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作者:【美】爱德华·豪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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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她一定还没睡。她总是这样。她每天都要等他回来，不论多晚。
　　这里是他的家，所以他必须回到这里。一进客厅，他就看到了她，毫无悬念。她笔直地坐在靠背椅上，头发挽在脑后，穿着早已过时的深蓝色长裙。她是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他凝视着她干枯的双手，以及她手中的《圣经》。
　　“已经很晚了。”她说。
　　“我是个成年人，海伦。”他有点儿不耐烦，“我已经四十二岁了。”
　　他快步穿过客厅进入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车库的门已经锁上了——他亲手锁上的，尽管以往并不上锁。
　　他端着酒杯回到客厅。“我需要喝一杯。”他说。她是他的姐姐，她是他的一切。“我吓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我非常担心。不过，我还是回来了，我想没有人看见我。”
　　“肯定有人看见你了，沃特。”她非常确信地说。
　　“没有，没有！”他想说服她，也想说服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脑门儿冒汗了。“乡间公路很僻静，根本没有行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下里漆黑一片，那辆车突然冒出来了，我怎么停得下来呢？这不是我的错。等我停下车，哦，天哪，”他猛喝了一大口，“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怎么会知道呢？她的车翻了……她死了。我无能为力。可这不能怪我，这是意外！”
　　“车上就她一个人？”她问。
　　“当然就她一个，”他的嗓门提高了，“所以我回来了。汽车现在就停在车库里。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没有一点儿痕迹。”他一边点头一边重复着，“没有一点儿痕迹。”
　　“会有痕迹的。”她说。
　　“闭嘴！”他声嘶力竭，“听着，这是意外！七十迈的时速，我怎么可能停得下来呢？你根本不明白。没有目击者，没人知道是我干的，没有人——”他又看了看他姐姐，“你不会告诉别人的。”
　　“没有这个必要。”她的语调毫无感情色彩。她苍白的脸颊瘦长干瘪，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他记得她从小就是这样。她轻轻拍拍手中的《圣经》，喃喃地说：“‘他’什么都知道。”
　　他简直快被她逼疯了。“我能怎么办呢？这不是我的错，难道不是吗？我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为她感到难过，是的，我真的很难过。”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明天我就要把汽车轮胎换掉，警察可能……”
　　她的双眼隐没在深陷的眼眶的阴影之中。
　　“别说了！”他喊道，尽管此时她并没有说话。“我需要好好睡一觉。”说着，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你别再和我说这件事了！”
　　她平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跌跌撞撞回到卧室。为了能够马上进入睡眠状态，他吃了两片安眠药。她不赞成他吃安眠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赞成。他希望能离开她，可是他做不到。他蜷缩在床上，能听见海伦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平稳而有节奏，这声音让他有一种安全感。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他离不开她。
　　02
　　“你回来晚了。”她说。
　　第二天晚上，他回到家里，筋疲力尽，神色憔悴。“坐公交太耽误时间了。”他抱怨着，突然神经兮兮地问道，“有人来过吗？有人看过车库吗？”
　　“没有。”她说。
　　他走到客厅中间，轻手轻脚，像是怕踩脏了地面。马上他就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上晚报了，”他说，“她叫玛丽，玛丽·拉雷斯。几个农民发现了她，大约凌晨四点。她死了。肇事逃逸，”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晚饭做好了。”她平静地说，仿佛这一切和她无关。
　　她的态度让他感到愤怒。“我无能为力。四周那么黑，她的车冷不丁儿冒出来，我踩刹车了，可是那不管用。我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每天！”他猛地一挥手，“好吧，忘了它吧。可以吃晚饭了吗？”
　　“当然。”他姐姐说。
　　但是，他忘不了。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喋喋不休。“早上出门前，我仔细检查了我的汽车，车灯、玻璃、保险杠、油漆，一切都完好无损，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不过，我不想再开它了，海伦。警方有专门的技术对付这类事故。他们会化验，哪怕找到一点儿灰尘或者一根纤维——那样的话我就完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处理那辆汽车呢？”
　　“那并不重要。”她说。
　　“算了吧，”沃特推开椅子站起身，“我不会再和你谈论这件事了。”他狡猾地笑笑。关于这一点，他十分自信。她是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她是他的一切。他相信他也是她的一切。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我会为你祈祷。”她说。
　　“祈祷？那还不如赶紧给我想个办法让我摆脱那辆该死的汽车。如果我把四个轮胎都换了……可是，事故发生后，警察一定会注意这类买卖的。如果我把汽车换一个颜色呢？也不保险，汽车修理厂会通知警方让他们来检查。也许……”
　　她怜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自顾说下去，仿佛大声说出自己的焦虑，会让他好受一点儿，“也许我可以把它开到沙漠里，或者其他什么鬼地方……那也不行。警察很快就会追查车主是谁。那么，开到海里？沉到水底下？可是万一浮上来呢？哦，天哪，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摆脱那辆车呢？”
　　“你怎么摆脱你的罪孽呢？”他姐姐低声说。
　　“罪孽？”这个词吓了他一跳，仿佛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他神情颓丧，“是的，我知道。从法律上说，我犯了过错。对，是过错。”这个说法让他感到一丝解脱，“我本该向警方自首，可是，这会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撞了她，这不假，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这样做。这是意外！而且，当时周围没有人，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没有人知道。只要我摆脱了那辆该死的车……”
　　“为什么不卖掉它？”她问。
　　“怎么卖？卖给二手车商？那会被记录在案的，警察会查到的。你不明白……”
　　“我明白。”她叹息道。
　　“你不明白！我要摆脱那辆汽车，摆脱这见鬼的一切！”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会想出办法的……”突然他停住脚步，死死盯着他的姐姐，“你不能告诉别人。”
　　“没必要。”她淡淡地说。
　　他再次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先把它停在车库里吧，但愿星期六之前我能想出办法，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星期六……”
　　“你不会——”
　　“你能不能闭嘴！”他粗暴地打断她，“我受够你了，海伦。我跟你说，我要买一台电视机！我已经四十二岁了，可我们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真可笑，我只能去酒吧看电视！可你呢，”他指着她手中的那本《圣经》，“你整天就知道抱着那本破书！”
　　03
　　星期六，沃特刚翻开晚报的体育版，就看到了那条广告。他拿着那张报纸跑到厨房，他姐姐正在给窗口的那些花浇水。
　　“有办法了，”他兴冲冲地说，“你看看这个广告。”他读道，“‘一块风景优美的土地换一辆汽车，无论新旧，但车况要好，能跑长途。望尽快成交。电话……’”
　　她静静地听着。
　　“我愿意用这辆该死的车交换任何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这上面说是一块土地。”
　　“一块土地？”
　　“对！当然，我并不需要一块地，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家伙想要出远门，正好缺一辆车。如果他开着这辆车离开此地，我就彻底解脱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姐姐面无表情。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桩交易会记录在案。车牌号、发动机号……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会把车开到很远的地方。警察看不到这辆车，又怎么会怀疑这辆车有问题呢？感谢上帝，我终于能摆脱这些麻烦了。”
　　“还有一个办法。”她说。
　　“什么？”他诧异地看着她。
　　“坦白。”
　　这次沃特没有生气，更没有对姐姐大喊大叫。“我可不想进监狱。”说着，他回到客厅打电话。
　　不久，他又回来了。“我们谈得挺不错。”他兴奋地搓着手，“那家伙邀请我现在就去他那儿，开车去。去看看那块地，他也看看我的车。当然，他的要求合情合理，所以……”他有点儿不自在，额头开始冒汗，“我必须冒险开车过去。不过不算远，两三英里，附近没什么住户，谁会去那里呢？而且已经过去四天了，或许大家早就把这件事忘了。知道吗，他说他想今天晚上就出发！这真是太棒了！”
　　他的姐姐没有说话。
　　“你给我闭嘴！”他怒气冲冲，“我决定了！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只要你不说出去。你不会说出去的，是吗？要知道你是唯一知情的人。”
　　“我不是唯一知情的人。”她说。
　　“还有谁？上帝吗？”沃特吼道，“啊！我真是受够了。你这个满脑子怪念头的蠢女人。我要走了。”
　　“愿上帝与你同在。”她悲哀地望着他的背影。
　　“见鬼去吧！”
　　04
　　这是车祸发生之后，沃特第一次把车开出车库。他围着汽车转了一圈，仔细检查，直到确认一点儿发生过事故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为止。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路。一遇到警察的巡逻车，他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但是警察根本没有注意他。
　　正眯着眼睛辨认门牌号，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向他走来，自我介绍他叫安德森。安德森一脸不耐烦的神情，看上去不想浪费时间，也没兴趣聊天。他根本不在意汽车的外观，只是掀开引擎盖看了看。然后他坐到驾驶座上，沃特紧张兮兮地坐在他身边。
　　“我很注意汽车保养，几乎每天都要擦车。我很爱惜我的车。这车车况不错，是不是？”沃特不停地唠叨着，尽管安德森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开到山坡上。安德森停下车。
　　“就是这儿？”沃特眨眨眼睛。他想，他最好装出对土地很感兴趣的样子。
　　下了车，沃特放眼四顾。广告上说得不错，这里景色很美，壮阔的洛杉矶盆地尽收眼底。这块地相当平坦，安德森指出四周的疆界，的确是不小的一块地方。
　　“就是这儿，”年轻人的情绪不怎么高，“用这块地换你的车，怎么样？”
　　“你拿到车就会马上离开，是吗？”沃特舔舔嘴唇，得到确认后，他继续说，“但是，你说这块地是你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有什么凭证呢？”
　　“地契就在我的口袋里，”年轻人耸耸肩，“具体问题你可以和我的律师谈。我可以马上给他打电话。”
　　“你不想……”沃特斟酌着措辞，“呃……你不想等到星期一吗？”
　　“不。”安德森坚决地说。
　　“这里的确不错，”沃特说，“我的意思是，这块地很不错，为什么要交换一辆车呢？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安德森先生？”
　　“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直说。”年轻人转过身，向汽车走去。
　　“手续齐全吗？”沃特赶紧跟在他后面，他可不打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这太诱人了，不是因为这块地，而是他马上就能摆脱这辆汽车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没有任何问题。”年轻人说，“你要是不愿意， 那就别耽误时间，我再找别人。”
　　“不不，请不要——”沃特决定了。“好吧，成交。汽车归你，土地归我，公平交易。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握手成交。
　　05
　　剩下的就是法律手续了。“从这里到我家没多远，”沃特说，“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你给你的律师打电话，让他去我家，我们可以顺便把文件签了。”
　　“只要快点儿就行。”安德森说，看上去他比沃特还着急了结这件事。
　　在下山的路上，安德森一直默默不语，沃特不时偷眼观察。“你真的打算今天晚上就走吗？”
　　“对，马上就走。”
　　“很远吗？”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很快就到家了。沃特很自然地把汽车开进车库。这次他并没有锁车库门，就让它敞开着。然后他带着他的同伴上了楼。
　　她还在等他。她一直在等他。
　　“这是我姐姐海伦。”沃特介绍道，“这位是安德森先生。我们要谈点儿事。”他死死地盯着他姐姐，希望她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多嘴，“海伦，给我们来点儿咖啡好吗？”
　　安德森在客厅里打电话，沃特跟着姐姐走进厨房。“别乱说话。”他低声说，“向我发誓你不会胡说八道。”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了。她的目光忧郁。
　　回到客厅，安德森的电话也打完了。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整理文件，海伦给他们端来咖啡，然后远远地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捧起《圣经》。
　　很快，他们就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两个男人默默坐着，喝着咖啡，无话可说。安德森无聊地抬头看了看海伦，又看了看手表。
　　这样的沉默令人无法忍受。沃特没话找话：“律师正在路上，是吗？”
　　“再过几分钟就到了。”
　　“但愿如此，”沃特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很着急吗，安德森先生？”
　　“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那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呃……等你的朋友。”沃特狡猾地看了看安德森。他可不是傻瓜，天知道他们正在等的人是不是律师。
　　安德森再次看表。抬起头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笔直地坐在靠背椅上，一动不动，捧着那本《圣经》。
　　沃特说：“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没有汽车呢？”
　　“有过一辆，坏了。”
　　“干吗不把它卖掉？”
　　“我懒得操那份心。”
　　沃特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安德森先生，你刚才说你拥有那块土地有多久了？”
　　“我从没说过，”年轻人纠正他，语气有些不快，“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大约一年。”
　　“再来点儿咖啡？”沃特站起身。
　　“不必了，谢谢。”
　　沃特叹了口气，这时候他多么希望姐姐能走过来，像个女主人一样跟安德森聊聊天，打破屋子里沉闷的气氛。可她依然在那儿坐着。沃特冲姐姐的方向微微摆了摆头，暗示安德森看看他姐姐，低声说：“我姐姐对《圣经》非常痴迷。”
　　“是吗？”安德森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没有往女人那边看，甚至没有仔细听沃特在说什么。他盯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有节奏地握紧又松开。
　　年轻人的左手似乎有一种魔力。沃特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只手，呼吸也随着那只手的节奏，一松一紧。他咽了口唾沫。“我觉得，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对吗？”他停顿片刻，但安德森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继续说，“我是一个商人。我努力工作，诚实经商。”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他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作为一个商人，我认为，如果你把那块土地留在手里，半年或一年后再出手，你一定能赚一大笔，对吗？那块地可比一辆二手车值钱多了。”
　　“我们已经成交了。”安德森冷冷地说。
　　“是的，是的，我们已经成交了。我并不想冒犯你，安德森先生。我只是觉得好奇，这不合常理。换作是你，恐怕你也会有这样的疑问。”
　　“什么？”
　　“那块地有什么问题？”
　　安德森站起身。
　　“不不不，”沃特赶紧护住那些文件，“我们已经成交了，我不打算反悔，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沃特知道自己应该闭嘴，可他仍然滔滔不绝。“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人会白给你好处，没有人心甘情愿吃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笑着。
　　门铃响了。
　　“海伦，开一下门好吗？”沃特喊道。
　　她站起身向门厅走去。马上，沃特听到一个很有礼貌的男声：“您好，夫人，是安德森先生约我来的。”
　　他没听到海伦说了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说。“啊，请进。”沃特站起身喊道，“我们在这儿。”
　　律师——也许不是律师，他忍不住这样想，但无论如何，这个人的到来让沃特如释重负。他低头看着年轻人，轻声说：“也许，他知道尸体埋在哪儿？”说罢还冲他眨了眨眼。
　　安德森目光一闪，冷冷地盯着沃特看了几秒钟。沃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过安德森没再答理他，而是起身招呼律师。那位律师比安德森年龄稍大，衣着得体，谦和有礼。整个过程只花了几分钟——无非是签几个名字而已。然后，沃特拿出了车钥匙。
　　安德森一把夺过钥匙，快步向门厅走去。沃特连忙跟在他的身后。现在他十分确信，这个男人要逃跑。但是，他为什么要逃跑呢？也许自己猜对了，那块地下面真的埋了一具尸体？
　　路过海伦的时候，安德森停下脚步，轻声说：“见到你很高兴。”
　　海伦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可是什么都没说。
　　“海伦，”沃特不高兴地说，“你应该跟这位先生说再见。”
　　“上帝保佑你，先生。”她说。
　　这古怪的回答让安德森愣了一下。这时候，律师提着公文包走过来。“再见，”他礼貌地对海伦说，然后又转向沃特，“再见。也许我们还会见面。希望你喜欢那块地。”
　　沃特脱口而出：“我会的。那块地值好几万呢，我现在是它的主人了。我不后悔，但是，请告诉我，你们到底玩了什么花样？”
　　律师语气严肃：“这是合法交易，我们没有玩花样。”
　　“你们一定玩了花样！”沃特喊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安德森嗓音沙哑。
　　律师碰了碰安德森的手臂。“你不必告诉他。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等等，”沃特拦住他们，由于过度兴奋，他显得笨手笨脚，“你们露馅儿了。”
　　“露馅儿？”安德森停下脚步，面向沃特，“我为我的未婚妻买下那块地，本打算盖一栋房子。可现在，我的未婚妻不在了，她死了。”
　　“我明白了，明白了，”沃特头晕目眩，差点儿摔倒，“抱歉，我不该过问你的私事。现在没事了，”他不停地点着头，好像对刚才的解释很满意，“没事了，这很好，很好。”
　　“很好？”安德森怒气冲冲地瞪着沃特，“你说这很好？”
　　沃特汗流浃背。他回过头看看他的姐姐，像是要寻求帮助。海伦轻轻抚摸着《圣经》的封皮，抬起头，嘴唇毫无血色，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那神情简直要把沃特逼疯了。
　　“上个星期二，她开着我的车，”安德森继续说，“有个混蛋把她挤下了公路。现在，用不着盖房子了，我再也不想看见那块地了。所以，我打算把它卖掉，随便什么价钱，然后离开这里。这个解释够清楚了吗？”安德森逼视着沃特。
　　沃特现在不仅是冒汗了，他浑身都在发抖。“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抱歉，我为你的未婚妻感到难过。再见……呃，我的意思是……上帝保佑你。”沃特语无伦次地说着，接着神经质地笑起来。
　　“我们走吧。”律师轻声对安德森说。
　　可安德森没动地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沃特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他摊开双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水，“为什么一定要有事呢？一切正常，真的，一切正常。”
　　安德森转向海伦。“怎么回事？”
　　海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依然双唇紧闭。
　　沃特终于崩溃了。“你疯了，海伦，”他冲着姐姐尖叫，继而嗓音呜咽地对两个男人说，“你们知道吗？她疯了。别信她的话！”然后他又转向一言未发的姐姐，“闭嘴！”
　　这回，律师和安德森都不想走了。律师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想你最好说实话，那辆车究竟有什么问题？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