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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气泡》作者:乃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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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19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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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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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7-1-17 14:4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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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泡  [日本] 乃南朝著  福地滋子译


    1

        风儿轻轻地吹着,风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很好闻的香味儿。祐一郎在明媚的阳光下仰起下巴朝着太阳使劲地抽动鼻子。
        “妈妈,很香。”
        祐一郎抓着妈妈又干燥又温暖的手说, 妈妈停住脚步。
        “你知道这是什么味儿吗?”
        祐一郎仰起头看着妈妈的脸,认真地想着是什么味儿。祷一郎想着的时候妈妈站着不动,眼镜后面稍稍细长的眼睛盯着他。
        “是花的味儿。”
        妈妈淡淡地笑着,拉着祐一郎的手轻轻地摇晃着。
        “那么,是什么花儿?”
        祐一郎仍然抓着妈妈的手向四周环视着。他们来到儿童公园的拐角处,公园的树篱上开着黄色的小花和细小的白花。祐一郎离开妈妈跑近树篱,把脸靠近黄花和白花,但两种花几乎没有香味儿。祐一郎再次环视着。
        马路对面有一座房子,院子里种着很多树。一棵叶子浓绿的树上开着大朵红花。随风又飘来甜香味儿。祐一郎离开公园的树篱,走近马路对面的那座房子。香味儿越来越浓。
        “啊!是这个。”
        矮树上开着不怎么漂亮的花,是淡粉红色的、像小球那样的花。
        “这叫瑞香。喂,你看看。”
        妈妈走近来指了指其中的一朵。
        “很多小花聚在一起,看起来像一朵大花,对吧?”
        “花瓣有四片。”
        祐一郎热心地看着妈妈指的花。
        “你观察得很仔细。但其实这不是花瓣。这种花没有花瓣,花萼看起来像是花瓣似的。”
        祐一郎听着妈妈的解释,沉浸在瑞香的甜香味儿里。
        “这是常绿树,所以到冬天叶子也不变色也不落。听懂了吗?”
        “哎,妈妈。”
        “你对什么都要按照学术方式思考问题。”
        妈妈这么说着又拉起祐一郎的手向前走。裙一郎心中反复地念着瑞香这个树名。妈妈回家后一定会要他查看图鉴。到时忘了花名可不好,他这么想着。
        “祐一郎!”
        走在平坦笔直的马路上,妈妈叫道。
        “你上了小学更要努力用功,是不是?”
        “嗯,妈妈。”
        “你无论看什么都别忘了从学术的角度来看。这样就能自然而然地学到很多东西。”
        妈妈曾把这句话对祐一郎讲过好多次。他虽然不懂“学术”是什么意思,但近来才明白过来,总之好像是查看图鉴、看清特点这类事情。
        “那块广告牌怎么念?”妈妈指着电线杆子上的广告说。祐一郎笑嘻嘻地看了看妈妈。
        “BARBER。”
        “意思呢?”
        “哎,理发店。”
        祐一郎直到前几天,还一直去参加一个学习班,那儿离家坐电车有两站路。他上幼儿园小班时曾在这个学习班学过平假名、片假名,还有ABC。在这个学习班学习很愉快,但妈妈说他已经考上了小学,上小学不久就要去别的学习班。所以现在哪个学习班也不去。现在开始跟着妈妈学汉字。很难的字还不大懂,但冈崎祐一郎自己这个姓名和毅彦、路子这个爸爸、妈妈的名字会写。因为爸爸的名字特别难写,所以写起来比别的字大了点,但连接的地方、往上钩的地方都留神地端端正正地写。
        “念着九九歌回家吧。”
        祐一郎摇晃着妈妈的手大声地念着九九歌走路。擦肩走过去的阿姨微笑着。祐一郎有节奏地念九九歌,戴着幼儿园黄帽子的脑袋也一起左右摇晃着。
        两个年轻姑娘一起走过来,一看祐一郎就露出吃惊的神情。
        “这个孩子会念九九歌!”
        “了不起!这不就是所谓的尖子教育吗?”
        祐一郎摇晃着妈妈的手,无动于衷地继续念九九歌。

    2
        祐一郎命中注定长大以后要当医生。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这么说的。因此他自己也这么想。
        “祐一郎你应该吃胡萝卜。”
        “胡萝卜是不是含维他命A?”祷一郎觉得胡萝卜不怎么好吃。但妈妈曾说过,从“学术”上看,胡萝卜是人体发育必需要的食品,提好不好吃不“学术”。所以从那以后他自己决定听话地吃胡萝卜。
        “啤酒!”
        爸爸对妈妈说。妈妈不做声地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罐头啤酒,放在爸爸面前。爸爸“扑哧”一声打开罐头,倒在细长的玻璃杯里。祷一郎很喜欢看啤酒的泡沫。小孩子喝的饮料中没有像啤酒这样起泡的。
        “好喝吗?”
        爸爸嘴边挂着泡沫喝啤酒,祐一郎每次都向爸爸这么问。
        “很好喝!”爸爸总是笑眯眯地这么回答。祐一郎越来越觉得羡慕,哪怕一点也好,他想舔一舔啤酒的泡沫。
        “你别教祷一郎不正常的事情。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妈妈这么一说,爸爸就收起笑意,显得很扫兴。
        “祐一郎!”妈妈用一只手按着眼镜看祐一郎。
        “对什么都感兴趣很好,但也会有不好的事情。大人做的事情,你不用全都学习。有不少事情什么用处也没有。”
        “你是不是要说我做的事情全都一点用处也没有?”
        爸爸表情生硬地说。但是妈妈光看着祐一郎不回答爸爸。妈妈总是这样。
        “祐一郎你今后有很多事情要学习。所以不能连没用的事情都记住。你应该只对有关学术的问题感兴趣。啤酒好不好喝这种问题,知道了也没有用处。”
        “是,妈妈。”祐一郎听话地回答,他现在开始努力吃菠菜。菠菜不像胡萝卜那么难吃。
        “你的讽刺越来越厉害了。我做父亲的处境怎么样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嘛。”爸爸紧握着啤酒杯看着妈妈。妈妈慢慢地嚼动着嘴,眼睛一直垂着。
        不久爸爸从鼻孔里呼出一大口气,使劲喝了一大口啤酒,向电视的遥控器伸手。
        “我们约定好吃饭时不看电视的吧?”
        妈妈说。但爸爸无动于衷地按了遥控器的开关。祐一郎很喜欢看电视,但不喜欢新闻节目。爸爸默默地看着新闻节目。
        “祐一郎,快吃饭吧。你吃完了饭——”
        “祐一郎!”
        妈妈正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爸爸说。
        “我想听听你学校的情况。这一段时间我回家晚,一直没好好听你说话。”
        “嗯,今天呢,关田——”
        “关田?”
        “是前面座位的孩子。”
        “是女孩子吗?”
        “是。”
        这件事其实祐一郎一直很想对爸爸或妈妈说,所以他兴奋地开始说。
        “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点名叫我念课文。这时候她回过头来在我的本子上乱写字。那个,我念完课文坐下时,我本子上写着‘念得很好’。”
        “祐一郎!”
        妈妈声调激烈地说,祐一郎吃惊地看妈妈。
        “那个孩子经常回过头来做那种事吗?”
        “她很会做呢。趁老师不注意,一回头就飞快地写。”
        爸爸笑出声来,祐一郎因此高兴地想说下去。关田是个长头发、白皮肤、戴手表的孩子。但妈妈一点也不笑。
        “我们很要好。吃午饭的时候她给了我草莓。”
        “我要求老师换换座位。”祐一郎听了这句话,吃惊地看妈妈。
        “别这样,喂!他才小学一年级呢。你不必这么反应过敏。”
        爸爸皱着眉看着妈妈,妈妈眼镜后面的眼睛发亮,还了爸爸一眼。
        “你说我反应过敏是什么意思?像你这样不慌不忙的话,只能落后,竞争不过人家。我非把祐一郎培养成有成就的人不可。”
        桌边的气氛突然阴郁且紧张了。祐一郎默默地继续吃着菠菜。妈妈的看得清血管的白皙的手在桌上握成拳头。
        “你想说我是没有成就的人吗?”
        “这我可难说啊。”
        今天上床的时候妈妈可能又会问:爸爸和妈妈,你喜欢哪个?妈妈每次这么问,真使祐一郎为难,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但他自己决定心里向爸爸道歉,嘴里回答说“妈妈”。祐一郎有时想,说蔬菜的好恶不“学术”,说爸爸和妈妈哪个好就“学术”了吗?但是妈妈跟爸爸之间的气氛已经这样了,总要这么问祐一郎,而且还说“你将来不应该像你爸爸那样”。据妈妈说为了将来不像爸爸那样,“学术”很要紧。爸爸又温和又高大,祐一郎不明白为什么不应该像爸爸那样。但是妈妈说“是为祐一郎着想的”,所以妈妈说得对。
         “我吃完了。”祷一郎把筷子放下,妈妈表情呆板,只动了动嘴唇说“好”。妈妈的脸比平常白多了。爸爸的脸比平常红多了,他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电视。
        “洗澡水准备好了就叫你。”宅右一郎点了下头,回到了“实验室”。这里以前是爸爸的书房,靠窗的书架上现在还摆着看起来很难懂的书。但爸爸每天回家都很晚,妈妈为祐一郎准备的理科实验用具和图鉴在他的房间里已经放不下了,因此这里自然而然地成了祐一郎的“实验室”。
        爸爸的书桌是张比祐一郎大得多的旧书桌。上面的一角有刻着“必胜”的老痕迹,但妈妈在上面铺了块塑料薄板,中间夹着张印有人体图的纸,现在看不见这两个字了。人体图有骨架的图、肌肉的图、内脏的图、眼球的图、嘴里面的图、耳朵里面的图……祐一郎每天都看这些图。
        起居室那边传来爸爸和妈妈谈着什么的声音,没有笑声。他们谈的内容大概不太愉快。不过想愉快不愉快这种事情也许不“学术”。祐一郎从抽屉里拿出算术习题,轻轻地叹了口气。

    3
        窗户外边看得见邻近的公寓大楼的阳台。许多阳台上挂着小鲤鱼旗。它们差不多都是最高处有一面五颜六色的燕尾旗,下面有淡蓝色和粉红色的两面鲤鱼旗。旗杆顶上有一个金晃晃的球。
        祐一郎发呆地望着那些阳台上闪闪发光的球。
        “祐一郎,爸爸可以使用一半儿吗?”
        爸爸从开着的门那边露出脸来微微一笑。祐一郎现在坐着的这张书桌本来是爸爸的。祐一郎想起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今天爸爸也看一天书吧。”
        这天爸爸穿的是牛仔裤和白色开领短袖衫。祐一郎喜欢爸爸穿西服,但也喜欢爸爸像年轻哥哥那样穿牛仔裤。还有爸爸穿那种衣服走进这个房间来,祐一郎就觉得爸爸很合适这个房间。对,这本来就是爸爸的房间。
        爸爸为了不打搅祐一郎,小心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躺在睡椅上。这个睡椅听说是姥爷遗留下来的。
        “你看什么来着?”
        “鲤鱼旗。”
        爸爸听祐一郎这么回答,躺下的身子又坐起来,走到祷一郎旁边,跟他一起看窗外。
        “每个鲤鱼旗都很小啊。”
        “竖在幼儿园院子里的比那些大多了。”
        “没办法,鲤鱼旗也随公寓楼的尺寸变了。”
        其实祐一郎的家没有鲤鱼旗,不必装饰那些没有用的东西,这是妈妈的想法。祐一郎也觉得装饰这种里面空空的,假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玩。本来应该贯穿着一根脊梁骨,有肺、心脏、鱼膘、鳃,还有胃、肠。那个鲤鱼处处都是假的,首先,不刮风的话只能像擦碗布那样不像样地耷拉着嘛。祐一郎想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命’在哪儿?”
        爸爸刚离开窗口,又躺在睡椅上,他稍稍睁大眼睛看着祐一郎。
        “我一直在找,但是老找不到‘命’。”
        “命——”
        爸爸脸上慢慢露出微笑,把刚要打开的书放在自己的胸脯上,看着祐一郎。
        “你在哪儿听到这句话的呢?”
        “学校里的山下在玩的时候说的。”
        “他怎么说来着?
        “他说:‘要不老老实实听从命令,我就要你的命。’我们在攀登架那儿装开银行玩儿。那时候山下装强盗的突然走进来。”
        爸爸笑出声来。祐一郎很喜欢爸爸的笑声,那笑声又低沉又响亮,祐一郎似乎觉得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也一起悠闲地摇荡起来。祐一郎的又小又细的声音远远比不上它。祷一郎时常想,希望自己长大以后声音变成爸爸那样。不过爸爸很少笑出这种声音。说不定是因为现在妈妈出去买东西才这样的。
        “命会没有的吧?”
        祐一郎等到爸爸的笑声停住了又问了一次。
        “是啊。生物一定都有命。一个生物有一条命。只有一条,所以要珍惜。”
        “人也有吗?”
        “当然哕。”
        “在哪儿?”
        祐一郎再次看了看桌上的人体解剖图。从昨天起找过好几次,但叫“命”的器官在这张解剖图上没有。
        爸爸又起身在睡椅上坐端正。
        “你记住,要紧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命看不见吗?”
        “命本身在身体里哪儿也不存在。不过如果现在祐一郎看着的人体图缺哪一个部位都——”
        “心脏和脑子。你应该认为这两个就是命。”
        突然响起妈妈的声音,祐一郎的肩膀抽动一下。跟爸爸完全不一样的、又快又尖的说话声,忽然使房间里的空气发生了变化。
        “对祷一郎那么含糊地解释,他还接受不了。你既然不明白,就别做多余的解释,把禧一郎搞糊涂了。”
        祐一郎还想听爸爸说话。还有,爸爸的解释虽然跟妈妈不一样,但又不是听不明白。倒似乎觉得爸爸的话更容易明白。但爸爸再也不开口了。
        “心脏和脑子,这两种在人体器官里最要紧。哪一个不动了,人就会死了。所以你要认为这两种就是命。”
        妈妈盯着爸爸这么说。这时祐一郎看见爸爸的脸瞬间歪了,露出要哭的表情,然后慢慢地看了看祷一郎。这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大人不会哭的。祐一郎看着爸爸的脸下了判断,那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妈妈说得对,祐一郎。但是你别忘了有看不见但很要紧的东西。”
        “是,爸爸。”
        祐一郎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爸爸轻轻点了下头后赶快走出了房间。睡椅上放着爸爸特意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终于连一次也没打开就被扔下了。
        “嘭”的一声响起关大门的声音,爸爸似乎出去了。
        “你们俩谈什么来着?”
        妈妈说,声音比平常低一点儿。
        “谈鲤鱼旗。”
        祐一郎这么回答,妈妈的眼睛在眼镜后面动了一动。
        “是谈谈妈妈不像别家的妈妈那样,没给你买鲤鱼旗吗?所以你们俩说妈妈的坏话来着?”
        “不是,我们没谈妈妈。是谈到命嘛。”
        妈妈的肩膀向上耸了耸,从鼻孔里呼出一大口气。妈妈有时连跟祐一郎也不想说话。有时就一个人默默地按着额头两侧。妈妈在这种时候总是把肩膀耸耸,从鼻孔里呼气。
        “悲伤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妈妈没看祐一郎,嘴里嘟哝着。妈妈总是嘱咐裙一郎,妈妈讲话的时候得认真地看着妈妈的脸。但是在这种时候祐一郎一时不清楚,可不可以认真地看着妈妈的脸。
        “爸爸以前说过:‘我一定要当律师。’妈妈相信爸爸所说的话才下决心跟他结婚的。”
        然后妈妈又要张开嘴,但叹了口气又闭上嘴。祐一郎觉得妈妈用力闭着薄的嘴唇的时候,比平常还显得疏远。但是祐一郎脑子里想着与这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那就是命到底在哪儿这个问题。妈妈说脑子和心脏就是命,爸爸说它看不见。说实话,提起这张桌子上的解剖图,祐一郎还没完全搞清楚为什么要分成骨头的、肌肉的、内脏的这一点。妈妈说人真正的身体里面,骨头、肌肉、内脏都一起存在着。但是祷一郎不太清楚,到底能不能放得了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东西。摸摸自己的胳膊就能知道有像肌肉、像骨头的东西。吃了饭肚子就鼓起来,所以能知道东西都进胃里去了。但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一个身体里真的装着这么多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有这么多名称的器官,只有“命”却看不见,会有这种事吗?
        ——我想看看,命这个东西——
        祐一郎看着妈妈的白脸,一直想着这件事。

    4
        爸爸喝醉酒回家的那天晚上,祐一郎第一次看到妈妈哭了。
        “不离婚!决不离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祐一郎!”
        妈妈哭着说。爸爸站在洗碗池前面用力打开水龙头。自来水不断地从接着的杯子里溢出来,弄湿了爸爸的手。
        “总之你当初是不是只看上了我的专业?”
        爸爸让水龙头开着,喝了口杯子里的水,慢慢地说,口气绵软无力。
        祐一郎从自己房间的门缝里听着水流的声音,不由得要尿尿。
        “是你违背诺言的!”
        “我努力过!但有了你,还有祐一郎的出生,我要打工,怎么还能集中精力来用功!”
        “所以我父亲——”妈妈坐在桌子前双手抱着脑袋。
        “哦,他的确资助过我。为我们盖房子,连每月的零用钱也给我张罗。可一说话就挖苦人。”
        “没办法嘛!我父亲可指望着你呢。我们家没出一个律师,你能当律师的话——”
        “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也没有当入赘女婿的打算。”
        “但当时能资助你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嘛。如果我父亲不资助我们的话,你想想当时怎样能维持生活?”
        “你这么说,那么你为什么不肯等一等再结婚?是你们父女把我紧紧地束缚住的。剥夺了我的时间,剥夺了我的理想,归根结底是你们啊。”
        祐一郎认为现在最好别去厕所,一只眼从门缝里偷看着爸爸和妈妈的动静。爸爸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还是第一次,始终只听见妈妈抽鼻涕那样的声音。祐一郎想起来了,妈妈以前说过不能在爸爸面前提到姥爷。
        “你们大概有对人才超前投资的打算吧。真了不起,我不是那么善于处理好问题的男人,也没有被老婆和孩子围绕着乖乖接受你父亲的资助那份乐趣。”
        “你——”
        “你也许以为我意气用事,但我只不过是希望由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罢了。即使就那样地当成律师,也根本不会被认为是我的努力。那么你父亲会到处吹嘘多亏他给了我帮助。你父亲一定在说,连房子都给我盖好了,花了一大笔资金,想不到完全弄错了对象。”
        “——完全对,完全对了!”妈妈尖细的声音震动了祐一郎的耳膜。祐一郎越来越想尿尿,一只手按着小鸡鸡,轻轻地跺着脚。
        “你总看不起我父亲,是不是一直把他看成只不过是一个好容易才爬上去的微不足道的开业医生?我也不喜欢父亲的性格。但是那样让家人能过上好日子,能获得社会地位和名声,作为有成就的人而生活的是我父亲!”
        响起了爸爸的笑声。那不是前几天跟祐一郎谈话时的轻柔、温和的声音,而是粗哑的、使人脊背发凉的那样的声音。
        “你们毕竟是父女。你最后还是偏祖父亲,是因为你也同样地喜欢地位和名声。所以你把我身上没能得到的希望要在祷一郎身上得到。让祐一郎为难啊。”
        “我只希望祐一郎活得不卑躬屈膝。”
        “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啊!”
        已经达到了极限。一会儿睡衣裤子透过裤衩慢慢地变得热乎起来,尿顺着裤腿里面开始滴下来。按着的手已经不起作用了。脊背上传来阵阵发冷的感觉。脚底下的地板上积起水来。
        “祐一郎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我为他豁出命来了!你说你能理解我的心吗?”
        尿完全撒出来了,祐一郎吐了一口气。我近来尿床也很少,没睡着的时候尿裤子,就跟班里的本间一样了啊,祷一郎这么想着快要苦笑了。本间比女孩子还软弱,上课时尿过两次裤子。
        “他就是我的命!”
        “你说是祐一郎本人还是他的将来?”
        “就是走跟你不一样的路的祷一郎。”
        祐一郎借助从厨房透出来的灯光把睡裤和裤衩一起脱下弄成团,擦了擦脚底下的积水。
        “祐一郎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如果真的想他是你的命,那你应该考虑让他发挥才能。”
        “能继承我父亲的医院是他最大的幸福。本来应该由和我结婚的人继承的——”
        祐一郎尽量小心地不弄出声音,轻轻地打开门,拿着沾有尿液的睡裤走向洗衣室。因为妈妈要睡下时才开计时开关,所以一放进洗衣机里就不必担心会被发觉。
        祐一郎本来想洗洗尿湿的屁股,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发现已经干了。祐一郎不让爸爸他们注意到,又悄悄地回到房间里,光着屁股钻进被窝里。他想了妈妈所说的话。妈妈说祐一郎是她的命。祐一郎钻进了妈妈的什么部位,脑子里或是心脏里吗?哎,不管怎么说命到底是什么呢?
        爸爸和妈妈关系不好,他们也许每天晚上都那样吵架,祐一郎一直想着。爸爸和妈妈也许在争夺祷一郎。想起来以前就这样。妈妈要让祐一郎做什么,很多时候爸爸反对。爸爸跟祐一郎谈点话妈妈就显得不高兴。他们俩关系不好的原因一定在祐一郎身上。这一点要“学术”地想。
        命只有一条。一定是因为妈妈把祐一郎当做自己的“命”,没有爸爸的份儿了,所以爸爸和妈妈吵架。妈妈把只有一个的东西独占了。不过现在存在着的祷一郎的身体没有命吗?如果被妈妈夺去了的话,现在祐一郎不就会没有命了。妈妈肯定趁着祐一郎不注意时抽出了祷一郎最要紧的命。
        “妈妈的话也许能做到。”
        光线从屋外透过窗帘射进来,祐一郎的眼睛直滴溜儿地转着想。他姥爷因为是医生,所以抽出命这种事也许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妈妈因为是姥爷的孩子,也许跟他学过那个方法……厨房那边咕咚响了一声,从门缝里能看见灯光灭了。祐一郎看了看枕边的钟,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
        “我会跟鲤鱼旗一样吗?”
        回想起从“实验室”里看到的小小的鲤鱼旗。里面空空的假鲤鱼。但是如果命被抽掉的话,祷一郎也许跟鲤鱼旗没有两样。不管怎么说,最要紧的东西被抽掉了。
        “没有命的话,长大以后可为难了。”
        屁股直接触到床单很舒服。祐一郎打了一个大哈欠嘟哝着。
        “因为命只有一条——”

    5
        祐一郎看到爸爸和妈妈吵架后,家里更沉静了。三个人一起吃饭时妈妈不说话;爸爸也不像以前那样跟祷一郎搭话;裙一郎自己先被一件心事缠住了。
        怎样才能从妈妈那儿夺回祐一郎的命?
        祐一郎白天黑夜时常想起这件事。妈妈把祐一郎的命到底藏到哪儿了?我想看看,我想看看!
        “命就是‘灵魂’吧?”有一天在吃午饭的时候,前一个座位的关田大口地吃着摊鸡蛋说。
        “‘灵魂’?”祐一郎吃了一惊,看了看关田。关田有一个上四年级的姐姐,在班里有点早熟,有时候会使用祐一郎不知道的词。
        “我看到过。”关田若无其事地说,祐一郎更为吃惊。
        “在照片上呢,是我姐姐的。是一张‘灵魂’从人的身体里要脱出去的照片。”
        祐一郎的班级吃午饭时候每四个人分成一个小组,把桌子靠在一起吃盒饭。祐一郎旁边的斋藤说:“撒谎!”关田旁边的矢吹说:“你说,你说。”关田一只手拿着杯子,有点儿得意地从杯子上面露出眼睛,环视着三个人。
        “真的呀。人死了,跟那个人同一个形状的‘灵魂’就会从嘴里脱出来。”
        “那就是命吗?”
        祐一郎把拿着筷子的手停在空中,盯住关田。
        “是啊。”
        “那么,命是能看得到的。”
        “照片上清清楚楚地有着呢。姐姐的书上有很多同样的照片。”
        “喂!喂!”
        斋藤撅着嘴大声地说。
        “怎么就会死了?”
        “你真傻,不能呼吸就死了。”
        矢吹比斋藤还大声地说。祐一郎不知为什么心跳了一跳,原来不能呼吸就死了——
        “我还有一次蒙着塑料袋,被妈妈说过:‘你如果不能呼吸就会闷死了!”’
        “在游泳池里也会死的呀。”
        关田的声音有点儿高兴似的。祐一郎的心越跳越快。
        “因为在水中不能呼吸。”
        “鱼能够呢。”
        “但我们是人啊。”
        “这么做就会死吗?”
        斋藤两手捂着嘴给大家看。
        矢吹指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不行啊,这么做嘛。”
        斋藤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捏着鼻子。祐一郎心里七上八下地盯住矢吹。一会儿矢吹眼珠往上翻,咚咚地跺脚,最后脸通红地放开手。放手的同时“扑哧”的发出不像声音的声音。
        “不行了!我以为我会死了!”
        矢吹有点夸张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又吃起盒饭来。关田露出有点轻蔑的神情看着矢吹这个样子。
        “自己做不到的。不行了就会放开手的。”
        祐一郎的心跳平息不下来,呆呆地看着还停在空中的筷子。
        “灵魂”原来能看到。
        祐一郎飞快地转动脑筋思索着。
        趁祐一郎的“灵魂”从妈妈嘴里脱出来的机会抓住它,也许会好。就这么办,妈妈有妈妈的“灵魂”,所以妈妈不会死的——
        对了,从妈妈身体里面把祐一郎的“灵魂”赶出来才好。祐一郎心中七上八下地想着。想了很久的问题终于得出了结论。
        “冈崎,你不吃吗?”
        祐一郎心不在焉地想着,直到关田歪着头说才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忙把筷子动着看了看关田。
        “我也想看看那种照片。”
        关田圆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吃了一惊似的大嘴,然后笑嘻嘻地说:“喂,你到我家来玩吧。来我家就能看到。”
        听了关田的话,斋藤和矢吹说:“我想去,我想去。”
        “你们回家的时候,请我妈妈把你们送到家就行了。来玩吧。”
        脑子里闪过妈妈的脸。要是问妈妈的话,她肯定说不行。首先妈妈不喜欢祷一郎提到关田,还禁止在放学回家路上绕到别处去。
        会不会有好办法,不让妈妈说我的好办法?
        “不问妈妈的话也许不行——”
        祐一郎小声嘟哝着,关田再次滴溜溜地乱转眼珠。
        “如果他们都来的话,你妈妈不会说你了吧?”
        “去吧,去吧!”
        矢吹发出很高兴的声音。
        “你们到了我家,就让我妈妈给你们家里打电话就行了。还有,我想今天爸爸也在家。”
        “爸爸?不去公司吗?”
        这回斋藤吃惊地歪头。
        “我爸爸不在公司工作。”
        “啊!那么做什么呢?”
        “他是医生。在医院工作。”
        祐一郎一听关田这么说,就觉得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妈妈非常喜欢医生。妈妈知道了关田的爸爸是医生,就一定不会说不行。
        “喂,来吧。”
        “嗯。”
        “我去,我去!”
        “定下了!”
        祐一郎觉得头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清楚。这下他的烦恼就要完全解决了。

    6
        关田的妈妈跟祐一郎的妈妈比起来,显得又矮又胖。脸和身体都圆圆的,发出柔和的格格的笑声。像关田说的那样,祐一郎到了关田家,她妈妈马上给祐一郎家打电话。通话的时候也格格地笑,所以祐一郎想起妈妈会笑的,于是完全放心了。
        晚饭也是在关田家吃的,坐关田妈妈开的奔驰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7点了。妈妈跟关田的妈妈在门口笑着谈了会儿,裙一郎再次放心了。
        但是妈妈一关上大门,她的笑脸突然绷起来,向祐一郎瞪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祐一郎?”
        妈妈的声音又低又严厉,完全不像刚才还在笑着,裙一郎害怕得缩成一团。
        “你难道忘了妈妈不许你跟关田要好吗?”
        “但是关田约我去她家玩儿。”
        “祐一郎,你是被人一约就哪儿都要去的孩子吗?”
        然后妈妈没完没了地申斥祐一郎。关田的爸爸是医生也没能成为辩解的好理由。
        “必要的东西妈妈都给你准备齐了,所以别人家的爸爸是不是医生也没有关系吧。”
        祐一郎说在关田家看书,妈妈又不问那是什么书。如果爸爸不回来的话,祐一郎也许整夜都要被妈妈申斥,但正好这时爸爸回家了。
        “有很多朋友不是很好吗?”祐一郎一听爸爸的话,眼泪马上就夺眶而出。
        “怎么样?过得愉快吗?”
        爸爸蹲在祷一郎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笑了一笑,有一点儿酒昧儿。“关田给我看很多书。”
        祐一郎抽抽搭搭地说,爸爸大大的手把祐一郎的脑袋左右摆动。
        “喂,累了吧,今天就这样睡下吧。”
        “你还没洗澡!”
        妈妈尖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是爸爸还是正面看着祷一郎的脸,妈妈说话时他头也不回。
        “喂,睡下吧。”
        祐一郎害怕得不敢看妈妈,一个劲儿地盯着爸爸的脸,爸爸眼角起了皱纹。
        “我送你去好不好?”
        “你!”
        “好久没跟裙一郎一起睡,好,今天一起睡吧。”
        爸爸站起来推着祐一郎的背脊向祐一郎的房问走去。脊背上只要感觉到爸爸手的温暖,祐一郎就安心了。跟爸爸是男人和男人的关系。就是祷一郎什么也不说,爸爸也明白祐一郎的心。所以他说要跟祐一郎一起睡。要不然还得被妈妈一直申斥下去,所以爸爸要保护祷一郎。
        祐一郎担心,妈妈要是在背后叫住他,他就不知怎么办才好,但直到走进房问里都没听到妈妈的声音。
        西服的上衣和裤子爸爸都脱下了,只穿衬衫和裤衩钻进祷一郎的被窝里。平时很大的床全部被占满,爸爸的脸就在眼前,祐一郎有了一点不可思议的感觉。祷一郎沉思了一会儿后,看了看爸爸的脸。因为窗外有光线射进来,没开灯也能看得见爸爸大大的鼻子。
        “爸爸!”
        祐一郎小声叫着,爸爸也小声地回答“嗯”。
        “你守信用吗?”
        “什么?”
        “你能守吗?”
        祐一郎眼睛发亮地说,闭着眼睛的爸爸转过头来睁开眼睛。
        “你知道我的‘灵魂’的事吗?”
        “祐一郎的‘灵魂’?”
        “我知道,我的‘灵魂’被妈妈抽掉了。”
        祐一郎低声耳语,透露了他的秘密。被妈妈抽掉了“灵魂”;“灵魂”会在临死的时候脱出身体的,所以停止一下妈妈的呼吸,祷一郎的“灵魂”一定会脱出来的。但是妈妈有妈妈自己的“灵魂”,所以妈妈不会死的;祐一郎非得把脱出来的自己的“灵魂”立即抓住,并且囫囵吞下它不可。
        “我今天在关田家看到了照片,它从嘴里轻轻地飘出来。”
        祐一郎拼命地讲解着。
        “我想夺回我的‘灵魂’。” .
        “——祐一郎——”
        “妈妈还没注意到。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灵魂’的事了。”
        在发暗模糊的房间里,祐一郎看见爸爸的喉结上下一动。祷一郎挺起了上半身看了看爸爸。
        “想要看到身体里面的东西最好要做解剖,是今天关田的爸爸说的。但是他说我还难以办到,他劝我到了暑假试着解剖青蛙或鲫鱼。”
        “解剖——”
        “我想知道如果解剖的话就能知道命在哪里。但是既然‘灵魂’能从嘴里脱出来,不解剖也能抓住我的‘灵魂’吧?”
        “——”
        “命和‘灵魂’是同一个东西吧?”
        “——”
        “喂,爸爸!”
        祐一郎还在低声耳语,但加强语气。
        “你认真地想过吗?”
        不久爸爸低声说,低得祐一郎勉勉强强才能听到。祐一郎在黑暗里清清楚楚地点下头给爸爸看。
        “因为我的命是属于我的,对吧?”
        “对。祐一郎有一条属于祷一郎自己的命啊。”
        那以后爸爸很久不说话。爸爸很粗的胳膊放在祐一郎的脑袋下面。那胳膊肘弯起来,他用手抱着祐一郎的肩膀。
        “——祐一郎是想夺回‘灵魂’的——”
        看得见爸爸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怎么告诉爸爸这件事?那不是祐一郎的秘密吗?”
        过一会爸爸正面看着祐一郎,低声地说。
        “因为是男人和男人。我想爸爸会保密的。还有——”
        “还有?”
        “我不懂怎样才能停止妈妈的呼吸。”
        祐一郎回想起白天心跳时的情况。那时以为全都解决了,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在这种时候还是只能跟什么人商量商量。爸爸是什么都知道的。
        “祐一郎——”
        “什么?”
        “祐一郎也能守信用吗?”
        “什么?”
        “如果你也能守信用的话,爸爸可以帮帮你。”
        “我守信用,一定守信用!”
        祐一郎不由得要从床上跳起来了。要不是爸爸慌忙伸手把祐一郎的身体拉回来,他说不定真的会在床上蹦跳起来。
        “是男人和男人的约定。”
        “是男人和男人的约定呀。”
        心又跳起来。心这么怦怦跳,祐一郎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祷一郎尽最大的努力才能不发出声音,他想今天晚上一定不能睡好。但是听了爸爸说“明天继续说”,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那样地进入了梦的世界里。

    7
        爸爸遵守了对祐一郎的诺言,祷一郎也遵守了对爸爸的诺言。对爸爸的诺言就是这样:只能说“真正的事情”。“真正的事情”就是裙一郎只想从妈妈那儿夺回自己的“灵魂”这件事情。如果有很多人来问,祐一郎决不能告诉他们爸爸给他帮过忙。因为爸爸只帮过一点儿忙,所以不告诉任何人爸爸的事,这就是对爸爸的诺言。
        万一看漏了“灵魂”从妈妈嘴里脱出来的话可不好,因为这个理由,祐一郎和爸爸决定,停止一下妈妈的呼吸要在澡盆里进行。在澡盆里,出气儿会成为气泡,所以“灵魂”也一定会装在气泡里出来的。
        然后计划进展的很成功。在祐一郎跟妈妈一起泡澡的时候,爸爸偷偷进来从后面按住妈妈的脑袋。那时妈妈的额头撞在澡盆的边上砰的一声响了。
        “你快点儿吧,妈妈死了可不好。”
        爸爸这么说,祷一郎还记得清清楚楚。祐一郎觉得的确看到在一个最后出来的大气泡里装有祐一郎的“灵魂”,所以赶快用双手把它撇起来吞下,这时爸爸小声叫“啊”,这正是又出来一个大气泡时的事情。
        祐一郎遵守了对爸爸的诺言。妈妈额头上受伤是因为祷一郎从后面扑过去,祷一郎对不认识的叔叔这么回答。祐一郎说没想到连妈妈的“灵魂”都会脱出来的,不认识的叔叔露出悲伤的神情摸了摸祐一郎的脑袋走开了。
        “喂,爸爸。”
        妈妈装进了小小的箱子里后,祐一郎坐在喝啤酒的爸爸的腿上仰视着爸爸的下巴。
        “爸爸怎么叫了声‘啊’?”
        祐一郎问,爸爸转过头把那张跟平常一样温和的笑脸对着祐一郎。
        “最后的泡里,看得见妈妈的‘灵魂’呢。”
        “真的?”
        “是不是差点儿就来不及了?”
        “我呢,专心致志地要抓自己的‘灵魂’。”
        “没办法嘛。妈妈本来不应该夺取祐一郎的‘灵魂’。”
        “没办法啊。我以后小心点,再也不要被人夺走了。”
        祐一郎回答,爸爸把装满啤酒的杯子靠近祐一郎的嘴边。妈妈不在了以后,爸爸有时让祐一郎尝尝啤酒的泡沫。尝几次都很苦,不好喝,但祐一郎总觉得很高兴,把嘴靠近杯子。
        “很好啊,男人和男人。”
        爸爸说。祷一郎用手背擦着嘴边的啤酒泡沫,再次仰起头看了看爸爸。
        “很好啊。男人和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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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7-1-19 11: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不死,培养出的孩子一定会是个畸形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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