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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大松寿司店的神秘客》作者:苍井上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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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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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3 22: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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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ll841123 于 2018-10-23 22:23 编辑

      “您来点什么?”听到师傅问,戴淡茶色太阳镜的神秘男人只是低声嘟囔着,一只手则在柜台前指指点点。
      “让您久等了。海胆、盐渍鲑鱼子、瑶柱、蟹酱,还有白虾!”寿司师傅精神十足地报着菜名,依次将刚捏好的寿司整齐地摆在神秘男人面前。
      每一样寿司都是两个。但男人每种只吃了一个,既不带走,也不去动另一个。
      时间一秒秒过去,寿司正慢慢变干。男人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茶杯,似乎不知道寿司师傅在一旁不时地看他。
      渐渐地,寿司师傅的脸涨得通红,鼻孔张大,浓密的眉毛皱成一个倒八字。
      男人仍然淡定自若。
      坐在男人右首边、与他仅隔两个座位的蓑田,不由暗自叹服,这男人的心理承受力实在太好了!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行事却可以这样旁若无人。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从帘帐里面端出一个带盖的沙锅器皿,好像是菜单上推荐的用红字书写的本店特色佳肴——“超级茶碗蒸”。它是大松寿司店的招牌菜 。像这么大的一碗,蒸起来颇费工夫。
      当老板娘小心地把它端出来,打开盖儿,热气忽地一下从器皿里腾起,男人的茶色镜霎时起了一层雾气。
      接着,男人用手对老板娘比画了一下,示意拿个碗。
      “大碗?空的?”
      男人用力点点头。
      老板娘觉得奇怪,他要大碗做什么?
      此刻,不只是蓑田,坐在男人左首边、一直在说笑的三个常客也停了下来。看到男人面前放上了大碗,大家的目光全都开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神秘男人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抓起剩下的寿司,放到大碗里,然后用毛巾端起热气腾腾的茶碗蒸。
      “小心,烫——”
      寿司师傅瞪着眼睛、张大嘴,看那个男人竟将整个茶碗蒸倒进大碗里!与此同时,有人发出惊叫:
      “啊——啊——”
      男人用余光轻蔑地瞟了瞟已经有点呼吸困难的寿司师傅,毫不理会地用调羹在大碗中不停地搅动。器皿发出呱唧呱唧的碰撞声。
      “快——快停下!”寿司师傅终于忍耐不住,发出尖厉的怒吼。
      男人奇怪地抬起头来,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蓑田倾过身来细看,大碗里已是一团糨糊状的东西。
      “你想干什么?是来找碴儿的吗?”
      师傅的脸涨得通红,鼻孔里发出粗粗的喘息声,握刀的右手不停地抖动着。
      男人仍旧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接着用勺子盛起糨糊,吃了一口,然后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师傅一拳砸在案板上。
      “出去!”他探过身子,一掌掀翻台上的大碗:“我的东西不给你吃!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店里鸦雀无声,只听见师傅粗重的呼吸声。
      男人极不情愿地拿起大衣站起来,出口就在他的身后。当他走到店门口,又转过身来,双手食指交叉,比画出结账的意思。
      “不要你的钱!”
      师傅挥舞着菜刀。男人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出寿司店。
      门啪地关上了,店里顿时静得令人窒息。
      “撒盐!”(日本风俗,撒盐驱邪。—— 译者注)师傅朝着老板娘大叫道,他是这家寿司店的老板。
      “你也犯不着这么生气。”
      “你别管!”
      每呼吸一下,寿司师傅两肩都上下剧烈地起伏着。
      看得发呆的蓑田忽然回过神来。
      “糟了,又被甩了!”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跟踪这个神秘男人。
      “朋友找我商量事儿。她说,最近她丈夫有点怪怪的。绝对是在外边有女人了,问我怎么办。”
      朋美穿着件浅蓝色的运动衫,下身是一条瘦瘦的牛仔裤,一副很随意的装扮。修长的身子伏在收款台上,支着腮对蓑田说。
      这是一个深秋的午后。蓑田当班的旧书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再过一会儿,附近的学校就要放学,中学生们常会过来找些漫画。而现在这个时候,店里总是很闲。
      朋美也是,她工作的酒吧还不到营业时间。
       “什么叫怪怪的?”
      款台前坐着的蓑田,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摊在膝盖上的推理小说。
      “比如说晚上和假日的加班突然增多了,还有回来之后会马上洗澡啊。”
      “嗯,这倒是典型的症状。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会计师。四十岁就是会计事务所的首席代表了,厉害吧?”
      “那他忙不是很正常吗?”
      “不光是这些。手机上的通话和短信记录一件也没有,包括收发,全都是空的。仿佛怕被别人看见似的,全都有意识地删除了。”
      朋美说着还撅起了嘴,好像她亲眼看到了一样。
      蓑田抬起一直埋在书里的头。
      “连手机也检查过了?”觉得很无聊的样子。
      “夫妻嘛,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朋美从未对蓑田的手机感兴趣过。虽说俩人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但彼此并没有夫妻的感觉,想来今后也会是这样。蓑田曾问朋美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朋美的回答竟是“因为公寓里禁止饲养宠物”。很可能她把蓑田当成会说话的宠物了。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嗯,怎么说呢?这些平庸琐碎的家长里短就随它去吧。”蓑田的心思有一半还在书上。
      “真冷淡。真纪子的事难道不让人担心吗?” 真纪子是朋美在附近的俱乐部里认识的。
      “什么冷淡不冷淡的,我又不认识她。”
      “我明白了,算了!”
      朋美轻轻地拂去盖住眼睛的刘海儿。
      “本来以为可以拜托你帮着跟踪一下呢!”
      “啊?跟踪?”
      蓑田再次抬起头。
      “对。真纪子要我帮忙跟踪她老公,找出那个女人。我说我不行,然后她就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朋美痴情地看着蓑田。
      “侦探啊!”
      对于喜欢看推理小说的蓑田来说,请他做侦探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即便只是普通的外遇调查也好。
      蓑田合上书,得意扬扬地点点头。
      “我可以做。”
      朋美这才满意地笑了,俯下身子,小声地对蓑田耳语道:“下周日你休息吧?真纪子说她老公那天要加班。”
      周日午后,蓑田和朋美并排坐在站前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上。朋美不安地摆弄着手机,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她在等门仓真纪子的电话。真纪子跟她约好待老公门仓龙太出门,就会跟她电话联络。
      蓑田把朋美写给他的门仓龙太的简历又看了一遍。富山县出生,京都大学毕业,四十岁。在某大监察机构工作十年后,被位于中野的英会计事务所挖角,跳槽。不久,和该事务所首席代表的长女英真纪子结婚,至今没有孩子。五年前岳父英正太郎退休,继任第二代首席代表。三年前购买公寓,搬到这条街居住。
      “就这些啊?没有照片什么的吗?”
      “真纪子说她会把她老公出门时的照片发给我。这样,今天穿什么衣服也知道了,一举两得。”
      蓑田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进入十一月,天气相当冷了,幸运的是今天很晴朗,不用担心因为雨天撑着伞而妨碍视线。想到这些,他稍微有点安心。
      电话铃响了。液晶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墨镜、稍微有点胖的男人的身影。长头发,脑后扎着马尾。看角度大概是从阳台上拍的。
      “大衣是开司米的。真阔气,还开司米呢。”朋美酸了一句。
      “相当醒目——很高吧。”
      照片看不出身高。
      “好像不到一米八。算是标准身高。”
      “不好意思,我太不标准了。”蓑田才刚一米六。
      “不用为这个不好意思!做侦探关键是这里!”
      朋美敲了一下蓑田的额头,不由得笑了。
      “这里也指不上!”
      蓑田正准备抗议的时候,窗外走过一个戴着墨镜、梳着马尾的男人。
      “就是他。”朋美用手指着 。蓑田起身,用数码相机拍下男人的背影。立刻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朝朋美轻轻地挥挥手。
      “我走了。”
      “啊!对了!”
      “什么?”
      “这儿的咖啡钱,等你回来再交吧。”
      从车站乘地铁,必须先上楼梯。这个长长的楼梯对蓑田很有利。门仓乘扶梯上去的时候,蓑田可以爬楼梯赶上他。为了不在买票上费时间,蓑田还事先买好了可以自由上下车的日票。
      门仓似乎有月票。他不开车上班,一是市区里找停车位很麻烦;二是晚上经常要喝酒应酬。
      过了自动检票口,门仓朝中野方向的站台走去,对周围一切毫不在意。对跟在他后面的蓑田,更是完全没有察觉。
      两分钟后车来了。上下车的乘客相当多,蓑田挤在人群中,缩短了和门仓的距离。
      车内却并不太挤,还有几个空座儿。门仓毫不犹豫地找了一个坐下。蓑田站在他斜前方的车门附近,打开了准备好的报纸。
      蓑田放心地舒了口气,电车发车了。
      “跟丢了?怎么回事?到中野都不用换车!”
      朋美的声音尖得几乎要刺破耳膜,蓑田只好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等对方说完,他才又把电话放回耳边。
      “所以说不对嘛!那个家伙在中野站没下。他上车后,马上拿出书看,非常专注。就那样一直坐到终点站,一直都没抬脸。”
      到了终点站,乘客全都下了车,门仓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他在站内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听罐装咖啡,一边喝一边活动脖子,看时刻表。
      “我以为他要不在这儿等谁,要不就换乘别的车,要不就出站去哪儿。反正就这三种可能。为了不被怀疑,就跟他隔了一段距离。没想到——”
      五分钟后,电车又响起发车铃。就要开车的那一瞬,门仓身手矫健地迅速上了车。攻其不备的蓑田想要跟上去的时候,电车已经开动了。
      既然要返回,为什么还要下车呢!蓑田气得直跺脚。
      “等下辆车来,我又坐回中野。但是在站台和检票口附近,都没见到门仓的身影。”
      “废话。没事谁会在站台上遛来遛去的?”
      “我想,他说不定不去公司,回家了呢。所以——”
      “你还想让我去车站看看?”蓑田问。
      “拜托。他坐那辆车,再有十五分钟就到你那儿了。我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还有十五分钟?那好吧。”
      随着叹气声,挂了电话。这种时候看不见对方的面部表情,反倒可怕。
      在等消息的时间里,蓑田把车站的犄角旮旯都查了个遍。他并不指望能找到门仓,只是不想无所事事地待着。甚至想给门仓的事务所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又怕弄巧成拙。
      二十分钟后朋美的电话再次显示在手机上。
      “没事了,回来吧。”
      突然被这么一说,蓑田有些发呆。
      “嗯?为什么?”
      “我刚才问过真纪子了,她老公今晚住在事务所。”
      “门仓这样说了?也可能是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却——”
      “是用事务所的电话打来的,又是跟真纪子认识的一个董事在一起。而且她老公还说,如果家里来了电话、传真什么的,无论几点都可以跟事务所联系——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总之,今天已经没事了。
      “辛苦了。幸好给遮掩过去了。”
      蓑田想回一句,但没等他开口,朋美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朋美告诉蓑田,真纪子说她老公有在电车里因为看书或者想事出神,坐过站的毛病。
      “早说呀!什么臭毛病!”
      “哎呀,真纪子不也是忘了嘛。谁想到会碰上这毛病。”
      “——下次是什么时候?”
      “咦?你劲头很足嘛!”
      朋美嘲笑地拍拍蓑田的肩膀。
      “别烦!你看着吧!下次一定给我逮到!”
      蓑田甩开朋美的手。
      首要的任务是收集情报。
      利用空闲时间,蓑田上网查了有关门仓和英事务所的情况,出乎意料地获得了不少情报。虽然不知真假,但可作参考。
      门仓目前担任首席代表的英事务所,有着四十多年历史,在业界算是老资格了。前首席代表英正太郎非常有名望,拥有很多实力强大的优质客户。英氏退休之后,仍然不放权,主要干部也都是以前的老臣子,门仓推出的一些新方针几乎总是得不到支持。网页上甚至写有“正太不死,龙太不立”的留言。
      事情搞清楚后,就可以理解真纪子为什么不去关注事务所内部,只是专门调查门仓的出外行踪了。事务所内部布满了真纪子的眼线,门仓根本无处遁形。另外,他也绝不会去冒这个险。如果让岳父知道,那就全盘皆输了。
      目前还不清楚门仓是否清白。要搞清这一点,尚待日后的侦察。
      一有空,蓑田就会到门仓住的公寓或事务所前走走,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下一次好好展现自己。
      很快,任务就下达了:礼拜天下午,门仓又要加班。真纪子在电话里说,门仓第二天要做一整天身体检查,所以,必须在头天晚上把工作赶出来。
      这就有些可疑了。相信此次跟踪会有所收获。
      看到蓑田干劲十足,朋美却给他泼凉水。
      “我本想一起去,可晚上还得上班。”
      “你不用来。放心吧。”
      “你一个人行吗?不会迷路什么的吧?”
      “又不是头一次了。”
      话虽这么说,但从头至尾所有的事都由蓑田做也是不可能的。头一件难办的事,就是蓑田不能出现在门仓家附近。因为那里有个俱乐部,几个月前蓑田经常去——是以朋美朋友的名义入会的,虽然没有坚持下来——很可能会遇见熟人。所以,只能和上回一样,蓑田在车站附近待命,门仓一出门,就由真纪子——朋美——蓑田这样用电话传递信息。
      两点一刻,蓑田就到位待命了。
      快五点时,朋美才来电话。此时,蓑田已经疲惫不堪,注意力开始崩溃。
      朋美好像早已料到这一点。
      “就要真正开始了。注意力要集中!”
      “我知道了。”
      “不要绕道——啊,不对,别溜号!”
      “知道。”
      “不认识的人拿点心逗你,你可别上当!”
      “别瞎扯了。”
      约五分钟后,与上周一样,一个穿着黑色开司米大衣、梳长发、戴墨镜,醒目得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的男人从蓑田面前走过。蓑田紧握日票从后面追上。一到站台,开往中野的电车就到站了。几乎没有停留,两人一齐上了电车。
      车内非常空,门仓却站在车门边,没有坐的意思。其他乘客都坐在位置上。为了不显眼,蓑田不经意地坐在门仓对面靠车门的座位上,正好对着门仓宽阔的后背。
      也许,蓑田的眼神过于锐利了,邻座的中年女人不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他。蓑田狠狠地回了她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吓得她竟把放在地上的购物袋拿起紧紧抱在怀里。
      不到五分钟,电车到了下一站,门仓迅速下车,蓑田也不慌不忙地跟了下去,但心跳得很剧烈。如果是去事务所,是不应该在这儿下车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门仓走在站台上,依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五米开外,蓑田步步紧逼。门仓走过车门的时候,蓑田也让自己待在后面的车门口,这样,如果门仓想继续使出在开车前一瞬间上车的那一套,蓑田也可以从容应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直到电车发车铃响,车门关上,门仓都毫无异常。蓑田有点愣神,但马上又打起精神继续跟踪。
      车站下车的乘客比较少。出了检票口,就是出租车站。等客的车只有一辆,一想到要是门仓坐上这辆车那就糟了,蓑田不由得出了身冷汗。幸好门仓看也没看就横穿转盘,朝着商业街的拱顶走去。街上行人不多,即便间隔十米,也不会跟丢。于是,蓑田放缓脚步,尽量保持间隔。
      门仓的步伐十分矫健,不像漫无目的的样子。他好像对这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情非常放松。看来,谜底就要揭晓,蓑田的心跳更加剧烈。
      门仓沿着拱顶走了大约五分钟。左右两旁粉色的霓虹灯广告板非常醒目。难道他的目标是这附近的情人旅馆?从时间上看,未免早了点。眼瞅着门仓在游戏中心前停住脚步。那边有很多小岔路,稍微不注意就会迷失。蓑田紧跟几步,发现前面有一家小寿司店,门上醒目地写着“大松寿司店”,门仓推门走进去。
      蓑田想从外边窥探里面的情况,但有门帘和磨砂玻璃挡着,什么都看不清。


      他从夹克里掏出数码相机,给店的正面拍了一张。
      门仓一直没出来,好像不是问路。看看表,快五点了。吃晚饭有些早,可能在等情人。说不定女的已经先来了,在等门仓也未可知。
      在店外犹豫了几分钟,蓑田拉开店门。
      “欢迎光临。”
      红扑扑面容的寿司师傅微笑地招呼蓑田。面前是可以坐十个人左右的柜台。中央的座位上,门仓正看着菜单。左右没有同伴。看来是他先到了。
      左面是一起来的三位客人,正说得热火朝天。蓑田坐在门仓右首边空着的椅子上。
      门仓惹怒师傅被驱逐出去,是三十分钟后发生的事情。
      “然后呢?就是说又跟丢了!”朋美无可奈何的声音。
      “没办法。我又不能不付钱就走。”
      蓑田辩解着。自己喜欢的星鳗寿司只吃了一口,仅有的一万日元交给老板,没等找钱就跑出来了。这些个委屈都埋下不说。“我出来就拼命追。顶多只耽误了一两分钟而已。”
      “附近岔路非常多,一不留神就找不到的。”
      “就是就是!”蓑田松了口气。
      “唉,真是个菜鸟!”朋美站起来,开始换衣服。快凌晨两点了,刚从酒吧下班回来的朋美十分关心跟踪的结果,显然她对蓑田彻底失望了。
      “别这么说。谁能想到那家伙会被赶出去。”
      蓑田盘腿坐在床上。“但是,总算有一个收获。”
      “什么收获?”
      “那家伙有问题。绝对没错。做出那样乖张的行为,一定有他的理由。”
      说着,蓑田又兴奋起来。
      “还是挺有趣的。我一定要揭开这个谜。”
      朋美打了个哈欠。
      “什么谜?——又不是推理小说。想得简单点好不好?”
      “简单点?”
      “对。为了摆脱你的跟踪,才故意这样做的。一定是这样。”
      “——就是说他发觉了?”
      “差不多。为了摆脱你,在平常不下的车站下车,进入不认识的店,引起骚动,趁机逃走——不错的办法。就这样等没事了,再去找情人——”
      “不像。”蓑田不能认同,“在哪儿被发觉的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
      朋美嫌烦,这时电话响了。
      “喂,啊?怎么?”
      对着蓑田,做出是真纪子的口型。
      “啊,今天的事。事实上是——哎?”
      朋美的眼睛瞪得溜圆。
      “是这样啊!可是今天,啊?是这样?”
      好像真纪子在那边说个不停。
      “——哦,哦,不用客气,不用道歉。我们没事——下次?下次啊——怎么说呢?啊?时间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了,又不忙,而且他又喜欢做——”
      朋美边说边瞟蓑田。
      “只是,我看你最好还是请职业侦探。虽然要花点钱,但效果好。”
      “别说没用的!”蓑田想抢过话筒,被朋美闪开。
      “——是吗?知道了。好,晚安。”
      放下电话,朋美说了句“真没劲”,倒在床上。
      “真纪子说什么?”
      朋美望着天花板:
      “她老公六点半左右回的家。”
      蓑田开始回忆。门仓出现在车站是下午五点左右。在那个寿司店惹起那场骚乱应该是在五点半过一点。到六点半只有不到一个小时。把走路时间加进去,应该没有偷情的时间。
      “不是说要加班吗?”
      “因为真纪子的爸爸把他们找去了。加班也是真纪子爸爸吩咐的。”
      前任首席代表英正太郎的命令从来是不能违背的。门仓接到电话后马上回家,带着真纪子打车到位于市谷的丈人家。
      “去了也没什么事,只是心血来潮想一起吃个饭而已。‘对客人毕恭毕敬的,对自家人就独断专行。’真纪子说她也没办法。”
      门仓虽然当上首席代表,但事务所的实权还是掌握在英正太郎手中。这一点蓑田也是知道的。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都这样被英正太郎捏在手里,日子必定相当难过。出去找女人也是情有可原,蓑田有点同情门仓了。
      即便今天有跟情人见面的打算,最后也得临时取消。
      “运气真好。”
      朋美低声笑。
      “两次都是这样,跟踪失败的事就这样被遮掩过去,反倒让真纪子道歉说‘尽让你们空忙’。她很相信我们,你又这么干劲十足。”
      突然显出一副精明的样子。
      “现在罢手不做,给的经费还得退回去。”
      “经费?”
      问来问去,朋美总算说出从真纪子那里领了三万元调查经费的事。真是个精明的女人。
      第二天午后六点左右,蓑田再次坐在大松寿司店的柜台边。
      直到太阳落山,总算得到了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解释。突然,涌上马上想要证明一下的冲动。不过,先得排除其他可能性。想到这儿,蓑田拿出手机。
      朋美听到蓑田的问题笑不可抑。
      “讨厌,我可不问这种问题。”
      “拜托,如果门仓真的喜欢‘寿司与茶碗蒸搅拌着吃’的话,那这个问题自然就云消雾散了。”
      “云消雾散?我看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是个问题。”
      虽然这么说,朋美还是同意跟真纪子确认一下。
      “好像没有这么变态的爱好。”
      与昨天不同,今天是平常的日子,本以为店里不会有什么客人,进店一看,发现昨天的那三个人还坐在与昨天相同的位子上,脸红红的,好像从昨天一直喝到现在一样。
      老板似乎还记得蓑田,毕竟就是昨天的事。而且,蓑田特意穿着跟昨天同样的衣服。
      “昨天让您受惊了。”
      吃着赠送的腌鱼白,点了昨天没来得及吃几口的星鳗还有青花鱼寿司,又要了壶热酒。蓑田打算踏踏实实地坐在这儿把话问出来。
      但老板的态度有点生硬。怎样才能把话头挑起来呢?
      “那个——您是不是昨天那位客人的朋友啊?”
      “不,不是。完全不认识。”
      蓑田的回答,让老板的表情缓和下来。
      “是这样啊。您没等找钱就跑出去了,我以为您跟他是一起的呢。差不多也是同时进来的——哦,对了,待会儿给您找钱。”
      “谢谢。”
      对呀。可以用找钱的理由来打开僵局嘛。
      自己居然被当成门仓的同伴了。
      “是碰巧。想吃寿司,正好走到这儿,看见那个人进来,就也跟进来了。”
      不算很完美的理由,但老板似乎认可。
      这回轮到蓑田开始套话了。
      “我还以为那个人是您这里的常客呢。看他径直走进来的。”
      “哪儿呀,头一次来。”
      老板对着柜台左边的客人道:
      “是吧?山口先生,见过那个人吗?”
      “啊,就是那个吃茶碗盖浇饭的?”
      三人中最靠里边、年纪较大的口齿不清地说“没见过”。
      他的整个脑袋都涨红了,就像煮章鱼。
      “也可能是看了美食指南来的?”旁边那个长得穷兮兮样子的人阴郁地说。
      “这里有名吗?”
      蓑田非常想问这个问题,不由得连声音都大起来。
      “我们可没那么有名。我看是特意来捣乱的。”老板喘着粗气说,“我们干这行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把人家好不容易捏的寿司捣碎,倒上茶碗蒸搅着吃的。他那张脸我是绝对不会忘的。再敢来这儿——”老板不由得握紧菜刀。但蓑田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谈论这件事?”
      老板一时没有明白,蓑田补充道:
      “哦,我只是觉得这个笑话很适合下酒。”
      “我也是这样说。干吗老生气呀?笑笑算了。”端茶出来的老板娘苦笑着放下杯子。
      “我可不觉得是笑话!我们没人提。”老板生气地回答。蓑田有点沮丧,啜了口茶。怎么与自己的推理完全不挨边儿。
      “——太奇怪了。”蓑田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章鱼头连忙追问:“怎么奇怪了?”
      常客们一齐把目光聚集在蓑田身上。
      没办法,蓑田只好说明缘由。当然,门仓的名字和身份以及蓑田跟踪他调查外遇的事略去不表。
      如果昨天的“茶碗盖浇饭”是门仓有预谋的行动,而且不是为了摆脱蓑田,那么,他的目的何在?
      触怒老板,对门仓又有什么好处呢?像流氓无赖似的,做出这种违背常理的举动,仅仅是为了跟老板找碴儿,勒索钱财?
      “也可能是来找碴儿的,不过,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流氓跑出来叫骂?”章鱼头说。
      “他倒不像流氓,也不是普通的上班族——不像听候吩咐的,倒像发号施令的。”
      老板的观察能力也不能小觑。
      “那个男人应该不是来找碴儿的。他的目的就是想在店里引起异常的骚动。”
      “异常的骚动”——这是个关键词。都被叫成“茶碗盖浇饭”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让老板和客人们都议论说“今天来了个奇怪客人”——就是这个男人的目的所在?
      “让大家议论,然后又怎样呢?”
      “可以让那个时候不在店里的人——其他店员和客人知道自己来过这家店。”
      “光是说‘把茶碗蒸倒在寿司上吃的那个人’,又有谁知道究竟是谁呢?”
      “光说这些自然不知道。但是肯定会有人问‘是什么样的人呢?’大家是不是都记得那个人的样子?”
      穷模样的客人举出大高个儿、戴太阳镜、扎马尾等特征。每说一句章鱼头都会点头附和。
      “怎么样?全都记得。”蓑田得意地接着道,“因为什么事情,男人不能在约好的时间来了,不得不先回去,就通过这个方式告诉给对方。”
      是不是因为发觉自己被跟踪了呢?这个疑虑又开始在脑海里萦绕,蓑田甩甩头,想把这个念头从头脑中赶走。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发个短信也行。” 章鱼头不能接受。
      “可能对方正处于不能接收电话和短信的状态中。比如把手机弄丢了什么的,或者有人一直盯着他。”
      “外遇!”章鱼头大叫。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和有夫之妇!家里有老公,所以行动不自由。”
      “答对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也这样推测。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也不能给店里打电话或者留言,因为不能把自己和对方的名字公开嘛。”
      “有点意思。”章鱼头醉醺醺地探出身子,却被穷鬼按住。
      “可是事实上,谁都没议论这个事,所以这个推测落空了。”
      “是的。”蓑田缩缩脖子,“可以这样说。”
      正在卷寿司的老板抬起头。
      “而且之后来的客人也都是熟客,没有生客和单独来往的女客。”
      “要见面的不一定是女人。”蓑田道。
      “对了,也可能是同性恋呢。”看了一眼说得兴高采烈的章鱼头,老板又说:
      “也没有单独的男客,全都是三三两两的——山口先生昨天也在,您也看见了。”
      “还是不对吗?”蓑田的设想一一落空。他彻底投降了。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另一位打破了沉默。
      “昨天那位客人来的时候大约是五点左右吧。”
      头一次听这个男人开口说话,蓑田仔细地审视着他。娃娃脸,看起来很年轻,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阿若,五点怎么了?” 穷鬼问。
      被称为阿若的男人抚摸着没有胡须的光滑的下巴。
      “怎么啦?”章鱼头也朝着阿若的方向看去。
      “啊,听那个客人说话的时候,忽然生出个念头。”
      “什么念头?”
      “我认为,在这家店里引起一场骚乱正是这个男人的目的所在。你们的推论是正确的。他那样做,应该是为了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章鱼头哼了一声。
      “不是说了吗?我们过后谁都没再提他的事啊。”
      “以后会说的。”
      “跟谁?”
      “大概是——警察。”
      “警察?”章鱼头和穷鬼同时提高声音。
      阿若强调自己并没有证据,接着说:“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得看看昨天五点到六点前后发生的事件。”
      “发生的什么事件?”“当然是犯罪事件。”
      蓑田歪歪脖子。
      “太离谱了。”
      据蓑田所知,门仓绝对没有犯罪的迹象。如果搞外遇算犯罪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确实。”老板也点点头。
      “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啊?推理小说中常有的情节。”穷鬼搔了搔鼻头。
      只有章鱼头觉得有趣。
      “有意思。”他抱着阿若的肩膀,“那家伙干了什么?杀人?抢劫?”
      “这个嘛——连那个男人的职业都不知道,具体就很难推测了。”
      适合会计师身份的犯罪,应该在金钱方面。蓑田开始浮想联翩。
      “但是,既然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就是说他不是罪犯。”穷鬼指出问题的关键。
      “既然不是犯人,为什么要准备不在现场的证明呢?”蓑田也积极地参与进来。喜欢推理小说的爱好仍在作怪。
      “你们让我慢慢整理一下。”
      大家也都各自改变了姿势。
      “首先,把男人是犯人的情况设定为A,不是犯人的情况设定为B。”
      阿若好像有当老师的经验,说明解释起来头头是道。
      “先从他不是犯人即B情况说起。”
      “为什么?是犯人不是更有趣吗?”穷鬼制止胡搅蛮缠的章鱼头。
      “这种情况下,男人一般不是直接的犯罪执行者,但知道犯罪计划,所以,需要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可能是考虑到某种原因自己会受到怀疑。雇人杀人也可以放进B情况中。”
      “雇人?”章鱼头又活跃起来。
      “别那么兴奋!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这样说没有证据。只是有一点可以认定,那就是——不论什么事件,现在都应该已经被发觉了才对。”
      “为什么?”老板问。
      “理由有二:一是犯罪时间问题。如果是杀人事件,发现尸体的时间越晚,死亡时刻的推定就越难。如果死亡时间的范围太长,那好不容易制造的证明就不具说服力。神秘男人在店里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换句话说,他觉得只要能证明在这段时间内不在现场就够了。如果需要更长时间,那么,他可以再磨蹭一会,到最后再要‘茶碗盖浇饭’就可以了。”
      “这么说,也不是一般的小偷了。”穷鬼考虑再三说,“应该不会有在那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段偷东西的傻瓜。”
      “昨天是礼拜天,瞄上假日没人看守的仓库或者办公楼之类的也不可能的。监视器应该会拍下小偷戴着面罩的样子,这样就可以确定准确的时间。不过,这种情况要等上班后也就是今天才能被发觉。”
      虽然强调自己并没有证据,但阿若的语气还是充满自信。
      “另外一个理由是,如果发现晚了,关于嫌疑人不在现场证明的调查也会晚。”
      “哦,有什么关系吗?”穷鬼很有兴趣,不时地插话。
      “就是说我们可能会把那个男人的事忘掉。”
      “不会忘的。”章鱼头说,老板也使劲点头。
      “不会忘记那场骚乱不假,但具体的时间以及那个男人的长相就不好说了。毕竟就是昨天的事,而且我们又在讨论它,就算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可不能保证再过几天会怎样。记忆越是变得模糊不清,不在现场证明的效力就越是有限。”
      虽然店主和章鱼头说不会忘,但一旦成为证人,他们的证明又有多少可信度呢?若体形相仿的男子,梳相似的发型再戴上太阳镜,他们保证可以分辨得清楚吗?这样想着,老板发话了,把蓑田的注意力又给拉了回来。
      “那么,昨天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忙着进货,没看新闻。”
      “没有。”阿若非常遗憾地摇头,“刚才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用手机上网查看了一下新闻,昨天傍晚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至少关东地区是这样。”
      阿若又低头摆弄了半天手机,“还是没有。”
      “当然,我只是查了一下双休日国内的情况。既然煞费苦心准备了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应该计算好警察的搜查会延续到自己需要的几天。如果过几周的话,我们可能谁都不记得了。因此,心思缜密的人,一定会准备好更加确实的证据,比如说照片、录像什么的。”
      店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阿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所以我说了,没有证据。”
      “哎,还没完呢。”穷鬼提醒道。
      “啊?”
      “刚才说了有A、B两种情况。我们只听了一种,那A又是怎样呢?”
      “A是什么来着?”章鱼头眨眼。
      “就是说假定那个人真是犯人。”穷鬼再次提醒道。
      “搞什么嘛!阿若,把有趣的留在最后。”
      “还记得呢。”阿若苦笑,“A的虚构成分就更多。”
      “没问题,都说到这了,就不卖关子了。”
      “不是故意卖关子。”
      阿若不知怎么,突然看了蓑田一眼。
      “您也很想听听,对吧?”
      蓑田慌忙一笑点头。
      “您就说说吧,我很想听。”蓑田的话,好像有意让阿若为难。老板把大啤酒杯放在阿若面前,“口渴了吧?请你喝一杯。”
      “A情况的话,杀人事件的可能性就比较高。”
      用啤酒润了润嗓子,阿若又说起来。
      “就是说,那个男人把本来是在别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伪装成在昨晚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发生的样子。然后制造这一时间段不在现场的证明。只有杀人事件值得这么煞费苦心。如果是这样,那事件还未被发觉——也就是尸体还未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如果过早地被发现,法医可以非常准确地鉴定出死亡时间,这不是犯人所希望的。”
      “咦?”章鱼头嘴巴张得老大。他有些跟不上。
      “犯人的目的是想把死亡时间的幅度尽量拉大,最好是难以确定真正的死亡时刻。比如说,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四点,但经过解剖推定死亡时刻是三点到七点。然后做个手脚让人觉得是六点钟死的。”
      阿若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
      “不管怎么样,我讨厌把寿司不当回事的人。”
      老板歪着嘴说。
      “——总之,这样犯人就可以捏造假的犯罪时间。如果分析正确的话,犯人应该把尸体藏在什么地方了。尸斑或者死后身体变得僵硬等痕迹就会比较模糊。如果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整个事件到现在还没有被发觉。”
      被害人是谁呢?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门仓的岳父正太郎。那么独断专行,即便对他动杀机——不对,昨晚门仓从这里出去好像就跟真纪子和正太郎吃饭来着。那么,到底是谁呢?
      埋头思考的蓑田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不知不觉把门仓当成杀人犯,不禁有些吃惊,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门仓就是杀人犯的可能。根据这个念头推理下去比较有趣,现在大松寿司店里的气氛非常热烈。
       “但是,如果尸体发现得晚,就像刚才说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又有多大作用呢?”
      穷鬼的意见一针见血,着实让蓑田佩服。
      “不错。这是最大的漏洞。”
      听着,蓑田取出数码相机,调出昨天拍的大松寿司店的画面。照片的一角显示着拍照的日期和时间。难道说门仓事先就算计好蓑田会把他进店的一刻拍下来,帮他立证吗?关于这点,实在难以想象。
      “哎,你看什么呢?”
      章鱼头突然地发问,蓑田手一抖,相机正好掉在常客们椅子的附近。穷鬼把它捡起来,顺便瞟了一眼相机画面,不禁叫道:“这是什么呀?”
      本来,液晶画面上显示的是门仓的背影。而掉下去的时候,画面被切换到上一张即一周前开始跟踪时拍的那张照片。
      店内一片沉寂。
      “喂!你到底还是认识那个家伙,对不对?”
      章鱼头大声说。
      “这是怎么回事?”老板眉头紧皱成一个倒八字。
      “不,不是这么回事。”
      蓑田张口结舌。阿若静静地说:
      “你们听我接着说。”
      “哎?”
      “就是防止目击者淡忘的方法。”
      “阿若,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你别说话,章鱼头!”穷鬼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蓑田大脑一片混乱。
      “阿若,接着说。”穷鬼催促着。
      “如果我是犯人,事后会做一些加强目击者记忆的工作。”
      “怎么做呢?”
      “比如说再到店里来,好像不经意地再次提起那个男人的话题。”
      “原来如此。就像今天这家伙一样!”穷鬼朝蓑田扬扬下巴。
      阿若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说。
      “冒昧问一句,您是那男人的同伙吧?”
      “我?”
      蓑田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慌了。”章鱼头非常满意地叹口气。
      穷鬼抱着胳膊,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蓑田。
      态度变化最显著的还是老板。
      “我就觉得不对!”
      他越过柜台探出身子,直瞪着蓑田。
      “昨天你是紧跟着那家伙进来的,他出去后你也马上走了。今天又跑来装模作样,挑着我们把话头提起来!”
      “你是跑来等着搭话的对不对?你断定我们还想着昨晚的事,算准了迟早会提起这茬儿的。”
      真是百口莫辩。
      阿若阴阴地看着蓑田。
      “你好像不是这一带的?你到底从哪儿来的?”穷鬼的疑问咄咄逼人。看着惊慌失措的蓑田,更坚定了他是同谋的猜测。
      “我,我是——”
      正在含糊不清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朋美的电话。
       “对不起。”蓑田把电话放在耳边,“哎?什么?是吗?哦,是这样。” 蓑田特意把声音抬得很高,这些对答自然是想逃脱困境,并且边说边从口袋中掏钱。
       “好的,马上去!”挂断电话的同时,他掏出一万日元。
      “对不起,突然有急事,得走了。”
      扔下钱,蓑田奔出门口。
      黑暗中,确认没有人在后面追赶,他才给朋美打电话。
      “刚才是怎么回事?”
      “哦,对不起,好像有点串线。”
      “瞎说!肯定是在昨天的寿司店犯傻吧?”
      她一语中的。
      “你怎么知道?”
      “问过打工的啦。把店一丢,五点左右就开溜了。惦记着昨天的事,没心思干活。对吧?”
      这个女人莫不是自己肚里的蛔虫?
      “对不起,是这么回事。”
       “对了,你有什么事?”朋美一听,音量不觉抬高起来:
      “哦,对了!不得了了!我现在在真纪子这儿。”
      “怎么了?”
      “电话里不好说。总之,你马上来。”
      “啊,那我马上去坐电车——”
      “傻瓜!坐出租吧!”
      情况好像非常紧急。正好路边有一辆出租车,蓑田忙钻进去。
      不多久,出租车停在门仓家附近的俱乐部前。旁边十五层高的大厦就是门仓住的公寓。
      门口的对讲机里,传来朋美的声音。来不及等电梯下来,蓑田就一口气爬上楼。按下门铃,出来迎接的还是朋美。
      “怎么了?”
      “你先进来。”
      进门是一个大客厅兼起居室,连着开放式厨房。里面有一个房间门开着,可以看见书架和电脑桌,那大概是门仓的工作室。另一个关着的房间也是卧室。房间里非常整洁,好像再没有别人。虽然室内气氛有些怪异,但蓑田还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真纪子在哪儿?”
      “你听我说。”
      一小时前,真纪子惊慌失措地打来电话。她说老公被绑架了,在邮箱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你老公在我们手里。不许报警。报警就撕票。”非常粗浅的文笔。是用电脑打印的,没留下什么线索。
      “报警了吗?”
      “还没有。可以报警吗?”
      “不能报警,这种事一般该跟家里人商量才对。”
      “我来这里可能也已经被发现,反正已经来了,现在出去也晚了。后来,说着说着话,真纪子就昏了过去。”
      朋美用手指指卧室。蓑田站起来。
      “那以后,绑匪来过电话吗?”
      “没有。没来过电话。”
      蓑田打开卧室门,看见双人床的一侧躺着个短头发的女人,额头上还贴着一大张降温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孔。蓑田想进去看个究竟,却被朋美拦住。
      “别叫醒她。”
      声音中有一点点不自然。蓑田关上门,朋美示意蓑田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贴那个东西?”
      “——正好有。”
      “谢谢你过来。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蓑田脸颊一热。“朋美——”
      朋美却突然站起,伸手要抱朋美的蓑田扑了一个空。
      “怎么了?”
      “到时间了。”
      朋美快步走到走廊,好像是去厕所。
      蓑田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卧室,背后传来朋美从厕所里出来的声音。
      “哎,说不定门仓没有事?”蓑田两眼直盯着卧室。背后传来回答。
      “多谢担心,不胜感谢。”
      蓑田的心简直要跳出来。耳边传来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却不是朋美。
      当他身子痉挛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左胸一阵剧痛。一把银色的利刀已完全扎进自己的左胸。
      抬头看,一个穿着格子家居服的大个子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门仓——摘掉太阳镜的眼睛细而锐利。
      简直难以置信。
      “为什么?”
      蓑田两膝跪在地上,头耷拉下来,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眼前昏暗下来, 只有耳朵还能依稀地听到门仓的声音。
      “这是正当防卫。你杀了真纪子,甚至还要杀我,我没办法。”
      这家伙在说什么?好像被卷进混乱的旋涡中,蓑田渐渐失掉了意识。
      “请进——您来了。”
      进来的是朋美,老板严厉的面孔突然变得和气起来。
      五点刚过。店里唯一的客人是那个秃头的山口先生,他正边看报纸边和老板交谈甚欢。
      朋美知道这家店快一年了,是酒吧的客人带她来的。以后大概以一月一次的频率出现在这里。当然,她从来没跟蓑田来过,也未跟门仓来过。
      老板把寿司摆在朋美面前后,就又跟那客人聊起来。
      “一开始就觉得很怪。”秃头客人用手指弹了几下报纸的标题。“跟到这里,可能一直在找杀人机会。”
      “是吧!长得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真厉害呀,山口先生。”
      “是呀。”
      朋美意识到他们在说蓑田和门仓的事情。报纸的标题好像是“恼羞成怒一再行凶,丈夫无奈被迫杀人”。所有报纸的内容大致一样,三角关系纠纷——在俱乐部认识真纪子的蓑田为了找到有利于离婚的证据,跟踪门仓,反被门仓戏耍抓住。三人在门仓家会面,以此做个了结。真纪子反悔,想结束与蓑田的关系,恼羞成怒的蓑田拿起身边的水果刀刺向真纪子。他还要再刺门仓,结果反被门仓刺杀——以上是警方的调查结果。
      警察对门仓的供词毫不置疑。
      为了甩掉蓑田的跟踪,门仓被迫做出了一些违背常理的举动,也被寿司店的老板及客人证实了。蓑田留下的数码相机成了跟踪门仓的最有力的证据。
      “我们周围出现杀人事件还是头一次。”
      “犯人和被害人还都在我们身边坐过。”
      “被害人也着实令人讨厌。居然敢糟蹋我的寿司!”
      “老板还是那么顽固。”
      旁边的朋美不由得笑出声来。也许正因为这个老板,计划才会如此成功。
      朋美对蓑田开始失去兴趣的时候,在酒吧里结识了门仓。门仓跟蓑田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朋美跟真纪子其实连面都没有见过。真纪子的电话和短信,全都是门仓跟朋美搞的鬼。
      那天晚上,蓑田看到卧室里躺着的真纪子,其实已经死了。对她直接下手的是门仓。为了掩人耳目,朋美在真纪子的额头上放了一块降温贴。
      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朋美抬起头,跟老板又要了一份店里拿手的茶碗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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