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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只有我》作者:【韩】宋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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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3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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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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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8 19:4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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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朋友”宠物医院位于首尔龙山区一条胡同边上,是一家小医院,我呢,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也是唯一的受益人。
    这条胡同在龙山新城市开发计划发布以后变了样子,胡同里的老房子一天到晚在拆迁,狭小的胡同空间到处都是刨地建房子的景象。几个月的时间,这里已经建满密密麻麻的小区了。如今这里几乎每三家店铺中就有一家是房产中介。虽然这里的居民增加了不少,但是饭店也不见增多,而且养狗的人好像也没增加多少,每天坐在这里,能看到搬家公司的卡车来来回回搬家具,把这些新房子填满,很是心烦。
    外面的环境每天都有变化,但在宠物医院里,大家一直都是在重复做同样的事儿,没什么变动。护士们每天七点下班,而我要在医院待到九点左右。因为有许多住院的宠物犬,或者因主人不在家、暂时寄存在这儿的宠物犬需要照顾。
    今天也像往常一样,都已经八点多了,我一个人坐在引导台里面,一会儿看看外面渐渐昏暗的天空,一会儿看看被放在椅子上的这只叫做“萝卜”的雪纳瑞。每当听到医院的门响,萝卜都会冲着门口叫几声,我递给他一条肉脯,萝卜假装嚼了几下,就吐出来了。以前萝卜都会把我给它的狗粮吃得精光,吃完后甚至连碗都得舔舔,但现在,它看起来不太对劲儿,肥肥的肚子变得下垂,无精打采的,好像是哪里不舒服。它的主人和我說好周日上午来接它,现在都周一晚上了,也没有出现。
    “今天我得出去一下,明天晚上很晚才能回来,萝卜你要乖乖听话哦!我周日早上早早就来接你!”
    我想起了周五晚上,妍静带着萝卜来宠物医院的情景。
    “它乱叫的毛病好点儿了吗?”
    听我这么问,妍静耸了耸肩,很无奈地说:“一点儿没改,还是老样子。周围的邻居对它都忍无可忍了。上周,住楼上的人找上门来,跟我说别让它再叫了。喂!萝卜!听话点儿,不许叫了!辛苦你啦,萝卜就拜托你了。”
    但是,妍静刚要出门,萝卜就开始叫个不停。没办法,我们只好把萝卜硬塞在笼子里。妍静出了门之后,上了一辆停在医院门口的红色大宇汽车,从车的后窗户隐约能看到,车里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我看到他接过妍静的包,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但是周日的时候,她没有如约而来。我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
    今天白天的时候,生病的宠物犬比较多,来不及想萝卜的事儿,等到晚上七点护士下班之后,我闲下来了才开始担心,妍静怎么还没来接萝卜呢?等我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干脆关机了,萝卜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吃不下东西,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把萝卜抱到引导台上,看着它这个样子,更加担心起来。
    打开电脑,我找出萝卜的就诊记录,把它家的地址记在便笺上,带着这张便笺,出了门。在“好朋友”宠物医院旁边是一家叫“金明子”不动产的房产中介,我转身走了进去。
    “你好!金社长!”进门,我就看见正在吃年糕的金明子社长。
    她见到我来了,拍了拍手上的年糕渣,站了起来。“呦!宠物医生呀!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给看看,这个地址你知道在哪儿吗?”我把便笺递过去,金社长拿起桌子上的眼镜戴好,仔细看这张便笺。
    “哦,这个呀!这是平和公寓,是‘友情不动产的私宅,你看,就在这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身后贴在墙上的大地图上给我指了指这个公寓的位置。沿着大路一直走下去,看到胡同就拐进去,然后再拐两个弯就能找到这个地儿了,走着去的话,看样子大概要十五分钟。
    “好的,我大概知道它的位置了。但是,你是说这地儿是‘友情不动产的私宅?”
    “这地方是今年新盖的,住在里面的业主都是和这家不动产有关的人,就连这家不动产的社长,也自己买了一户房产住在里面。我私下里问你一句啊,你问这个地方干吗呀?”
    “哦,是这样的,有一个小姐把她的狗寄养在我这儿了,这都和约定好的时间过了两天了,还是没见着人,我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所以我想自己过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照你这么说,这位小姐应该也是在‘友情不动产上班的了?”
    “不过那儿的社长和员工没有养狗的呀!哦!对了!你说的应该是新搬进去,住在三层的那位小姐!”
    我又看了一眼那张便笺,上面写着平和公寓302室。“对,就是那儿,不过,你认识她吗?”
    “哎哟,我怎么会认识她呀!她又不是通过我这儿找的房子。”金社长笑着把装满年糕的盘子推过来,我拿起一个年糕嚼了起来。
    “上次和‘友情不动产的社长见面的时候,听她说三楼有一家住户养的狗一直叫,很烦人。从白天叫到晚上,周围的人都没办法睡觉,要是能赶出去就好了,可是现在这世道,又不能把人家轰走,她最后都想把自己的房子出租,搬出去住了。”金社长抱着胳膊,靠在桌子边上说道。
    “那栋公寓里的业主,除了有自己买来住的,还有是用来抵债,抵押过来的。我也挺想去那儿看看的,听说那里的房子平米数不大,一户房子里有两个房间,如果是带着孩子的几口之家住的话,确实有点儿窄,不过对于单身的男女,或者把孩子送去留学的夫妇来说,已经够住了。那儿的社长的女儿嫁人了,儿子又去了部队当兵,就剩下老两口,住在那儿绰绰有余了。不过,你就因为人家没来接她的狗,就去家里找她,合适吗?什么时候宠物医生还开始管起这事儿来了?”

    到了平和公寓,我喘了一口气,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把肩膀上背着的移动式宠物笼子暂时放在了地上。萝卜现在十二公斤,属于超重型狗狗,背着它走到这儿,真是有点儿力不从心。
    从路边走进去一点儿,有一块平地,那儿就是平和公寓。在一层只留下一段台阶通向楼上,其余的地方被打通了,建了一个停车场,看起来很宽敞。公寓的外墙涂了一层橘黄色,显得很干净,又很干练。停车场里,没有妍静的红色大宇汽车。我现在这个位置也就只能看到停车场,没办法,只好背起笼子,向狭窄的楼梯口走去。
    “我现在这是在干什么?人家主人没来接她的狗,我来给她送狗,我是成了快递员了吗?”我自己在心里嘀咕,“真是闲得没事儿干了。”
    大约四个月前,在宠物医院第一次见到妍静的时候,我就想说这句话。
    妍静的眼睛又黑又亮,说话的时候会一直看着对方,涂着珠光唇膏,整个人显得很精干。但是,妍静抱着一只很胖、很邋遢的雪纳瑞来接受治疗,她的红指甲一直在胳膊上挠来挠去,把胳膊都挠红了。雪纳瑞一身长长的白毛,粘在一起,像拖把一样缠成一团,嘴边残留着辣椒粉和果汁渍,一看就是经常翻垃圾桶。这只雪纳瑞在妍静的怀里一点儿也不老实,不断地挣扎。
    “它叫萝卜。”妍静说道,“昨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公园里有一群小朋友围着它,拿小石子丢它,好可怜,就把它带回家了。”
    “好像在外面流浪很久了,会不会是主人搬走了,把它抛弃了?它应该是有皮肤病吧,你看,它一直在挠。”听了我问的问题,妍静停下来,不再挠她的胳膊,皱起眉头。
    “这名字是怎么起的呀?”我一边给狗狗治疗一边问道。
    一直不说话的妍静,突然叹了口气:“好像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肯收养它,对它来说,只有我,所以叫它萝卜(在韩语里‘萝卜和‘只有我的发音听起来是一样的)。”
    那天,妍静为了治好萝卜的皮肤病,让萝卜住了几天院,她自己也为了治疗皮肤病,急急忙忙跑医院去了。
    之后,妍静很准时地来接萝卜回家了。妍静很爱萝卜,她一次不落地带着萝卜来打防疫针,给它买减肥饲料,还有戴在脖子上、防止狗乱叫的装置。有时候不知道她给萝卜吃了什么,导致它拉肚子,也会来这儿。有一次,妍静还因为萝卜误吞了塑料瓶盖,大半夜给我打电话。第二天,她把在萝卜的大便里发现的瓶盖包在卫生纸里,带来给我看。
    虽然妍静给萝卜戴了防乱叫装置,但还是没能让它改掉乱叫的毛病。邻居们怨声载道,因此她又来宠物医院找我。因为是周末,宠物医院很忙,主人们抱着自家的宠物狗,向周围的人炫耀着自己的狗有多乖巧懂事,这时候只看到妍静默默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萝卜在一群人的腿之间跑来跑去。
    这样的妍静是不会忘了两天之后来接萝卜的。
    很窄的楼道里,每层都是四户,一字排开。走上三楼,直接就能看到302室的门。
    放下移动宠物笼,我摁了摁门铃。
    叮咚,一听到我摁响门铃,笼子里的萝卜开始不停地叫唤。汪汪,萝卜扯着嗓门大叫,整个楼道都能听到回声,但是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又摁了几次门铃,期待着房间里会有点儿反应。
    叮咚,叮咚,叮咚,汪,汪汪,汪……
    这时候,左边301室的门开了,一位卷发女人走了出来。她应该是刚洗完头发,一头卷发还湿漉漉的,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厚厚的嘴唇,这女人看着我,一脸吃惊。
    “你,你是来找302室的?”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问道。
    “嗯,是的,她把狗寄养在我那里,到现在也没来接它……”
    这女人瞪圆了眼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萝卜。她好像很混乱,不停地用手指敲着门框。
    “302室的小姐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不是,这个……该怎么说呢……住在这儿的那位小姐,她已经死了。”
    “什么?”听到这个,我感觉好像一瞬间掉到了平和公寓的楼底,不知所措,浑身冰凉。
    “你不知道这里出事儿了吗?警察昨天晚上还在这儿,今天早晨好像都撤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愣住了。这时候旁边好像有人走过,转头,我看见一个昂首挺胸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向四楼走去。他穿了一条黑色的登山裤,肚子都露出来了,腰间挂着汽车钥匙,叮当作响……妍静死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正想着,又有一个抱着箱子的年轻男子经过,他推了推我,让我往旁边挪一下。看到楼道口被堵死了,正烦心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像军人一样的短发,晒得黝黑的皮肤,尖尖的下巴,抱着箱子的左手上还挂着一个药店的塑料袋。汪,汪汪,汪……在萝卜的叫声里,我联想到了妍静当初来宠物医院送萝卜时明媚的笑脸。
    那两个男人的身后,还有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一箱子葡萄,上到三层。高高的个子,戴着金丝眼镜,修长的眉毛。
    “这是302室的狗。302室的小姐把它寄养在他那儿,没有取,所以他就把它送回来了呢。”301室的女人和这位中年妇女说道。
    中年妇女很吃惊,蹲下来看了看萝卜。“原来平时一直很吵的狗,就是它呀。主人都出事了,它还不知道……”
    “是出了什么事故了吗?她是怎么死的?上周五她还来我们医院了呢……警察怎么来了又走了?”
    两个女人被我连珠炮似的问题问懵了,互相看了看对方后,中年妇女转身向四楼走去。
    “不是事故……你还不知道吧……唉,反正这位小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这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是把狗带走吧。”301室的女人躲开我的视线,看着中年妇女,又说道,“您慢走啊,社长,看样子是和家人一起去了超市呀?”
    “对,今天不去的话,不知道又得等到什么时候了。拖来拖去,麻烦死了。现在出了这种事,如果传出去就不好了。”中年妇女跟301室的女人说着,转头看了看我。
    沒什么可以再问的了,我只好带着刚刚失去主人的萝卜,下楼了。
    在停车场的尽头,有两个身材健壮的男士站在那儿抽着烟。他们看到我,立马掐灭了烟,朝我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走到我面前,问道:“请问你是‘好朋友宠物医院的金东表院长吗?”
    剪得短短的满头白发,蒜头鼻,小眼睛,白色的半袖Polo衫,强壮的胳膊。他身后,站着一位腰板挺得笔直的年轻男子,紧紧地闭着嘴,看着我。
    他们把用塑料薄膜套着的警官证亮在我面前。他们说,看到周日我给死者打过电话,就算我不过来,他们也正打算去宠物医院找我呢。

    坐上警察的车,我们一起回到了宠物医院。我用纸杯泡了两杯咖啡招待他们。可能是太累了,他们接过咖啡,一口气喝掉了,喝完就开始说明这件事的始末。主要是那位资历比较老的警察在讲,那位年轻的实习生崔东民则是和我一起在听,表情很緊张。
    按他们说的,妍静的尸体是在周日下午四点左右在家里被发现的。
    妍静在一个房屋设计事务所已经工作两年了,是一个小办事员,有时候周日也会上班。昨天,和她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的设计师需要妍静把带走的设计图纸拿回公司,就给妍静打电话,可是始终打不通,就来到妍静家里找她。这位设计师摁了妍静家的门铃,后来发现门没有关,便直接进屋了,打开门看到妍静躺在客厅的中央,已经死了。放电视的电视柜角上粘着头发丝和血迹,妍静就在那电视柜下面,弓着身子躺着。头部出了好多血,右边的颧骨位置有一块淤青,嘴唇也破了,流着血。
    看样子,她的脸应该是被打了好几下,然后整个人被猛地一推,后脑勺撞在了尖尖的抽屉角上死亡的。这肯定是他杀,不过应该不是蓄谋已久。犯罪嫌疑人在杀人之后,用脏抹布慌慌张张地擦了客厅和卧室的地板,浴室的地面也用淋浴喷头冲了一遍。死者生前没有被强奸的迹象,现金和贵重物品也没有被盗走。
    死亡时间初步推断是在星期六晚上九点到星期日凌晨四点之间,周围的邻居(301室和303室)每天都因为有狗叫睡不好,那天晚上没有狗的叫声,所以睡得很沉,说一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301室住着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303室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自己独居,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两家都是周六晚上十点之后才回的家。妍静有可能是在他们回来之前被杀害的。
    在向妍静周围的人取证时,通过比萨店的老板获得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比萨店主人表示周六晚上八点左右他曾给302室送过比萨。妍静在玄关那儿付钱给他的时候,他听到妍静对着浴室方向说:“比萨到啦,你快出来吃吧!”浴室里有一个男人回答说:“知道了!”
    警察凭借多年办理杀人案件的经验分析,这次妍静的死并不是强盗入室杀人,应该是和妍静有私人关系的某个男士所为。两个人因为某些原因争吵不停,该男子失手将妍静杀死。所以,现在警察正在集中精力搜查比萨店主人提到的那个男人。
    “听被害者的同事和朋友说,这位被害人十分享受开放式的恋爱,和许许多多的男士都有过短暂的恋情,最近和什么男人有过交往,大家都不知道。”
    这时候,我和警察说了周五那天妍静来寄养萝卜时候的场景。当我说起那辆红色大宇汽车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位戴着棒球帽的男士的时候,警察们很激动,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子?”
    “你之前见过他没有?”
    “大概什么年纪?”
    “他的衣着相貌如何?”
    可是我哪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我只看到了戴着棒球帽的男士的后脑勺,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警察们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
    郑警官谅解了我的难处后,掏出一根烟,感叹道:“看来他们两个人并不是普通的男女关系。不管怎么说,他们一定会留下点儿线索的。就算周边的人没有察觉到,但是如果两个人想见面的话,一定会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联系的,不是吗?一起出去玩的话,会刷对方的卡,或者就算不刷卡,去饭店吃饭,也总会留下些预约的记录之类的吧?但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什么信息都没有呢?我们还检查了被害者的车,犯罪嫌疑人把车里打扫得很干净,让我们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唉!真是要疯了!”
    “是呢,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应该把怀疑的方向放在被害人的同事身上,因为他们可以不联系对方,只要白天约好,晚上见面就可以了。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在上班,一整天都能遇见,所以总会找到说话的机会来约定晚上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你们觉得呢?是不是她的同事嫌疑更大一些?”
    “哦,这个嘛……”
    “这可是杀人案,一般犯罪后的三天最重要,三天啊!最迟也得七天之内把犯罪嫌疑人拘捕归案,如果做不到的话,这个案子就会被无限期延迟,十有八九变成了悬案。尤其是像这次这个案件的情况……”
    “等一下,我想说的是……”我打断了郑警官的话,“你们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郑警官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崔警官,突然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不是别的,就是想拜托院长你一件事儿。”
    “拜托我?什么事呀?”
    郑警官指了指正在笼子里睡觉的萝卜,跟我说:“就是那只狗,它一定认识犯罪嫌疑人的脸!”

    第二天,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才醒。想起昨天和警察的对话,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
    昨天晚上,萝卜睡着了,我拎着它的笼子,放在警察面前,和警察说道:“当这只狗是什么?它又不是电影里出现的名犬,也不是出走一千里也能把主人找到的狗,更不是发现火灾后叫醒自己的主人,替主人死去的狗,你如果认为它能准确地认出才见过几次面的某些人的话,我看你是有点儿痴心妄想了。被人驯养之后,它的本能就弱化了,再加上它从早晨开始就好像哪里不舒服,生病了似的。你看看!”
    又胖又丑,无精打采,在萝卜身上看不出半点儿机灵劲儿,我拾起笼子晃了晃,和警察说了这些话。可是郑警官丝毫没有放弃希望,他用一副很和善的微笑面孔看着我,拜托我帮忙,让我招架不住。
    郑警官跟我说:“已经提前听了被害人同事的陈述,从他们之间指定了两名最有嫌疑的男子,明天传唤到警察局。院长你明天就把萝卜带到警察局,如果萝卜能认出其中的某一位的话,请你告诉我。”崔警官虽然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满意,但是他更怕我拒绝,所以只好在一边不断地点头,随声应和着。
    我跟他们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直接把狗带回警察局不就行了?”两位警察一致摇头,不同意我的意见。
    “我和崔警官,我们俩都没养过狗,就算看到狗狗有什么反应,我们也不懂它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必须要交给你这样的专家来做。这就是一个非正式的参考,你也不用有太大的负担,我们只是想弄清楚,应该把调查重点集中在哪一个嫌疑人的身上。”
    我给宠物医院的护士打电话,说今天有点儿事儿,不开门,大家都不用去上班了。然后刷牙,洗脸,穿好衬衫,带着萝卜出门了。
    正在警察局门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崔警官突然跳出来,带着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我这辈子头一次来到警察局,走廊里都是人,坐着的,站着的都有,到处充斥着谩骂声,还有许多人在打电话,跟电话那头说着很着急的事儿。把材料夹在腋下,焦躁不安的人们,在我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都会回过头来看看我,就像看个怪物一样。
    我进了一间叫做“调查室”的房间,虽然叫做调查室,但是房间里并不是只摆放了桌子和椅子,办公用的铁质桌子有两张,上面放着电脑和文件夹。桌子对面摆放着沙发和待客用的茶几,这个茶几下面放着点外卖吃剩下的餐盒和成堆的报纸。
    正坐在桌子上剔牙的郑警官看到我,就站起来接待我。
    “哎哟!您来啦!吃饭了吗?院长您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下,看看报纸。对了,把狗放这儿吧,您就在这儿歇着,我们会看着办的。哈哈!”
    我坐在沙发上,把笼子里的萝卜拽出来,放在膝盖上。萝卜今天早晨也没吃东西,蜷缩着身体,一直在睡觉。拿起报纸看了看,但是上面到底报道了些什么新闻,我也没看进去。
    妍静的事儿上新闻了吗?够戗,独居女子被杀害的事儿还不足以刊登在日刊的报纸上。除了这些警察,恐怕没有几个人关心妍静的死吧。
    大概在我进来十分钟之后,崔警官接了个电话,说道:“队长!李镇明现在来了。”
    郑警官点点头,让崔警官去把人带过来,然后对我说:“现在来的这位李镇明是那天发现被害人尸体的那位设计师,他肯定和被害人有私交,最近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们也不知道。”
    调查室的门开了,和崔警官一起进来一位男子。一米八的个子,身材修长,手里拿着夹克,身穿粉红色的衬衣,浓密乌黑的头发盖住了耳朵。
    萝卜抬起头,汪,叫了一声。
    李镇明很吃惊地看着萝卜,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警察局养什么狗呀这是?
    崔警官很有兴致地看向我,但是萝卜的叫声并不代表什么,那只是单纯的看到门开了后产生的反应而已。现在萝卜已经不关心这个了,伸开前爪,伸了个懒腰。
    郑警官告诉李镇明那只狗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暂时放在这儿的,不用管它。然后打开桌子旁的折叠椅,让李镇明坐下。
    李镇明看了看我这边,转身坐在了椅子上。警察们围着他,开始问问题。
    萝卜对警察正在讯问的嫌疑人丝毫不感兴趣,看也不看,尾巴也不摇,鼻子也不闻,没有任何反应。好几次都是拧着身子,用后腿挠了挠耳朵旁边,然后再重新卧好,继续睡觉。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我还是忍不住失望。
    崔警官哗啦哗啦地翻动材料。
    “根据刘妍静小姐的通话记录显示,今年2月和3月她和你通电话的次数很多啊?”
    “嗯,是的……那时候我们联系挺密切的。”
    “你们那时候在交往吗?”
    虽然我看不到李镇明的脸,但我能感觉到,听到问题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
    “也就是一起玩过几次。一起看电影,喝酒,吃饭之类的。但不算是交往吧?”
    “不算吗?”
    “对于刘妍静小姐吧,其实这么谈论一个死去的人,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来看,感觉不太好。当初,我每次和她见面,都很认真,她好像也很喜欢我,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对我很冷淡,跟我说从此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说得好像我们之前一直在交往似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大概三月末的时候了。从那之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们私下里再也没见过。”
    现在已经是八月末了。妍静开始养萝卜的时候是四月末。
    “你们吵架了吗?”
    “什么?”
    “你俩的关系不是突然转变了嘛!女方还跟你说要分手。”
    李镇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我又不是疯子,警察先生!刘妍静可是那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選手,可能昨天还超喜欢你,跟你笑,拉着你出去玩,但今天就不想理你了,一副全世界最讨厌的就是你的样子对待你,她就是这么个女人。”
    “你去过刘妍静家几次?”
    “我去过两次,因为我知道她家在哪儿,所以前几天我还去了一次。”
    “但是,这事儿有这么着急吗?非得去她家找她?听他们说,这次安排给你的设计日程并没有很紧张,时间很富余。”
    “我……唉,真是的!难道认真工作也有错吗?我来公司里本想把这次的设计快点儿做完,明明刘妍静已经把资料放在我的文件柜里的,可是柜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很无语!再加上刘妍静她家离公司很近,所以我就想去她家问问,如果有的话,看看她把材料放在哪儿了,如果没有,我就直接回家了。你们到底要我说几遍才明白呀!”
    李镇明走后,第二位嫌疑人进来了,他应该和郑警官年龄相仿,是一位中年男子。
    这一次,萝卜只是听到门响后,抬起头来看了看,一点儿要叫唤的意思都没有。那个男的也是一样,往我这边连看都没看。
    他除了肚子大,别的地方看着都很瘦,脱发严重,秃顶了。穿着一件白色的夏季西服,不耐脏,又很容易出褶。
    “一会儿要进来的那位是金泰华,被害人公司开发一室的室长,他妻子和两个孩子一年前去了加拿大,他自己在国内工作,成了大雁爸爸。”
    在他进来之前,郑警官给我作了下简单的介绍。
    “你认为刘妍静是一个怎样的职员?做事认真吗?”
    郑警官刚问完,金泰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嗯……还行吧,没什么,做事挺好的,挺诚实的一个人。”
    妍静是办公协理女职员,估计坐在部门最角落的位置上吧,这位置应该是和直属上司距离最远的一个位置,做事也不会做得特别好或者特别差之类的,反正没人注意得到。
    崔警官用打印机打印了一些材料,对话中,两个人的关系渐渐显露出来。
    “6月份的时候,你给刘妍静发过电子邮件啊!”
    听到这个,我立马放下报纸,看了看金泰华室长,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这……这个……”
    “这明明就是一封情书嘛!‘妍静,上次和你提到过的那栋别墅你还记得吗?现在那里的风景正美,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一次,你能安抚我的内心,我也能安慰你的不安,是不是?写得不错啊!”崔警官略带嘲弄的语气。
    金泰华觉得很受侮辱,忍无可忍,站起来说道:“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请您坐好。”郑警官低声说道,然后拿起打印的邮件,撕掉扔了。
    “我们现在是在调查一起杀人案,凶犯现在在逃,你难道不知道吗?再说了,谁翻你的邮箱了?这封邮件就在被害人的电脑里,你认为我们就算看到了,也不应该找你问个清楚吗?”
    面对郑警官的追问,金泰华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弱了许多,瘫坐在了椅子上。他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去了,就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怎么说呢,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在公司干了十七年的人了,你知道设计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吗?我每天没日没夜地在公司干活,用尽了全部心血,才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但是有什么用呢,有人理解我吗?唉,就当我疯了吧,我喝醉了,给她发了这么一封邮件,我也是听别人跟我说了关于她的一些话,才敢这么做的。”
    “你听到些什么话?”
    “就是……那个刘妍静,都传说她经常和不同的男人约会,我真是疯了,想着发这么一封邮件,等她‘自投罗网。”
    “不过,刘妍静好像没有给你回信吧?”
    “嗯,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你们也是男人吧!你们自己做一次试试吧!唉,试试就知道了。”

    嫌疑人走后,警察问我有没有什么收获,我回答说一无所获。听到这样的答案,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崔警官十分不自在,而郑警官张着嘴,像是要解释些什么,就在这时,萝卜从我腿上跳下去了,在地上弓起腰和后腿,开始大便。大便里全是血,弄得调查室地上好多血,警察们被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带着萝卜离开了警察局,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同样狗狗也没办法说话。尤其是从昨天晚上开始,萝卜一直身体不舒服,我却什么都没做,这让我十分愧疚。
    打开宠物医院的门,医院里的小狗们一个个都看着我摆尾巴,表示友好。我拿出它们的空碗,帮它们倒好狗粮,看着它们安静地把头埋在碗里吃饭,我这才抱着萝卜进了诊疗室,打开了X光的电源。
    从昨天开始,就听那些认识妍静的人们议论她的死。在他们看来,妍静不应该就这样死了,更想不出有什么能害死她的理由。当然,无论他们再怎么说,妍静也不会再出来解释一句了,就连帮她解释的人也没有。
    我把萝卜翻过来,肚子朝上,给它拍了个X光片。
    过了一会儿,X光片出来了,贴在灯板上看了一下,我发现它肚子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金属的物件,这东西弄伤了萝卜的胃。
    狗狗们经常会吃进去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大部分都会通过大便排出来。但是这个金属的东西很大,没办法被排出体外。萝卜到底是怎么把它吃进去的,我也想象不出来,不过我现在必须得给它做个开腹手术,把东西取出来才行。
    还能找到领养萝卜的人吗?如果再抛弃它,没人会收养它吧,对于它来说,现在只有我了。在萝卜的嘴里放入麻醉剂,然后我洗洗手,戴好橡胶手套,一边给萝卜要做手术的部位剃毛,一边想着这些。
    关上手术室的门,萝卜安静地呼吸着,一动不动,在要用手术刀划开它肚子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事要发生。不知道萝卜是不是能揭开妍静的死亡之谜呢?
    暂时放下了手术刀,在手术台旁边放好摄像头,确认摄像头正在录像后,我又一次拿起了手术刀。我划开萝卜的腹部,掏出了那个东西,放在了盘子里。
    一串银珠子链接的项链,上面挂着两个铁片。这是军人的军牌,部队编号、姓名、血型都刻在这两个铁片上面。这上面的名字既不是李镇明也不是金泰华,是韩友情。
    我和郑警官进行了简短的通话,他兴奋地说一会儿就过来,便挂了电话。我慢慢放下电话听筒,开始给萝卜的肚子进行缝合。
    “友情”不动产的“友情”原来并不是指朋友之间温暖的情谊,而是他们社长儿子的名字。
    昨天晚上,在平和公寓302室前面遇到的那个搬着纸箱子的年轻人,那个跟在看起来像父亲一样的中年男子后面上楼,把堵着路的我推到一旁的,剪了像军人一样短发的男子。
    “社长也是有老公和儿女的,她女儿嫁人了,儿子去军队服役,老两口住在这儿,挺好的。”
    他那天应该是休息。长假期间,暂时住在那儿。晚上自己在家的时候,听到楼下的狗叫声,气愤地下楼,摁响了302室的门铃,妍静开门出来了,他跟妍静说了自己的不滿。
    “上周,楼上的人还下楼追究这狗叫的问题来了呢……”妍静来我这里寄养萝卜的时候,还和我说了这些。
    妍静总是很轻易地就和男人约会,那位下楼来追究狗叫问题的男人,也是她随便找的一个恋爱对象。那个男的也是这样的人。临时住在平和公寓,属于一种不需要约定的存在,暂时离开部队,连手机都没有的男人,没必要联系,男子自己会找上门来。包括这个男子的爸妈在内,住在平和公寓的人们根本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住在平和公寓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友情”不动产工作的人,他们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更别说新入住的人了。他们对妍静的关心,只停留在听到狗叫,影响了自己的生活,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不便。
    男子在妍静的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军牌,就连瓶盖都吃的萝卜,偶然间吞掉了他的军牌,神不知鬼不觉的。
    周五晚上将萝卜寄养在宠物医院后,他俩开着妍静的红色大宇汽车走了。他们两人是周六晚上回来的,那时候男子发现自己把军牌落在了妍静家。
    旅行劳累的妍静,看到再次找上门的男子,并不是很开心。她觉得旅行结束了之后,还要延续在有效期内的关系,是件很烦人的事儿,或者,可能是在旅行的时候,男子的话或者行动已经让她产生了反感,两人开始争吵起来。
    男子很生气,动手打了妍静,暴力可是在军队里每天都接触的东西,男子手到擒来,生气的时候,当然会用他熟悉的办法解决问题。但是打了妍静几下之后,他推了妍静一下,妍静的后脑勺撞在了电视柜的角上,倒地,死掉了。
    男子为了销毁证据,简单收拾了房间,然后离开了妍静的家。他认为,自己和妍静见面的事儿没人知道,所以很安心,淡然地在剩下的假期里,和家人一起逛超市,看到归还萝卜的我的时候,还推开了我。
    故事讲到这儿就要结束了吧,难道妍静就这么死了吗?
    萝卜现在还没办法随意活动自己的身体,一直晃悠肩膀,我小心翼翼地抱着萝卜。
    在宠物医院里出现的妍静,她的模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在我脑海里闪现。我想起萝卜撅着屁股,和妍静一起等待治疗的模样;还有她把萝卜托付给我的时候,低下头,几缕头发散落额前的模样;还有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不停地挠胳膊,抿着嘴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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