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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爱伦娜之死》作者:【美】查理·皮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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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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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4 20:46: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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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ll841123 于 2018-10-24 20:48 编辑

      我以前从未见过詹姆斯·阿施顿,但我却非常讨厌这个人。他是我一个朋友的丈夫。我的这个朋友叫爱伦娜。爱伦娜每次来上班,眼睛常带着一圈黑,而且她的手腕上还总有淤伤,我就更恨他了。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爱伦娜了,很有点想她。自她来里德干洗店上班以来,我们性情就很相投。我在前台接活儿,她做修补工作。因为这个店铺很小,所以我们几乎是头顶头。她是个十分漂亮的小东西,刚23岁,比我小10岁。她非常甜美,总让我有种要保护她的责任感。我感到她不幸福。起初,我认为那是她思念家乡的原因。她对我说,她和丈夫刚从新墨西哥州搬来加利福尼亚。“吉米认为搬来这里好。”她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了解她,越怀疑她有难言的伤心事,并非是思乡病。一天上午,她正在修补男人的一件套装时,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爱伦娜,你看起来很糟,”我把椅子拖到她的缝纫机旁说,“昨天晚上你和詹姆斯打架了?”
      缝纫机戛然而止,她双肩垂落闷闷不乐地说:“这些天我们几乎都在干仗。”她看起来非常悲伤,她的棕色眼睛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显得暗淡无光,“就因为下班后我与几个老朋友外出,他就发起疯来。”
      一股悲愤的心情直冲我的脑门。我的已经离婚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想要完全控制我的生活,不给我一点自由。我忍不住说:“看你的朋友,没有任何错!”
      她哀叹一声又说:“他并不总是这样。过去我们玩得很好。”
      “是吗?”我同情地点点头,“就跟我过去的那个白痴一样,”我决不叫那个男人的名字,“所有的玫瑰和美酒只在开头的几个月,然后,他就开始打我。”
      爱伦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啊?可吉米从不打我,他只是吼叫。”
      我长叹一声。唉,可怜的小东西。她还不承认,就像我起初一样。“那么你如何解释你手腕上的伤?”
      她低头看着她的手腕,把她的针织套衫的袖子拉长,掩饰她腕子上的紫色伤痕,什么话也没再说。
      于是,我希望詹姆斯·阿施顿某天能来干洗店,这样我就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半想对他说,我清楚他的作为,另一半,我会说,如果他再这样,我将给警局打电话告他。为下定决心与我丈夫离婚,我曾在思想上斗争过很长时间,但我最终还是做了。现在,我继续着我的单身生活,我不怕任何男人。
      但詹姆斯从不来这里。我开始尽力帮助爱伦娜,尽力让她明白,她完全能够离开那个滥施暴的男人。孰料,我第一次给她这个建议时,她却说:“我永远不会离开吉米。”
      “爱伦娜,亲爱的,你能跟我说,你的生活幸福吗?”
      她低下头,使劲踩着缝纫机下的踏板,躲避着我的凝视。“我是个需要改变的人,”她说,“而不是他。如果我能做得顺从点,我就不会再挨打了。”
      听到这句话,我发誓,我感到一阵寒栗穿透我的脊椎。对一个备受虐待的妻子来说,那何止是一个悲哀的典型——把一切说成是她自己的错。
      我抓住爱伦娜的肩膀。“听我说,不要欺骗自己了!不要让他再这样对待你了!”我伸手抽出一张店里的小卡片,在其背面写下我的电话号码,把它塞进她的手里,“这是我的号码,你可以给我挂电话,任何时间,无论白天或黑夜,我会帮助你离开他。你可以住在我那里,也可以去我了解的避难所,直到你能完全独立。”
      爱伦娜显得更加忧愁。但当她把我那张卡片装进她的针织套衫的口袋里时,她说:“谢谢,盖布蕾拉,我想我无须这样,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两天之后,爱伦娜没来上班。我有点紧张,忧虑着她可能出了什么事。短短几天,我给她家挂过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直到又一次,一个男人说:“哪位?”我想,他一定是詹姆斯。我抑制不住怒气,忿忿地说:“我找爱伦娜,她怎么啦?”
      “她……她今天感觉不大好。但她完全没事,她需要休息。”
      他对她干了什么?他把她伤害到什么程度?我说:“我想和她说话!”
      “她正在睡觉。”他在撒谎吗?我弄不清。他接着又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告诉她你来过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随便。”我刚说完就挂断电话。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谁,万一爱伦娜需要我来保护她的安全呢。
      第二天她来上班了。她看起来非常糟,比以前更瘦了,她的头发和眼神像是无生命力似的,但并没有伤筋断骨的迹象。当我问詹姆斯是否伤害她时,她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吉米?不,吉米不会伤害我。”
      那天的天气非常热,然而,她却穿着长袖衣服。我怀疑她这是在掩盖身上的淤伤。
      这天过后,情况似乎好了一段时间。爱伦娜仿佛也欢快起来,似乎更满足了。她谈到想要生个孩子。在她生日那天,她骄傲地向我展示詹姆斯送给她的项链——在一个金心中间镶有一颗璀璨的钻石。我开始希望那可能是,只是可能,她的故事和我的不一样。或许她和詹姆斯会有我从未得到过的幸福。
      几乎不到一个月,我的这个美丽幻想就被粉碎了。那天一大早,我刚推开店门就看见两个警官正在等我。
      “鲁妮女士?我们可以耽误你一会儿吗?”
      我瞥了一眼他们的证件。“什么事,警官?”
      “你熟悉爱伦娜·阿施顿吗?”那个老一点的侦探马丁乃兹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心脏在胸中激烈地跳动起来。“爱伦娜怎么啦?她不妙吗?”
      “你为什么说她不妙?”那个年轻点的侦探斯麦师问。
      我摇摇头,思想着该怎么说。“爱伦娜出了什么事?”
      马丁乃兹沉默了片刻说:“她丈夫报案说,她失踪了。他说,他昨天下班回家时,她就不在家。她离开这儿时,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没有,”我极力回忆着昨天爱伦娜有什么不同往常的表现,“她挺好的。她说,她打算下班去市场买几只鸡做晚饭。”
      “她会去哪个市场?”
      “她常去里稚路上的塞福维超市。”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我依然没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刚一问完,我就不加思索地蹦出这样的话:“你们该去同她丈夫谈谈。”
      马丁乃兹从他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看着我。“为什么?”
      “我……我认为他俩不大和睦,”我说,“她说,他们总打架,有时,她都是带着伤来上班的。”我的声音渐渐哑了下来。忽然我又大声说出爱伦娜手腕上的淤伤,但这两个警官却没听进去多少。我悲哀地想,如果什么人伤害了爱伦娜,詹姆斯·阿施顿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我们肯定会问阿施顿先生的。”马丁乃兹合上他的笔记本,“谢谢你的帮助,鲁妮女士。如果我们想到其他什么问题,我们还会来麻烦你的。”
      “可以,只要能找到她,”我说,“以前……太迟了。”当我说这话时,我感到浑身发冷。爱伦娜太迟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詹姆斯·阿施顿终于杀死了她。
      在这周的其余几天里,乌云笼罩着我们的这个干洗店。等着修补的衣服堆在爱伦娜的缝纫机上。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她的座位那儿。我是这么担忧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我给警局挂去电话,但他们也没有告诉我任何值得宽慰的消息。我甚至想给詹姆斯·阿施顿挂电话,但我要说什么呢?


      最后,我终于得知了爱伦娜的消息。晨报上醒目的大字标题——“一具无头尸体躺在悬崖下”——说出了爱伦娜的悲惨命运。我跌进早餐桌旁的椅子里,看着令人恐怖的报道。
      几个徒步旅行的人发现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经确认该尸是周二晚上失踪的爱伦娜·阿施顿,周四早晨在悬崖南头被丢弃。被砍下的头在其尸体200英尺外的灌木丛中找到。她的衣服完整,双手被捆绑在身后。枪击头部致死。其夫詹姆斯·阿施顿是帕顿家具店的木匠,于周三早晨前来警局报案,他妻子从干洗店下班后失踪。警方说,他们虽然问过阿施顿先生,但截至发稿时,亦未捕捉到与这次死亡事件有关的任何疑犯。
      “他们究竟查问过多少问题?”我大声吼叫道。我的猫盖斯跟我做了一个迷惑的怪相。我从抽屉里拿出电话簿,找到警局的号码。我用颤抖的手按着号码盘。
      “我要同马丁乃兹侦探讲话,”我说,“很重要。”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在电话里说:“我是马丁乃兹侦探。”
      “我是盖布蕾拉·鲁妮,”我说,“我是爱伦娜·阿施顿同一单位的朋友。我刚刚看过晨报。”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鲁妮女士?”
      “我有一些我认为你们该了解的情况,是关于爱伦娜与她丈夫詹姆斯之间关系的。”
      “哦?”他似乎挺感兴趣,“那是什么?”
      “他们经常打架。”我攥紧拳头说,我的手指甲掐进了我的手掌心里,“那是肉体上的折磨。她有两次上班是带着伤来的。”
      “你确认那是阿施顿先生引起的吗?爱伦娜·阿施顿跟你说过吗?”我听见一支笔在纸上沙沙记录的声音,好像他正在把这些记录下来。
      “她没说那是他留下的,但它一定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我曾是个受过虐待的妻子,侦探,我清楚这种现象。爱伦娜的事件是个典型的受迫害的事件。我认为……她丈夫把她从这儿弄回去,然后又从他家把她弄走。她跟我说过,他非常愤怒她与她朋友外出。她过得绝对不愉快。”
      “因此,你认为是他杀了她?”
      “其他人谁会这么做呢?”当时,我实际上是大声吼叫了起来,我未能控制住自己的火气,“侦探,难道在这样的事件中,丈夫不是最值得怀疑的吗?”
      “我们在非常认真地调查,鲁妮女士。我对你的来电表示感谢。”
      挂上电话后,我感到我仅得到一个有礼貌的吻别。我对着我的猫盖斯说:“他认为詹姆斯不可疑。”我开始来来回回地走,心乱如麻地静不下来。“这些警官会让这个凶手逃之夭夭的。”
      想到我的朋友——可爱的、漂亮的爱伦娜——被这样一种恐怖的方式所杀害,我感到我几乎要歇斯底里了。经过一番努力我终于静下来。我冲了个热水浴后,再次翻开报纸寻找关于爱伦娜葬礼的消息。警方已准予在一家殡仪馆举行哀悼仪式,仪式过后的第二天举行葬礼。我要去。我所能做的最起码的就是前去表示我的哀悼,或许在葬礼上我能看见詹姆斯·阿施顿。我想要看看这个凶手究竟长得什么样。
      殡仪馆里十分拥挤,这令我格外吃惊。我没想到,爱伦娜刚来这里不久竟有这么多朋友。当然,里面也有因这起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引发好奇心的人的参与。加上来自新墨西哥州的爱伦娜的家人和朋友们,就更多了。
      最令我吃惊的是,很多前来哀悼的人自称是詹姆斯的朋友。可我却未看见他本人,他由很多兄弟、堂兄妹以及同事代表着。“这么好的一个人家却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件。”一个身材高大、自称是詹姆斯堂兄的人对我说。
      我则跟他说,爱伦娜是个经受过非常苦难的人。“他在这儿吗?”我问,“我想表示我的哀悼。”我越来越想听到关于詹姆斯的话题了。
      这位堂兄的脸色更显悲伤,他摇摇头。“他太伤心了,无法立刻就见大家,”他说,“他和爱伦娜是少年时期的朋友。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包括杀死她。”我心里说着转身走了。
      “听见他说的吗?詹姆斯真是可怜。”在我右边的一个妇女说。我扭过身,看见一个极像爱伦娜模样的、长着同样的黑眼睛的、年纪较大点的妇人,她的眼睛也留有一圈黑。“没人能想到我那可怜的小东西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个女人用一块手帕轻轻沾了沾她的眼角,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盖布蕾拉·鲁妮,爱伦娜单位的朋友,”我说着伸出了手,“你是她姐姐?”
      “杰西卡·米扎度,很高兴认识你。”她握着我的手,“我今天早晨刚得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相信……”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她真不该离开新墨西哥。”
      “她跟我说,是詹姆斯把她带到这儿的。”我说。
      “他把她带到这儿来,让她离开她的家人和朋友!”她说这些话时,她的面目由于愤怒而变得僵硬,“在那里,我们能保护她,而在这儿,她只能单独面对凶手。”
      因此,我不是惟一认为詹姆斯·阿施顿是谋杀爱伦娜的人。三人一组的女亲属依次往前走去,我喃喃念叨着表示同情的话,离开了。明天的葬礼上,我要首先去见詹姆斯·阿施顿。我还要跟警局谈,要他们明确自己的职责,逮捕并证明他是谋杀爱伦娜的凶手。
      当地三家电视台和两家报纸报道了爱伦娜·阿施顿的葬礼。我到达的时间早,因此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座位,而另有些人则不得不站在外面。我清楚地看见,我左边第六排家属的长凳上坐着爱伦娜的妈妈、她的两个姐妹和一个弟弟。
      离他们很近的同一排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西服。当他转过脸侧面朝着我时,我发现他长相英俊,上唇留有一副修剪整齐的唇须,一头厚厚的棕色头发。他显得很疲倦,完全一副非常悲伤的年轻丈夫的模样。我把不应有的情绪推到一旁。我知道,罪过和担忧同样可以使人精神疲惫。詹姆斯·阿施顿肯定有非常多的忧虑和内疚的压力。
      忽然,我看见马丁乃兹和斯麦师也来了。我有点振奋的感觉。我常听说,参加葬礼的警官多半是冲着凶手来的。我坐回来,凝视着詹姆斯·阿施顿和侦探之间的神情变化。
      爱伦娜的棺木很美,它的上面镶有一张爱伦娜过去微笑时的相片。牧师大声诵读着上帝对她的关爱,对她的庇护之词。
      葬礼后,我进了教堂里的休息大厅,去对爱伦娜的家人表示我的哀悼。我依次向前走着,仔细研究着詹姆斯·阿施顿。他的确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一点不像我想像中的那种胡作非为的男人。
      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用一种我想像不到的绅士风度握着我的手。“谢谢你的到来。”我自我介绍后,他又说,“爱伦娜是这么想你,”他轻抚我的手。“你是她的好朋友。她很不容易交朋友。我很高兴她有你这样的朋友。”
      他跟我说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我事先料到的。我结结巴巴地说了些我如何难过的话之后,继续走到爱伦娜妈妈和她姐弟那儿。我还未说什么,马丁乃兹和斯麦师侦探突然走过来说:“对不起,我们不得不打扰一下,亲属们。”
      马丁乃兹走到我和爱伦娜姐姐杰西卡之间,抓住她的手腕。“杰西卡·米扎度,你被捕了。”
      “杰西卡?”我屏息道,“你们肯定不是认为她杀了爱伦娜吧?”我盯着他,一下子惊呆了。
      马丁乃兹没有理睬我,就开始给杰西卡宣读她的权利。爱伦娜的妈妈以及其他姐妹开始用西班牙语说话。马丁乃兹也用西班牙语回答他们。
      “我不相信这件事。”
      我转过身,看见詹姆斯·阿施顿正一边同人讲话,一边痛心地看着侦探把杰西卡带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怜的爱伦娜甚至都不可能平静地长眠。”他低声说。
      “你说什么?”我问,“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杰西卡杀害了爱伦娜?”
      “杀害爱伦娜?”他吃惊的样子仿佛是第一次看见我似的。我发誓,他的表情是真实的。“不!啊,上帝,但愿不是。”他摇摇头又说,“杰西卡犯过很多错,但她不……不可能那么做。”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我走近他。其实,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带走的杰西卡身上,集中在隐藏的记者和追在她身后的摄影师身上,以及嗡嗡的议论中。“那,那为什么他们逮捕她?”
      “你不懂西班牙语?”
      我尴尬地直摇头。
      他点了一下头,朝杰西卡消失的方向望去。“侦探对她说,逮捕她是因为她买卖麻醉药,也就是海洛因。”
      我又一次震惊了。“毒品?”
      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疲惫。“我早担心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的震惊很快转向愤怒。“这些愚蠢的警察在查找杀害爱伦娜的凶手时,为什么关心起毒品来了?”
      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的话惊动了詹姆斯。他说:“或许他们认为其中有联系。”
      我心想:“如果他们这样认为,那也一定是你跟他们说的。”当然,我未敢把它大声讲出来。或者当我认为杰西卡是凶手时,詹姆斯·阿施顿之所以表现惊讶,也是因为他清楚她并不是作案人。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一个计划在我头脑里逐渐形成。显而易见,警方并未把詹姆斯看做是一个重大嫌疑犯。但是,如果他们有更多的证据——什么人,像我,能提供给他们詹姆斯·阿施顿谋杀他妻子的证据——那他们一定会逮捕他。在还未离开那里之时,我就做出决定,用我自己的办法去做这一切,接近詹姆斯·阿施顿,并让他为我朋友的死付出代价。
      接触詹姆斯之前,也就是爱伦娜葬礼后,我有意拖延了一周。我想让他放松一段时间,让他考虑他所犯下的罪行。报纸集中在杰西卡·米扎度的故事上。报纸上说警方认为,她是新墨西哥州海洛因销售环节中的一个大玩家。随着这个轰动性的故事的出现,爱伦娜的凶杀案似乎已被淡忘。
      但我决不会淡忘。一周后,我鼓起勇气给詹姆斯挂了电话。“你好,是詹姆斯吗?我是盖布蕾拉·鲁妮,里德干洗店的,还记得吗?我希望这个时候打电话,没有打扰你。”
      “不,没有,很合适。”我听见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这里有爱伦娜的一些东西,是她放在店里的。我想,你可能想要保留它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今天傍晚下班后把它们给你送过去。”
      电话那头沉静了一会儿。我想,他或许会把电话挂断。结果,他清了清喉咙说:“啊,是,那太好了。你知道地址吗?”
      “我们店里有你们的地址。我能找到。大约6点钟我就能到你那儿。”
      “好,那我在家恭候你。”
      为收集证据,上周我已开车经过他家了几次。对我来说,这个家只剩房子的轮廓,已不是个家了。院子里杂草丛生,空罐头堆在院前的护栏上。我下车走上房前的小路时,看见褪色的花环缎带在房前风中不安地飘动,像是要述说什么。
      詹姆斯立刻回应了门铃。他一定为我的造访刚刚洗了头发,他头发里面还是潮湿的,并散发着香皂和刮胡子的香波的芳香味。他穿着一件粗斜纹棉布衫,袖子只到肘部,露出胳膊凸起的肌肉,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牛仔裤仿佛也是为突出他的两条既长又匀称的腿而特制的。“盖布蕾拉,你好。”他亲热地微笑着迎接我,“进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屋子。我把从爱伦娜工作的地方找到的东西递给他。那是一件羊毛衫、一个咖啡杯、一个她说是她祖母给她做的针垫。我曾想过保留这个针垫——当做朋友的一个纪念品——但为了进入这幢房子打探詹姆斯,寻找证据,我还是把这件东西拿了出来。
      我知道我不可能找到什么证据。这里肯定不会有,如血迹或凶杀武器的明显的东西。警方都已搜查过了。我需要找出的是,詹姆斯虐待爱伦娜情感上的证明,以及过去他虐待的证据。我想和他谈话,听他故事里面自相矛盾的地方。我肯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我会用它们为我的朋友报仇。
      “我刚煮了咖啡,你要吗?”
      “当然。”我跟着他进入厨房,研究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这是近郊一个很漂亮、很典型的小家庭。房间里有点杂乱,可以想像得到,这是一个男人独自住在这里的原因。这儿和那儿堆放的许多东西都使我想起爱伦娜。她的羊毛衫挂在大厅里的衣架上,咖啡桌上还放着一本妇女杂志,椅子旁边还有一个针线筐。一看到这些东西,就有一股疼痛的感觉贯穿我周身,有悲伤也有遗憾。我认识到,我真正了解爱伦娜这边的事和她下班回家后的生活竟是这么的少。
      当我看见大厅里的书架上竟也有我喜爱的作家的著作集时,我停了下来。爱伦娜与我有着这么相同的爱好,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你也读莱斯·玛克奥里斯塔的书?”詹姆斯站在我身边说,近得我都能感到他身上的体温。
      “对,”我仰视着他说,“爱伦娜也是他的书迷?”
      “爱伦娜?”他摇摇头,“不,我特别想让她对此有兴趣,但她却从不看比杂志里的文章长的书。”他把一只手放在书架上,并看着这些收藏,“这些书是我的,我有他写的每一本书。”
      “我未读过他的早期著作。”我指着一本精装本说。
      “我很乐意借给你看你没看过的书。”
      “或许另外再找时间吧。”我继续走到第二个书架旁。这个书架上塞满了相框,大部分是爱伦娜的。我走近,研究着她与她家人、朋友,以及与詹姆斯的合影照。他们的结婚照显得格外醒目——爱伦娜穿着雪白的婚纱,光芒四射,紧贴着她的是非常神经质的詹姆斯。这张像的旁边是穿着啦啦队队长制服的、非常年轻的爱伦娜同穿着足球服的、瘦高的詹姆斯的照片。
      看见我正凝视着那张照片,詹姆斯咯咯笑着说:“那是我们的过去,有时我甚至不相信我们曾那么年轻过。”
      我们离开书架后,又回到厨房。我在桌子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说:“你们是一块儿在斯密斯镇上长大的?”
      “是,”他抓过咖啡壶倒满两个杯子,“要奶油和糖吗?”
      “两个都要,”我接过来,并双手抱住杯子,“你们为什么离开那儿?”
      他在我对面坐下,抿了一口。“在那个时候,我认为是个好主意。爱伦娜也完全赞成。她想离开旧的一伙,从头开始。”
      我知道他在撒谎。搬迁绝不是爱伦娜的主意。她一直都讲,她如何怀念她的家人和她的老朋友。我通过杯子边缘审视着他。他为什么撒谎?我想,如果我这么问他,能找到把他送进警局的证据吗?
      “爱伦娜在这儿愉快吗?”我试探着问。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她想愉快,”他盯着他的杯子,一会儿又抬起眼睛看着我的杯子,“我用不着跟你说她有些问题,但她确实把这些问题带到这儿了。我一直都在尽力帮助她。”
      他的这句话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一直在帮助她?对,帮助她进入坟墓。我急忙低下头,仍旧通过我的眼睫毛注视着他。
      外表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内心怎么这么残忍呢?但那时,我从自己过去的经历中知道,正是这种英俊和正人君子的外表才最容易欺骗人。
      那天我离开詹姆斯的房子时,并没有获得一点关于他或他与爱伦娜关系的特殊材料。我们喝完咖啡,又聊了一会儿当地的政治、天气和系列小说。我决定利用我们共同爱好的莱斯·玛克奥里斯塔的小说,当做我再次来的借口。
      我原打算过几天给他挂电话,跟他借一本书。不料,在我鼓起这个勇气前,他却给我打来电话。“你好,盖布蕾拉吗?我是詹姆斯。我知道……噢,我想请人帮忙,我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来帮帮我。”
      “当然可以,詹姆斯,什么都可以。”我说。詹姆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帮我整理爱伦娜的东西,或许这太快了点,但,哦,每次我打开橱柜看见她的那些东西,我都会感到窒息。我想,把它们弄出去可能会好点。但我一个人可能干不了。”
      我的心激烈地跳荡着。真是天赐良机。在爱伦娜的物品里可能会有我需要的答案。“你给我挂电话真叫我受宠若惊,詹姆斯。我当然会帮助你的。”或许在这同一时刻,我也能帮助爱伦娜。
      我们定在周六早晨见。这天一大早,我一手拎着一盒废料袋,另一只手拎着一打炸面包圈就到了。詹姆斯端着一个很时髦的咖啡杯在门口迎接我。
      “谢谢你能过来,”他说着为我把门拉开,并跟着我进到厨房,“昨天晚上我没怎么睡好,我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
      “你把它们清理掉就会好的。”我把炸面包圈放在台子上,从中取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我需要为上午的工作集中精力。
      我们喝着咖啡闲聊了一会儿后,我问他:“你从警局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吗?”
      他摇摇头。“那两个侦探又来问过几个问题,但我也没能给他们讲出什么新线索。”
      这对我来说,倒挺叫我高兴。这么看来,马丁乃兹侦探并未把詹姆斯排除在疑犯之外。
      我拿起那个废料袋盒。“那,我想我们最好就开始。”
      我们决定先把橱柜里爱伦娜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这样可以使我们腾出更多的空间进行整理。爱伦娜有很多衣服、一大堆鞋盒、几个皮包、皮带以及一些珠宝首饰。但这些珠宝首饰没有一件是特别值钱的,或牵扯到案子上的。我一边假装整理爱伦娜的衣物,一边仔细寻找着上面的血迹,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在詹姆斯把衣服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当地妇女避难所时,我开始检查爱伦娜的鞋盒。
      当我拿起第三个鞋盒时,我感到格外沉重。我打开它,里面是一对高腰皮靴。但我知道再重的皮靴也不会那么重。我小心地把手伸进靴子里,我的手指忽然碰到了一个装有东西的塑料袋。
      詹姆斯看到我惊讶的表情:“那是什么?你找到什么东西?”
      我当然不愿意他知道我的发现,但那时我已无法隐瞒它。我慢慢从里面抽出我原以为是糖粉或香蕉粉的一个塑料袋。
      詹姆斯一看到它就像是受到什么东西击打一样,悲叹地一屁股坐到床头。他的面色冰冷苍白,两眼无神。
      “怎么啦?”我惊慌地喊道。
      他用他的手搓着他的脸,然后盯着我手里的那个塑料袋说:“那是海洛因。”
      我触电般地扔下塑料袋,仿佛里面有条毒蛇。“海洛因!海洛因怎么会在爱伦娜的柜橱里呢?”
      他悲叹着。“她姐姐可能是在让她保管,不是卖就是她们自己在用。”
      “不!”我不相信他的话。爱伦娜不是沉迷于毒品的人!但仿佛我也突然一下子虚弱不堪,站立不住跌坐在他旁边。但我还是小心不碰着他,也不看他。我需要想想。这是他的作为,一定是。他把毒品藏在爱伦娜的橱柜里,绝没有想到我会发现它。不料我找到了它,于是他顺势把它推到爱伦娜身上。
      床开始抖动起来,我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我抬头看见詹姆斯把脸埋在手里。他的肩膀随着伤心的呜咽在颤抖。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安慰他。可能是由于我的不该有的怜悯心的驱使,我把手放在他肩头轻轻拍着。我低声说:“会好的。”因为我打心里也确实相信。所以我一再轻柔地安慰道,“会好的。”
      他那薄薄的衬衣下的肌肤透出温暖气息,肌肉也是那么清晰可见。我的头脑仿佛在提醒我,我这样做可能会引起这个人的厌恶,而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一会儿,他的抽泣也慢慢平息下来。如果詹姆斯·阿施顿不是个非凡的演员,就是他的极度悲伤是真实的。他一只手伸过来抓着我的手,低声说:“谢谢。”他依旧弯着背,也不看我。
      我等着,不想抽回手惊动他,真诚地不想就抽回手。即使我知道这可能不大对头,我也乐意他紧握着我手的感觉。
      他颤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她曾跟我发誓说,决不再用它,”他说,“我想该相信她。”
      我等着,听着。我相信,如果我保持缄默,我就能得到某些重要的材料。
      “她过去就曾抗拒过这种不良习惯,那次有两年之久。”他双手放在膝上,坐直了说,“但总是又犯。最后一次她说,如果她断绝与毒品的联系,仍在服用的她的朋友以及她的姐姐……”
      “杰西卡在我们结婚后不久就勾住了她。有个周末,我和几个伙伴跟踪过一次,回家后,我发现爱伦娜已完全进入昏迷状态。”他的手攥成拳头,言语中充满吓人的声音,“我发誓,我应该杀死这条母狗。”
      这句话就像冰水一样兜头泼到我身上。他承认他杀死了爱伦娜?
      “杰西卡即将为此负责。我叫她离开爱伦娜,但她没有。我本该采取措施阻止她。”
      他弯下腰从地板上拾起这袋海洛因。我们凝视了它一会儿,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他紧咬了一下嘴唇露出坚定的神色。“我要把它交给警局。”
      “你没想他们会因此逮捕你吗?这可是非常多的毒品呀。”甚至在说这句话时,我都意识到我是非常地可笑。我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詹姆斯会因此被判刑进监狱呢?他是安全的,除非我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谋杀爱伦娜的凶手。
      “我必须这么做。”说着他把毒品放进他的手掌里,“或许这能帮助他们找到杀害爱伦娜的凶手。”
      自我怀疑的作用力的确很大。当我看着正低头盯着那袋毒品的詹姆斯时,我又开始怀疑我对他的猜疑了。他看起来就像是受到极度苦恼的打击,他是这么的真实。我如何能化解在我面前的、在过去几个月里我头脑里所筑成的、一个冷酷而又残忍的这个男人的形象呢?
      我把手又一次轻轻放到他的肩上。仿佛一触到他的肌肤就帮我认定了,这是个真实的詹姆斯,他是我该信任的男人。他转向我,然后伸出胳膊搂着我的肩膀。随即我们开始彼此倾向对方,彼此胡乱地试探着。所有的担忧、悲伤以及恐惧,都被我们嘴唇相碰的那一刻一扫而光。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自我防卫能力此时竟这么脆弱。但开始,他也只是轻柔地吻我。不一会儿,他逐渐有点野蛮的吻就使我喘不上气来,而我发现,自己也反过来用我的热烈回应着他。
      我就像是个野性十足的女人,撕扯着他的衬衫,性急地解开他的衣扣,抚摸他裸露的肌肤。
      我们的动作像是同一个人。随着一种流畅的、脉冲似的韵律浑身激烈燃烧起来,我们的激情出现了。我凝视着他眼中的我,明白了自己饥渴的程度。
      我们紧紧搂在一起,颤抖着等到我们的身体逐渐凉下来。詹姆斯下床拉起床单盖在我们身上,我们仍没有中断彼此的触摸。我们谁也没有讲话。我们能说什么呢?我俩都知道,我俩之间本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我的朋友——詹姆斯的妻子——死了还不到两周。我今天来这里原本是为寻找凶手证据的,孰料,还未结束就同这个疑犯上了床。
      詹姆斯很快睡着了。我悄悄溜下床,穿好衣服,留下他单独过一个难眠之夜。第二天起来,我感到比以往更加分辨不清了。我煮上咖啡,在厨房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尽力想理清我的思绪,抛开感情上的杂念。爱伦娜死了,那是事实。根据推测,詹姆斯就是虐待她的男人,是她不幸福婚姻的另一半,很可能是一个漂亮的凶手。
      昨天用他的手抚摸过我的这个男人,似乎有射杀女人并把她的头砍掉的迹象。
      我不能再去他那儿。我害怕我可能会说出什么或再做出什么。然而,他也没有来电话。当然,我也没有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那样失望般的忧愁。
      我急忙抓起皮包和钥匙离开了家。如果再多待一会儿,我可能就要发疯了。
      我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自己说:“要做的事就是到外面去做点什么。那将会有助于我发现真实情况,看看詹姆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中途我停下车,进了一家便利店。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我按了侦探马丁乃兹的号码。第一声响他就接到了。“我是盖布蕾拉·鲁妮,”我说,“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否已有了杀害爱伦娜·阿施顿的凶手的新线索?”
      “即使我们有,鲁妮女士,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
      我把手机从右耳移到左耳。“你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我尴尬地说,“你有疑犯吗?”
      “还没有。”他耐心地说,仿佛他正一个人呆着,没有什么事可做似的,“这些事是要花时间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查找。”
      “好吧。”我咕哝着感谢的话关掉了手机。
      我朝哈勃山的乡村俱乐部驶去。并不是我要去打高尔夫球,而是因为我知道詹姆斯的一个哥哥在那里的一家专卖店工作。在爱伦娜的葬礼上我曾见过他一面。他也是个十分英俊而又非常忧虑詹姆斯的年纪较大的人。
      我一走到柜台前,马克·阿施顿就认出了我。“你不是爱伦娜的朋友吗?”他说,“叫盖布蕾拉。”
      “正是。”我扶着柜台边缘,身子朝前倾过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跟你聊聊詹姆斯,就几分钟?”
      “当然可以,咱们到咖啡店去吧。”他扭过头看着正在登记现金账的一个年轻人说,“鲍勃,我同这位年轻女士去喝杯咖啡。请照看一下,就几分钟。”
      我们在咖啡店的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马克买来两个纸杯热咖啡。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你想了解詹姆斯什么呢?”
      “讲讲他的婚姻,他们过得好吗?”
      他眯起眼睛审视着我。“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我……我认为警察了解这些,但我想证实一下。”
      他摇摇头说:“他们读高中时,两人就相爱了,爱伦娜弄昏了詹姆斯的头。我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有认识到她可爱的地方。”
      “他们爱得真挚,嗯?”我只能用这句话倒出过去憋在我喉咙里的一大堆问题。
      “她使他成了一个笨蛋。我不知道你是否把这称做爱?”忽而他又转到另一方面,就像重新摆放棋子一样,“不讲死亡的痛苦,这个女孩是不好的。她是一个服用麻醉剂的人,也出生在一个服用麻醉剂的家庭里。詹姆斯认为能够挽救她,但结果,什么也没能救她。”
      我不得不打起精神,防御突然出现的这股寒流。我朝他倾过身去,压低嗓门说:“你认为谁杀了她?”
      回答前,他环视了一下咖啡店。“我认为,她进入了最可怕的毒品交易的圈子。除此之外谁会实施肢体杀害的砍头呢?”
      我对他说的感到惊奇。仿佛这是黑社会的极端暴力事件。
      “直到最后,詹姆斯才失去信心,”马克说,“他一直都在寻找解救她的方法。”
      “什么?那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一出去就是好几个小时。当她最终出现时,不是极其兴奋,就是一脸病容,体温下降。有一次搞得他不得不请假在家照看她两天。”
      我记得那次爱伦娜没来上班。我一直担心詹姆斯伤害她,难道她始终陷进毒品不能自拔?
      “当爱伦娜安静的时候,她是个非常甜的女孩。”马克说着把杯子推到一边。“但当她服毒时,就不好看了。”
      “我想,我从未看见她的那一面,”我一边说,一边搅着我的咖啡,“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想杀死她?”
      “以前认识爱伦娜的人比任何人甚至比詹姆斯更了解她,那就是她的姐姐杰西卡。”马克说,“我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这回事,但我认为她什么也没有提供。”
      他把他的椅子向后推了推。“现在我得回去工作了。抱歉,我未能给你更多的帮助。”
      “谢谢。”我说。他走后,我坐在那里喝完咖啡。我竭力回味着马克说过的那些话。他对我朋友的描绘与她在我面前表现的是那么的不同。或许这是爱伦娜的双重生活?
      他说,杰西卡是最有可能了解所发生的事的人。难道这就是警察在葬礼上逮捕她的原因?报上说,她被关押在县监狱正等着对她的审判。她可能不会跟我说什么,但我觉得我必须试试。我离开咖啡店,驶往县监狱。
      我原以为,我见到杰西卡只有一半的希望。孰料,当我陈述了我的意图,并表示接受一切调查时,我被领到一间灰色的充满寒意的屋子里。我坐在房间中央一个台子的一边,台子上隔着一块玻璃,把房间分成了两部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衣裤相连、橙色狱衣的妇女被领进来。她在我对面坐下。她就是杰西卡·米扎度。
      她谨慎地瞥了我一眼说:“你想干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却未能读懂她的意思。“我正在查找是谁杀害了爱伦娜。”
      她两眼盯着台子面说:“我不知道谁杀了她。发生这件事时,我一直都在新墨西哥州。我已跟警察说过。”
      “是的,但你和你的妹妹非常亲密。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你该知道谁可能杀害她,谁会要她死呢?”
      她摇摇头。我想,她可能一点也不想谈了。但过了一会儿,她悄声说:“不要介入,否则很危险的。”
      说完,她的嘴唇就紧绷起来。她的头更低了,下巴抵在她的胸前,但我认为,我不会只得到这一点话。我再次细看杰西卡,她的腕子上的淤伤就跟爱伦娜的一样。很小的白色伤疤顺着手腕一直延伸到里面。那是针刺的伤痕?
      爱伦娜始终穿着长袖衫,掩饰着她注射毒品的痕迹,却不隐瞒手腕上的淤伤?
      我离开了仍低头不语的杰西卡,往家赶。但没想到的是,我的车却开上了詹姆斯门前的车道。“我最终还是要见他,”我想,“或许我会告诉他我今天的发现,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詹姆斯的车不在车库里,也无人回应我的敲门声。我急切地想现在就见到他,同时也想放弃回家。仿佛是第六感的驱使,我掀起脚下的垫子,想找到开门的钥匙。可底下什么也没有。或许,这样的事只有在书中或影视中才会出现。
      “他们把钥匙放在了那个吊兰的花盆里了。”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急忙转过身,看见一个骑车的小女孩正盯着我。
      “你好像正在找钥匙,”她边说边指着挂在屋檐下的那个花盆,“它在那里面。”
      “谢谢,”说着我便在花盆里摸索,并找到了这把钥匙。我问面前这个女孩,“你认识住在这里的这位夫人吗?”
      “你是指被杀死的那个吗?”她说这句话时,语调竟那么平淡,仿佛谋杀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我有点了解她。我时常过来同她聊天。她说她不喜欢孤单,但其实她也有很多朋友。”
      “噢,真的?”爱伦娜从未提及她的朋友。她跟我说,她非常孤单。“都谁来看她?”我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并没有扭动,我等着这个女孩的回答。
      “她姐姐常来,还有其他几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男人?是她丈夫?”
      这个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不,不是詹姆斯,是另外的男人。年纪挺大的一个。”她做了一个鬼脸,“我认为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有段时间,他过来时,她都躲着,假装不在家。但是他知道钥匙在花盆里,因此他就自己开门进去。我想,那是非常不礼貌的,对吧?”
      “我不知道,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说完我开始朝厨房那儿走。我知道那儿有电话,我可以呼救。
      但是,这个男人一定看透了我的恐惧,揣摩着我的意图。他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他面前。“詹姆斯为什么去警局?”
      “他……他有东西要交给他们。爱伦娜的东西。”我想这可能会镇住这个人,孰料,却引起了相反的结果。
      “他去给他们什么?”
      我想让他认为那些都是像针织套衫等不重要的物品。在这房子里,我与这个男人待的时间越长,我越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袋海洛因。我肯定,他绝对不喜欢交去的是那袋海洛因。我说:“我不知道他给他们什么。”
      不一会儿,我就越来越恐惧起来。当这人把我拉到他面前时,我的心开始突突直跳。我尖声叫喊着,但谁听得见呢?
      “你是谁?”他追问道。
      “盖……盖布蕾拉,”我结结巴巴地说,“爱伦娜的朋友。”
      “给我看看爱伦娜藏的东西。”他说着开始把我向卧室拖去。我挣扎着,无力地挣扎着。我该怎么办?
      “在她的壁橱里,”我喘着气、拖着脚,用我所能施展的各种方法拖延着,“就在鞋盒里。”
      他拉开壁橱,用脚踢着下面的鞋盒。我仍不断地挣扎,直到他凶狠地把我一把推开。我一屁股躺倒在床上,害怕地缩作一团,揉搓着我胳膊上的淤伤。
      我静静地在床上卧了一会儿。就在这个男人背对着我的时候,我立刻翻滚到床边。双脚刚一触到地板,我就跳起来跑出卧室,跑出这幢房子,头也不回地拼命地逃跑。
      我知道他在追我。我听见他在后面吓人的吼叫声,以及盖过我惊慌喘气的重重的脚步声。我穿过后院的一条小径,跑上较长的绿色环道。我沿着这条路径狂奔着,脚步踏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我不敢有一丝松懈。我越过一个排水沟,朝小山上跑去。脚下是更加不平的路径。我头脑里一片模糊。我只想逃脱,希望这条路能把他甩在后面。

      但是这条路同样也使我慢下来。我回头瞥了一眼,看到这个人离我越来越近时,我才意识到我选错了路。
      我跑上山脊,然后沿着另一边下山。随着一次猛跳,我才看清我进入了绝境。这条路的前方就是悬崖。这条路不就是爱伦娜被杀的那天跑的那条路吗?杀她的人——或许就是现在正追我的同一个人——追她到山脊,再往下,直到她死?
      我拐上另一条路,爬上另一条峡谷。我不时地回头看,这个人仍在穷追不舍。在我感到我的肺仿佛要爆炸时,我看到这个人竟一点也不气喘。我更慌张了。
      我跳进一片厚厚的灌木丛中,想躲藏在树下和一块巨砾后面。树枝戳着我的腿,地上大小不一的石头硌着我的脚。我想跟他说,我没有海洛因。但转念一想,其实现在,他并不在乎我是否有毒品。他在乎的是,我见过“它们”,而且我也见过他。这些就足以使他要杀我灭口。
      我越想越害怕,慌忙又跑上另一条Z字形的山坡。这时,我的腿已剧烈地抖起来,心脏捶打着我的胸口,喉管里像有一股烈焰。我再也跑不动了。瞬间,我头脑里便闪现出一个令人恐怖的结局,我在这条小路上不是失足跌倒,就是崩溃,而后,这个人就会像做一件小事一样,轻易地把我做掉。我停下来,想着我能否救得了自己。
      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一人高的大鹅卵石。我急忙躲到它的背后,弯着身子把脸贴到这个冰凉、光滑的岩石上,祈祷着,千万不要慌乱。
      我犹豫着越过大鹅卵石的边缘盯着看,我看见那个人正在路的那头。我慌忙低下头,而且低得更低了,仿佛我会因此变成这个大鹅卵石的一部分,安全地隐匿起来。爱伦娜也这样过吗?她畏缩在这条路上,精疲力竭,经过这么多年的斗争看到了最终的失败吗?
      可能直到最后,爱伦娜只有放弃了。或许她太虚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一个个恐惧的念头冲击着我。我决不能放弃。如果我再也跑不动了,我也要在这儿拼搏一下。我在周围寻觅着武器——棍子、石头、瓶子,凡是我能用来自卫的任何东西。但是周围除了干草和根本拔不动的大树外什么也没有。
      这块巨砾周围也是什么都没有。仿佛什么动物在这里为捕食小虫子挖掘过一样,它下面有一条深沟,深得我的手足可以伸进去。
      我已经听见了这个男人脚踏碎石的声音。只需几秒钟他就能到这儿!我推着这个巨砾,感到它动了,然后我又推,推了又放,放了再推,我动摇了它原本不牢实的根基。
      现在我有了一个武器。一个大的、笨重的武器,但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我又一次冒险在巨砾上探头看了一眼。这个人正在我现在的下方。他看见了我,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同时加快了步伐。我屏住呼吸,用足全身力气推这个巨砾。它动摇了,然后它又滚回到原地。随着一声呻吟,我拼足全力再推它。这次,它终于朝前滚下去,带着它自身的惯性,跳跃着滚下去。
      我不想看那情景,但又抑制不住。这块巨砾带着自身的冲击力,正砸到那个人身上,把他朝后压下去,出了这条小径,朝着峡谷的底部滚下去。
      我站在那儿,呆呆地朝这条峡谷看了很久,失去知觉般地无动作、无思想。后来,我意识到那时我浑身都在颤抖。我双臂紧抱着自己的身子,竭力抵御着寒冷,抵御着我杀了一个人的恐怖思想。泪水涌出我的眼睛,我转身又跑,跌跌撞撞、昏昏沉沉沿着来路往回跑。
      我不记得回到这幢房子的路,但我想我是碰到了詹姆斯。我盖着羊毛毯蜷缩在沙发上。他莫名其妙地猜测着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到我讲完的时候,我认真地哭了起来。他把我扶直,不住摩擦着我的后背。
      “我认为他就是杀死爱伦娜的人。”他说,“他在找海洛因。”
      我点点头,然后扭过身子看着他说:“很抱歉。”
      他摇摇头。“你用不着跟我道歉。”
      他极力想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但我抵制着。“确实抱歉,”我说,“我原以为你杀了爱伦娜。”
      “我?你为什么那么想?”
      我告诉了他一切,那是我以自己的经历所产生的猜测。“我一点也不知道毒品的害处,”我说,“但我知道被男人虐待的悲惨,因为我是个受过压迫的女人。我不喜欢我这样的遭遇发生在朋友身上,但我却未想到爱伦娜遇到的是根本不同的麻烦。”
      他的胳膊紧紧搂着我。“她幸运的是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即使我错断你?”
      “你关心她,”他说,“她的那么多人都没有。”
      “那你原谅我了?”我说完,十分担忧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原谅你。”仿佛确认了一个誓约,他吻了我。他亲切地爱抚着我,当我紧紧依偎着他时,他的这种爱抚就更深了。在我们周围的人们正起劲地工作着。
      一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收音机也在呱呱地叫,男人们喊叫着。所有这一切都在我们的热吻中显得无足轻重。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否还会把我拖回到我的过去。我只知道,詹姆斯会同我一块儿面对生活,相互帮助,从我们各自的伤痛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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