）。基本上作家對寫小說有一定掌握，縱然我並不同意「會寫作＝會寫推理小說」，但會寫作的人要學寫推理小說，再怎麼說應該都勝過完全不會寫作的人來學寫推理小說吧！因此，我會慫恿我身邊的作家去創作推理小說，看能不能碰上一個有寫推理小說傾向、但還沒展現的人。
　　再來第二類是平常沒有寫作習慣的人。小說史上常可見一些一出手處女作就一鳴驚人的人，而且奇的是這之中有些人後來的作品都無法超越處女作。照理說，寫作應該是愈寫愈好的，多寫多進步，但這些人沒有經過寫作的練習（此處談的是沒有或少有寫作習慣的人），竟然能寫出練家子般的作品，這應該是本身就具備寫作的才能。若沒有契機觸發這種隱藏人才去寫作的話，對於文壇真是一種浪費。我常會留意身邊我認為可能會有寫作才能的人，並慫恿他們投筆推理創作。
　　那麼，我的行動成果如何呢？很遺憾的，並不理想。以沒寫過推理小說的作家而言，多是對推理小說沒太大興趣的人，所以才會沒去寫推理小說；就算有興趣，也不到狂熱的地步，研究不深，勉強寫出來的作品總是差強人意。至於沒寫作習慣的人，要突然進入寫作的狀態，也相當困難，除非有超人的毅力，否則常常故事寫一半就放棄。換句話說，我們可以總結一個結論：要寫作推理小說，如果沒有對推理小說有某程度的研究以及創作的熱情，是很難完成整個寫作過程的。就算有人不需要上述兩種條件而能寫出優秀推理小說，這種人也是少之又少；而就算找到了這種人，他也不見得有心成為推理作家，可能只寫一本玩玩就結束了。如此一來，對於推理小說創作的貢獻能有多大，也真的很難說。
　　但是，這些都並未排除掉渺茫的可能性。畢竟上述的論述都是奠基在「大部份是如此」的狀況下，也就是仍有少部份是會成立的。因此，我仍然抱著一線希望，推介身邊朋友投筆推理小說創作，期待有機會催生屬於台灣自己的推理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