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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难过 2010-4-18 1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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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17 14:5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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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看着手里这些信,佟健并没有慌张,这些年的复仇之路早已把他练成了一个遇事冷静、做事果敢的人,加上他优秀的头脑与逻辑思维能力,从收到第一封信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每一封信都是用报纸上剪下的文字粘贴而成,从措辞上可以看出写信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每一封信用词不多,却重点明确,表达清晰,而且,从内容上可以推测出,写信人非常了解他的心理,甚至他的过去!每一封信都被塞进他家的铁门,说明写信人或送信人知道他的住所以及他的作息时间。从这些迹象几乎可以断定写信人是一个熟悉他的人,甚至他们彼此认识!
从报纸上仔细剪下小块文字,再在背面涂上胶水,小心地贴在A4纸上,这工作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好需要很大的耐心。这些信上的文字都是偏大号的,应该是从报纸的新闻标题上找出来,写信人尽量让每一个字块都剪裁得一样大小,贴在A4纸上也十分整齐,不管是字距还是行距都保持一致。就连涂抹胶水这件事,也近乎完美,没有一个字块因为胶水涂得少而翘起一个角,也没有因为涂得太多导致胶水溢出边框。做这件事的人,要不就是个性格沉稳、做事认真的人,要不就是他或她所从事的是非常讲究细致的工作,长久的训练导致了他或她形成这样的风格。
能够写出这样的信,说明写信人已经看透了他的手法,他虽不敢说他的诡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是十分惊世骇俗,他自信一般的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参透他的手法,除非这个人获得了更多的线索。
现在的他只是犯罪嫌疑人,警方的调查都是非公开的,虽然一般市民都可以从媒体的报道上获知案件的情况,甚至于一些细节,但由于任何报道都没有提到过他,所以至少一般市民是无法把他和罪案联系在一起的。案发当晚,他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邀请了一群同事一起去K歌,这些人必定都接受过警方的问讯,也只有这些人能够了解他卷入了命案而且正在受到警方的调查。他当时邀请了不同科室的十几位同事,大家多年同事,彼此都十分了解,况且医务工作一定需要细心和耐心,这样一来,嫌疑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他收到的每封信都会发出一股特殊的香气,这不是来自纸张或报纸,而是粘贴字块用的胶水,这股味道他很熟悉:正是来自医院给所有工作人员配发的那种固体胶水!这也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
为了找出更多线索,他把每一封信都浸泡在水里,等待胶水化开后把贴在上面的字块小心揭下来,就这样,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在一个“的”字的背后,有用圆珠笔写的字,虽然被剪下的时候文字被截断,但仍能看出这是一个“醉”字的上半部分。他知道,医院给每个科室都订阅了数种报纸,传达室在分配的时候会在报纸上写下科室名字,如果这个字代表“麻醉科”的话,很多疑问就能够解开了!
首先,当晚一起去唱歌的人中,只有两位来自麻醉科,一位女性医生刚来医院不久,应该不会熟悉到知道他家在哪里,而另一位钟医生,不但与他很熟悉,而且据他了解,钟医生有赌博的恶习,找同事借钱是家常便饭,会不会是钟医生由于豪赌欠下了巨额债务呢?这样一来动机就清楚了。更重要的是,他为了实施他的计划,曾经私下找钟医生帮过一个忙,而这个事件恰恰是解开手法的关键!也就是说,钟医生拥有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关键线索,也许钟医生正是在事后推理出了谜团,并以此相要挟,怪不得现在他遇到钟医生,钟医生总是显得很尴尬甚至故意躲开他,原来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被警方怀疑,现在想想,相对其他的人,钟医生的表现也太不正常了!
他与钟医生并没有过节,甚至关系还算不错,但是,钟医生这个人喜欢赌博,据说还借过高利贷,如果最近钟医生又因为赌博欠下高额债务的话,他无疑是有动机的。只是这笔钱对他来说太过于巨大,他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这样一笔巨款。
【3】
“你不说也没关系,就这样的证据,加上前天晚上你在行凶后被当场抓获,足以定你的罪了!匿名信上提到的那笔巨款,大概你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吧,可惜钟志杰逼得太紧,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也许你会像四一二案那样也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吧?”
除了对杀害钟志杰供认不讳外,佟健就再不发一言。就连杀害钟志杰的动机,他也绝口不提。对此,白晓原早有准备。
“呵呵,还是不说,很好,下面我要说的,可能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推测,说实话,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可我最后又不得不承认,假如真相的确如此,我当向你脱帽致敬。”
“……”
“你是医生,所以,你懂得法医鉴定的方法,你的诡计很大胆,还真如你所愿,得以顺利实施,可惜,你高明的手法被钟志杰识破了,他写匿名信勒索你。当然,你也很聪明,你最终发现了勒索者就是他,于是,你就杀了他!”白晓原微笑着观察对方的反应,可是佟健仍旧不发一言。
“……”
“其实我们一直在思考,钟志杰到底掌握了什么才能勒索你?我们做了详尽的调查,你在医院的表现一贯良好,不但没有任何违背医德的行为,就连医疗事故或医患纠纷的记录都没有,在生活上你更是毫无瑕疵,自从六年前你的妻子死后,你一直没有再婚。我实在想不出,像你这样的人,钟志杰如何能掌握那种能让你冒险杀了他的秘密,除了那件分尸案!”
“……”
“对了,你认识龚平吗?”白晓原抬起带着笑意的眼睛,挑衅似的盯着佟健。
【4】
如果不是龚平,佟健怎么可能制造那起轰动全城的四一二杀人碎尸案呢?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如他所愿地杀了董剑平。
佟健回想起他第一次遇见龚平的情景,当时的他正利用一切机会监视董剑平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样做并无多大意义,只源于心中的执念,如果有一天,目标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从此人间蒸发,对他而言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而且,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等到天赐良机让他大仇得报。正是在这样的心态下,他等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起初他并没有太在意龚平,时间长了他不免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总是看似不经意地在董剑平附近出现呢?对方应该没有注意到他,但是贸然接近或试探并不明智,因此佟健并未采取行动,他只是好奇:什么人会和我一样对那个人渣有兴趣呢?
峰回路转来得很快,快到连他自己都几乎反应不过来。某一天晚上,他照旧躲在车子里一边收听广播一边等候目标回家,那个人渣最近下班都比较晚,他停好车总喜欢到一间便利店买些啤酒和下酒的小食,再一路哼着小调回家。从便利店到董剑平居住的小区要经过一条昏暗狭长的小路,而他就把车停在正对着小路和小区门口的空地上,当目标出现在小路的另一端时,他立刻打起精神,关掉音乐,借助微弱的月光观察着。那个人渣经过一处转角时,从黑暗中突然跳出一个黑影,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是从身材动作来看,此人正是这些天一直出现在董剑平附近的神秘男子,那一瞬间,佟健甚至看到了黑影手里的刀反射出的寒光。董剑平大声喊叫着,拼命朝自己这边奔过来,他的呼救惊动了小区里的保安,黑影眼看猎物逃脱,只得放弃追赶,朝相反的方向逃跑。出了这条小巷就是热闹的街区,这个时间肯定有巡警,佟健几乎没有犹豫地发动他那部雪铁龙车子,朝逃跑的黑影开过去。
一切顺理成章,佟健利用他的车救了逃亡的黑影,也就是龚平。
【5】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佟健没有选择继续沉默下去。
“你矢口否认你认识龚平,这没关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你的车里找到了龚平的指纹,甚至还有毛发之类的微证据,如果你不认识他,我想问问,这些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车子里呢?!”白晓原轻易地就揭穿了佟健的谎言。
“回过头来说钟志杰,四一二杀人碎尸案,你是具有强烈动机的嫌疑人,而被害人钟志杰正是你在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人之一,我们当然会向钟志杰进行问讯核实,因此他是了解你涉案的人。而现在,你又因为不堪勒索而杀害了他,我们有理由猜测,四一二案件中某些对你不利的证据或线索恰恰是他勒索你的把柄。
“如果我们采信证人的证词,案发当天凌晨的确有个人被目击到从被害人董剑平的家中出来,而当时你还在市中心的KTV唱歌,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协助你杀人分尸的同谋。可是事后不管我们如何排查,这样的人始终都没有浮出水面。照理说,实施这样的犯罪,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为什么我们花了那么大力气却一无所获呢?
“于是我在想,如果找不到这个‘同谋’,是否这个‘同谋’在实施犯罪后被你杀害了呢?更加大胆的假设就是:你的同谋正是龚平!可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很多矛盾,要知道,法医鉴定结果表明龚平的死亡推定时间甚至比董剑平还要早,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杀人呢?这样一来龚平是同谋的假设就完全站不住脚了。
“可是这里面疑点实在太多,先不说你那个蹊跷的不在场证明,凶手为何要把龚平也分尸呢?我和同事曾经讨论过分尸的可能理由,凶手大费周章地分尸,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些都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后,钟志杰的出现才给了我更多灵感,我猜测,你一定找钟志杰帮过什么忙或者在做什么事时碰巧被钟志杰发现。再联想到你是医生,会不会是你凭借对法医鉴定的熟悉,故意安排了什么障眼法呢?”
【6】
“我虽然不懂医学,但是你的解释我听明白了,之后我把整个计划推敲了一遍,的确很完美,这也许是我们两个复仇的唯一办法了。而且,这里面做出牺牲的是我,全身而退的是你,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顾虑。”龚平咬牙切齿地对佟健说。
佟健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探讨复仇计划的情景。在龚平试图杀掉董剑平未遂并因此陷入危险之时,佟健救了他。事后佟健回想他打开车门叫龚平上车,几乎像是冥冥中受到什么超自然因素的控制,他完全没有仔细谋划,在那个危急的时刻,下意识就那么做了。这让他更加相信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复仇女神的眷顾,不管对于他还是龚平。
“复仇者同盟”几乎是在完全秘密的状态下展开活动的,两人在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碰头,除此之外完全没有联系。他们了解了对方对董剑平的刻骨仇恨,他们发现,除了要复仇之外,他们连执念都是相似的,两个人都不是鲁莽的复仇者。
父母双亡后,寄养在舅舅家的龚平吃尽了苦头,舅母经常虐待他,同龄的伙伴也欺负他——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与青年时代的遭遇,龚平全部都算在了董剑平这个恶棍头上——由于舅舅不支持他读书,他读到初中毕业就被迫打一些卖苦力的工。
“把你养这么大,还不应该为家里出点力吗?”他只要流露出想继续读书的念头,舅母就会不断地奚落他。一个没有学历的人无论干什么都仅能供自己糊口而已,唯有干苦力才可以多赚些钱,不仅是这样,长期吃着舅母家小孩的剩菜剩饭饥一顿饱一顿,加上身为“杀人犯后代”的心理负担,他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于是在30岁时,他不得不给自己的人生下了一个绝望的结论。
“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灰色,全拜他所赐!所以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从此龚平开始了他的寻仇之路,在苦找了董剑平十几年后,才终于在S市发现了他的踪迹,从那一刻起,龚平的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如何杀死对方上面。
“你这些年活着就是为了复仇,现在仇人找到了,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你不像我,我还有家人需要照顾,你即便被抓住也无所谓了吧。”
“的确,我这么想过,我在找到他的那一天就想立刻结果了他。你别看我现在是个帮别人打杂的,其实我来自于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和祖上都是读书人,有点清高的臭脾气,如果我成为了杀人犯,即使是为了给父母报仇,也会令祖上蒙羞,我可以牺牲生命,却不可以成为法理所不容的杀人犯,你明白吗?那一天我原本想伪装成抢劫杀人,把那人渣干掉,我承认,那一天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觉得再也忍受不了等待下去的煎熬了!”
佟健觉得有点可笑,但同样作为一个复仇者,他愿聆听其他复仇者的顾虑与想法。可是,他永远也不知道龚平这么想的真正原因。
龚平的父母是在“严打”中以故意杀人罪被枪毙的,年幼的龚平一下子成了孤儿,而且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夫妻的儿子!那时候的龚平还不知道,知书达理的父母是被冤枉的,他们在工作中得罪了小人,被小人报复,那个小人作伪证举报他们杀了人,此人正是当时同单位的董剑平!
龚平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父母单位的书记被发现淹死在小鱼塘里,死前喝了酒,本来是一个酒后失足的意外事件,硬是被董剑平说成是目击到龚平的父母跟踪并把书记推下水的谋杀案。由于平日里龚平的父亲就和书记有矛盾,而且他们又拿不出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判有罪。
宣判大会是龚平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看着站在台上的父母,龚平居然忘记了哭,就这么茫然地看着主席台上的检察官宣读每个人的罪行,直到父母被持枪的警察送上卡车押赴刑场。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群情激昂,仿佛都与他无关,他不知道台上的父母有没有看见淹没在人海中渺小的他。
他永远都记得,母亲在看守所里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母亲哭着对他说她和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们没有杀人,他们家里祖上都没有出过坏人,母亲让他好好地活下去,不要为父母报仇。他永远记得母亲最后的话:“平儿,我不希望你的余生在仇恨中度过,那样的人生不会有安宁和快乐,是没有希望的!……我和你爹都没有机会过清白的人生了,但是你可以,所以你一定不要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不可以给祖上蒙羞,不可以一家三口都是杀人犯!”
母亲说这番话时由于太过用力,紧紧抓住隔离栏的手变得惨白而毫无血色,而那时龚平觉得他整个心脏的血一下被抽干了。然而即使有母亲的遗言,龚平却怎么也做不到原谅,仇恨的种子慢慢在他心中发芽长大,直至变成一棵参天大树,任凭风吹雨打也丝毫不会动摇。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不能成为杀人犯的真正原因。他可以死,但是不能以杀人犯的身份死,甚至不能以嫌疑人的身份死!
计划是佟健想到的,说实在的,这个计划太过于疯狂,佟健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够顺利地实施这个诡计。然而真正推动计划进行的,正是龚平的坚决与义无反顾。
【7】
“所以我说,你这个岛田流式的诡计最精彩的地方就是既能让你的同伙龚平摆脱嫌疑,又能为你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其中最大的误导就是——根本就不是董剑平杀了龚平,而是龚平杀了董剑平!”白晓原点燃一根香烟,猛吸了一口,盯着对面的佟健。佟健第一次露出了笑脸,那是一种遇到知音般满足的微笑,似乎在期待着白晓原继续说下去。
“四一二的分尸现场只找到部分尸块,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就只能依靠腐烂程度以及现场血液凝结状态。其中有一项检测是判断尸块究竟是死前被切割还是死后被切割,也就是‘生前伤’的鉴定。法医对现场的碎尸全部用扫描电镜做了检测,从而判断是否存在濒死伤或生前伤,这对于被害人死因的确定十分重要。最后法医告诉我们,现场的碎尸全部系死后被切割,因为切口的断面完全找不到生前伤或濒死伤的迹象。留在现场的血液以及某些身体组织也表明,分尸发生于被害人死后。正是这个鉴定结果长久以来误导了我们。
“如果从活体上切下部分身体组织,那么切口的断面上会有生活反应,最简单的,肌肉组织在活着的时候受到外伤会产生内翻收缩,但是死后就不会,另外血液凝结、软组织或皮下出血等也有不同,你是医生,一定比我更了解这些。但是如果把活人的组织切割下来,比如一只手,那么这个脱离了身体的手就等于死了,再对手进行分解的话,是不会有所谓的生活反应的。我咨询了法医,这样做的确可行,切割细碎加上高度腐败,使我们很难还原并对比切口创面。这么说,我想你已经明白了吧。”
佟健此时像是突然解脱了,只是非常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等待着眼前的警察述说他的故事。
“在你的计划里,龚平是需要做出极大牺牲的,我很难想象多大的仇恨才会促使人有如此疯狂的举动,忍受如此巨大的身体痛苦。”白晓原想到这点不禁皱起了眉头。
【8】
的确,佟健的计划是非常自私的,计划中的龚平必须忍受巨大的痛苦。除去其他可能的风险,这是他最担心的一点,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他和龚平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其实最初的想法来自于龚平的自愿牺牲,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牺牲自己,达到目的的方法就有很多,但是,佟健知道他和龚平的关系就像“投名状”,他们都没有办法完全信任对方。原本,佟健希望制造一个“董剑平因分赃不均杀害龚平并畏罪潜逃”的方案,但是如果由龚平杀掉董剑平,龚平就会担心佟健是否会杀了自己并伪装现场。毕竟董剑平一死,佟健也就大仇得报,他何必让自己承担谋杀的风险呢?即使佟健真的如龚平所愿杀了他,龚平也仍旧担心佟健会布置一个完全指向‘龚平杀掉董剑平后自杀’的现场而把自己置身事外;如果先由佟健杀死龚平或是龚平自杀再由佟健伪装成他杀,龚平也会担心佟健是否有勇气杀了董剑平,如果佟健食言,他就会死不瞑目。这样的妥协结果就是:做出牺牲的龚平一定是亲自动手杀死董剑平的人,而且龚平不但想要杀死董剑平,还要让董剑平背上杀人的嫌疑,一个污蔑自己父母成为杀人犯并毁了自己一生的人必须死,而且也要以杀人犯的身份死!
最终,还是佟健想出了让双方都能满意的方案,既能满足龚平“清白”的条件又能为佟健提供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我杀了他,你却不肯杀我,我就去自首,我的手和耳朵可都是你割下来的,任凭谁都会怀疑你是这个案子的主谋吧。”
佟健最终下定了决心,何不服从于命运的安排呢?从此刻开始,他们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首先,佟健需要分多次抽取龚平的血液和脂肪,这些到执行杀人计划的那天会用于伪造分尸现场。血液和脂肪块在计划执行前必须冷冻保存,否则会很快腐败,自家的冰箱显然达不到要求,佟健就直接利用了医院的冷库。
到了计划执行那天,佟健休息,他会在家里为龚平做一次手术——把龚平的左手和一只耳朵割下来。当然,他会对截肢下来的组织做一些处理——清除血凝块、把出现生活反应的肌肉组织再次割掉——以骗过法医的眼睛。
手术对佟健来说并不困难,但是他也必须搞到用于麻醉的药品,而且需要了解术前麻醉的一些问题以及麻药的用量。在医院里,麻醉药品是严格管制的,他只能找关系不错的麻醉师钟志杰帮忙,再旁敲侧击地问出一些关键问题。还有,接受全麻手术的龚平血液里肯定会含有麻醉剂成分,如果到时候法医检测出来,一定会引起怀疑,为了掩盖这一点,佟健设法搞到了主要成为为麻醉药品氯胺酮的K粉,并制造龚平喝下了掺有K粉饮料的假象,从而误导警方血液中麻醉剂的来源。
真正关键的就是动手那天,这样的计划是绝不允许失败的。之前,龚平已经想方设法与董剑平搭上了关系,本来他选择在董剑平家附近的加油站上班就是为了盯住复仇目标,进而他主动和董剑平套近乎并逐步取得了对方的信任,他们甚至合伙偷董剑平工作单位的汽油并倒卖,在这种共同犯罪的身份掩饰下,龚平居然成为董剑平交往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手术很成功,佟健把事先准备的血袋以及切割下的肢体等装入龚平的小包中,他们也事先准备了分尸用的锯条、刀具以及防水的大塑胶袋。佟健必须在约好的时间赶到KTV与同事一起唱歌,而龚平在麻药作用过了以后就会动身去杀人。佟健心里其实是忐忑不安的,他无法想象一个刚刚做完截肢手术并服用了强力止疼药的人马上要去杀人,而且还要分尸,并且这个人还只有一只右手!
【9】
“龚平和董剑平的关系,我们早就查证清楚,我想这一定是你们预谋并刻意安排的。董剑平当晚甚至还买了酒菜,等着杀他的凶手到来。龚平找准时机从背后袭击了董剑平,等他失去抵抗能力再用尖刀刺入其心脏。
“你在KTV纵情歌唱的时候,龚平开始伪造现场,他把自己的血液和脂肪洒在卫生间地上再用水冲进下水道,接着把自己的手和耳朵切碎,故意扔到马桶后面,让我们误以为是凶手不当心留下的。然后他开始分尸。我可以想象一个只有一只右手的人要付出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在短短的四五个小时把尸体割成那个样子。至于为什么你们要制造两个分尸场所,我后来想到,因为龚平并不是真的被分尸,仅仅依靠事先抽取的部分血液和脂肪组织,很难骗过身经百战的法医。”白晓原仿佛亲眼目睹似的将故事娓娓道来。
“第二天早上,龚平带着尸块来到你们约定会合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如何约定的,也许你以尽量不让他痛苦的方式杀了他。你用同样的工具分割了龚平的尸体,把尸块和董建平的混在一起,开车去了远郊的废弃鱼塘弃尸。现场的勘察很快就会发现存在两个人的残肢,加上你之前使用了小诡计掩盖了生前截肢的痕迹,残肢的死亡推定时间会很近,很难有人会想到是一个被截肢的人杀了另一个人并分尸。事后尸块被发现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根本无法检测出死亡时间。而你在案发时间从头到尾都有不在场证明,更是没有踏足过案发现场附近。这样一来,你和龚平自然都会被从嫌疑人名单中排除,龚平成为被害人之一,警方在排除了你雇凶杀人或存在同谋后,也只能得出凶手另有其人的结论。
“所以说,这个案子一共有三次‘分尸’或者‘切割’,第一次切割就是案发当天上午,你为龚平做的截肢手术;第二次切割发生在案发当晚以及第二天凌晨,龚平杀害了董剑平并分尸;第三次切割则是第二天上午,你杀害了龚平并且也分了尸。”当白晓原说出“三次切割”这个核心关键时,也使整件事有了合理的解释。
顿了一顿,白晓原继续说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此完美的计划你怎么想得到会被你的同事钟志杰看破。是否你和龚平在谋划准备你们的计划时,某些行动让钟志杰感到很奇怪,命案发生后他才把你之前的怪异举动和命案联系在一起从而解开了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任何诡计,只要是人实施的,总会留下证据!新鲜冰冻的血浆,凝血因子活性降低,解冻以后血液的凝结过程一定与自然的血液有所不同,我们保存了案发现场提取的血液样本,只要稍作分析就能得出结论。佟健,我们的推理,你觉得有什么需要修正或是补充的吗?”
【10】
其实,为什么要在客厅分尸,佟健是有考虑的,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依赖死亡推定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讲,凶杀案被发现得越早对他越有利,因此他才指示龚平在客厅切割董剑平的尸体并且故意让部分血液流到门外。
在KTV里的佟健,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计划的实施情况,可是他又完全无法了解,只能等待第二天的结果,这也导致他整晚都心不在焉。
直到第二天早晨,筋疲力尽的龚平带着一袋尸块出现在他面前,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计划中的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了:龚平可能因为术后的不良反应完全无法实施计划;或者在动手时不敌董剑平反而被制服;还有可能被左邻右舍察觉报警;最后,他携带碎尸前来会合时也有可能被巡警盘问。
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杀了龚平,再把他们的尸块混在一起,拉到郊区弃尸。在动手前,他带着感激的心情,毕竟龚平已经完美地做完了他该做的,离整件事结束也只有一步之遥了。龚平早已精疲力竭,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蜡封好的字条,当着佟健的面吞了下去。
“这里面写的是我们的复仇计划,你如果不遵照我们的计划杀了我然后分尸,只要我的尸体被发现,这东西就会落到警方手里。”
当时的佟健感觉一阵心凉,仇恨居然把一个人变成了对自己对别人都无比残忍的涅墨西斯,除了仇恨之外已经不再带有任何人间的感情。不光是面前的龚平,自己也是如此,为了复仇可以牺牲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的性命,这是女儿死之前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啊!
为了方便龚平,节约时间降低风险,他们的会合地点离董剑平的住处不远,是佟健用假名临时租下的单间,为了分尸方便,他特地买来防水塑料布铺设在卫生间地板上。虽然他早已习惯于用手术刀解剖尸体,但在这个计划中,他不得不使用笨拙得多的刀子与锯条,因为他必须让警察相信:分尸是发生在4月12日凌晨的董剑平家。
【11】
现在,坐在审讯室里的佟健知道:这么多年积压的感情和艰辛,这样细密谋划的诡计,全都付诸东流了。他没能做到全身而退,最终还是身陷囹圄;甚至于,和他怀有同样执念并牺牲了生命的龚平,他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得以安息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还是杀了董剑平,并将其碎尸万段。不完美的结局,全都要怪那个该死的钟志杰!千算万算佟健也万万没想到钟志杰能够看穿他的诡计并以此勒索他一大笔钱!
“佟健,说实在的,我很佩服你,只有优秀的大脑才能想得出如此大胆的诡计。你为了复仇可以如此周密地筹划六年,如果换做是我,或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若不是钟志杰,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看破你的手法,你也就真的能够逍遥法外了。可是,你在大仇得报之后有没有真的得到你所希望的心灵平静呢?我看完全没有吧!你为了复仇,杀害了三条人命,你难道真的每天都能睡得踏实吗?当你从你们家铁门和木门中间发现那一封封勒索信的时候,你又是什么心情呢?你一定彻夜都不得安睡吧!佟健,你认罪吧,这样就解脱了,毕竟,你已经报仇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白警官,尽管两只眼睛顶着黑眼圈,却神采奕奕,面露胜利者的微笑,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白晓原此刻正在等待着佟健心理防线崩溃,和盘托出吧。
佟健绝望地闭上眼睛,审讯室里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神情恍惚,他的脑海像放电影似的浮现出一幕幕场景,耳边回响的却是妻子和女儿的欢笑声,他极力想把自己拉回现实,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却想继续沉入那梦境般的幻觉。就在这个当口,身体里两种力量的交战也许刺激了他某处的神经,他的眼前像是打开了一扇门,忽然之间就豁然开朗了。
“等等,不对!刚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什么不对劲呢?”佟健努力回想着,“对了,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不对劲!”
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清晰地出现在佟健眼前,为什么之前他都没有注意到呢?到底是什么让他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才最终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勒索他的人那么小心谨慎,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而被自己查明身份呢?如果要用报纸上的字,在大街上随便买一份就是,为什么非要用医院的报纸呢?而且还愚蠢到留下明显的线索让他想到麻醉科呢?那个字是写在“的”字后面,“的”字很常见,难道勒索者在粘贴的时候没注意到吗?随便换一个“的”字非常容易啊!
而且,最后那封信,明明早上自己去上班的时候还没有,晚上下班信就通过门缝被塞了进来。那天早上,自己和钟志杰都有手术,钟志杰到得比他还早,绝无可能在他出门后从门下塞进匿名信。那就只可能是在他下班回到家前了,但是他走了以后钟志杰还没下班,并且钟志杰和他一样,一整天都没离开过医院。现在想来,自己太不谨慎了,这一切未必没有嫁祸的可能啊!
难道只有当晚和他一起去KTV唱歌的人才有嫌疑吗?别人真的不可能了解他的过去,掌握看穿他伎俩的线索吗?这才是盲点啊!除了钟志杰,还有人不但可以掌握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也非常容易得知那些线索,这个人完全能自由出入他的家和工作的医院,当然也能想办法出入钟志杰的家。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佟健抬起了头,尽管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此时正试图击破他的心理防线,但这个时候,他早已经无所畏惧了。
“白警官,你的推理很精彩!该佩服的人是我,哈哈哈……”他坐直了身子,最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我是在哪儿找到那些勒索信的,但是——你是怎么知道信是塞进我家铁门和木门之间的呢?”
白晓原愣了一下,为什么佟健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呢?
“那个……你知道,我们都会做详尽的调查。首先,你们家住在那种老式小区,楼下并没有安装信箱,钟志杰总不能把匿名信放到你办公室吧——那样做无疑容易暴露自己,因此他只能直接把信投进你家里。你们家装了两道门,外面的铁门距地面有一道缝隙,足以塞进一封信,但是我专门检查过,你们家里面那道木门,和地板之间贴得很紧,根本无法塞进任何东西,钟志杰不会把信放在你家的窗台或是门把手上,这样有可能被别人发现。所以我推理,他一定是把信塞进了铁门和木门之间。”
“白警官,信从哪儿放进来的应该不是你们调查的重点吧?你居然能知道我家楼下没有装信箱,甚至门缝塞不进一封信,我不得不佩服警方缜密的逻辑啊。白警官,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警察啊!”
第四篇 涅墨西斯的被逆袭
涅墨西斯的独白:
我突然由成功破解佟健不可思议的岛田流诡计的喜悦陷入了某种危机之中,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互相碰撞的粒子正飞速逃逸,直到坐在对面的佟健对我抛出一句飘忽而沉重的“白警官,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警察啊”,把我拉回到现实。我现在才察觉到什么,从佟健的表情上,我知道他已然洞悉了一切,我太低估对方了,同为复仇者的心灵是相通的,就像我一眼就看穿所有人都参不透的诡计。我早该意识到这其中的风险,六年前发生的事,他也许就是见证者之一。
我太过自信了,或者说,对于复仇,我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正是这样的心态,让我没能够实施一个真正完美的计划。我为了给妻子和美娜复仇,从接手四一二碎尸案开始,到发现佟健和龚平的犯罪手法,再到炮制匿名信,最后抓住佟健并做出岛田流似的推理,这一路仿佛都有命运之手相助。可是……现在,我开始被逆袭了!
【1】
这时候白晓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随即掐掉了电话。佟健注意到白晓原的眼神里流露出无限温柔,也看到了白晓原手机屏幕的照片,是一个小女孩的笑脸。
“白警官,这是你的女儿吗?”
“是的,她叫白美娜,这是她快四岁的时候照的,现在算算,美娜已经十岁了。”
佟健想起了女儿潇怡,潇怡死的时候才十岁,也有着同样天真无邪的笑脸,佟健觉得解脱了——自己很快就可以和天堂里的妻子女儿相遇了——还是他永远都去不了天堂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心中生。
“真可爱……如果我的女儿活到现在的话,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谢谢……我很抱歉……”
他们无冤无仇,甚至之前完全不认识,究竟是什么最终成为他们之间那条隐形的纽带呢?他想起钟志杰——那还是六年前,钟志杰卷入了严重的医疗事故,虽然最后摆平了。那时的佟健,刚刚陷入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根本无暇顾及身边发生的事,不过他也依稀记得事发后不久,有一位年轻的女性从他工作的医院住院部楼顶跳了下去,据说就是钟志杰那起事故受害者的母亲。当时他还参与了抢救,他记得,那名女子尽管摔得血肉模糊,可手里紧紧抓住不放的,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就是刚才……“白警官,真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很早就怀疑我,并且一直都在监视我,但是,你们也是在我杀死钟志杰之后才知道他在勒索我的吧。那么,你去检查我家的门缝,应该也是在那之后吧。正如你所说,我家的门缝以前的确塞不进信,可就在我杀钟志杰的前一天,我家的门坏了——怎么也锁不上,请人来修才发现由于门变形导致锁舌无法弹进门框的锁盒中,工人把整个门向上抬起重新紧固以后就修好了,但是,这也让门缝变大了许多,足以塞进一封信。如果你真的是在我被抓之后才去我家查看的,就不会知道我家的门以前无法塞进勒索信,除非你在我修门之前就查看过,或者说——你曾经尝试过塞进一封信!白警官,你才是真正的勒索者吧!”佟健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2】
作为一名刑警,白晓原非常清楚警方的办案方法与调查程序,也十分明白杀人所产生的法律后果,这才是他蛰伏六年的原因,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他早就把钟志杰枪毙一百次了。
复仇女神是什么时候开始眷顾他的呢?在侦办四一二杀人碎尸案的时候,他在佟健的调查报告中发现了钟志杰的名字,那个让他发誓一定要报仇的恶棍。也恰恰是钟志杰的口供,声称佟健案发前曾经向他咨询过手术麻醉的问题。其他同事都未对这条口供产生重视,唯独他,隐约觉得有个极为重要的线索隐藏其中。
六年前,妻子带着女儿去游乐园,由于妻子不当心,女儿美娜从两米多高的滑梯上摔下来,颅内出血需要立即手术引流。手术并不复杂风险也不高,然而术后女儿还是死了。院方极力隐瞒医疗事故,起初白晓原并不知道女儿的真实死因,直到一个参与手术的医生不小心透露他的女儿实际是死于麻醉事故:麻醉医生钟志杰在实施硬膜外腔穿刺时不慎导致外腔出血,钟志杰没有停止麻醉仍旧注入了丁卡因,最后女儿还没有开颅就死于麻醉毒性反应。白晓原经过多方查探竟然发现当天钟志杰是醉酒手术,可是已经没有证据了!妻子由于过分悲痛和自责,精神状态已在崩溃边缘,白晓原要照顾妻子已经无暇分身去打官司,钟志杰的姨父又是卫生局的领导,医院极力为他开脱,甚至不惜毁灭证据,收买证人。最后,精疲力竭的他只能和医院达成私了协议,由院方和钟志杰赔一笔钱了事。
白晓原永远记得钟志杰当时的表情和眼神,那种得意的毫无悔过之心的丑恶嘴脸。妻子几个月后从医院的住院部楼顶跳了下去,那一刻,他就决定了复仇,他一定要杀了钟志杰!而且自己不能受到法律的制裁——他必须全身而退。为此,他必须要布一个局,一个让他置身事外而仇敌却在劫难逃的局!
若不是命运的安排,若不是复仇女神的眷顾,又怎么会给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呢?也许是复仇者之间所谓的“心有灵犀”,从问讯笔录里面了解到那条线索后,白晓原几乎一下就看穿了佟健的不在场证明诡计。当有同事提出雇凶杀人的假设时,白晓原就想到了佟健的手法。只是白晓原不喜欢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说出他的推理。直到有一天白晓原遇到了同事钟法医,向他请教了生前伤的鉴定等问题后,他才有了十足的把握,立即展开了他的布局。
他像电影里的绑匪那样,从报纸上小心地剪下一块块文字,粘贴在A4纸上拼成一封匿名信。他当然明白并小心不留下指纹以及一切可能指证自己的证据。这样的信,即便最后落入警方手里,也没有多大调查价值吧。
然而这个局最困难的部分就是要让佟健相信,钟志杰就是那个识破了他的复仇诡计并向他勒索巨款的恶棍。白晓原的诡计核心就是要借刀杀人,他知道佟健收到第一封勒索信后几乎一夜未眠,因为他们就在佟健家对面的公寓里监视着他。
用于制作匿名信的A4纸以及报纸加上固体胶水,都是从钟志杰办公室偷出来的,白晓原故意在匿名信中留下明显能够指向钟志杰的线索。他直接指出佟健的杀人手法,看着佟健惶惶不可终日,接着提出了巨额勒索,并留下了银行卡号,他甚至得知佟健真的去二手房中介询价,只是他勒索的那笔钱是佟健砸锅卖铁也拿不出的,他就是要逼迫佟健铤而走险!
事实上,直到最后通牒的那晚,白晓原都没有底,但是他早就为此赌上了一切。如果佟健没有去杀钟志杰灭口,他会继续勒索佟健,甚至会假装让佟健知道警方已经收到了来自某个证人的举报。他早已了解到当天佟健与钟志杰的手术安排,当佟健从医院回家,他就找了借口支开同事小刘,迅速跑到对面楼的佟健家,塞进了匿名信。
之后他已经紧张到不敢去监视佟健,好在佟健真的去做了,而且在实施的过程中也一如白晓原所愿,没有节外生枝。至于钟志杰家中发现的所谓证据,都是事后白晓原带去现场的,毕竟主导调查的就是他。
【3】
可是,复了仇,又如何呢?白晓原所期望的那种心灵的平静始终没有到来。陪伴他的,只有为了复仇而布局的前前后后,直到那天晚上,佟健拔刀刺向钟志杰的胸膛。如果不是他大喝一声,佟健也许都没有发现有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当同事小刘去追佟健的时候,他慢慢来到躺在地上呻吟的钟志杰身边,他永远都记得当钟志杰看到他之后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当他戴上手套,把插在胸口的尖刀使劲往里推,导致肺泡破裂而发出的“嗤嗤”的漏气声。
由始至终,白晓原都觉得自己是唯一掌控全局的那个人,为了复仇,他利用了与他无关的佟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的想法呢?被正义感包裹着的执念所蒙蔽,他心底的那点善念只有在复仇的执念彻底消失后才会重新显现出来。为了逃脱法律的惩罚,去牺牲那些与自己无冤无仇的生命,难道不是一种极端懦弱的表现吗?他们这样的做法,和藐视生命的人渣董剑平、钟志杰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六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快乐过,始终活在痛苦的煎熬中,于是在他的潜意识下,一定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卸下包袱真正地活着,能够对这六年的付出、这六年的仇恨与懊悔做出补偿。也许这才是他真正去执行这样一种复仇计划的动机吧!
另外的两个人,佟健与龚平,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们三个人的命运,从某一刻起,就紧紧纠缠在一起,如果佟健没有遇到龚平,他永远都不可能实施他理想中的复仇,龚平也是如此,而白晓原正是利用了佟健,才得以杀死钟志杰——他们三个人的执念是如此相似,这难道不是因为三个人都有着同样自私的诉求吗?白晓原其实是最能理解佟健与龚平的人,仇人施加于他们身上的痛苦,被他们自己不断地放大,直至内心再也无法承受,当仇恨的感情来袭之时,那种绝境般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为了能够解脱出这样的绝境,他们才必须去复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要报复和索偿的,已经不仅是最初亲人被谋害的生命,更是之后那些年月自己遭受的折磨。他们越是不快乐,复仇的执念就会越强,这种执念只会让他们更加不快乐,如此陷入恶性循环之中的三个人走到如今的下场,想必也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吧!
他陷入了另一种迷思中,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呢?人活在世上,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责任,对父母,对子女,对家庭。那么是不是应该把复仇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呢?美娜真的希望他杀了那个浑蛋吗?佟健的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杀人犯吗?就算是父母双亡的龚平,他的父母在行刑前所想的,所牵挂的,一定是唯一的儿子,他们只会希望儿子今后能够快乐、坚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如果真有在天之灵,得知龚平这几十年痛苦和艰辛的他们一定不会安息,这样的父母又怎么可能让儿子冒着危险甚至牺牲生命替他们报仇呢?!
【4】
白晓原扭过头望向审讯室的单面镜,那里面映出了他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以及对面佟健模糊的笑脸。而单面镜的外面,他的同事们,正看着同样的一幅场景,听到同样的一场对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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