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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衣冠禽兽》作者:【美】马克·拜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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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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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6 17:52: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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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侪思倜倜·瑞灵的照片朝下盯着坐在沙发上的我。相片上的她看上去大约十岁,比现在的她小四岁。我已经看过更多的她的近期照片,她正快速出落成一位美丽的妙龄女郎。可当我想到她的时候,我想起的是那位正在对她而言是世上最安全的这个地方玩耍的豁牙小孩。我能看得见她在圣诞节的早晨打开一件件礼物;看得见她逗弄她的小狗;也看得见她在观看那些动画片。而且我联想到了一切该来临的事情:为一次次期末考试攻读,把她紧张兮兮的舞会男友引见给父母,领着自己的孩子探望外公外婆。我不愿去设想不回家的侪思倜倜。
      侦探潘妮·摩尔递给我一杯咖啡,然后坐到我身旁。咖啡倒是温的,可用我的味蕾怎么品都像是加热的下水道污水。摩尔喝了一大口她的那份咖啡。
      “你在联邦调查局工作的时候就接过多宗绑架案吗,丹?”
      “一宗。”我答道。我的沉默告诉了她怎么会是这样。“干私探以来这是我接的第三宗。上两次我们都救回了被绑架者。”
      “希望你的性子能耐得住。”一位我从不知名的海狸县警察进了这客厅,“摩尔侦探、布罗根先生,他们叫你们到书房来。”我们跟着他走出客厅。
      卡梅伦·瑞灵的书房是个格调高雅的成功人士所常用的镶拼图案,外表重于功用。两面对墙之间,风格相配的书架一排到头,支地接顶。一册册硬面精装书籍按大小布置,最矮的书摆在外层,往中间呈金字塔形布列。书籍皆为纯净本貌,未受腐蠹,革制的书脊书面无一丝裂纹。每个书架中央都摆着一尊青铜半身塑像,共十六座,都是历史、文学和音乐界的人物,不知是不是跟书架为一整套而一起弄来的。
      书房里还有另外四个人。摩尔的搭档亨利·卡兹莫斯基同我年龄相仿。我俩曾同时在匡恩提科,可是直到昨天才彼此谋面相识。在一面大型落地窗的一张灰褐色的沙发上靠着卡兹就座的是海狸县警察局副警长毛瑞·丹尼尔斯。瑞灵的律师汤姆·万德马林坐在书桌的后面。第四位我以前没遇见过,可我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不认识我……
      “你是谁?”这第四个人问,“摩尔侦探,这位便衣是谁?干什么的?”
      万德马林打断他说:“布罗根先生是受雇于我处的一名调查人员,遵照瑞灵家的意思也参与此案。丹·布罗根,见见这位联邦调查局匹兹堡分局局长哈罗德·施图尔茨。”
      施图尔茨抬头打量着我:“布罗根?我听说过。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在联调局玩不转的局外人来给我添乱。”
      我对施图尔茨微微一笑:“比起圣地亚哥那套可差远了,是吧,哈罗德?”
      施图尔茨登时耳根子通红。两年前,联邦调查局圣地亚哥外地办事处把一宗办了五年的敲诈大案给搞砸了。施图尔茨就栽在这件事上,一直巴望的副警长的位子没捞到,却给调到了匹兹堡分局。要说居住,此地还真是很不错,可要在联调局内升迁,此地则算不上真正名声在外的风水宝地。听说在加利福尼亚没人很怀念他。
      “在第一个字条送来之前,布罗根先生一直把侪思倜倜的失踪当成人口失踪案来查。”汤姆这样说道,试图压住施图尔茨的火气。可是不管用。似乎施图尔茨对律师的喜欢程度跟他对伶牙俐齿的前联邦密探变成的私探喜欢的程度几乎没什么两样。
      “好吧,大腕儿。”施图尔茨说,“那些报告我都读了,不过,咱们就假设由你来从头给我讲讲所发生的一切吧。”
      我坐下来,在那一天里第三次从头讲了起来。
      二
      我私家电话号码被拨通,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这让我很惊奇。“布罗根先生,我叫卡梅伦·瑞灵。汤姆·万德马林向我推荐了你。希望你不介意我用这个电话。”
      瑞灵是匹兹堡生意场上广为人知的人物。邮政公报曾一度称他为“向郊区恣意扩展生意的最高统帅”。或许他的公司瑞灵联盟并没有在更为广义的匹兹堡地区一个不落地建立了分部、工业园和购物中心,但似乎有这个态势。
      “我不介意,瑞灵先生。这根本不算勉强在下。我如何为你效劳?”
      “噢,是个棘手的事儿。能否到我这儿来?到我家。”
      我通常不接受此类邀请。我有办公时间,通常,按自己的接活儿标准,也有足够的差事会找上门来。可是那天我没有约什么人……更何况,瑞灵肯定能付得起我的薪酬。“我一小时后到,瑞灵先生。”
      瑞灵家地处海狸县上层人士汇集区,匹兹堡国际机场只距几英里远,几年前机场新建之时,邻区被置于空航干道下。居民们既抱怨窗户格格作响,又抱怨可能坠毁的飞机让他们担惊受怕,对财产价值大跌就更抱怨不休了。据称,飞机着陆路线的变更,瑞灵的影响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以至于几英里外一些不怎么富裕的公民成了最倒霉最遭殃的,但瑞灵家的这个地区依旧受到离地面几百码高的喷气发动机不和谐声音的影响。
      瑞灵的家宅有三层楼高,就建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院子比所有邻舍的都阔气。外墙是人造砖,用铁锈和蛋壳点缀。一楼所有的窗台上都摆着花盆,里面植物的颜色同房屋很协调。草坪刚修剪过,树篱也切得干净利落。只有两样东西使这栋房子看上去不像样板家宅:私人车道上的一个足球和一辆粉色的自行车。
      泊了车后我来到门口。迎候我的可能就是这台自行车的主人吧。她七岁左右,头发湿漉漉的,穿一身红色泳衣,上面是几只海豚的图案。
      “你是谁?”她问道。
      “丹·布罗根。我来这儿见你父亲。他在等我。”
      “来人都像你这么说。接着就叫我爸为鲸鱼什么的捐钱。”
      “匹兹堡可没鲸鱼。”我这样对她说。这使她冲我咯咯一笑,并请我进了屋。
      门厅同屋外一样雅致。硬木地板每周打蜡两次,油光闪亮。弧形的楼梯,扶手华丽,与地板同色调,升至上层,从上面可以俯视楼下的大厅。大厅的正上方是像教堂般庄严的天棚。我去过许多个小区里的许多户人家,发现人们宁可选择三十英尺高的天棚而不要能多出的那两间多屋子,对此我总是惊叹不已。我可是个像林鼠似的、杂七杂八什么都收集的人,所以,我需要所有能找到的储存空间。几个月前有一次停电,我去找手电,竟然找到两张八年级时的拼写试卷。
      “是布罗根先生吗?”
      我转过身来。卡梅伦·瑞灵长着一头粗糙的黑发,发上透着几缕灰色的条痕。剪理得好像他是照搬1964年披头士乐队的发型,而且从来没有变过。他的脸不完美,却很俊秀,下巴上几粒麻点儿和一处刮胡伤把脸庞显衬得很有个性。他穿着一条炭色裤子,一件淡蓝色球衣,外罩藏青色便装,上嵌金光闪闪的纽扣。或许他还有一艘游艇停泊在房后。
      瑞灵领我进了他的书房。他没往书桌后面坐,却挨着我坐进一把同式样的红色皮椅中。他身体这么一松坐进椅中的动作显得他远不止四十岁。从他的肩头往后窗外望去,我能看见室内泳池的一角。不过,没有小船。我们一就座,他就开门见山地谈起了正事。
      “我女儿侪思倜倜失踪了。”他说。
      “多久了?”
      他继续说着,好像没听见我的问话。“其实,失踪这个词用得可能有点过了,只是这几天不见了,而且近来她变得越来越任性了。我猜这任性的根子是随她老爸。”
      “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我又问了一句。
      “是星期五,五天前。那天上午我跟医生约了,于是就没去上班。我说想开车送她去上学,可她说有个朋友会用车来接她去。她还告诉我说晚上要到她朋友阿什丽家过夜。我正午左右回的家,到天黑一直待在床上就没起来。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何时走的。”
      “等星期六快过完了,我们就寻思着她会在那儿再宿一晚。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在周末我通常很少见到她人影。星期天早晨,我妻子去做礼拜之前给那个女孩家打了电话。侪思倜倜压根儿就没在那儿。也从来没说过要过夜。”
      “已报知警察了吗?”
      “没有,我觉得没必要闹到这一步。要不是我妻子坚持,我也不会打电话叫你来。几周前,侪思倜倜就曾失踪过三天。那次我妻子倒是报了警,可结果侪思倜倜根本就没跑丢,竟一直跟阿什丽住在一起。那可真叫整光景:弄了辆警车往我家房前那么一停,而我家的这位‘失踪’千金竟像没事儿人似的舞着华尔兹步进了家。实话跟你讲,我们当家长的可没觉得有什么可乐的。”
      他的这种大方随便的态度并没有让我感到奇怪。我处理过许多孩子逃跑的案件,这种事绝大多数都是父母对孩子不关心所致。可是这种孩子我依然在找,并把他们带回家。能和家人待在一起的家尽管可能是功能失常,却几乎总是比浪荡在大街上安全得多吧?我掏出笔记本:“阿什丽姓什么?”
      “我想是姓龙恩吧。我妻子比我更了解我女儿的那些朋友。这方面所有的信息,她可以告诉你。”
      “我也要同她谈谈。你知道你女儿还可能去些别的什么地方吗?”
      “布罗根先生,咱们都知道十几岁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儿,尤其是女孩子。我女儿的事呢,我怀疑跟一个男孩有关。而且你也知道新闻媒体可能会怎么鼓捣这事。我可不想让她的名字在公众中遭到恶言中伤。我只想把她弄回来,而让那个男孩被……处理处理。
      “你说处理处理,我猜就是指正式指控喽?如果情况是这样,就得用一份警方报告来……”
      “我不是指正式指控。”他打断我说,“在你说出你的想法之前,我得先声明,我不是指任何野蛮动粗之举。可我碰巧是在某些特定的圈圈里并非没有点可谓影响的人物;所以相信我:如果事关一个男孩,我会处理他。你只消告诉我是谁。怎么做是我的事儿。明白吗?”
      噢,我很明白。瑞灵在对付那些曾惹恼他的人方面,名声颇具传奇色彩。他曾把一家登了一篇对他持负面意见的文章的杂志全部买断,然后解雇了上至执行主编下至守门人的所有员工。我都能想象得出那男孩的父亲会发觉自己在工作中得不到提升;或者这男孩开始申请大学之时会收到一连串的拒收信。至于在助学金方面做手脚,我毫不怀疑瑞灵的能力,他在银行界,熟人众多、业务频繁——耍这种手腕他不会不好意思。可是,他没法借着我来耍手腕了。
      “布罗根先生,您想去哪儿?”他在我起身朝门口走去的时候问道。
      “我不想为你效劳。”
      “您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现在如果你想用‘某些特定圈圈里的影响力’来为此整我,那你请便。我会把我从城里到这儿之间的往返费用都记入你的账上。”
      我离开书房往前门走去。经过楼梯时,听到有人说了句:“您就是卡姆雇来的侦探?”
      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头发金黄,往后紧紧地梳成个圆髻,抻开了前额绷紧的皱纹。这就使她眼周的鱼尾纹更加明晰可辨。那是双悲伤的眼睛,哭得血丝纵横,肿得你想成什么颜色都有道理。她穿着一身夏季印花套裙,脚踏一双黄褐色凉鞋。她没给脚趾甲涂彩油。
      “我是他曾想雇的侦探,瑞灵夫人。”
      “您就是布罗根先生?是汤姆推荐的那位?”
      我点了点头。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卡姆不雇您?”
      “我说过,他想雇,可我谢绝了。”
      她绝望的面具下透出一丝会意的微笑,很轻微。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未必意识得到。
      “您离开之前,我们能谈一会儿吗?求您了。我刚做了些冰镇茶。我们可以一边喝一边谈。”
      我跟她去了。从瑞灵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见过厨房,不过,我注意到他的妻子却带我从房子的另一面绕过去,穿过客厅和餐室,而没经过她丈夫的私室。
      厨房十分宽敞、现代,中央专门留出一个空间,还有许多黑亮的橱柜台面空间。炉灶上栽着口锅,水蒸汽正往上传送到悬在中部空间上方状如华盖的排气罩。一位身着家用制服的年轻女人一面看着一出肥皂剧一面择着芹菜。女主人一进屋,她就赶忙关掉了电视。
      瑞灵夫人告诉她我们要到天井里坐坐,然后就从窗台上取下一个沏好茶的大水罐,并请我取两只杯子。我选了两只和茶罐上的植物图案相配的高盏塑料杯,跟着她走出了那扇拉门。
      露台四周围着透明的网丝,俯瞰着那个我曾透窗望见的泳池。给我开过门的那个小姑娘正在池里玩耍,她装成炮弹溅水玩,然后爬出泳池查看一下她六十六磅的身体能把水往池岸上溅出多远。一只黑色的纽芬兰拾獚犬在小姑娘出水时绕着她跳来蹿去,接着又努力去避开她下一跳所涌出的水浪。女佣给我们端来一个托盘,里面盛着几管柱状糖和几片楔形柠檬片。我把这两样添品都往自己的茶里加了些,瑞灵夫人只是取了一小片柠檬往自己的饮品里挤上几滴。
      “我要坦白一下。刚才我一直在听。从楼梯那儿,我能听到书房里说的一切。”她呷了一口茶,再次给了我那种微笑。“刚才你不喜欢我的丈夫。”
      “现在也不喜欢。”
      她又微笑了。“最初我也不太喜欢他。我们相见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当时卡姆正为研究生院搞一个项目,就是那种有关目标观众和广告之类的东西。我从来就没有很多商务头脑。总之,卡姆来到我们那所高中,叫我们家政学班的所有女生去完成这项调查。
      “他每周都回来对我们分小组采访,然后又一个人一个人地采访。我所有的朋友都觉得他称得上个人物。我则毫无兴致。可尽管那儿所有的年轻姑娘中属我最小,他却似乎对我情有独钟。大约两个月后我就答应同他约会。在我高中毕业那天我们结了婚。六个月后,生了侪思倜倜。”
      “您丈夫提到过几周前发生的一件事,说侪思倜倜到她一个朋友家住了几天,却没让你们知道。你们向她的朋友查问了吗?”
      “问了,我们做的头一件事就是问她的那位朋友。侪思倜倜已跟卡姆说过自己要到阿什丽家。上一次侪思倜倜就是和她在一起。我当时跟费丝在上面的配膳室里。”她这样说着,往泳池那边望去。此时那只纽芬兰犬也跳进池内,加入了费丝的戏耍中,似乎努力地跟这小姑娘跳着舞。“费丝现在正忙乎竞技体操,几乎每个周末都有运动会,大多数下午都得训练。卡姆又忙工作,就剩下侪思倜倜孤零零一个人。我们母女俩以前特近乎,她总是什么贴己话都跟我说。可是近来,她好像满腹愁怨。我问问,她又总说没事儿。大不了就是些青春期的蠢事,我好像曾这么想来着。再或许,就是她觉得我没有时间陪她吧。
      “布罗根先生,一直以来,我只想当个贤妻良母。我自知在如今这时代这个想法听上去过于单纯,可是我在这个角色上毫无奢求、心满意足。这是我曾追求的一切,可是现在这是我所拥有的一切。我们不想再多要孩子了。布罗根先生,在我的未来里,不再有更多的孩子了,只有侪思倜倜和费丝就够了。这两个孩子我可一个都不能丢。”瑞灵夫人直截了当地说。嗓音一点不颤,也毫无蓄势待发的泪。两眼中倒是有一种实事求是和孤注一掷。
      “你有属于自己的钱吗?就是上面没有你丈夫名字的那种活期存款或信用卡,你有吗?”
      “有,我有个以我的名字开的Visa卡。”她进了屋,拿出了她的信用卡。我征得她的同意,用她的话机给我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从她的账户中收取了一笔标准的定金和三天的工资。然后我写给她一份收据并告诉她说她已雇用了我。
      瑞灵先生在我返回之时还在他的屋里,但此刻却坐在了书桌的后面。“回心转意了,布罗根?”
      我把他夫人收据的一份副本放到他面前。“我受雇于你的夫人去找侪思倜倜。我向她汇报情况。你将给我任何我要求的帮助,回答任何我提出的问题。而且要告诉你一声,我以前是替政府当差的。要是你乐意在某些圈圈里玩玩你的权术来对付我或对付任何涉及此案的人,我会给内税局的一位老友打电话。她可是最爱瞄准有钱人的主儿。”
      最后这一条是我虚张声势吓唬他。我在内税局唯一认识的人是个应人之求往外寄送表格的女人。可这招儿还真管用。当我离开瑞灵的办公室时,他就像一条挨了一顿鞭子的狗。
      三
      之后,我马不停蹄地查问了一干人。讯问了侪思倜倜的老师比娜托女士、她最好的朋友阿什丽·龙恩,还有那位侪思倜倜一直同其会面的小伙子马特·欧康纳。讯问内容都用磁带录了音;我把复制件在今天早晨给了卡兹莫斯基特工。侪思倜倜失踪那天,有几个人报说她挺不对劲儿的。她曾在学校医务室待过一小时,说自己恶心,还逃了最后一节课,她逃课可是挺反常。
      “瑞灵夫人当时陪侪思倜倜的妹妹费丝一起上体操课,她那天上午最后一次见到侪思倜倜时并未觉察出任何异常。瑞灵先生说,侪思倜倜告知他那天晚上她宿在龙恩女士家的时候,神情很平静,但猜想在外住宿也无非就是些青春期女孩的事儿。此后再就没见到她。”
      “在昨天之前你为什么不给警局打电话?”施图尔茨问道。
      “就在昨天之前此案仍旧是个失踪案。那封告知瑞灵夫妇说侪思倜倜已被绑架的短信是昨晚才寄到的。信一到我就通知我的人给你们打电话,他们打电话了。我已告知了丹尼尔斯副警长我正在做着什么,连同海狸县警察局安全处的人我也告诉了,然后我才去查问学校里的人。”我并没有提起我曾以非官方的方式让我的那些警察朋友四处传阅了失踪者的照片。有几个地方,离家出走的青少年总爱在那儿露面,警察们对这种地方完全了解。
      施图尔茨松弛地坐在椅子上。对自己的身高有自知之明的矮个儿总是这同样的坐法:两瓣腚蛋子歇靠在座位后靠背的根部,而非压在椅面上,双肩后掰,就像一位在没赚多少小费的夜晚里的脱衣舞者。这种别扭正可以解释施图尔茨的个性。
      “好吧,你可以走了,布罗根。”
      “我可以留下来。”我说。
      “不可以,现在此案已归联邦调查局了。你出局了。”
      万德马林清清嗓子:“瑞灵夫人已让布罗根先生继续查此案。为此,我的办公处已将他留用。我是瑞灵家的律师,所以,布罗根先生就是我的代表。他留下。”
      施图尔茨耳根通红。
      “我留在此,严格地尽一名观察员的本分。知道吧,哈罗德?就把我当成墙上的一只苍蝇吧。”
      “苍蝇可是有个被压扁的招儿。”他说。
      汤姆冲我递了个眼色,我就没去答理这话。
      汤姆冲我使了个眼色。即便惹得施图尔茨对我气势汹汹也于事无补,并不能弄回侪思倜倜。
      到了客厅里,万德马林把我拉到一旁。“悠着点儿,朋友。施图尔茨是个爱找气生的小个子,没多少当上司的风度,但不管为不为我工作,他都能让你跟此案刮不着边儿。一小时后我得出庭。但凡什么事儿出了岔,叫我一声。”
      我把汤姆送到门口,然后绕了一段长路回到厨房,看见那两名外勤密探在那儿。施图尔茨征用了那个书房做了他的破案办公室,这或许是由于那些青铜塑像是这宅子里仅剩的可任他平视对望的人物吧。可是,我在政府里当差时是了解像施图尔茨这种人的。他的聪明足以让他知道自身的局限,他会不动声色,暗暗让摩尔和卡兹莫斯基去调查此案,而等一切最终只剩下荣誉时再插手进来。可至少他不会把事情搞砸。
      卡兹正在打手机,潘妮正在读着什么。我进来时她抬了下头,然后又接着读。我看到那是我的人口失踪案报告。“你对侪思倜倜的那位男友有什么思路?”潘妮·摩尔问道。
      “我觉得欧康纳说不知道侪思倜倜的下落时,他没在撒谎,但我感觉他有事瞒着没说。昨晚我计划着再同他谈谈,而后我们就接到了那份赎金字条。”
      “纠正一下。字条中没提到赎金。”
      “对。”此事一直困扰着我。那是张怪怪的字条。没有任何威胁,没提到一点儿赎金。只留一条信息说侪思倜倜已被绑架,还会有进一步指令。通常,会提到一笔大致的数目以供受勒索方有机会凑钱。这字条写得很业余。“很草率,不专业。父母不在场的证据调查得怎么样?”
      “母亲有十来个目击证人,也包括小费丝在内。其中三人甚至自愿提供与侪思的母亲聚会的录像。父亲的秘书证实他那天上午定了时间跟医生会面,并告诉秘书说他将不在。那名医生,”他查阅了笔录,然后接着说道,“一个叫阿格斯的医生,他证实说那天早晨确实在时间表上安排了一个小小的疗程,瑞灵也确实露了面。对我们这位被指称的受害人,我一直在纳闷。你觉得侪思倜倜可不可能是想吸引点大家的注意?”
      我耸了耸肩:“最近她一直不是父母最关注的人。父亲总在工作,母亲专心于小妹的课外活动。这或许足以使她渴望关怀,可情形似乎有点太激烈了。我还是赌那位卷入此事的男友。”
      “我知道。那天早晨他让侪思倜倜搭他的车上学,而且放学后又无可信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至少在自己父母面前他一个字也不想提。”
      我点点头。我自己对他的提问就是毫无效果。其父威势压人,因为看了太多集的“法律与秩序”,往往对一切我所用的讯问技巧都表示否定。再说,我既无警徽在身,又无犯罪证据在手,他根本不怕我。但现在这可属于官方的调查了。
      摩尔猜透了我的心思,于是说:“那啥,卡兹正在为施图尔茨当差。想跟我去一趟,再对罗米欧谈谈?当然是严格地按照一名观察员的身份去。”她微笑着。
      四
      马特·欧康纳住在大约两英里外的地方,在一个能映衬出瑞灵家的一个小地块处。而欧康纳的家是这个街区里较小的一座房子。上回我来这儿时是个黄昏,马特的父母当时都在场。现在学校刚放学,我们希望能单独见见那个男孩。
      往那扇遮蔽门上狠劲敲了几下,这种动静才穿得透室内传来的摇滚乐那激情震动的低频,可最终马特还是从屋角处露了面。直到他打开门才认出是我,接着他露出似乎不愿见到我的神情。我闻到他身上短暂的一股大麻烟味。
      “布罗根先生,您好。您找到侪思倜倜了吗?”
      “还没有,马特,这位是联邦调查局的特案侦探摩尔。你不介意我们进来吧?有几个问题我们得问问你。”
      “噢,其实。”他结结巴巴地应着,可是我们已经经他身旁进了屋。我把摩尔领到我第一次讯问欧康纳一家的那个客厅。我们一进去,就听见有人从地下室喊着叫马特带杯低糖可乐下去。我听出了是谁的声音,看了看摩尔,轻轻转头朝向那扇敞开的地窖门。
      “咱们下去谈谈。”摩尔一边说着一边往阶梯下走。马特刚要表示不让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脖子后面感到了我的呼气。
      “你总得让女士先行吧,马特。”我说。
      地下室只布置了一半。一张八乘八见方的小地毯仅盖住了部分水泥地面。地毯上摆放着曾一度很经典的全套厅内沙发与相配的躺椅,沙发上还躺着个姑娘。一看到我们,这位侪思倜倜的好友阿什丽·龙恩赶忙把手里的大麻卷烟往烟灰缸里一扔,然后意识到那烟依旧是点着的,就又一把抓过来试着弄熄。这一下反倒把那烟缸从咖啡桌上碰掉到地上。
      我走到多功能金属架的旁边去关掉了立体声音响,摩尔则弓身捡起了那支燃着的大麻卷烟。她拿烟凑到鼻口闻了闻,仿佛要确证一下到底是什么,然后用警察的目光盯望着阿什丽。那姑娘已经觉得难为情了,我也说不好究竟是吸毒还是她的半裸状态让她不自然。她的白衬衫只扣了一个扣子,几乎不必戴的胸罩掀在一旁,部分地露出一只乳房。
      马特要嘟囔点托词,可我没让他往下说。“当一名失踪少女的男友和她的闺中密友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事态就复杂了。”阿什丽突然意识到自己走了光,就扯扯衬衫遮了遮。
      “上周你们俩怎么没有一个人对我提过此事?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我竭力地要想出一种礼貌的方法来描述他俩正在做的事情,可是我想到的每个礼貌的词都让我听上去像我爷爷的口气。我退而求其次地用了“在一起”这个词。
      “请别告诉侪思,好吗?”阿什丽彻底扣好了衬衫。“我和马特也只是在侪思跟他断了以后才开始瞎搞的。”
      潘妮迅速看了我一眼。有一点我们都是头一回听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断的,马特?”
      “我们没断。”他说,“我是说,大约在一个月前我们确实断过,可后来我向她道了歉,又开始恢复关系了。”
      “你向她道的歉?”阿什丽插话说道,“我原以为是她向你道的歉。”
      潘妮把一只手搭在这位姑娘的肩膀上。“或许我们该出去谈谈。”她一边领着阿什丽走到一边说,话音更像是一名咨询顾问而不是一名政府侦探。她在扮演一名好警察。那就意味着我得当那种一流的坏警察。
      我一直等到听不见两位女士说话的声音。“几天前咱们谈话的时候你可并没提到你俩断过关系。”
      “你没问到。我是说这事不重要。确实,我俩关系黄过,可一星期后又到一块儿了。根本不算什么。随后的那个周末我们就一起参加了那次新生舞会。”
      我揉擦着下巴:“我不知道。她跟你断了关系,几周后就无影无踪。说法有点站不住,马特。”
      他露出害怕的神色:“不可能。她为什么失踪我根本不知道。况且当时是我提出跟她断的。”
      “你为什么要和她断绝关系?”
      这名少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作回答。
      “你做得对。”我说:“别告诉我。我们真应该跟警方谈谈。”
      “别,等等。”欧康纳把手伸到沙发垫下掏出一包香烟。他点着了一支,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可能会说我跟她断关系是因为她不愿让我……那个……上她。并不是这么回事。她只是没做好一切动真格的准备。三个月后我就会得到见习司机许可证了,到圣诞节就能开车了。侪思倜倜做事还像个孩子。她还要守十点钟熄灯就寝的规定。我跟这样的人还能有那种关系吗?”
      “而阿什丽就更成熟?”
      “对。我是说,我试过让侪思懂点事、着点道儿,可她就是放不开小姑娘的那一套。”
      我道貌岸然、故弄贤明地点点头,就像两个爷们儿在谈娘们儿似的。“那你目前正睡着阿什丽吧?”
      马特龇牙笑笑,刚要回答却又停住了。“这件事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噢,既然你跟阿什丽似乎有这么种关系,就有可能跟侪思倜倜的失踪相关。”
      “嘿,你什么意思?”他虚张声势的勇武派头在迅速消退。“我……我不想再谈这事了。”
      “怎么回事?”我们正谈着,马特的父亲进来了。我头一次来找他儿子谈话就遇见了他。他嗓门高,总是在口头上对妻子和儿子大呼小叫的。那次讯问效果特差。我预感到这次情形也会往那个方向走。
      “有谁吱个声?”他对马特说道,接着他瞧着我,“你就是那位在找瑞灵家闺女的那位侦探吧。我原以为上周我们把事情都说清楚了。马特一直没见到过她,也没听到过她的音讯。”
      “我只是想再问你儿子几个问题。”
      “你该先给我打个电话。关于那个姑娘,我儿子已经把他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你。”
      欧康纳先生的大嗓门儿把潘妮和阿什丽引到屋里来了。“事情起了变化,欧康纳先生。这已不是件人口失踪案了。”我看着屋里这两个孩子脸上的反应,“是绑架案。”
      马特和阿什丽都显得很震惊。是真实的反应。马特的父亲盯着我:“你胆敢没有我在场就讯问马特一桩刑事案?家长或律师不在场,警察无权讯问一个孩子。你的上级会……”
      “我没有上级,欧康纳先生,而且我也不为警局做事。”我并未提和我一起来的女人是名联邦密探。这种情况倒是把摩尔弄得左右不是、棘手难办了。“可是现在,你应随时期待联邦调查局的造访。给句忠告:他们可不比我更喜欢别人对他们叫嚷。”
      欧康纳先生摆出拳击姿势好像要揍我,可是我有比他多七十磅的优势,而且我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他可能是那种傲慢易怒的人,可他知道自己的局限。
      “出去!”他气愤地说。
      我微笑着:“我得到了想得到的。再会,马特。”我和潘妮离开了。
      五
      “我不管谁给你钱,也不在乎你曾是什么倒霉的大牌烂探。这调查归我管,从现在起不准你参与。决不准!”
      施图尔茨要是吃了亏就会把两只膀子往后擎,拽直了腰尖叫,使劲地想往他那五英尺七英寸的躯壳上再加几英寸的高度。这不起什么作用,他试着这么折腾,我也不责怪他。警察通常讨厌处理绑架这种事,因为结果很少顺顺当当。露一点沾上麻烦的端倪,绑架者就可能撕票以防暴露身份;即使弄回了被绑人,还得处理其情感方面所受的波折动荡,平息其在肉体或性方面可能受到的虐待之辱。
      总之,人人情绪都很糟,而欧康纳先生的律师的电话则把施图尔茨的情绪温度自动调节器的指数推到了沸点。我不能责怪他。如果马特和阿什丽有一点点嫌疑,我的干涉就可能把事情搞坏。但我相当确信他俩的清白,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我回到客厅,和摩尔坐在一起。她已经先进过办公室见了施图尔茨,也从那分贝值中领受了狠狠的训斥。可是跟我的自由不同,哈罗德可能会影响她的事业。“没什么事吧?”
      她无奈地耸耸肩:“施图尔茨就喜欢发泄怒气,却更好面子。我理清案情,而我是个女人。职责如此,外带着使施图尔茨脸上有光。不过,我猜未来几天他会让我干取咖啡的活儿。”
      “布罗根先生?”是那位年轻的巡警在叫我。“有电话找您。是匹兹堡警察局的凯提丝警察少尉。施图尔茨先生建议您在厨房里接这个电话。”
      那女佣又一次在看着肥皂剧,但在我拿起电话的时候,她关了电视。“你好,麦迪。”
      “丹,我觉得我可能搞到了点儿有关你说的那位失踪女孩的情报。”
      我紧紧握着电话:“你找到她了?”


      凯提丝停顿了一下:“月亮镇警察局发现了一具尸体,很像你描述的那个人,是在罗宾逊镇中心附近的一条壕沟里发现的。我一直到处打听,查查是不是名逃走者,警长记起了你说的那个人。几分钟后县警察局就会得到这个消息,我是想让你占个先机。抱歉告诉了个死讯给你。”
      “谢谢你,麦迪。千万行行运,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女孩。”我这样说着,词语空洞地在寂静中回响。
      “对。”她说。“也可能不是。”
      我回到客厅,把我知道的情况跟摩尔说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告诉施图尔茨。
      “我们有几成把握那是侪思倜倜?”他问道。
      “十成把握。”丹尼尔斯副警长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我猜有人在我之前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看着我们每个人,然后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向他致敬。”
      “你为什么说有十成把握?”施图尔茨追问道。
      “年龄和身材都对得上。那儿没有一个人有她的照片,可她穿着一件‘月高悬’牌夹克,上面有她的名字,还戴着一只刻了字的莫尔瓦多手表。”我们听到屋外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站在楼梯平台上的瑞灵夫人听到了女儿的死讯。潘妮走上楼梯扶抱着哭泣的她。施图尔茨去告知瑞灵先生,我们其余的人则踏上这可怕而又令人生厌的旅程,赶往县太平间。
      六
      验尸官办公室的人让汤姆·万德马林过去辨认。虽然他从侪思倜倜出生时起就认识她,可还是花上一会儿才认得准,而一确定,他的脸色就先告诉了我们,然后才口头最终确认了这悲伤的事实。验尸官把裹尸单子又往上拉了回去。我不想去看,又不得不看。我只见过侪思倜倜的照片,宁愿她保持照片上的样子。我把一只手搭在汤姆的肩头,这时卡兹掏出了手机,走开了。
      “噢,天哪,丹。他们干吗杀了她?瑞灵夫妇本来会付出一切赎回她的。要是想杀她,为什么竟然还送了一张字条呢?”


      “我不知道,汤姆。或许她当时想逃跑。”或者在字条送出时她已经死了,我心里想。我赶走了脑海里侪思倜倜微笑的照片,请求看看尸首。太平间的职员看了看汤姆,汤姆点点头。这职员扯开蒙尸布,然后退回身。
      我这辈子见过许多尸体,既有刚死的,又有死过一阵子的。侪思倜倜肯定是属于后一类。刚死一两天的人,即使是在匹兹堡的初秋,仍会容易辨认。侪思倜倜失踪了两个星期,而大自然似乎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很显然这名少女是在字条送出之前就已死亡。
      我拿出手机给麦迪打电话。
      “是你要找的失踪者吗?”她问。
      “是。你觉得能不能给我弄到一份医检报告的副本?”
      “我原以为这案子是你和联调局的人联手办呢。”
      隔着停尸房的地面,我看着对面的卡兹,他已打完电话,正朝我走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种联手关系不会产生具体的结果。”我说完后关了电话。
      卡兹朝我走来,耸了耸肩:“我猜你知道会有什么事儿。”
      “对,但不管怎样,你最好跟我说。哈罗德是个对鸡毛蒜皮固执己见的人。”
      “好吧。眼下,不再让你参与调查了。此案现已成为供联邦政府管理的杀人案,任何平民百姓不得参与。我们将向万德马林律师提供案情进展报告,却不会接受他的办公室人员或其附属人员的介入。”他又耸了耸肩:“你知道游戏规则的。”
      我朝验尸官的助手望了过去,他正在把侪思倜倜的尸体放进一个金属抽屉。“可笑,我以前不知道我们在玩游戏。”
      七
      第二天早晨,麦迪给我传真了一份医检报告。我不需要这份报告了。我的那份办案任务已结束。但一周来,侪思倜倜的案子占了我很大的精力,我需要某种完结感。
      尸体解剖报告措辞生硬。医检者是位冷淡的专业人士,对死者的描述有如另一位搞科学的人对一种菌类的描述,没有任何差别。侪思倜倜的名字从未被提及,只说成“死者系十三岁女性,身高五英尺四英寸”。我读到,死者自失踪之日起已死亡,死亡大约天数乃据其体内所取之昆虫幼虫推算所得。我又读到,死因是颈部折断,在遭到致命一击之前,头部曾受过严重创伤。我还读到,此创伤所致之脑震荡若不令其死亡亦可能导致其陷入昏迷;腹内两月大胎儿于其母死亡之前已开始本能性流产。
      我不得不把最末一部分读三遍才领会其意思。侪思倜倜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但是马特在心理上施压要同她有性关系之后,她跟马特断了关系,这只是两周之前的事。马特未必是个可靠的证人,但是我从其他几份报告中知道,他俩在前个周末参加过校舞会,此时的侪思是怀着孕的。试想马特当时要是强迫她接受他,那她为什么一个多月后还跟这个男孩在一起呢?
      我凝思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去取电话本,翻到列着当地医生电话的那一部分。几乎立即就找到了我要找的号码。我满意地叠上侪思倜倜的尸检报告,往衣兜里一放,离开了办公室。
      八
      瑞灵在他的书房里。我进来的时候,他正搂着最小的、现在是唯一的那个女儿,女儿坐在他的膝头。虽然看上去像是哭过,但是父亲胳肢她,她在笑,弹跳闪躲着,咯咯声不止。我感到火儿“腾”地蹿了起来。
      费丝先看到了我,变得一声不出,双眼含着愧意垂下了目光。我怜悯她。姐姐被杀使她受到沉重的打击,却很高兴能拥有父亲全部的注意。虽然侪思倜倜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生命对费丝而言似乎仍像是个安全的地方。
      “亲爱的,你出去玩好吗?我猜布罗根先生需要跟我谈谈。”
      “我能去米茜的家吗?她的妈妈正在烤架上做热狗。”
      “当然。”瑞灵说,“亲爸一下。”小姑娘双臂环着父亲,抱着他大声亲吻了一下,然后蹦跳着跑开了。我乐意费丝离开,我要说的叫小孩子听到了不好。
      “我们全家在哀悼,布罗根。警方告诉我,我们在雇用你之前我女儿就死了,所以,我觉得这让你脱开了麻烦。你已经被很好地补偿了,我们之间不再有业务了。”
      “我只有一个简短的问题。最后一次见到你女儿的上午,你为什么去看了个医生?”
      “我不知这他妈的关你什么事,”他气哼哼地说,但在这咋咋呼呼的背后却有着恐惧。我感到恶心。这次我不想叫我的判断正确。可我知道我是正确的。
      “会真相大白的,瑞灵。阿格斯是个泌尿科医师……我查过。他们要是讯问了他并发现你做了输精管切除手术,会明白整件事的。你开始对女儿进行性侵犯的时候她几岁?”
      瑞灵眼睛都没眨。他坐下来,喝了一小口苏格兰威士忌。“你个王八蛋。如果你要作出这种……这种造谣的指控,或许我们该让万德马林在场。”
      “愿找谁就找谁。人人都会很快知晓。我一离开这儿就对卡兹莫斯基和摩尔说。只等一两天后,报纸就会得到消息。”
      “或许你该给你联邦调查局的朋友打电话。我听丹尼尔斯告诉他们说他弄到了一个搜查欧康纳家男孩住所的搜查证。我敢肯定他们会发现充足的证据对他进行逮捕。至于定罪嘛,如果他识相,他就会认罪:非自愿过失杀人。在舒曼改造中心关三年,到十八岁则彻底自由。否则他会被当做成人受审,而此案会伴随他终生。你的那些指控就会听上去像夸夸其谈。”
      “听说过DNA检测吗?”我问,“侪思倜倜未出生的婴儿跟指纹一样,铁证如山。”
      九
      “我愿意告诉你一次,布罗根先生。马特·欧康纳将被逮捕,会被定个谋杀我女儿的罪名。将没有必要进行DNA检测。我跟你说过,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你当众进行这些指控,我会起诉你造谣诽谤,吊销你的侦探证。”
      “此事你想栽赃一个清白无辜的男孩吗?你是最让人恶心的混……”
      “究竟什么是清白无辜,布罗根先生?侪思倜倜清白无辜吗?所有人都清白无辜吗?我的女儿怀了孕,她却从未提过是被奸污。那就是你称的清白无辜?”
      我突然冷静了。瑞灵应当还没能得到验尸官的报告。“会让丹尼尔斯觉得有趣的是你已经知道了尸检结果。”
      恐惧瞬间闪过他的眼睛,接着被装模做样所取代。
      “侪思倜倜当然告诉过我。我们父女很贴心。她跟我无话不谈。”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女儿们的合影,摩挲着小女儿的照片。“保佑我能让费丝不犯她姐的那些错。”
      “好吧,剪掉你那玩意儿,别让你另一个女儿怀孕就是个开始。”
      “滚出去,布罗根。现在,要是你胆敢对另外一个人重复这种……这种卑劣的指控,你就会在这个城市中完蛋。”
      我直冲他走了过去,一下子把他从椅子里拽出来,狠狠地和他对视着。
      “那你最好让我完蛋,因为我会叫你为此名誉扫地。我豁出一切也不能让费丝经历侪思倜倜所经历的。”
      我把他往墙上一推,头也没回就出去了,也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我怒气冲冲,可他说得对。警方会有倾向性,相信那位男友十恶不赦,也会相信这位父亲十全十美。在公众眼中,瑞灵也是名受害者。更多的人会听他的而不听我的。
      我听到一声低柔的啜泣,看到了楼梯上的瑞灵夫人。她就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瑞灵夫人,我太……”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布罗根先生。我想这儿再没什么事情能让你做了。再见。”
      我试着想说点别的,可又意识到这徒劳无益。我慢慢走向门口,然后又转身看看她。瑞灵夫人下了阶梯,走到我面前,她踮起脚尖儿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碰了碰她凉凉的胳膊,注视着她,她转身走向丈夫的书房。我盘算着留下与否,但这次战斗没我的份儿。
      从瑞灵家的门阶处,我看见费丝进了左边第三座房子的门。我思索着瑞灵提出的关于清白无辜的问题。到底存不存在清白无辜?如果存在,我怎么挽救?
      九月无聊的平静使枪声格外响亮。响亮却无破坏性。宅子四周一切依然平静。不走回去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我就知道我将为她撒谎,称她是处于自卫才扣动扳机。警方会知道我在撒谎,但他们仍然会按我说的写报告。而法官也会知道我们都在撒谎,可他会对司法部门独一无二的助益服务视而不见。瑞灵夫人失去了女儿、丈夫,也失去了对世界的信任。人类所能施加于她的任何惩罚对她的伤害都不会比她曾受的伤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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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6 19:4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篇的话这样发书库,网页版中有些暗藏乱码,忒不方便。要是这个版块整理一个合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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