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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xunwoji 于 2019-7-25 10:37 编辑 3 ^' E; L2 u. W: O |+ ^6 ]% ~
1 A( [! \( P# I; M% q! M& I) ^这是东施效颦《光与影的故事》里的“霍普”故事,给爱德华·霍普的画作《科德角的清晨》(Cape Cod Morning,1950)写的短篇。虽然算原创,但不是推理小说,不知道发在这里合适不合适。其实,我是真心不会讲故事的那种人,我喜欢的只是营造小说氛围的方法和结构。好多年不写小说了,看来是非常糟糕的再次试做,其实我写完都不想再读第二遍了。(但毕竟熬夜写了一个晚上,还是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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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G- ], o' ]0 @ 科德角的清晨+ Q) a5 ~: M3 a, A
1起
$ h: k' y* C% j% b- n “……也不知新鲜的螃蟹什么时候送过来?……” 8 Y9 [; G# b9 H: Z
话还没说完,玛丽就看到母亲又背过身去了。
. |! M1 {! p& W& `8 R/ u8 G, F 她站的位置在房间内里,比较阴暗,而母亲站在窗边,被科德角的清晨充足的阳光笼罩着,即使一个背影,也像是在泛着光芒。 6 s# D$ @% M- k
从玛丽到这个家以来,她已不知看过多少次这样的背影——清晨阳光下,依傍阳台的母亲的背影。仍旧是那件中国红的半袖连衣裙,宽阔的脊背,即使翘着也不很明显的臀部,绾起的金发乍一看还挺居家贤惠的样子。而事实上,从她与母亲十多年的相处中,真实的母亲仅仅是一个有点小姿色的、有点脑壳坏了的固执女人罢。 , t, `( o/ T7 F8 @
女人多半是固执乃至偏执的,这点玛丽深有体会,毕竟她自己就是如此。她总是固执地想要逃离母亲——她表现得文静乖巧,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她对母亲提供的事物来者不拒(比如食物),这样既不会惹人生气亦不会获得宠爱;她任由母亲把自己打扮得同那些长不大的白人小姑娘似的,于是母亲才能明白自己与其他人的根本不同……
9 e- b! [4 Z& |7 U" b0 K 说到她母亲的固执就更多了,比如,从不开车亦不坐车(上班还是购物都是骑自行车,所以她最远也就去过教堂);拒绝酒精(威士忌、白兰地自然是从没有过,连啤酒、香槟之类十多年来也丝毫未见);礼拜日固定去教堂,风雨无阻…… ! b0 k: g+ ^1 F; a# L" p
而说她“脑壳坏了”更是一点不冤枉,出门不锁门要不就忘带钥匙;去Walmart常常结账时发现钱包不在;下雨的时候从不记得收衣服;出去散步回来会莫名其妙的丢了一只鞋子或是弄得身上一片片的油渍、鸟屎之类的;物件一直是及时在收拾,但成双成对的(耳环、手套、鞋子、袜子)还是免不了形单影只……尤其是,她真的一点防火意识都没有:壁炉的柴火总是在火旁码好却忘记添;烤箱里的面包没有不烤焦的时候;做汤的时候,只记得搅拌,却不记得关火,平底锅已经漏了很多次了,补锅的老头见天都绕道走…… 3 `2 X: O( n6 o6 G# q
母亲常常给她讲,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其实只有两种,一种是记性好的,一种是忘性好的,记性好的,并非说世间事物一一经过便能过目不忘,而是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能记住什么,并记住了,想忘也忘不了;而忘性好的正相反,他清楚知道自己能忘记什么,然后就真的忘记了……
* H3 W Y( r+ l8 I: D 那母亲属于那一种呢?玛丽一直以为自己知道答案,但有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感觉,或许答案与自己以为的正好相反。
" v6 K3 p( S1 A7 s 是的,那件事,玛丽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虽然附近的人都避讳着不提。玛丽算是聪明的女孩——即使长得不算很好看(用她自己的话说,“我的漂亮脸蛋长在里面了。”)——能从人们的只言片语和躲避慌乱的眼神把握事件的大致轮廓。
* U# S6 r0 |9 j3 u, C6 } 她那位从未谋面的名义上的兄弟就是死于那场大火。那是科德角少见的一场大火,就是她如今驻足的地方,这栋房子,曾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母亲和她当时的丈夫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然后以离婚惨淡收场。
' R, O: V' O; ^& f# R) { 玛丽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再次看了眼阳光中的佝偻着的渐成老态的女人。心想: - F# @7 M1 \( E; t3 a
她一定是记性不好的那种人,能够想忘记的忘得干干净净。就像……就像“脑壳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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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承 $ \8 n5 h- d. w* `3 w% S: z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蕾切尔听到窸窣的脚步声,转身看到自己的养女玛丽正站在阴影里。 , ?+ D2 W6 H2 Q; D+ T+ m
“哦,睡不着。可能是时差没调过来。”
- M7 b+ A* |; {' K3 Y “我给你冲杯咖啡吧。”
0 J' N/ T, ~/ y8 Q! U& u “不用了。我倒了牛奶。”玛丽举了下手里的牛奶杯,说。 , W! }) _- Q1 I& E! q
“那好,”蕾切尔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咖啡豆没有了,对了,咖啡豆……” , x# ~! U9 Z, {" k( ]* l. j1 V
“什么?” + B: E$ i. y, ?/ D8 J4 \+ e) x' O8 O5 y
蕾切尔没有回答,又一次望向窗外,眼神滞涩。 3 E* ~/ g; b% r. f2 a6 U
玛丽是昨天夜里到的家。蕾切尔去接她的时候,急匆匆地忘了把烤箱里马哈鱼取出来,结果都成了渣儿。她想着女儿一定会念叨她几句,但玛丽只是耸耸肩就回屋了,晚饭也没吃。等她做好了三明治端进玛丽的房间,发现孩子已经和衣睡着了。 & u+ H- `. n% F+ N& J
她原本是打算责问玛丽的,她察觉了,玛丽在喝酒了。蕾切尔从玛丽的脱下外套上就闻到了卢(蕾切尔的前夫)身上的那种酒味,那是一种苏格兰产的高浓度威士忌的味道,那是卢在他们的孩子死后一蹶不振常常灌入口腹的东西。玛丽是在回来的火车上喝了点,还是一直酒精不断?
, Q7 F8 f: o+ m1 L, p 但她似乎从未规定不许玛丽喝酒(当然,她知道,无论提出什么要求,玛丽都会勉强答应)。她的逼问会不会令玛丽更为远离自己呢。孩子注定要长大的——她决定不说了,让玛丽自己去选择罢(这个选择或许是万千为人父母者最难的一个选择了)。
$ ^2 k& c( E* ?" N 月光从窗外蔓延进来,形成一个锐角三角形,顶角漫过床尾,落在女儿黝黑粗壮的脚踝上,竟然显得苍白起来。 ( ]2 [. J' D0 u; d8 F* u
她是一个胖乎乎的黑人小女孩,一直住在儿童之家,直到十岁才被蕾切尔领养。蕾切尔虽然有工作,有住房,社区关系也没问题,但她毕竟是因为那种原因失去孩子,老公也走了,她毕竟已经独居好多年了,儿童之家和社区的社会工作者都曾在是否为她办理领养手续上犹豫不决,最后总算还是把孩子领回家了。 . w: |/ C9 R( t, t
玛丽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黑不溜秋就像条泥鳅,从心里说,蕾切尔并没有很喜欢她——可能她更喜欢的是她还能再拥有一个孩子的感觉吧。玛丽非常聪明,乖巧少言,而且胃口很好,不管蕾切尔做成什么样的饭菜,她都吃的干干净净、颗粒不剩。没几年就长的又高又壮了,这下蕾切尔也高兴起来了,这回是真的高兴,她觉得玛丽越来越像自己了,同等高的个子,同样有宽阔的背脊和结实的胸脯,甚至那腼腆而坚毅的眼神也更像自己了。她们更像一家人了。她给她买漂亮衣服,买首饰,教她化妆,把她打扮得同社区里其他白人家庭的小姑娘一点不差……
3 y" |% l) A) W t" z, B7 i1 x 蕾切尔把毛毯轻轻盖在玛丽身上。月光也轻轻地袭过来,慢慢地,扩展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几乎是一晃神间,已是满屋的月色了。蕾切尔担心月光惊扰了孩子,走过去准备放下窗帘。 ) p1 t0 c f& s( L8 b- v
当时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远方,然而奇迹已经消失。许久,她才记起该去把窗帘放下。
0 t6 I+ I U' w, {- ^ 一瞬间,月光消逝,屋里更暗了。蕾切尔感觉心境平和,无论神迹是否真实,她觉得为了那一刻,什么都可以放下。 i/ s- E1 n/ q7 i2 W
她亲了亲她那可爱的小姑娘,感觉两个人靠得好近啊。她想起玛丽黑暗中黢黑的手脚,笑了。
( y6 R) U1 ~: u Z% D+ \. L 然而,玛丽却选择了远离她。她十八岁的时候郑重地告诉蕾切尔,她不想念大学,她要出去工作,她想去好莱坞。
% ^: A& m* m- ~) K- F6 v 蕾切尔听后本是打算生生气的,转念又觉得孩子很可怜,毕竟不是生身父母嘛呀。在见识过女儿同她一样的固执后,母亲的固执就显得可有可无了。她四处打听终于寻到一位她母亲辈的同乡在洛杉矶的一座著名影院里做放映师——他应承蕾切尔会关照玛丽,还给她安排了一个电影领座员的职位。 / k; r i! X; [0 R( x
这个黑人小丫头一下就从东海岸飞到了西海岸,自由了。这一晃又是好几年。 & X- D" w; d9 W- h+ S- V6 n& ^;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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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午饭想吃什么?”蕾切尔突然回头,急切地问道,“我去买咖啡豆,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带回来。”
9 J- ]6 [# x; s( }- r5 Z “……不用准备了,你昨晚做了好些三明治还没吃吧。估计咱们再吃不完要放坏了。” * q8 r7 w8 F% W
“要不我们去Impudent Oyster吃……不,还是自己做吧,吃你喜欢的蛤蜊浓汤蟹肉沙拉怎么样?……也不知新鲜的螃蟹什么时候送过来?……”
; n8 ?. b& [# K1 X" I 说着蕾切尔又转过身去,冲着窗外,似乎在紧张地小声嘀咕,又似乎在眺望着远方,眺望着海面初升的太阳。
7 o+ ?# m" s6 m! @! i* o& J# r4 _ “喂……喂……”玛丽想说什么,但是“妈妈”两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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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从来没有叫过“妈妈”这个词,在儿童之家是因为她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不知道妈妈是谁;被母亲领回家后,她觉得没必要对这个陌生女人过于亲近——她可能随时会遗弃自己的——她显示了聪慧听话和惊人的食量,却从未显示出愿意接受母亲的心。 0 n0 u: V8 ^. R6 G) A( U: ~
她冲着母亲的背影“喂……喂……”地叫了几次,就放弃了。看着这个背影,估计母亲的思绪又四散飞远了吧。那两个关键字还是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或许永远也出不来了。 2 ` Q6 i7 ]9 t* J5 G
顺着母亲发光的背影望出去,她也能看到同母亲眼中同样的风景吗,郁郁葱葱的树林,疯狂生长的野草野花,邻居的洋房,各种连锁超市、酒店、饭馆,再远处是沙滩、堤坝和海湾,广阔无垠的大海在远处反而像小小的一滴眼泪了。
6 G- d( ]* o+ b# Y. P" k 这就是科德角,一个美丽的地方,从飞机上看下来如同一个型男在秀自己的肱二头肌。它风景秀美,物产丰饶,人民勤劳朴实……这些个城市广播里的废话玛丽还挺喜欢赋予在自己生长的这个地方。
% C; `, y- w$ {0 j( ]& G 沙滩上夏季会来很多很多人,港口上总是停着各种游轮货轮,防波堤上有一处是她从小到大的秘密基地,藏着她很多宝贝。而且从那个角度望向海面,总可以看到鲸鱼。 , f/ {2 E! j6 I) b' q
玛丽现在还记得,她初到母亲家,许久都没讲过话,直到有一天,母亲领着她在海边漫步,她突然兴奋地说:“快看,快看,鲸鱼!”
) _7 `, T4 h; H# ^, B 母亲开心地一把抱起她(她那时候还是个黑黢黢的瘦皮猴),“真的耶!天哪!”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鲸鱼虽然很大很美丽,但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却渺小得如同一滴眼泪。” 1 ?9 n% h# B( J8 a. p/ p; r/ ?
回想起这个,眼前的大海反而成了一滴眼泪了。越过那滴眼泪,就是自由的世界,玛丽想,那是她可以自由翱翔的世界了。——虽然她选择了反方向。
/ D p4 {; D( M) A! ^7 } 高中毕业,她就提出要自己出去谋生,她故意说了好莱坞(那是她能想到的最远的地方),她只是要远远地离开这里,去哪里都一样。母亲对她的关爱、呵护让她感觉压抑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她有些害怕…… $ z- u0 z p* Z! M& Q) L1 [
“你闻到什么味儿了吗?”玛丽鼻翼微动,四处嗅嗅,看到炉子上的水壶还在冒气。 : N8 O+ B; O9 E& H1 A, a$ }$ b
“哎呀!我烧水煮咖啡的,”母亲听见慌慌张张地跑去把水壶拿开,还是把手给烫了,她知道,水壶又烧干了,“煮咖啡……咖啡豆没有了……” 6 I' e& C3 M; ~* m1 }
母亲一边给手指哈气,一边露出尴尬的笑容。
: I( Z/ p% Q5 y5 \: J: w “你到底长不长记性的?”玛丽生气地说,“小心什么时候再把房子点着——”
; P) T2 Y, M7 I% j 话未说完,玛丽就止住了。她抬起头来忧伤地看着母亲,而母亲只是呆呆地摆摆手,又缓慢地走回窗边,像个失忆的老人一样说着,“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 d2 x" @- A! p9 Y+ z$ w
这次她侧着身子站定,还留着大半个窗子的阳光洒进来。美丽的朝阳打在她的半边脸上,她没有在意是否晃眼,没有去看它,也没有看玛丽,只是习惯性的又一次讲起那个有关人类的两分法。喃喃如耳语。 / S( X: k5 D4 L, A4 L0 J$ _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记性好的,一种是忘性好的,记性——”
3 S J/ K% A6 y9 U- ~ “别说了!你都记得是吧?你想忘记是吧?但是你忘不掉是吧?” , v! j" [9 J/ e' p: S; s5 I# n
玛丽提高了嗓音,她讨厌这副论调,一来她感到厌烦,那种不痛不痒好像在跟陌生人说话似的;二来她很生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于是更加气得不打一处来。
! X& C+ i$ U& h8 m+ v# I# A$ s 母亲还是继续在喃喃如耳语地说着“人类两分法”。
/ ^) S( q1 { a2 s7 b/ j/ C5 [" | 她欺骗自己,玛丽想着,那个自己幻想会不会喊她“妈妈”的女人,或许根本就在欺骗自己。这个女人站在不远处,她已不再年轻,但也还没有老去,尤其是一双明眸,闪着清澈的光,单纯而深邃,像个小女孩似的。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 d* I" Z! _4 R' r “你一定记得,是你烧死了你的孩子!”
/ ?$ n! e: C; k' U% } 那个瞬间,母亲确实闭嘴了,或者说是她的声音消失了,但嘴型还未闭上,是张开的,收不回来了,好像是那抹阳光所散开的层层光晕的中心之眼,有无限的虚空被纳入进去,成为一个异次元时空的出入口…… & C* U3 A! w3 `2 R* D
幸好她没有真的闭上嘴,只是挪开脚步,退进窗侧的阴影里,她躲避着那抹科德角的清晨的阳光,或者说是在躲避玛丽的目光。她半侧着的身子,在阴影中显得那么矮胖、敦实,显得那么苍老,绾起来的头发现在看来依旧凌乱;那中国红的连衣裙早就褪成淡淡的橙色,在手臂摆开的时刻露出腋下的开缝;坚定而深邃的湛蓝双眸仔细观察已浑浊得一塌糊涂;她那曾如蝤蛴般美丽的脖颈,如今变得松弛、蜡黄、干涩、臃肿——她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是不是得了癌症?——好似涂了一层又一层颜料,无以负重,只等脱落了……
, A3 X7 @3 u. {, g2 {4 _ 玛丽后悔了,她后悔说出那句话——说出来不过是为了击垮她,而且她就这样任凭自己击垮她,不还手、不迟疑,刹那间蜕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模样给自己看——
: l3 ~' }' J1 z) r. ?% @1 _- K, f “孩子,”
# u2 N. D' @ @2 h “不要,不要说了,我不要听了,不要!” 5 R, C% h9 `. @5 m: z) d" B
“但是,”这个转折,即使是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吧。 - C+ B- J/ F; Z
玛丽感觉自己要哭了,但是又不想在母亲面前示弱。而母亲是眼泪已然为那件事哭干了,还是仍在试图故作坚强呢。
8 ?; S* E( }3 q8 [( b' g “但是,”母亲吞咽了下,大声说,“孩子死了,不全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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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切尔会告诉玛丽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吗?把那件事再次从记忆里鞭笞出来,她就能原谅自己,原谅卢,原谅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吗?她同玛丽多年的芥蒂能得到纾解吗? ( F6 [+ g# A1 G4 s$ N
她该怎么告诉玛丽,当年那件事,并不全是她的错。
7 i( P' @8 H5 z7 v! b 孩子在一层睡着之前一直都是卢在照看,而自己因为感冒早早上楼睡了;卢把他两岁的小男孩留在客厅睡觉,是怕孩子母亲把感冒传染给他;卢把炉火烧旺后就匆匆赶去上深夜班,而码在壁炉一侧准备添加的柴火被窜出来的火星点燃,然后点燃了窗帘,接着整栋房子都点燃了。
0 I% u$ s/ H# I/ L3 X+ w 她发现这一切的时候火已经烧了很久了。她知道此刻不顾火情冲进客厅是多么危险的举动,但仍旧还是光速般跑回了一层抱走孩子(她多么希望那孩子早已醒来并独自逃生了),一直昏睡着的孩子,她们成功脱险,但孩子早在火情升温之前,就被烟灰颗粒阻滞了呼吸,脱离尘世去了天堂…… 2 F" d, J; \- h: |
她真的能把这段痛苦的经历再复述一遍吗?
- k9 z, z4 d" U 她不是很确定。她能做的只是假装喃喃自语,假装失忆罢了。
4 \' y/ a3 I( Y& U9 W 蕾切尔站在窗边,这次她侧着身子,可以用余光偷窥玛丽的一举一动。刚刚这孩子丢了个重磅炸弹。
+ j5 U2 m: E/ t/ _" G I6 @, g) `5 {8 s 她知道了那件事?蕾切尔想,或许她只是知道个捕风捉影的片段。现在的她真像个偷吃被抓的小猫咪。她虽然看起来在颤抖,但是仍然很生气——她觉得明明自己是被抓的那个,为什么谁也没有责问她?——没有人生她的气,她可能更生气了。 8 O$ u! Q$ m' a i
虽然谁也不能勉强她再复述一遍、再经历一遍当年的痛苦,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蕾切尔多少也看淡了些;而过来的这么多年,是玛丽的陪伴填补了她。她很清楚这些年玛丽一直想逃离自己,不想介入自己的生活,原因自然很大部分是那孩子觉得无法回馈自己赋予她的爱。然而事实或许正好相反,当某一天,蕾切尔突然意识到自己爱着玛丽这个孩子,那她就已然是值得被爱的,她的存在让自己拥有了可以付出爱的渠道,她的存在让自己的“存在”得以存在,她的存在让自己活了下去。 9 r0 P7 A5 h" t" i! u; a
蕾切尔觉得,如果玛丽能够理解这些,或许她就可以不必费心逃离自己了。但结果真能得偿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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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记得,是你烧死了你的孩子!”
# O- w% }6 m# G- k- O" F6 p+ C9 e 蕾切尔无论如何无法想象,玛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2 G) Q# J) y: I# j U' D: O1 {$ [ 她打了机灵,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蕾切尔想,自己一定是表现出被击溃的样子了,因为看到,正看着自己的玛丽似乎更为惊讶、恐惧。这也难怪,谁让她丢出那样的言语——“是你烧死了你的孩子!”? , S; c& }1 g( F c2 W8 f
然而,真正让她惊恐的并非那样的言语和认识,而是玛丽背负着这样的认识同她共同生活着,她会为这样的认识羞愧吗?踽踽不前吗?惶恐不安吗? ( N3 F l' l2 F1 `& W( F+ W( o! U! {
……
2 K+ v9 a* b0 T& s. Z; e2 w) Q* ^ “孩子,”
0 }" k+ x, M" _9 u& w1 e3 B “不要,不要说了,我不要听了,不要!”玛丽以为这个“孩子”是在叫她吧。 ( |0 b" l+ ?0 Y
“但是,”
) R2 \" M/ u. r# L: q, S+ E 蕾切尔有些哽咽,她的眼泪似乎再也哭不出来了,因为它们全都还给她死去的那个孩子了,而此刻她多么想为眼前这个孩子好好哭一回啊。 6 v( Y5 f8 J0 F
“但是,”蕾切尔吞咽了下,大声说,“孩子死了,不全是我的错!” - m: H* a1 \& @3 d* c7 G6 V
她觉得是时候把那件事复述一遍了。她走过去握住玛丽的手,也可能不是握着,而是抓牢,她把她弄疼了吧。玛丽的眼神从惶恐,到挣扎,再到理解,似乎是即时变化,又似乎是混乱无序。
$ @: x. [. {6 D* a$ _ “不,不,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了。” + r! P, _" \3 g3 @; J: i6 S! ]
她明白什么了,蕾切尔想不通,但那时玛丽表现出来的某种温柔,是作为母亲的她从未见过的。她不想破坏这氛围。
9 |& o' S9 b# u! j2 [4 [ 某种残忍的温柔令事件,或者谈话进入瓶颈,双方似乎都很难再改变什么,也似乎很难得到宣泄。
2 U8 B" E1 ^, ~ 蕾切尔用她迟钝的脑袋做着这样的理解:现在这样就好了,不一定要宣泄,卡在瓶颈对大家都好不是吗?那将满未满的平衡感微妙地显得从容恒久。
+ M, }- r" J% O; w: o, z “好的,好,不说这个了。”蕾切尔手上的力道松动了,“不如我说些别的事吧……你猜我昨晚看到了什么?”
# _ Z6 Y6 n/ }4 T# v1 a 谈话生硬地转折了。蕾切尔讲起了昨晚看到的一幕场景。那个神迹般的一幕倏忽而过,真假未定。
* H7 R# |& J8 Y ……窗外,月色笼罩着远处那如泪滴的海洋,蕾切尔看到一艘渔船仿佛随时要倾翻了。突然,一条鲸鱼从船底凸现,将倾覆的渔船托了起来。那一瞬间,万有引力似乎被打破,一种更难以形容的伟力把倾斜的钝角三角形拉回成对称的等腰三角形。当然,眨眼间神迹消逝,鲸鱼又不见了(或者从未出现),渔船回归航线准备靠岸……
4 }/ M) E r+ Q t “你是说鲸鱼?天哪。”
8 C0 f2 b* K4 H) i& w9 ]% w “是的,是的,除了它还有什么能托起一艘渔船呢?”蕾切尔再次握住玛丽的手,这次两个人都显得平静多了,“我还记得你特别喜欢去海边看鲸鱼。”
5 C; s% y3 Y% s% F/ l5 o# p& ?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 r8 e9 B( M) x( a+ `+ M; J, K “是吗?也是……”蕾切尔尴尬地笑了笑,似乎又走神了,“那么大鲸鱼怎么倏忽间就没影了……” 5 L/ {2 K- |; s/ ?4 E# \
“……”
) `+ Z2 o& i' y3 @' q “天啊,我都给你说了什么?”她看着似乎想说什么的玛丽,“是不是挺傻的,我一定是眼花了……我想我一定是个脑壳坏了的疯子……” M9 v, s# i( A( [
玛丽什么也没说,但嘴已张开,嘴型奇特,是她从未表现过的一个嘴型,蕾切尔想,她是不是在说那两个字。 * J4 [" t+ }7 E, k1 W' z6 m
不过,都没关系了。 + h/ d% s4 O) x( d% d' i0 V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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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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