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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木澡盆里的女画家》作者:【美】威廉姆斯.卡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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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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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2-2 23: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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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ll841123 于 2018-12-2 23:46 编辑

      木制澡盆里的那个女人,成了一个蜷曲的、褐色的物体,卧在污秽不堪的黑水中。澡盆外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昆虫。
      我强迫自己又看了一眼,急匆匆地合上了眼睑。我震惊得头晕目眩。一股恶臭味顷刻间湮没了我。
      我屏住气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廊,跑进冰冷的雨水中。
      我的老天爷啊!可怜的卡罗尔!……
      01
      几分钟后,我才渐渐地趋于平静。
      怎么办?要通知警方吗?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又认为没有必要这么慌张。
      我抬起头来,朝树林上方的山上望去,想看透云朵背后的景象。我赶走了手上的蝇子,它们又嗡嗡作响地飞到了我的头上。
      我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我把手伸进衣袋里掏手机,却拿出了那些照片。我又一张一张地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这些照片都是我昨天拍摄的,它们是卡罗尔的几幅美术作品。
      02
      昨天,我在海湾附近的派克商业区,一个不大的美术经销商那里——韦尔曼美术商店——头一次看见了这些画。
      那个时候我正在度假。这是一个不明朗的两个星期的假期。我一直感到了办公室里的憋闷,当然,这不是由干我自己的浮躁、坏脾气或者守旧的思想所造成的,而是我待在单身军官宿舍里,实在太闷得慌。因此,我请假离开了营地。
      我来到住在西雅图的朋友的、一套位于郊区的公寓里住了下来,整日感觉无所事事,不是东游西逛,就是长时间地坐在咖啡馆里,看一看书,拍一拍照片。直到昨天,我着实什么也没有干。
      一个星期以来,我-直过着乏味、清淡的生活。昨天,我溜达到了韦尔曼美术店,但是它还没有开门。我扒在窗户上往里窥探,忽然看到了那些画。
      里面一共有四幅水彩画。它们从不同的角度,表现着同一个主题——“山雨”。那些绘画的意境很美。它们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仿佛听见了雨水的滴答声。再细看之下,我十分惊异地看到了一块小牌子上,用黑色大写字母书写着——美术家卡罗尔.多琳的名字。旁边有一张带着镜框的画家的照片。
      “噢,是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我禁不住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我镇静了片刻,急急忙忙地跑进了一个电话亭子间里,又匆匆忙忙地翻阅起了人名、地址簿。但是上面既没有多琳,也不见德拉格尼克的姓氏。
      随后,我走进了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静静地等待着韦尔曼美术店开门。
      03
      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是美国陆军的一级军士,现已退役。
      她的个子不高、红色的头发、精力旺盛,谈吐也很风趣。五年前,我们曾经在柏林派遣军情报部门的办公室里一起值勤。她和我始终是一对友好的搭档。后来,我们又一起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反恐部门共过事。我们的任务是监视同恐怖主义分子有联系的、各种各样的人。这需要我们对目标街道、门窗,进行长时间的、乏味的监视。
      我喜欢打瞌睡,而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总是精神饱满地,素描着眼前的一切。
      回来以后,她用水彩完成它们。即使那时,我都感到它们非常出色。
      我们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尽管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亲密过。这种现象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并非不寻常。卡罗尔.德拉格尼克退役之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但是,我们终究既是搭裆,又是亲密的朋友。我当然想再见到她,于是,我决定找找卡罗尔.德拉格尼克。
      04
      韦尔曼美术商店到上午9点钟才开门。我一进店门,就走近了这四幅画。它们显得明快、动人。每张画的标价都是一万五千美元。
      看起来,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比我记忆中的更加优秀了。
      一个年轻的女店员走过来。
      “这几张画都非常精彩。”我眼不离画地说。
      “的确很好。”她点头微笑着说。
      “我很想见一见这个美术作家,但在西雅图的人名、地址簿上却没有她的名字。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够找到她?”
      “噢,”她说,“我不能说,真的。”
      我冲她笑了笑:“那么谁能够呢?”
      她回眸一笑。
      “事实上,这些画是多琳夫人的丈夫送来的,我们只有他的电活号码,这我倒可以给你。”
      “我明白了。”
      “卡特夫人,她是我们这儿的经理,等到她来的时候,或许能够帮助你。”
      “卡特夫人什么时候来?”
      “一般都在午后才来。”女店员冷漠地回答。
      我看了看手表,刚刚才9点过5分。
      “或者他的代理商能够帮助你。”店员又补充说。
      她进里面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我说:“我只知道,卡罗尔.多琳住在华盛顿。”
      “是吗?”
      “这不是她首次展出,”她补充说,“这段时间,她作的画的确很畅销。”
      我看着她给我的那张名片,上面有杰西.科利尔办公室的地址,正是我刚才经过的地方。杰西.科利尔是美术协会的会员。
      “噢,”我对她说,“谢谢你。”
      “没什么。”她说,“如果你找到她,请你转告她,这儿有她的很多绘画迷。”
      05
      杰西.科利尔的办公室在第四街一幢縻天楼的第32层。她房间外边的办公室整洁宽敞。地上是深灰色的纯毛地毯,墙壁上挂满了不知名的黑白照片,一张棕黑色的大桌子,桌面上放着一整块大玻璃扳。桌子后面端坐着一位穿着一身浅色套裙、长腿的年轻职员。
      她知道我没有预约后,便叫我用她桌子上的内部电话,联系她的老扳。她客气地让我坐了下来。
      我放下电话的十几秒钟后,一个穿着黑色裤子的妇女,从走道的另一头走了进来。她看着我说:“先生贵姓?”
      “弗吉尼亚克。”我说着站起身来。
      她庄重地说:“我是杰西.科利尔。”
      我向她伸出了手,她也伸过手来轻轻握了握。
      “我能够给你什么帮助吗?”她问道。
      我说:“我在找我的朋友,也是你的委托人——卡罗尔.多琳。”
      她迟疑片刻,点头回答:“是吗?”
      “几年之前,我们一同待在德国。我不知道她住华盛顿,我刚刚听说,我非常想同她联系上。”
      杰西.科利尔突然沉默了下来。科利尔是一个相貌美丽的妇女,高个子、长头发,一套黑色服装更显出她修长的身段来,长发盘卷在头顶上,显得髙雅,一张未施粉黛、光滑的脸,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正审视着我。
      我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也能够理解。我留下我的电话号码,你或许可以帮我转交给她。”
      杰西.科利尔微微地笑了笑:“没问题啦!……”
      她领我穿过走道,进入她的办公室。刚一进入她的办公室,我便有一种步入髙空的感觉。
      “等一等。”我忍不住大笑着说。她望着我惊讶的眼神也笑了。
      这间办公室从地板到天花板,均装饰着大型玻璃板。从其大型窗户,可以俯视西雅图整个市区和更远的世界。
      “你没有不舒服吧?”她笑着问我。
      “只是感到惊奇。”
      这间大屋子布置得很简约。一张铺着玻璃板的大桌子,一对黄色木座的白皮革椅子。仅此而已。加上开阔的视野,使人感到仿佛悬在空中一样。
      “你恐髙吗?”她问道。
      “有那么一点儿。”我点头承认道。杰西.科利尔指了指椅子,我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我喜欢高空中的视觉感,”杰西.科利尔骄傲地说,“这是一种超越尘世间污秽的、洁净的感觉。”
      我想,她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吧。
      杰西.科利尔从桌上手提包里,掏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之后,靠着桌子,侧视着我。
      “对了,你说,你是卡罗尔的朋友?”她冲我问道。
      “是的,”我说,“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这时,我身后的房门开了,我接过有玻璃托盘的小陶瓷杯的咖啡。
      我啜饮咖啡时,杰西.科利尔静悄悄地注视着招待员离开,关上了房门。
      “问题是,”杰西.科利尔严肃地说,|我也不知道如何联系卡罗尔。”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
      “坦白地说,”她接着说,“我也很挂念她。”
      我把杯子放到托盘上,又放到她的桌子上说:“挂念?……”
      杰西.科利尔蹙着眉头说:“你怎么认识卡罗尔的?”
      “从认识直到喜欢上她,你为什么挂念她?”
      杰西.科利尔转身坐进了桌子后面的椅子里。
      “都几个月了,卡罗尔离开她在西雅图的公寓,就不见了。我猜,是因为她没有能够与我沟通。自从她离婚以来,我们建立了相当亲密的友情。”
      “我一点不知道她结了婚。”
      “我认识她的大约一年之前,她才结的婚,但是,她很快认识到她错了,就又离婚了。”
      我点了点头。
      杰西.科利尔叹息了一声:“一个月前,她前夫放了四幅水彩画在韦尔曼美术店寄卖。它们是卡罗尔称为‘山雨’的夏季作品。”
      “我在韦尔曼的画店里面看见了。”
      “它们的确是她最好的作品,”她说,“卡罗尔和我之间,并没有写什么契约,如果她想在路边卖她的画,我们当然也无权干涉。但是,她前夫放到我个人店里,卖的画确实是真的。”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
      “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是去年离的婚。”杰西.科利尔接着说道,“那是一桩糟糕透顶的婚姻。她的丈夫是一个十分粗暴的男人,所以,你不会明白,我为什么吃惊她,让他送来这些水彩画。”
      “可是,她却还在用他的姓?”
      “纯粹是商业上的原因。卡罗尔.德拉格尼克起初卖画时,就是用多琳的姓,而且一直在用。”
      “她住在哪儿?”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他名叫菲尔.多琳。”那语调,仿佛非常厌恶念这个名字,“我想他在伊顿威尔附近有个农场。”
      “就是在‘山雨’里画的那条路上?”我追问了一句。
      “我给他挂过电话,猜她可能住在那儿,但是,他说她没有住在那儿。我猜,现在,她肯定也不住在那儿了。”
      “多琳知道卡罗尔住的地方吗?”
      “他说自己不知道,但是我认为,他在撒谎。”杰西.科利尔那高雅的头微微摇了摇,“他是一个脾气很坏的男人。”
      “你再也没有她的音信,自从……”
      杰西.科利尔皱了皱眉头说:“自从8月初以来,我就没有见过她了,也没有同长罗尔通过电话。”
      “整整三个月了。”
      “这件事情曾经在我的脑海里转了很久,我本来想通知警方,但是……”
      “但是什么?”
      “还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转悠,那完全是个戏剧性的念头。”她微微地耸了耸肩,“而且,我比较倾向于这一点。”
      “那是什么?”
      杰西.科利尔微笑着摇头说:“我的这个倾向或许更加糟糕。哦……长罗尔可能很好。她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她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她的作品上——她在隐居。”
      她望着我,仿佛正沉浸在一个虚幻而又动人的故事里。那是个我根本无从了解的故事。
      我更不会知道其答案。
      06
      从杰西.科利尔的办公室出来,我仍然毫无眉目。
      杰西.科利尔看起来就像一个成熟的、完全可以信赖的女人。如果她把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消失,看作是卡罗尔本人戏剧性的安排,那么,我还能到哪儿去找她呢?
      但是,随着见不到卡罗尔的沮丧心情的涌动,我竟然突然感到有点心慌。我渴望知道,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是否还好。然而,我却不知道如何找到她。
      直至下午3点钟左右,我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开车返回了西雅图。
      车行至一个红绿灯前面,我望着远处的树林,心里想着“山雨”那幅画,突然来了灵感——那完全是一个本末倒置的想法,但是,它却是我想到的全部。
      我决定试一试,我返回韦尔曼美术商店,没费什么口舌,那个店员就准许我,拍摄下了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画的那几幅画。
      我把它们交给附近的一家相馆冲洗,又回到了屋里,我拨通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可以轻易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信息。从他那里我很快获悉,卡罗尔并未在华盛顿的电话簿上登记。
      然而,菲尔.多琳的电话却一直拨不通。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他的地址。
      我渴望实施自己的计划。至少我应该一步一步地走。我换上了军服——我感到有穿军服的必要——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画上的景致是在码头的西北面,于是,我开车朝伊顿威尔驶去。中午前后,我抵达这个小镇时,天色阴沉了下来。
      咖啡馆的侍者纠正了我写下的地址。转过几道弯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农场。
      这是一个大约有五英亩大的农场,农场中间被一条未铺石子的路分开。我驶上一个小山丘,在一辆拖车的旁边停了下来。拖车背后是一幢大房子,房子旁边停着一辆拖拉机,还有两堆掘出物:一堆生锈的铁锚,另一堆是福特汽车发动机的零件。几头牛立在汽车和田地中间咀嚼着草,车的另一边是一匹肮脏的白马。
      一个大信箱架在了路边的一根柱子上,上面写有多琳的名字。我刚走到半路,一个男子从大房子里走了出来,紧盯着我。
      “你地是菲尔.多琳先生的吗?”我上前一步问道。
      “你问我什么事?”
      “我叫弗吉尼亚克,我要找卡罗尔.德拉格尼克,就是你的前妻。”
      “是吗?……”他冷笑了一声。
      菲尔.多琳体格强壮、身材萵大,足有六英尺七、八英寸,虎背熊腰,硕大的肚子直直地挺出,他脏兮兮的牛仔裤腰上,体重足有300磅重。
      “有人跟我说,你或许能够告诉我,在哪儿能够找到她。”
      “你说我……是吗?”他懒散地回答道。
      菲尔.多琳长着一颗大头,大头上是稀疏、卷曲的棕发、狮子鼻、薄嘴唇,黑红的脸蛋子上,长有一对斜视眼。他阴沉沉地凝视着我,传达出毫无友善可言的信息。
      “我地不能帮你。”他摇头说。
      我点了点头,立定不动,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直到最后,他嗤笑一声转过身去,朝着拖拉机走去。
      我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菲尔.多琳爬上车轮,俯身在引擎上,开始松动螺丝钉
      我说:“她的委托人杰西.科利尔说,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卡罗尔的消息了。”
      “那不是玩笑。”菲尔.多琳说。
      他松下螺帽后,扭头看着我问道:“卡罗尔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朋友,”我说,“我们在德国时曾经在一起。”
      他白了我一眼,开口回答:“你该知道,我帮不了你。”他说着拉出了一条旧传送带0
      那匹肮脏的白马喷着鼻息,向这边张望着。
      “上个月,”我又说,“你把地的几幅画,送去了西雅图韦尔曼美术商店。”
      他把旧传送带扔到地上,换了一条新的带子。
      “科利尔说,不明白你怎么会有它们的。”我说,他哼了一声。
      “她想要通知警方。”我补充了一句。
      “那条母狗。”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便使劲拉扯着带子,“她从来就讨厌老子。”
      等到他装上传送带后,菲尔.多琳丢给了我一个,极不耐烦的神色。
      “我有事要干,所以你还是走远点。”他吼了一声,我注视着他。
      “怎么?……”他提高嗓门。
      我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你怎么得到那些画的,菲尔?”
      他摇了摇头说:“唉,男人还是不听这个的好。”
      “你到底是怎么得到那些画的,菲尔.多琳?”我固执地重复问道。
      菲尔.多琳停下手里的活计,诧异地望着我。
      “畜生,你想找麻烦吗?”
      我当然不想,但是,我非要从他这里得到点线索不可。我不喜欢面前这个男人,不过,我可没有表现出来。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菲尔.多琳狠狠地瞪了我一会儿,然后爬上拖拉机驾驶座,发动了引擎,那匹原已朝我们走近的白马,听见响声又急忙跳跃了开去。
      我站在拖拉机旁边不动。菲尔.多琳发动了一会儿,又关掉引擎跳了下来。他瞪者我说:“怎么?你还呆在这儿?”
      说完他朝拖车走去,我在后面跟着他。
      他回头瞥了我一眼,嘴里咕哝着什么,继续朝前走着。
      就在离拖车还有几米远的地方,菲尔.多琳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扬起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扳手指着公路:“滚你妈的!我要你离开我的地方,就现在!……”
      我朝公路看了看,扭头又看看他。
      “卡罗尔在哪儿?”
      菲尔.多琳吃惊地眨眨眼。我冲他笑了笑。
      “我说,”他喘着粗气恐吓道,“赶快离开我这儿!……”
      我依然无动于衷地望着他。菲尔.多琳举起了那把扳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说:“或许你是来让我,活动活动我的筋骨的吧?”
      我笑了笑,噪门不高不低地说:“还是住口吧,菲尔.多琳。”
      他又惊奇地眨了眨眼说:“你很想听我说,是吗?我叫你从我这里滚到地狱去!”
      我在在那儿等着。菲尔.多琳扬起了扳手。
      “你这是在让我……”
      “够了。”我说。
      “我警告你……”
      “够了!……”我打断了菲尔.多琳。
      但是,他并没有抽回扳手。我敏捷地从他手里夺下了扳手,狠狠地推开了他。然后,我把那个铁扳手——凶猛地——朝拖车砸了过去,”哐当”一声,它掉到了地上。
      菲尔.多琳吓得倒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盯着我。过去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的这个大块头的男人,这次真的感到震惊了。
      “我说,这已足够了。”我再次提醒他。
      “你以为你是谁……”
      “闭嘴!”我说着钥他走近了一步。菲尔.多琳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表情,但是,他只站在那里喘着粗气,皱着眉头。
      “现在,”我说,“我地再问你。”
      “我不知道她滚到哪儿去了,行了吧?”菲尔.多琳强硬地摊开手。
      “那么,你小子是怎么有这些画的?”
      “我用它们抵账。”他吼了一声。
      “抵你妈的什么账?”
      “我们离婚时的财产分割,这行了吧?”
      我从菲尔.多琳的眼神里,觉察出他在撒谎。我说:“什么时候,菲尔?”
      “我不知道。”他唠叨着,“我想,这个月初左右。”
      “她来到这里,把这些画给的你?”
      “对。”菲尔.多琳点了点头。
      “即使去年地不得不离开你?”我问道。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难道不是吗?”我厉声追问。
      菲尔.多琳的手在轻轻挥动着,仿佛是在把过去驱走。
      “那是非常不同的。”
      “是吗?”
      “她让我过了一段苦日子,这回答行了吧?”
      我等着。
      “她早就想离婚,”菲尔.多琳愤愤地说,”这其实很好。她同魔鬼在一起。但是那个时候,她栽在那个聪明过头的律师身上了,他们想要我卖掉农场,分给她一半。我说,魔鬼与她同在。”
      “然后呢?”
      他冲我邪恶地笑了笑:“因此,我就去西雅图找她,让她吐出一点。这就是全部。”
      “你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我追问了一句。
      菲尔.多琳耸了耸扁,缄口不言。
      “你带着扳手?”
      他睑上又露出了几分邪恶的神情。
      “我不需要任何扳手。”他洋洋得意地说,“我知道如何修理女人,她们简直是小菜一碟。”他竭力表现得趾髙气扬的样子。
      “第一次可不是。”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同时我也清楚,如果我打菲尔.多琳,我能够打垮他,不论他有多大块头和体重上的优势,我只需打他一次,就会让他知道欺负弱小者的下场。
      我再次向菲尔.多琳走近了几步,怒视着他,我把手指连连戳在他的胸上。
      “她最好没事,菲尔。”
      菲尔.多琳往下看着,惊恐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
      “听明白了吗,菲尔?”我狠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我的车旁。
      那匹白马喷着鼻子小跑过来,可能是想同我交朋友,但是,当它看见菲尔.多琳已经领教过的、我脸上的那副表情,又退了回去。
      07
      我离开伊顿威尔,开车朝阿施福驶去。越过一条交叉路口,公路逐渐变宽了。路边出现一排相邻的房子。一个咖啡馆、一家食品杂货店、一家旅馆,以及一家被称作“阿施福交易所”的商店——那里面倒卖护发素、枪支、弹药以及镶嵌着珠宝的日用品。
      这家交易所的窗户上,挂有一块“转让”的招牌。我在门前刹住了车,走上前去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响应。
      我再次返回车旁,取出地图和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画的照片,望了一眼那座山,心想,现在只有找一找卡罗尔画画的地点了。
      就在这时,我忽然瞥见一个男人正在盯着我。
      他穿着一件迷彩军服,头上戴着一顶捧球帽,帽子下面散乱地冒出一头长发和稀稀拉拉的胡子。他站在街对面树林边的一棵树旁。
      “你好。”我冲他喊道。他愣愣地望着我。
      “我有点儿迷路了。”我说着穿过公路朝他走去。不料,他转身就跑,结果被什么东西绊倒,坠进了排水沟里。
      我慌忙跑过去拉他,但是我刚够到他,他却急忙闪躲开,恐惧地看着我。
      “不要害怕,”我边说边拉他的手,“我只想问……”
      他连忙往上爬去,弓起身子,一立起来就向林中跑去,边跑边惊慌地回头张望,仿佛害怕我追赶他。
      我返转回到车旁,再细看照片,还是无法确定地点。
      正在我犯愁时,一个体态丰满的年轻妇女,冲我走了过来,她一手抱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一手提一支步枪。
      “你好!……”她走到我跟前说,“你好像在找什么?”
      “你好!……”这个蹒跚走路的孩子学着说。
      “德海利打扰了你吧?”她说着,用枪指了一下刚才那个男人逃走的方向。
      “没有,是我打扰了他。”我冷静地回答。
      她咧开嘴笑着说:“他只是好奇。他一点不会伤人。我能帮上忙吗?”
      “我正在找一个人。”我解释道,“我的朋友,你认识卡罗尔.多琳吗?”
      她摇了摇头:“不,不认识,很抱歉。”
      “她可能使用她少女时代的名字——德拉格尼克,你知道吗?”
      她皱起眉毛,低头冥想了一会儿,开口说:“这个名字好像听到过,她住这儿吗?”
      “她可能是前几个月,才搬来这儿的。我没有她的地址,电话簿上也没有写她的名字。”
      她又低下头深思起来,随后耸了耸肩。
      “我们这儿有很多人出租房子,不过,时间都不长,人们来了又走了。”
      “我的朋友是一个女画家,这是她画的‘山雨’画。”我把照片递给她,继续说道,“你知道,在哪儿能看到这种风景吗?”
      “布朗小河。”她亳不迟疑地用枪指了指说,“不过,由于上游筑起了堤坝,这条小河已经干涸了。但是,那里是最好的看点,对。”
      “小河离这儿有多远?”
      “这个吗,我倒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你看见画上的这座桥了吗?”
      “噢,是的,我看见了。”我得意地点了点头。
      “那儿离这儿一点也不远。”她说着朝公路南面指了指,
      “那条路两边都有人家。你到那儿去问,就能找到你的朋友了。”
      “太好了。”我兴奋地拍了拍手。
      “那边有条路,但是我得回去了,否则可以送你。约有七八英里。”女人抡起枪来指着,“或者你可以走这条公路,到一个小公园后向左转,你就能够看见那座小桥了,步行都可以。”
      我收起了地图、照片,立即转身钻进车里。
      “嘿?……”这个妇女弯腰探进车窗,递给我一张商店的名片,“如果你需要在这儿过夜,我有一间带景现的大房子,而且为军人打八折。”
      我依照她所说的,沿着公路开去。直开到小桥边,我才停住了车。
      跨过小桥,我立在有很多岩石的河床边往南望,兴奋地发现,这里就是“山雨”那幅画的视角。我刚要继续走时,天上下起了雨。
      哗啦啦的冷雨越下越大。雨衣其实遮不住多少雨水。但是,一种就要找到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兴奋心情,催促着我加快了脚步。我想,这里肯定有卡罗尔和多琳建筑的房子。
      忽然,我隐隐约约地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走到一个转弯处,我往后一瞅,果然发现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正在鬼鬼祟祟地暗中跟着我。看见我忽然停住,黑髟倏忽消失在了树林中。
      我想,会不会是那个好奇的德海利呢?
      又走了一段路后,我再次忽然转身。这次我看清楚了,那个黑影就是德海利,他站在一棵树边注视着我。他看见我正在看他,惊愣片刻之后,又像鬼影一样不见了。
      德海利不会伤人。这是那个妇女说的。
      我走上一条铺着石子的道路,越过几辆拖拉机和几幢房子,我没有去问人家。我想,如果我运气不错的话,卡罗尔.德拉格尼克肯定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的运气的确不错。又拐过一道弯后,我在这条干涸的河边,看到了她的邮箱。
      邮箱上有用蜡纸油印的名字——卡罗尔.德拉格尼克。透过雨水和一大片小树林,我看见了一幢房子。
      我立在幽暗的雨水当中,凝视着松树林里渺无生气、昏暗阴沉的房子,忽然有一种不样的预感。邮箱里塞有像很久未有人动过的邮件,几张账单、两本《美国美术家》期刊。
      我沿着小路过去,走上房子前面的台阶。台阶边有个盒子,盆子里装着塑料纸包卷着的很多报纸。我上前去敲了敲房门,没有任何响应。阴暗、寂静、沉重的感觉,使我一下子跌进了深渊。
      我扒在窗户上,向房间内部窥视,只能看见里面模模糊糊的家具轮廓。我使劲地推了一下门,才发现它锁着。我退到雨中转到房后。房子后面有个带屋檐的走廊,正对着河床。走廊一头是一条长凳,另一头是个木制的大洗澡盆。
      我踏上走廊。上面有一堆杂乱的树叶和动物的粪便。从滑动门上的玻璃窗,我又往里张望,同样模模糊糊。我拉了拉门,惊异地发现,它竟然开着。
      我先把头探了进去。
      “喂,有人吗?”我冲房间里喊道,“有人在家吗?”
      除了雨水滴落在屋顶上和树林中的声音之外,只有一片寒怵人心的寂静。
      我走进了昏暗的房子,呼吸着屋内的空气,并未发现有死亡的气息。
      “屋里有人在家吗?”我再次喊道,房间里依然寂静无声。
      我站的这间是起居室,左边是简洁的厨房和餐厅。我找到电灯的开关,灯像是都坏了。我拉开门上的窗帘,屋子里这才有了光亮。屋子里脏乱成一团。桌子、椅子全都翻倒在地上。抽屉被拉了出来,翻例在地上;书、报纸,以及配送邮件,像被一股小飓风卷进房子里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朝房子的前门走过去,卧室也同样杂乱不堪,另一间显然是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画室,画架被毁坏在了一个角落里,摄影器材则被扔在另一个角落里。地上满是被揉搓、撕毁的绘画稿和风景照片,就像被人刻意毁坏过一样。
      然而,卡罗尔.德拉格尼克家壁橱里的衣服,却都完好无损地挂在里面;地下储藏室里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难道是卡罗尔自己?
      屋子里并没有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踪影。我退回到门廊上。我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当我正踌躇之时,又看见林中那个黑肜。我调整自己的视力,看清楚了依然是德海利,他就立在一棵大树旁边盯着我。
      此时,风停了,雨也小了许多。苍蝇开始在我的头上嗡嗡地飞。我忽然听见走廊左边,有小动物的奔跑的声音。我突然扭过头去,惊异地看见那个澡盆上,突如其来地多了一枝小野花。
      还没有容我想,这是谁放上去的瞬间,洗澡盆里便飘出来一股恶臭。我一下子意识到,我已经找到卡罗尔.德拉格尼克了。
      我掀开了洗澡盆的盖子。只看了左半边的脸和头发,我就认出来是她。她的手腕和脚被捆在一起。
      我的朋友卡罗尔.德拉格尼克已经被谋杀了。
      08
      震惊加上昨天睡眠不足,抑或刚才的凄风冷雨,我浑身哆嗦了起来。我抱紧了双臂,把身体贴到墙壁上,茫然地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望着越来越黑暗的天空。
      我精疲力竭地动弹不了,连思想也凝固住了一样,甚至没有了悲痛。我像个穿军服的傻瓜。
      直至德海利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才如梦猛醒。
      “嘿!……”我冲他大喊声,“你地!……”
      这次,德海利离我很近,就蹲在河边的一块大岩石背后。他盯着我,手里握着一束鲜花。
      我冲着他跑了过去。德海利慌慌张张地下蹲了一下,站起身来又跑。
      “浑蛋,你地给我站住!……”我冲他喊道。他不停地跑,我奋力地追赶他。我想,在他的身上,多半能够找到答案。
      在灰蒙蒙的雨帘中,我大步流星地跨过河床,直追进树林。
      “等一等,该死的!……”我喊道,“你地给我回来地干活!……”
      雨还在继续下着,他跑得越来越快。我跌跌撞撞地在林中,跑了大约十分钟以后,又不见了德海利的影子。
      我折回卡罗尔的房子里。这时我已被淋个透湿,样子就像一个逃兵。我最终给警方挂了电话。
      警长的副官从伊顿威尔最先赶来了,随后是侦探和法庭人员,最后到的是这个村子里的警长斯坦德尔。他是一个沉默寡言、却精明强干的年轻人。
      我跟他们讲了,我寻找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起因和过程。跟他们讲了卡罗尔的绘画,科利尔和卡罗尔之间的交往;还讲了菲尔.多琳以及他恶劣的态度,我也讲了德海利和这束小野花……总之,我跟他们讲了我知道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先是在这幢房子里,直到卡罗尔的尸体被运走。后是在警长斯坦德尔的办公室,最后是在伊顿威尔警察局。
      直到第二天凌晨,他们才决定放我走。
      放我出来的时候,刚刚是凌晨4点左右。在过去的48个小时里,我只睡了两个小时,但是由于我的内心里,充满了悲伤与仇恨,却无一点疲惫的感觉。
      我开车驶问阿施福。自然,阿施福交易所还没有开门。正好有辆小餐车,于是,我就边吃早点边等着。
      直到早晨6点,我按照那个红头发妇女给我的,名片上的号码拨了电话,感谢上帝,她接了电话。一小时后,她租给了我一间屋子。
      屋子里面有一个装满食物的冰箱,还有一张舒适的床。我没有脱衣服就摔倒在床上,疲惫与困倦压倒了我。
      我睡了一整天,什么也没有梦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两点。我的全身僵硬、酸痛,饿得连皮鞋都想咬下去,犹如在地狱里受到煎熬一样。我冲过淋浴,服了几片阿斯匹林,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些松饼,才像是重新复活了。
      我端着咖啡杯子,走到了屋后的走廊上,坐在一把帆布椅子里,看着髙山,看那被一块块乌云笼罩着、统治着的整个天空。就这么一坐坐了两个来钟头。
      我万分地悲痛,我失去了一个朋友。
      黄昏,我回到了屋里,又躺在了床上。昏昏沉沉、连连做着从高处坠落万丈深渊的噩梦,浑身冷汗直冒。
      手机的铃声把我惊醒时,已经是又一天的中午了。
      打电话的是斯坦德尔警长,他冲我说:“镇检察官明天想要你的证言,你能够到镇上来一趟吗?”
      我用手掌在脸上摩擦了几下,挥去了睡意,对他说,可以。
      我问他:“你们还未找到德海利?”
      “还没有。”斯坦德尔警长说,”但是,我们让一支警察部队,到东边丘陵地带捜寻去了。”
      “你们确认过是他?”
      “哦,基本可以肯定。”斯坦德尔点头说,”他的名字实际是麦克髙万,约翰.麦克髙万。他有过不严重的触犯法律的记录。”
      “哦?”
      “侵扰、企图盗窃。虽然不构成犯罪,但是,他在那片树林中住了好几年。”
      “我知道。”我说着坐了起来,“你们同菲尔.多琳谈过吗?”
      “昨天下午谈过了,他发了一份声明。”
      “声明什么?”
      “说他没有杀害卡罗尔。”
      “真的吗?”我吃惊地问道。
      “他有一个清晰的答辩,你的朋友死亡的日期,差不多确定为9月15日。”斯坦德尔警长严肃地说,“那天的报纸上有她的血迹。这些报纸就卷在塑料纸里,被丢在前门的台阶边。”
      “我看见了那卷报纸。”
      “报纸一个星期之后就没有再送了。根据尸体解剖,其死亡日期就是那天。”
      “菲尔.多琳的辩护怎么说?”
      “多琳因为酒后驾车,被伊顿威尔警方的人,于14日那天抓住了。”斯坦德尔警长说,“酒后驾车、拒捕,因此,被法院判处了监禁,不得保释,直到周一,17日那天才放了出来。”
      “那不是绝对的,”我坚持辩解说,“她仍然可能在菲尔.多琳出来之后被杀。”
      “那倒不是不可能。”
      “他对那几张画怎么解释。”
      “就像你跟我们说的一样。”斯坦德尔警长说,“他前一次给了他这几张画,是作为那幢房子财产分割,房子是他们共同的财产。”
      “所以,他完全清楚卡罗尔.德拉格尼克住在那儿。”
      “他的确知道,”他同意道,“我们并没有把他排除在外,弗吉尼亚克先生。菲尔.多琳有强暴妇女的记彔,而且受害人在过去,曾有过好几次控告。”
      “那些人……”
      “我们现在正集中在德海利身上。”斯坦德尔强调说,“他始终呆在树林中,那个范围很大,但是我们有猎犬,我们迟早会抓住他。”
      “听起来,像是你们已经做出了决断,斯坦德尔。”
      “我们有他的相片,非常清晰。那是我们在卡罗尔的房子里拍摄的,他知道卡罗尔的尸体在浴盆里。盖上的那束野花是他放的。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我的眼睛瞟到了乌云覆盖的山上,想像着那里的景象。
      “你小子给老子听着。”斯坦德尔声音沙哑地说。我静静地听着。
      “我打电话是想要向你了解。”他有点不耐烦地顿了顿。
      “请继续。”
      “尸体检验结果已经公开,我不想让你从电视或其他媒体上了解……”
      我仍然静静地听着。
      “那不太合适。”他说。我想,他说的可能不是实话。
      “她的两腿和一只胳膊被弄断了。”斯坦德尔说,“头盖骨被击碎,鼻子和面颊也是破裂的。”
      “他真是残暴。”
      “更残忍的是,”他吞吞吐吐接着说,“她进入那个澡盆时还活着。”
      “什么!……”我吃惊地尖叫了一声。
      “她两只手的指甲被折断了,在澡盆里边的内壁上,印有她深深的抓痕。因此……”斯坦德尔警长顿了顿,“对了,她的确非常漂亮,那……你是知道的。”
      “她是被溺死的?”斯坦德尔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从她的内脏各器官及其大脑状况分析,可以肯定地说,她……是被热水给煮死的。”
      “上帝啊!……”
      “屋里有一个安全热水器,水温达到105度时,它可以自动断电……”
      “万能的基督啊!……”我喃喃自语着。
      “我明白。”
      “我没有想到……”
      “我明白!……”斯坦德尔点头说。
      上帝,可怜的卡罗尔.德拉格尼克。
      “不管怎么样,”斯坦德尔接着说,“这个报告被公开以后,我们接到了《时代周刊》的电话,要求予以证实。他们或许会找你。因此,我认为,应该告诉你。”
      “我明白。”
      “除了她的前夫,她没有其他亲人吗?”斯坦德尔忽然问道。
      “我不了解她家人的情况。”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杰西.科利尔,便开口说道,“杰西.科利尔是卡罗尔的代理商,也是她的朋友,或许也应该通知她。”
      “西雅图警察局今天同她谈过。”斯坦德尔警长点了点头说,“顺便说一句,她认为是菲尔.多琳那小子所为。”
      我想,关于菲尔.多琳那小子,不管他答辩还是没有答辩,都不能够排除他作案的嫌疑。
      09
      挂断电话之后,我坐到走廊上,大口喝起了咖啡。眼前晃动着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样子,她的倩影总是挥之不去。下午两点钟,我想,如果这个星期要呆在阿施福的话,我得返回西雅图,换几件干净衣服才行。
      这么决定之后,我便关上了房门,朝停在几英尺外的车走去。刚到那儿,我忽然从车的挡风玻璃上看到,我汽车的座位旁边,似乎有什么外来的东西。
      我伸手打开车门,这才看清楚,一束野花下面有一张德海利的木炭画像。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长而散乱的头发遮掩着他的面颊,头发后隐约露出两只睁圆的眼睛。画上没有画家的签名,但是从风格上看,很像是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画风。
      我把画拿进房间里,装进一个塑料袋当中。然后,我迅速抓起望远镜,跑出了屋子,仔细地察看着周围的树林,查看林中的动静,足足窥测了有15分钟。
      如果是德海利的话,当然非常容易隐藏。令我不解的是,他把自己的画像拿来,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难道,是另外的人送来的?
      我掏出手机来,给斯坦德尔警长挂了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他不在。我问,能否同调査人员讲话,他放下电话,结果竞然让我等了15分钟。这可能是在有意回避。我气恼地挂断了电话。但是转念一想,其实,我也没有急干报告此事的必要。
      画纸是潮湿的,说明它经历了早晨的雨天。也就是说,将此画留给我的那个人,早就离开了。
      在我的头脑里,多琳依然比德海利更值得怀疑。这幅画像很可能是在有意扰乱调查的方向。
      因此,我想先弄清楚这幅肖像画,究竞是不是卡罗尔的手笔再说。这恐怕只有杰西.科利尔才能够识别。
      我来到西雅图杰西的办公室,把这幅画在桌子上展开。
      “哦,这是卡罗尔的,我肯定。”杰西.科利尔看着画点头说。
      “我也这么看。”
      “是他给你的?”
      “我找到卡罗尔尸体的那天,他见过我。”
      杰西.科利尔坐了下来,哀叹了一声。
      “那一定令人毛骨悚然。”
      “反正不会令人高兴。”她红着眼睛看着我,悲愤地摇着头。
      “那个该死的私生子!”
      我知道她骂的是谁。
      “然而,多琳却交了一份答辩声明。”
      她皱起了眉头。干是我跟她解释了一遍,斯坦德尔警长说过的话。
      “声明说明不了什么。很可能是他出狱之后动的手,16日或者再在那以后。卡罗尔没有看报纸的事实,说明卡罗尔没有回家,只有上帝知道她在哪儿!”
      “警方并没有将多琳当做嫌疑犯,他们集中在德海利身上。”
      “噢?不过,他看起来确实也像一个疯狂的凶手。”她点头说着,又低头看画,“他叫什么?”
      “约翰.麦克髙万,”我随口回答道,“警方有过他小小的记录,但是,没有任何暴力行为。”
      杰西.科利尔默默地望着这幅画很久,眼泪无声地坠落了下来。
      “木炭画已经成为了卡罗尔的专长。”科利尔嘶哑地说,“她给我的最后一张作品,就是一幅木炭画。”
      “噢?……”杰西.科利尔点了点头,从盒子里抽出卫生纸,轻轻地沾了沾眼睛。然后,地走到橱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幅未装框的素描。科利尔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这可能是她画的最好的画了。”她的声音沙哑地说。
      这是一幅山景素描,仍然是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房子外面,那条干涸河床上的视角。那是“山雨”中雨后晴朗的天空、木制小桥、干涸的河床,地面是一条地毯般的岩石路,它一直通向无尽的远方。
      我指着桥下一块宽平的、像被刀劈开的石头说:“那里!……这个地细节真是美。”
      “她总是能够深刻理解人的性情。”杰西.科利尔点了点头,声音依然有些嘶哑,“我把它珍藏在家里,永远不卖。”
      她说着转望向我,那是一双满含着泪水、闪动着愤恨光芒的眼睛。
      “我要杀死他!……操他娘屄的,弗吉尼亚克先生。真的,我真的要干。”
      杰西.科利尔话中指的是多琳。卡罗尔.德拉格尼克不仅是她的顾客,还是她的朋友,要杀害朋友的人偿命,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我拿着那幅木炭画像离开后,似乎也产生了她的那种感情。我在公寓里换过了衣服,又开车驶上了返回阿施福的路。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我决心去完成杰西.科利尔的愿望。
      我相信,我一定能捉住这个罪犯,将其判罪并执行绞刑。
      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是我的朋友,这是我起码应该做的。
      但是,当我抵达伊顿威尔的时候——或许是我看见了,自己对菲尔.多琳的愤恨神情,出现在杰西.科利尔眼中的原因——我认真揣摩了多琳.菲尔其人。我又认为他不大像是凶手。
      撇开他的答辩,不管他的粗野、欺凌弱小者的秉性、我的确不喜欢他,以及他没有动手打我的事实,我认为,他不像是对卡罗尔实施谋杀的那种人。
      如果卡罗尔.德拉格尼克仅仅是因为被打致死,那是另一回事。但是,卡罗尔却是活着被煮死的,这种“疯狂”或者说“精神异常”的举动,与多琳留给我的印象大相径庭。
      现实把我转到了德海利以及警方,并不知晓他和卡罗尔之间,有过联系的证据上。车子在房前停下来之后,我当即决定给斯坦德尔警长挂电话。
      就在我要关掉车灯的刹那,一个黑影惊慌失措地,从走廊上跳了下来,从车前一闪而过。他是德海利。
      我一边取出手电筒跟踪他,一边掏出手机拨打911。德海利跑过了木桥,掉头向北面的布朗考奔跑过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中。我把手机用肩头顶在耳边,掉转过车头,飞速冲向半英里外的桥边。
      我向警方报告了这个紧急情况。疾驰过桥后,朝右转弯,车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向布朗考狂奔。
      车速提髙到70迈,我两眼左右巡视,搜寻着德海利的黑影。电话里有人对我说,已经接到了通报,叫我不要关机……
      我终于看见了他。他就在我的左边,沿着山脊往上爬。忽然,一辆运木材的卡车从对面驶了过来。我紧急剎车,结果车打滑,车身向路外偏去,下了路基,我听到一声撞击声,终于停在了一条排水沟前。
      心脏就像一匹野马,在我的胸瞠里狂奔,冷汗浸透了我的内衣。车前几英尺外,卧着一个黑糊糊的什么东西。我的双腿颤抖,但还是拿起了手电筒,挣扎着下了车。当我看清楚时,惊恐地哭了,它是一只大浣熊,像要死了。
      卡车司机没多久就走了过来。我的手机已经摔坏,于是,我叫他给州警察局挂电话,告诉他们我是谁,正在干什么。
      我穿上了雨衣,用手电筒探路,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脊往上爬。
      山顶上是一片黑乎乎的山楂灌木林。我顺着山的另一边走了下来,踏过一片地毯般湿漉漉的枯树叶地带。每走一百英尺,我都要停下来,用手电筒审视着光亮所及的四周,然后继续再走。
      上上下下越过另一座山,我迸入了一片赤杨围绕着的、稠密的松树林里。前面早已不见了海利的踪影,我愤恨地刚要掉头返回,却又看见了他。
      海利就立在我左边林中的一块高地上,正往下窥视着我。手电筒刚一照到他,他又转身不见了。我追踪过去,最后来到一个悬崖下,又不见了海利的影子。悬崖下面仿佛有一个洞。
      我确实有恐高症,但是,一想到朋友的惨死,我还是一点一点地用手扒着岩石爬了上去。中途我停了下来,稍作歇息,我的膝盖不住地颤枓。我担心,由于逼到绝路,他可能会拼命反击。
      这个洞穴实际上是一块突出岩石的下面,一个凹进去的地方。我弯腰闪身进去,用手电筒把里面照了一个遍,并不见他的影子。地上有一堆电线、衣服、盒子等垃圾似的东西。
      再往里面有个石头堆的火炉、各种煮饭用的器皿、罐装食物、装水的塑料桶、装满衣服的垃圾袋、一个发臭的大型床垫,此外还有很多图书、杂志散乱地丢在各处。看来这是他一个半永久性的营地。这里还有照片。
      在一块比较大的石板上——可能是他的桌子——放有一盏煤油灯。几个发黄的大信封中,露出了许多照片。
      我点燃了煤油灯,照片上的人我大多都不认识,但是,在一个比较新的信封中,却装有一打左右卡罗尔.德拉格尼克的照片,有些是她光着屁股的裸体照片。
      其中有一张卡罗尔.德拉格尼克光着屁股坐在她的房前,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的裸体照片。
      它终于使我相信,我风闻过的一些事情。我感到像是突然袭来一股,与寒冷和潮湿的实际无关的寒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就在这时,德海利忽然跳进来了。
      10
      我刚轻轻地敲了敲杰西.科利尔的房门——第40层的一套公寓房——房门即刻被打开了,那女人仿佛正站在门边等着我。但是看见我,她又很惊讶。
      “弗吉尼亚克先生?”
      “科利尔夫人,”我点头说,“抱歉,这么早来打扰你,但是,我需要同你谈一谈。”
      “你好像生病了?”她拉开门说,“请进来说吧。”
      “我已经完全好了。”
      “你需要咖啡吗?”
      “不!谢谢。”
      杰西.科利尔转身把我,引进一间空旷而豪华的大起居室。它的半边是个月牙形的大阳台。
      “我正要去上班。”她指了指灰皮革制的鸳鸯椅说道,“请坐下来吧。”
      我环视了一下这个大房间,一屁股后坐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在墙壁上会挂有许多美术作品,不料,就像她的办公室一样,这里也全是玻璃镜、滑动的大玻璃门、从地板到天花板的玻璃板。
      “你当真不要咖啡?”杰西.科利尔又问了一声,我说,确实不需要。
      杰西.科利尔此刻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长衫。她点燃一根细长细长的香烟,依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其态度却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友好。
      我慢慢地说:“昨天晚上,我找到了德海利。”
      “你找到啦?”杰西.科利尔坐在沙发的一个扶手上,指着我们中间咖啡桌上的《时代周刊》说,“其中没有提到它。”随后,她又皱起了眉头说,“德海利是否承认,他杀死了卡罗尔.德拉格尼克?”
      “没有,”我说,“其实他没有杀任何人。”
      “我明白了。”
      “他的确会为毒品冒险,但是他对我说,他和卡罗尔是朋友,他是绝对不会的。而且,我也相信。”
      “真的吗?”杰西.科利尔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他不是个坏人,确实不是。他从卡罗尔房子里偷走照片。卡罗尔的照片,大部分是裸体照片。他所以偷走它们,是他为她感到难过,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它们。”
      “是吗?”我盯着杰西.科利尔问道。
      “他是海湾战争的退役军人,他看见了很多想不到的事情。他说,他正在度假。”
      阳台上的风吹开了窗帘。杰西.科利尔站起来把它恢复了原状,然后又坐了下来。
      “他本来想前来谈一谈他知道的事,但是,他在警方那里有不良记录,因此,他一直未来。”我说,“那天,他看见我穿着军服,还以为我是来抓他的。他昨天跟我讲了很多。”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几分钟内,他可能就要赶到警察局。因此,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没有时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杰西.科利尔诧异地望着我。
      “哦,”我装出极不情愿的样子说,“有些事情令我非常忧虑。”
      杰西.科利尔蹙眉凝思。我接着说:“你说,你把‘山雨’那张画带回了家?”
      “是呀。”
      “我可以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杰西.科利尔说着走到桌旁,从桌子后面抽出了那张画。
      我走过去边看边说:“你说,卡罗尔是8月初,把这张画送给你的,对吗?”
      “对呀。”杰西.科利尔点头回答着,转身走回到沙发和咖啡桌那儿,打开了上面的一个公文包,从中抽出了一小张纸,递给我。
      “昨天警官问过我,我把这幅画给他看过。他问我最后看见她是什么时间,这张收据上有时间记栽。”
      收到卡罗尔.多琳一幅木炭画《山雨》。1998年8月5日。
      “有问题吗?”杰西.科利尔问道,我凝视着她。
      “怎么啦?”
      “这条小河在画里是干涸的。”
      “对不起,我没有听明白。”杰西.科利尔抬起头来,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画里的这条小河——布朗小河——其上游直到8月底,还都没有筑堤。”
      “是这样吗?”她的眉头紧锁。
      “那个桥下似刀劈的石头,是水流冲刷而成的,如果上游没有筑堤,不可能看见它。”我也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8月初她不可能画下它。”
      杰西.科利尔又一次蹙眉凝思:“卡罗尔……”她说,忽而笑了起来,“卡罗尔具有美术家惊人的想像力,弗吉尼亚克先生。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画下了这幅画。任何时候都可能,事实上……”
      “不,那不是想像出来的。”我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看过那条河床,这块岩石的地点、形状同画里的完全一致,可以说丝毫不差。”
      杰西.科利尔怔怔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她吸了一大口烟,抱着双臂说:“那又有什么问题?”
      我把那张收据折叠起来,装进了我的口袋里,对她说道:“她画这幅画时,这条小河是干涸的,因此,她不可能在8月就把画给你。”我盯着她望着我的眼睛又说,“你在撒谎,杰西。”
      杰西.科利尔一瞬间缄口不言,也没有表现出否认的样子。
      杰西.科利尔久久地望着我,就像要在我的脸上,找出愚蠢的迹象,当然,她是找不到的。
      最后,杰西.科利尔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到沙发那儿,熄掉烟,又点燃了另一支,笑着说:“你非常聪明。”
      我毫不隐讳地点了点头。
      “那么,”她坐下对我说,“为什么我们只有这么点儿时间呢?”
      “因为,警方还要来找你,在你被逮捕以前。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你说我被逮捕?”杰西.科利尔装出对这句话,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那张收据并无任何意义,事实上,我现在回想起来,该是9月5日卡罗尔把画给我的。”她耸了耸肩膀,“我写成8月或者9月,那又怎么样?”
      “然而,的确是你杀死了卡罗尔.德拉格尼克。”
      突然,杰西.科利尔凶狠地说:“脱掉你的衣服。”
      我脱掉了我的衬衣,转身给她看,我没有带窃听器或录音机之类的东西。
      杰西.科利尔冷静地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两眼圆睁,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杰西.科利尔长长地吐出一口烟,若无其事地瞧着她细腻、润滑的手背。
      “卡罗尔.德拉格尼克出卖了我。”她冷冰冰地说,“我为她付出了一切,她却出卖了我。”
      她平静地说:“卡罗尔.德拉格尼克最初是在公园的长凳上卖她的画,是我发掘了她。我看她是个天才,但是,她绘画的技法却很不成熟。于是,我教给她我储存的一切知识:我给她安排画展,后来又帮助她联系媒体。我成了她的朋友。就在她嫁给那个白痴以后,我仍然同她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地。”
      “我爱她。”杰西.科利尔最后用一种淡淡的语调对我说。
      “是吗?”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卡罗尔只有迷乱的性知识和本能。但是我懂,于是我把这个真实的女人,带出了她自己的世界,即使她总不情愿。
      “后来——也就是去年复天,她……她逃走了。她说需要安静地生活。她住到了那幢房子里,连电话也不接。我发现后……不过我们又和解了。
      “她最后选择了抛弃她自己和我的做法。”杰西.科利尔悲哀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无法拥有她,唉,现在,我就能了吗?”
      我什么也没说,等着她往外倒去。
      “她的离去令我非常痛苦,弗吉尼亚克先生。”杰西.科利尔淡淡地说,“如果我不这样做,日子就会非常难过,我控制不住自己。”
      “因此,”我清了一下喉咙,“你就杀了她。”
      “啊,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猛吸了一口烟,“卡罗尔需要严厉对待。”
      她两眼射出凶恶的光芒,狠狠地瞪着我。
      “我承认,那天我去她那儿时,有点儿失控。我们争吵了起来,我使劲用木棍戳了她的下面,起初,我以为她死了。后来才知道她没有死。”杰西.科利尔屏住气息说,“弄断她的腿和胳膊,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快感。随后,我把她丢进了澡盆。当她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她开始挣扎,尖叫。”她仿佛沉浸在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刻之中。
      “当然,你是会那样的。”我冷冷地说,杰西.科利尔冲着我恶作剧般笑了笑。
      “你从未听过那种声音吧,弗吉尼亚克先生?”
      “你不想潜逃,杰西.科利尔?”我望着她问道。
      杰西.科利尔笑着说:“那张收据作为不了证据,我自然不会承认,跟你讲过的这一切。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去过那幢房子。”
      “麦克髙万看见你去过那儿。”我严肃地告诉杰西.科利尔。她的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他现在正在跟警方讲这件事。”
      她思忖片刻说:“那是一个半无理智的野人,弗吉尼亚克先生?”
      我摇了摇头说:“他极精确地描述过你,杰西,即便我说你没有去过,警方也会认为这是谎言。”
      一瞬间,杰西.科利尔带着极度疲惫、屈服的神情长叹一声。
      “况且还有这张收据,”我继续说道,“它揭露了你的另一个谎言。如果警方明白你去干了什么——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清楚的——就一定能找到你去过那里的证据。”
      我指着报纸上的大字标题:警方正全力搜索洗澡盆杀手。
      “你最终会受到审判,要么你选择注射,要么成为永远的囚徒。你绝对逃不脱,杰西。”
      她望着我的神态,就像沉思了一样。
      “你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结局,对吗?”我问杰西.科利尔。
      她慎重地说:“你以为,弗吉尼亚克先生,一个神经正常的人,会干出我干的事情来吗?”
      我不知道,我沉默着。
      “我是说,我肯定是精神错乱,才对可怜的卡罗尔做这一切的,对吧?”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医院当然比监狱要好得多啦,你不这样想吗?”
      我默默地盯着她。杰西.科利尔还在笑,笑得令我不寒而栗。
      我坐在那里,仿佛突然感到,我所有人性的东西也消失了。
      “这的确是我来到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我盯着她说,“你说到医院,你确实认为,你会进吉利卡娜精神病院吗?”
      杰西.科利尔耸了耸肩膀。
      “我去过那种地方,”我沉静地说,“那里是个完全化学性质的地方。”
      “他们吗?”她咯咯地笑着。
      “他们会在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品中,给你加一点鸡尾酒,你将在那里住上很多年。”
      “还有一点鸡尾酒,满不错的嘛。”杰西.科利尔得意地说,忽而又疑虑重重地皱眉问道,“你说很多年?”
      “哦,肯定会很久,杰西。”我严肃地说。
      杰西.科利尔看看她的手表,好像已经开始厌烦我了。
      “你确实精神异常,一点不懂得隐藏自己。”
      听我这么一说,她好像又疑虑了起来。
      “你煮了活人,”我说,“用棍子戳她,弄断她的腿和胳膊,然后再煮,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无怜悯,不悔恨,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离开了你?你的精神确实错乱,杰西。”
      “真的?”
      “真的。其实,它并不是你干的,虽然……因此,你会在精神病院呆很久很久。”
      杰西.科利尔大口吸着烟,显得很无聊。
      “但是,毒品能够帮得上你的忙,你会感觉到的,你不必真的担忧。”
      杰西.科利尔叹息着。
      “你简直没有注意到,你在床上醒着,浸泡在你自己的尿中。”
      杰西.科利尔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我知道,我的话还未震动她。
      “你不想沉溺在毒品中,没有人同你谈活,或者只同一些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谈话。”
      杰西.科利尔用手指轻轻地弹去衣服上的一点烟灰。
      “医院通常都是叫保安人员,用他们的手,把你从一个房间,搬到另一个房间。”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我。
      “你想被男人触摸吗,杰西?”我问道,杰西.科利尔没有吭一声。
      “噢,你将会被很多男人的手触摸,当然,或许你会习惯的。你甚至可能会喜欢,这种极其严密的限制,连你上厠所,他们都要监视。”
      杰西.科利尔的眼睛稍微地动了动——仅仅是稍微地——把目光投向阳台。
      “你会有一个小房间,一个长、宽都只有8英尺大的房间,不过倒很干净。干净得什么也没有。”
      杰西.科利尔开始咬自己的嘴唇,我几乎嗅到了她要爆发的恐惧气息。
      我站起身来,走到阳台那儿,把窗帘拉开一点,看着她说:“你喜欢髙处,不是吗,杰西?”
      她摩擦着她两只手臂,望着窗户外面的世界。
      “我不喜欢跟你讲,我不了解的事情,而且我知道,你喜欢超越一切的清洁,只可惜这一切都将失去,你将失去开阔的视酐……”我又把窗帘拉上,转头冲着杰西.科利尔,“可以肯定,那就是,你将被关进一个笼子里。”
      杰西.科利尔脖颈上的那根静脉,开始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虽然你最初会有一种被埋葬的安逸感,但是,它终究不是。”
      杰西.科利尔举手揉搓着自己的脖子。
      “你根本不是被活埋。”
      杰西.科利尔痛苦地抬头看着我。
      “当然,也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糕了啦……”
      “如果你想恐吓我,请好好想一想再说。”
      “是你自己在恐吓你自己,我只是告诉你,它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在夸大其词。”
      “我吗?”
      杰西.科利尔按灭了香烟,又点燃了一支。
      “如果我使你感到厌烦,我现在就可以叫来警察。”
      杰西.科利尔咽下了口水,小声地说:“只要你喜欢。”
      我思忖片刻。随后,我把手插进裤袋里,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最后走到一面大镜子前面。
      “这是关于监禁的事,杰西,只是你的选择权非常有限。”
      杰西.科利尔又静了下来。
      “是的,”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一旦你进去,你就会永远呆在里面,不得保释。”
      在镜子当中,我看见她仍呆呆地望着我,一脸的疑虑重重。
      我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杰西,你确实精神错乱了,它正显示在你的脸上。你是一个危险的人,对你自己还是对别人,你都非常危险,他们不会放你走了。”
      这一次,杰西.科利尔终于相信我说的了。她抑制着内心的恐惧,眼望着别处。我看了看自己的脸,心里奇怪我是谁。
      我又说道:“我认识一个曾在圣地亚哥,因为贩卖毒品被逮捕的人。他知道他将面临长期的监禁,他明白了,他永远失去了那些时间,当然,现在也无法改变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关于生死抉择的模糊说法。
      我转过身来,等着她已经冷却的眼睛再看我。
      “这个原因是:一旦他被逮捕,他就没的选择了。”我解释道,“那个家伙的精神正常,但是,由于担心他自杀,警察们每分钟都监视着他,以致最后,他连割手腕都做不到。
      “你看不到,他们每一分钟都能看到你,所以……”我戛然而止,让她坠入了空虚之中。
      风吹开阳台上的窗帘,又落下,落下了又吹开。
      我有意多停了一会儿,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对杰西.科利尔说:“麦克髙万已经告诉州警察局,他知道的事,以及我对他说的话了。要不了多久,警方就能够整理出来。但是我猜测,最先跑来的可能还是西雅图警察。要不然,在我叫他们来之前,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
      杰西.科利尔的脸上一片空白。我对着阳台说:“我到街道对面去。”
      杰西.科利尔什么也没有说,我也没有再说任何话。
      11
      我乘电梯下来,在门廊那里问了保安时间——现在是早晨6:15。
      我没有遵守交通规则,就匆匆忙忙地穿过了马路,走进一家咖啡馆。在里面,我找到了一个贴着窗户的位罝。那里能够看到杰西.科利尔楼前的停车场。我要了杯咖啡和几个面包圈儿,我有的是时间。
      大街上上班的人流和车辆越来越多。我想麦克髙万已经偕同州警察,或者是同西雅图警察正一块儿赶来。
      丑恶的东西似乎更容易,占领人之初的善与美的位罝。不管怎么样,此时的我也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杰西.科利尔几乎占满了这一个小时。
      早晨7:05的时候,我付了咖啡钱,终于有了我必须报告警方,关于杰西.科利尔的念头时,我看见有人在跑,朝科利尔楼前的停车场跑去。
      那个人跑到了楼门前,喊叫里面的人。随后,一个保安出来,两个人又回到了停车场往上看。
      我撒丫子飞快地跑出了咖啡馆,仍然看不到銜对面停车场里,所发生的事情,我只好立在原地不动。
      我没有看见杰西.科利尔坠落下来。但是,不管我周围的人流、车辆的喧闹声多么嘈杂,科利尔的身体从40层高处坠落下来,砸在停车场房顶上,发出的“砰!”的一声,清晰地穿过了我的耳膜。
      它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应有的、到达终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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