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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灌水] 我自己写了一本历史小说,大家能否批评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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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1 15:38: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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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ll841123 于 2015-9-1 15:39 编辑

    我平素除看推理外,还喜欢古典章回体小说和历史题材作品,闲暇时自己写了部历史小说,仿古典章回小说的写法,不知道优劣如何,今日试贴一段,欢迎大家能够批评指正,我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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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9-1 15:4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l841123 于 2016-4-7 20:05 编辑

    右贤王这里的怒气,却得了颛渠阏氏的销魂逗弄,一把撒了去,可惜虚闾权渠单于那边,却为这不成器的兄弟如此堕落,胡作非为,这一气可了不得,足足为他憋了十几日的闷愁绪,越想越觉此事大为不妙。原来自那日虚闾权渠单于听了刑未央一番说辞,对匈奴当下的苦难更感到震惊,自觉果然他单于的统治危机已是迫在眉睫,如今匈奴大灾,民无生计兵无丝毫斗志,显见危机已在眼前,若不早做提防,此刻汉人趁势北来,则他匈奴必要亡国灭顶矣!该如何化解眼前危局,还民以安详康乐,自是虚闾权渠单于最烦心所在。
    虚闾权渠单于即刻把刑未央召唤到大帐来商议。按他的估算:此刻汉朝正逢麦熟,各地人民农忙的时节,国家腾不出手来,合当不会出兵北讨,所以,虚闾权渠单于并不特意关照汉朝是否北犯之事。只是他心虽有此愿,毕竟毫无根底,便欲寻刑未央商讨一番。刑未央对着单于,低眉合眼,一语不发。对于汉朝军马动向,他此刻也是内心一团乱麻。按理说,汉朝温和善良之民,不能够轻易乘人之危,在匈奴安定未犯边地时,无缘无故来打他们;但是,刻下匈奴大灾紧迫,民不聊生,正是汉朝大举扫荡,一鼓荡平奴的绝好良机也,焉有柱国上将,大明之臣,不能明此绝佳之势?因此对虚闾权渠单于的担心,刑未央也一时心头没底,低着头沉默着。虚闾权渠单于眼睁睁望着他,心上七上八下的,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隔了半日,忽见刑未央抬起头来,眼睛一亮,拱手禀声:“单于:以臣愚见,此刻你我在此,凭空猜度汉朝心思,徒然无益。还当及早派遣精细探子,速潜入汉境内,详细侦伺,时刻守侯汉朝动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除此别无他策。”虚闾权渠单于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对天长叹一声:“长生天庇佑,但愿这汉朝人不要趁此时机,大举来犯,不然,我等果无生路了!”说着面色铁灰的阴沉下来。刑未央闭着眼眸,索性也不看单于,只是长叹一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虚闾权渠单于与刑未央皆从匈奴大计着眼,自是祈盼此时边境晏然,人民得以休养生息,不使兵燹之祸侵凌。此刻的匈奴,原本国力既衰,西域侵盗,人马凋零;如今而剧灾骤降,牛马暴死,生计迭伤,人民更是困苦。内患尚且难安,安能御敌攘寇,全族保境?因此虚闾权渠单于心中,忽然生出与汉朝主动议和,并求和亲的主意来。自乌维单于之后,匈奴累遭汉朝强师攻袭,人民畜产十死七八,民生凋敝,断无力再撑持与汉朝大战。只是匈奴人素强横,百年虎狼一旦势颓,心中未免失落,因此不愿轻易对汉低头。只是匈奴益强,汉朝攻势也更凌厉。此刻逢匈奴内灾,若汉人趁势来攻,其国难保,匈奴举族更是危殆也!


    五月仲夏,塞北草盛,杂花烂漫,鸿雁齐飞,却正是草原上水草丰美,牧马纵骑的好时节;可惜,这一年的夏日,却比往日不同:自开春二月初始,连天的风暴席卷了整个草原,连片的草场,被滚滚而来的漫天流沙所盖;漫漫平原上,无助的牛羊牲畜,被成片成堆,连天饿死,牧人们无所依从,财货耗竭,穷困了四出奔逃,哭声动地,一个偌大的匈奴,经不得风暴的摧残,人死七八,万姓流离,留给虚闾权渠单于烦心的,恰恰就是如此一个糜烂不堪的草原。虚闾权渠单于夙兴夜寐,日夜忧虑,为着草原困苦不堪的生计,正感到万分棘手。不料,正在这岌岌可危的当口,忽然间,一件惊天动地的雷霆大事,如旋风般烈野传来,瞬间震撼整个匈奴单于庭。

    原来,匈奴从南面得来流星快马飞报:汉朝忽然调集五十万大军,兵分三路,中路由郑吉亲掌帅印,将三十万众,正面直取单于庭;左右二路各统十万貔貅,以烽火将军奚充国居左、破虏将军辛武贤居右,浩浩荡荡杀奔匈奴而来,前锋已出五原郡,直过鸡鹿塞,横压大漠之南。居匈奴以南的各部族,早被汉军杀得七零八落,嚎啕着惊叫着,一路飞投单于庭而来。单于庭登时炸乱!按从南方逃回来的部落禀报:汉军此番大举出动,兵锋直指漠北王庭。汉军攻拔神速,南部十余部族未及抵敌,竟全溃败;汉军旗帜滚滚,杀声震天,军马连天匝地,望都望不到头;汉朝人一个个精神备足,勇猛奋战,一路势如破竹,旬日间便能抵匈奴王庭!这一军报无如平地惊雷,登时震撼匈奴全境!登时间,危机的流言漫天飞传,匈奴的牧人们,如慌了神的野鹿般,号叫着奔逃着,急匆匆四散移动起来。

    当日右贤王攻取汉关,被汉军围堵,郑吉传令务全歼其部。汉军各个用命,无不拼生;眼见右贤王已成瓮中之鳖,团团遭困,必要被汉军全歼;不料阵后突然杀出一路生力军,猛砸猛砍,竟将右贤王舍命救出。郑吉兀自一惊,暗忖:“此番南下的无非小股匈奴敌军,纵使猖獗,也断不能与我有丝毫威胁。如此,匈奴何惜以单于庭大军,舍命前来相救?”立时命人飞马出城打探。这一哨探更了不得,那前军探马回报:“我远远望见援军之后,乃匈奴单于王旗。此番我料单于亲统大军,前来接应!”这番军报更使郑吉心中模糊,不知所以,暗道:这匈奴怪哉!区区骚扰之军,无非零星扰我边境,我出兵驱之可也,何必由单于亲自统军,竟前来救援?想到此处,郑吉急命人:“立时带人,秘密潜入匈奴,打听敌国底细,速速回报!”探马一声答应,收拾停当,飞奔匈奴而去。

    不过旬月,郑吉便收到前军探马一个天大好消息:匈奴大灾如潮,草场荒芜牛马凋零,军民死伤惨重,孕重堕怠不可自保!郑吉大惊,收到军报之日,直从头顶欢喜到脚下,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此当我破灭匈奴之机!”喝声:“来人,传令聚将!”一声令下,霎时之间,边关各将飞也似来帅府报到。郑吉擂鼓聚将,但见他满面春风,笑望众将道:“列位将军,天大喜事也!如今匈奴起大灾了!”说时,便急把接到的军报着人传下去,命各位将领传阅。各将官闻言,登时一惊,拿着军报来看,登时也是齐声一喜,大将韩昌拍案而起,笑道:“好事也,匈奴合当覆灭。现今天公也不饶他了,与他等降此大灾,说不得,此番我等带兵出塞,将匈奴合部犁庭扫穴,亡国灭种,永靖边风!”众将齐声叫好,纷纷大嚷:“正是此理!愿将军早帅我等攻拔北塞,永除边患!”郑吉也是大喜过望,当即与众将协议,由他签头上表,众将务必一体防备,只怕旬月便有大战!众将一声应诺,各自回去准备。

    五月鸣蜩,热浪如流,北方的草原大地却才新草初发,雪皑皑连绵阴山下,接天的碧浪已让人嗅出了新生的气派;满坡的牛、羊、大马,一片片、一行行,膘肥体壮,在苍茫碧野上,连绵成一片色带驳杂的彩虹。那汉都长安城,此刻已是夏日炎炎、蝉唱处处;金碧辉煌的建章宫重重宫阙,千门万户,响晴响晴的日光斜斜镀在黄金琉璃的瓦面上,晃得人两眼生疼;油红光亮的硕大宫柱,映着腻腻的炫光,被强烈的日光炙灼着,仿佛也要被晒化了一般,触手滚烫;汉白玉石砌的道路,阡陌迂回,在滚滚骄阳肆意烘烤下,亮晶晶晃着眼睛,不住散射着灼人的热浪。宫里太监、宫娥都换了单衣,凉薄如蝉翼般的纱罗轻轻覆在如雪肌肤上,不禁让人微感畅快。时已过午,孤独静谧的大殿里,汉宣帝无精打采的斜依在铺着锦缎的龙榻上,眯缝着两只瞌睡眼;身旁两个微显瞌睡的彩女,有气无力地摇着扇子。斜斜的日光穿过菱花窗格,在金色的案角撒下点点班驳流影;两边的铜鹤里,新焚的檀香升起袅袅紫烟,在这空寂窒闷的大殿里,降下一片厚重安静的气氛;只是这天气的闷热却丝毫不减,宣帝眼皮轻轻耷拉着,微微仰起手,用纱袖在面上轻轻拭着,身旁宫女急为他递来凉巾,有宫女伺候着为宣帝轻轻擦抹着额头,另一宫女便将早沏好加了冰块的凉茶递到口边。宣帝呷了一口凉茶,约莫嫌这茶忒凉,扬手挥了挥衣袖,叫宫女且端下,兀自又挥着袍袖,心烦意乱驱赶着暑热。

    便在此刻,在通往汉都长安的宽阔官道——五原直道之上,浓荫夹翠,赤日炎炎,土地龟裂,热浪弥漫。一匹全身乌黑的彪悍健马,从北方飞也似南下而来;官道两翼翠被漫卷,疏影横斜,马蹄扬起的轻尘,黄蒙蒙遮蔽了身后的淡淡风景。那马上一个高大骑士,背后插着三支红尾雕翎羽箭,大热天的却依然全身盔甲鲜明,满面的油汗浃背流下,早将他糊得两眼模糊,古铜色的面庞被骄阳晒得油渍渍发亮。那骑士毫不为意,用手一抹前额,兀自飞奔而前。

    就在当天过午,汉宣帝忽然接到边关西域都护郑吉八百里加急塘报,那是大约才过午后的未牌时分,响亮的日光汹涌曝晒着黄金琉璃的宫瓦,建章宫里新烧的檀香袅袅散着紫色的雾影,大院里暑气如火,烧烤得发裂的地皮,不住喷吐着炙人的热流,连绿森森叶下的蝉儿都聒噪起来,汉宣帝喝了些茶汤,一面努力挥动着衣袖,驱散扑身袭来的暑气,一面正要躺下略歇息少刻,以解正午的疲劳。忽然有太监飞也似跑来,急报:“边关塘报,八百里加急!”这一声报,无如平地起沉雷,豁地一下,宣帝全身睡意俱无,翻身坐起,整装束带喝声:“速报!”说着丢下茶盏,正身而起。宣帝是个勤勉的皇帝,但有要事,必躬亲而断,当即批阅,决无迁延惰怠之理。今忽听到边关急报,当即便吃一惊,顾不上避暑歇息,立即着衣备案,侍女慌忙为他换了龙衣,宣帝不待太监打伞,便急匆匆出了避暑宫,来到御书房。

    却才进了御书房,便见门外一个军士,浑身汗下如雨,抹着脸,热气蒸腾,当下也不及歇息,顶盔贯甲直入宫禁,对天子叩了个头,恭恭敬敬呈上郑吉文书,道:“大将军有要情禀报陛下!”宣帝取过竹筒,用手摸时,那竹筒滚烫,筒壁上全是汗渍,不由暗叹一声,传令内侍速搬来座头,为报信的边卒端上茶汤。一面急匆匆打破泥封,取出塘报看时,里面夹了两封书,一封是禀报现下北方匈奴动向,一封乃郑吉的上表,表中详陈如今匈奴大灾频仍,民死七八,苦不堪言,匈奴势力大衰。以臣之见,此时正是我大汉洗雪国耻,永靖边患的良时,请天子酌情应允。书后附郑吉军情筹划,此番出兵,计军几何,如何调遣,郑吉已一一筹划停当,特呈天子御鉴。汉宣帝览毕此书,大喜过望,他不料匈奴这等强悍的部族,百年来滋扰边庭,如今他们竟也遭了大灾,真个天命使其亡也!说不得,此时不伐他,更待何时!宣帝当即披衣而起,传令:速召大将军萧望之、太傅周堪、长罗侯常惠、前将军冯奉世、烽火将军奚充国即刻入宫,有要事相商。太监答应一声,匆匆转身出宫去传。

    不多一刻,几位重臣衣袍冠带,飞也似鱼贯走进皇帝书房:但见萧望之四旬开外,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凤眉长鬓,生得颇有书生气;周堪与之年纪仿佛,面如淡金,一头长发别簪束起,飘逸脑后,戴一顶紫金束冠,身着紫纹蟒袍;而那长罗侯常惠却是一幅高大形容,灰白色的头发,面色苍苍,颧骨突出,双睛如炬,面上斑斑点点,额头到眉毛处还有数道醒目伤痕,身上一身黑衣,却颇为古朴;冯奉世比他年轻不少,约莫四十几岁,卧蚕眉,单凤眼,生得不怒自威,身上一领藏青色袍服,腰悬三尺青锋,昂然而进;烽火将军奚充国年齿略长于冯奉世,生得方面大耳,广额高鼻,肩微耸,臂长及膝,膀阔身粗,十分壮伟。这几人或是宣帝宽心倚重大臣,或久居边庭屡触匈奴,对胡人了如指掌,可经研划策深知敌况,参谋筹划攻匈奴大有裨益。


    宣帝不待几人坐定,便急将郑吉的表章,先发与几位重臣看过,一面与众将道:“你等皆朕所赖之股肱也。长罗侯常惠将军昔年曾随苏武出使匈奴,扣留塞外二十载,受尽折磨,对匈奴之山川形势,可谓了然烂熟于心;烽火将军奚充国长居边地,与匈奴久战,可知匈奴详况。其余诸公亦朕之倚柱也。今郑都护上表,言请朕即日发兵,整备军马,攻伐匈奴,未知列位何意。”一言未毕,长罗侯常惠、烽火将军奚充国当即拍案而起,叫道:“陛下,如今匈奴势力大衰,自顾尚且不及,此正天罚也。古曰:‘人之衅怨,或可释然;天之降罪,何以忽微’。今匈奴疲敝,死之切切,正是我等一战而灭之,永靖边患之良机也!臣愿陛下举倾国之兵,北狩匈奴,度漠而决。”此言一出,立得几个武将拊掌称好。

    宣帝却将眼又望大将军萧望之与太傅周堪,独见二人面色凝重,不言不语,依然执着郑吉的塘报,一面仔细反复审阅,兀自沉吟。宣帝笑道:“望之宁有别议乎?”看了萧望之数眼,却才见他缓缓而起,抱笏当胸小心奏道:“臣请陛下三思而决!”宣帝听了,立时以手拍股,笑道:“朕料你萧望之果然有别说。敢问萧卿:匈奴宁不可伐乎?”却见萧望之整装束冠,端然而立,奏道:“陛下愿北伐匈奴,永雪边耻。此心昭昭,臣固分明。然陛下需知,战端一启,生灵涂炭。如今孟夏方始,万物勃勃,正是生机突显之际。陛下宜敬天爱人,抚育万方,为天下百姓计,焉可轻动杀伐之念?”宣帝闻言,面色一变,望着萧望之,一时他倒不曾想到敬天爱民的说辞,只是单想:如今我若出大兵北伐,其胜败之数各有几何,破费国帑多少?如今这萧望之如此一说,宣帝不禁犹豫起来。


    不料一语未毕,座中忽然立起一人,却是长罗侯常惠,他曾在昔年世宗武帝时,随苏武出使匈奴,与苏武一起,同被羁留匈奴十九年,苏武被驱到北海牧羊,常惠则身遭缧绁,受尽匈奴百般欺凌,险些丧命,对匈奴仇怨深极,故一说征伐匈奴,常惠登时热血沸腾,连声鼓噪。他听萧望之言说要敬天爱民,不宜妄动杀伐,登时恼了,腾地跳起,指着萧望之大喝:“穷儒!汝不赴边地,未谙战争,焉敢妄言军机!自古兵者,胜也,安有一仁而却锋镝者乎。想当年匈奴南寇,杀我边地人民,剽掠我土,夺我衣食,那时怎不见你宣仁播德,倡兴教化?如今兀自大言不惭,还妄说陛下仁德。对匈奴,何以德之!匈奴,豺狼也,无信无义,贪狠残毒,性如暴桀,杀虐无度,举世不能容其生也。似此恶怪之辈,留之只能荼毒天下,祸延子孙,何能惜而存之。今天假大便,剧灾降于敌酋,正是天欲灭之也。故我等就该顺天应命,趁此长驱直入,绝户亡种,殄灭群凶,不使其有丝毫遁逃生机,此方永靖我边地,保我万民康乐!”此番话恰是武将们深填肺腑的响亮心声,一语中的,前将军冯奉世、烽火将军奚充国几人当即起身附议,言称匈奴猖獗,屡祸我边地,为保大汉疆土无虞,我当出兵北狩,一举荡平匈奴。宣帝看看三位武将,又望望两个文臣,两方分明各有说辞,一时不好决断。


    当下宣帝笑道:“列位将军各陈其言,利弊尽张,倒也条议分明!”周堪慌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自古用兵乃天下大事,上古三代及春秋每事征伐,必先拜谒太庙,献礼祭祀,上通天地下和诸侯,上禀祖先神明,必得四方和睦,天下云集响应,方可出车发兵。故行兵征战,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凡用者不可不三思而行也!”说着长揖大礼,恳切谏言。长罗侯常惠听周堪如此恳切进言,一力劝阻天子发兵,登时暴怒不已,睁着两眼大口喘着粗气,却要发作吼他,宣帝忽起身摇首道“你等自回,且容朕深思,明日且再区处!”长罗侯常惠闻言一惊,不敢造次慌忙退下。众臣应喏一声,各自散了。

    暮色苍苍,归鸿点点,恰是掌灯时分,大汉都城长安的街道上,千门万户,早已灯如连海,鱼龙漫衍;夕阳的余晖缓缓垂落,在苍茫西天熔成一片金灿灿卷着桃红的雾霭。长安的街市沸腾了,人声、车马声、烟火之色,映着如连天繁星般彻地灯海,处处凝成一片欢歌舞场。恰在这天将黑沉之际,一辆油壁小车,用青幔小心翼翼遮盖着,飞也似驶出了建章宫的东门,暮色如烟中秘密穿过长安尚义坊
    的斜街,便滚滚如电朝东南疾驶而去。

    此刻在长安的西市,也正有一彪人马,全身黑布裹罩,小心翼翼的飞驰着朝西北而来。穿过一带僻静的斜街,恰在西面大道尽头,一座巍峨的府邸,千门万户,车马辚辚,颇是繁华;那彪人马掠过府邸正门,竟看也不看一眼,飞速朝后门一条小巷卷荡过去。此刻那座府邸的后门大敞,门外一条偏僻的小街上,不见半个人影;一个院公模样的小厮,撇着壁,悄悄朝门外张眼逡巡着。移时,却见十几匹快马,闪电飞星般一齐拥进了这条狭窄的小巷,那小厮精神一振,用手急打个招呼,便急匆匆朝院里飞也似去了。那队人马呼哨一声,闪电般齐掠至门下,各自互打个呼哨,身子一起,齐刷刷掠下马来。


    大将军萧望之,平素是个生性简朴之人,位居首辅,势已极于人臣,而生性却很是谦和;平素用度,节俭倍于常人,家用衣食,几与庶民无别。这天傍晚,萧望之正独自一人,在自家后园内品茗。萧望之的府第被置于长安城南头,僻近国学馆的所在,因他是个儒士,平素喜好结交仕林,生性恬淡,不争功名,故单拣这方幽僻之所,安然简朴度日。此刻正是天色傍黑时分,府中上下已点起了灯火。萧望之命小厮:将府中灯笼尽去了,单以粗油碗灯照明即可,不可费烛,为的是不尚奢靡。萧望之则独自一人,闲步于后园中,那片后园是宣帝特赐予他的,园囿宽敞,少屋宇,只有两进院落;萧望之命人在此植了几株梅树、杏树,恰是晚春时节,园里的杏花一簇簇、一团团,开得正艳,萧望之负手闲步,缕缕花香透衣而得,颇为清雅。恰在此刻,家老飞步入见,报称:光禄大夫繁延寿,今有急务求见。萧望之面色微变,右手轻抬,道声:“速请!”便大步流星朝前院走来。

    光禄大夫繁延寿约莫四十开外的年纪,长脸,身材也颇修长;眉分八彩,五官端方,鼻正口方,古人择仕,颇重仪表,但能入朝供阁者,莫不相貌甚佳,举止清逸,如此方张仕林之雅。繁延寿入得花园,顾不得坐下,便拱手道:“萧大人,适才我打听到一事,今次陛下与胡人开战之行,只怕不可免也!”萧望之面色微韫,举手请繁延寿且坐,道声:“公且坐,有事不必急切,缓缓来说。”繁延寿顾不得喝茶,抹了两把脸,便道:“适才下官入闱谒见,恰遇着内宫总管太监弘恭,我见他神色匆匆,似有急务,立刻出去的模样。下官好心,上去与他答礼。那弘恭却连连摆手推辞,按他之言,是陛下急召他出宫,连夜公干。当下我心大奇,待要问他前往何处,那弘恭刁钻,只说陛下吩咐的,他不能说。我料此中必有蹊跷呢。”萧望之呷着茶汤,面色微变,摇头道:“不好讲,繁公,以你所见,陛下差贴身太监,傍晚出宫,意欲如何?”繁延寿道:“我不怕别个,只恐日间那事,陛下果有悔意了。”萧望之略一沉吟,摆摆手道:“我固知陛下的心思,今次对胡开战,我力主谨慎小心,不可造次。然观陛下之心,尚在首鼠两端,不可捉摸。”繁延寿面色微变,却惊道:“大人言之有理,开战,疲国劳民,非长久之计也。只是如今圣心难揣,你我奈何左之?”萧望之却毫不为意,一摆手,笑道:“不必忧愁,你且回去,我这里已小心派人走动了,只怕少刻便有结局。”繁延寿兀自不能安心,看着萧望之,见他面如钢铁,颇是坚毅,待要问,却又张口不得。当下萧望之略安慰几句,一力送走了繁延寿,萧望之便不等回屋,就在院门口,急召心服家老过来,如此这般,将要事急切切吩咐了,那家院不敢迁延,当即选了匹快马,暮色苍苍中飞一似出了萧望之府邸,便朝南面而来。


    恰在此刻,太傅周堪星夜驱驰,来见萧望之。萧望之慌忙迎出,揖而延入,两人便在府中正堂坐定。这萧望之性廉洁,家无余财,室无华饰,正堂中悬手书匾额,两边的窗户、廊柱上都已油漆剥落,斑斑点点,周堪见了,甚为敬服。两人坐地,周堪道:“萧大人于今日廷议之事何见?”萧望之笑道:“陛下欲建立武功,名显后世,白也!”周堪点头,拱手道:“以下官所见,此战端启亦可,不战亦可。”萧望之闻言一奇,笑道:“我日间曾闻周太傅一力主和,力谏陛下不可轻启战端,妄动杀孽,奈何变之甚疾也?”周堪笑道:“不瞒大将军,下官星夜而来,恰为此事。原本日间下官所见,杀伐之事,劳国伤民,本不可轻动。回府之后下官审虑之,还觉战机者,天假也,不可轻得,损之累也!今天降大灾于胡虏,是假手与我便利,正好一战而永靖边风,失之大憾也。故下官细思之后,却觉得此战,我汉家朝廷该打,非但要北伐,且宜大战,战则必胜,永洗我百年创痍,一战而荡平祸患,得保我北疆万世不乱,永除边难也。”言语之间眉飞色舞,神色十分振奋。

    萧望之闻言,颇觉吃惊,睥睨望着周堪,笑道:“周太傅好见识!万世不乱,永除边难,这话谁不能言?谄媚君上,博取大义,自是明利双得,天大好处。今番我且不究你为何突然变了言辞,全数毁了先前的大好见识。只是依太傅适才之言:以今匈奴疲敝,正是我大汉出兵征讨之机也,此言既出,仿佛兵锋披靡,胜券在握也。然太傅试想:兵者,凶也,死生之地,存亡之数,不可不审察之。今匈奴故大灾,死伤无计。然我大汉该以何兵伐,以何谋胜,周公可有详尽见识?”周堪听着,懵懂不知所措,一时倒不好回言,张着大嘴惶惶无状,单听萧望之又开言数落道:“且夫余素闻之:兵之一道,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赍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千乘之驾御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亦不能善其后矣。凡此种种,公可一概细查乎?”周堪闻言,更是无言以对。萧望之说着,不禁长叹一声:“战端易启,后患无穷,夫战者,国力也,疲耗国帑,劳民伤财,流祸于天下,鞭笞于列国。以下官所见,此战纵胜,也是大罪也。”萧望之一面说着,睥睨望着周堪,此时的周堪,早已被说得心弦俱动,面上红白倏转,怔怔望着萧望之,不禁俯首而起,拱手道:“大人,是下官之差也,勿怪!勿怪!”便供一拱手,急匆匆告辞去了。萧望之看着周堪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摇首无语。

    不多一刻,适才萧望之遣出的小厮,匆匆骑马而回。萧望之急召入内堂询问道:“魏相丞相是何决议?”那小厮拱手一揖,喘着粗气回禀道:“魏丞相言道,大将军老成持重,戒除功业之心,谋国以稳,是中平之人也。今番陛下欲谋兴师,原本便是劳民伤财,丞相以为当谏言劝止。”萧望之闻得此言,暗暗点头称好,以手加额道:“魏相大人果然老成之人也!”不由十分感叹。此刻侍立在堂下的小厮又回禀道:“然魏相丞相又道,以今日所见,陛下欲建边功之心,十分迫切,执意相劝,恐难成行。且朝中武臣,多有所附议,声声高喊伐灭匈奴,其壮志热心十分显扬,若执意相劝,恐难撼动武臣之心,将致文武不和。”萧望之沉着面色,轻轻点头道:“魏相丞相观人深邃,一语中的,端的国之重器也!”言讫忽然住口,在庭院中逡巡兜转,低着头仔细寻思,心中一面想着伐灭匈奴之战的得失,一面又寻思魏相之言,如何融合文武,不使武臣与他们变起争衡,使朝局纷乱不稳,这些都需从长计议。


    次日早上甫一上朝,宣帝便将边关西域都护郑吉飞传来的军报,以及郑吉上奏的请求讨伐匈奴的奏本,一一发与朝廷重臣阅览。宣帝在御座上高声道:“今边关都护郑吉将军飞书奏请,言此时匈奴国内大灾,赤地千里,人民贫弱,匈奴自顾不暇。因此当时正是讨伐匈奴,一雪前耻的良机。未知列位臣工如何决断?”众臣匆匆阅览了郑吉的边报,有些人立时拊掌称好,中郎将杨恽将奏报望上一递,袍袖一甩哈哈笑道:“好得紧!好得紧!果然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这匈奴猖獗塞北,横行霸道,四出欺侮各部各国,将我大汉打得惨不忍赌,如今这横霸枭雄,却也遭了天谴,活脱脱教他受天灾!陛下,以臣观边关将军之报,今匈奴已疲敝不堪,自顾不暇,此诚我破灭匈奴,扫荡前耻,永绝后患之机也!匈奴自生长之日,屡屡侵盗我边地,杀掠人民,焚烧边城,祸害北地无量。若不趁此时机,一战扫平,永靖我边患,则匈奴长久为祸,害我北地难宁。朝廷为此需大力整饬边防,还当日夜警戒,派人守护。如此长久下去,国之糜耗何止万千?故此臣以为:此战当兴,为千万年长久安定之计,此时纵耗些国资,费些人力物力,然则保千百年安定,何乐不为?”当下望上拱手,请求朝廷出兵。杨恽此番进言,颇得朝廷少年激愤之吏的欢喜,一语未毕,早有数十官吏纷纷呐嚷,乱喊着:“杨侍郎此言得也!匈奴者,野蛮人也,不通王化,不服善举,专一恃强凌弱,横行霸道。往昔我大汉国力不振,难以一举荡平此虏患,今日天假大便,剧灾凌于敌虏,使其疲敝自损,我今若不趁此时机,北伐烈寇,荡涤妖氛,则何能安我社稷,保我疆土,使我大汉千秋万世,国祚永固也?”几个大臣纷纷进言,请求宣帝下旨,即刻兴兵北伐。

    朝班中丞相魏相沉着铁青面色,静静听着众朝臣欢声呼号,振臂乱嚷,请天子即刻下旨,北伐匈奴的话,他却半日未曾开言。待宣帝挥手,压住了众臣扰攘,又正色问道:“列公皆以为此番北伐匈奴可行,且是千古难寻之良机,万万不可错失也!”众臣纷纷点头,齐称万岁英明。但见魏相丞相忽然低着头,缓缓走出,朝宣帝拱手拜谒,一面道:“臣请陛下三思!自古兵者,国之大事也,糜兵耗帑,支用非常。一战下来,国内赋税倍增,且抽丁征口,大动干戈,举国上下不得安宁。自先世孝武皇帝征伐匈奴以来,干戈既宁凡五十年,我大汉未尝有大战也,国内休养生息,人民晏然安泰,勤事农桑。今陛下骤然决意起兵征伐,必将牵动天下,劳累万方,使四境之民不得安稳,天下之心纷纷扰乱也。此为不利于国之大治,无助于陛下千秋之计。故臣以为此议当三思而决:我大汉万宜慎待兵事,不可轻启战端,否则劳民伤财,诸侯离心,恐无助于国泰民安也!”说着挥长袖朝宣帝深身一拱。宣帝面沉似水,望着老臣魏相点了点头道:“魏相大人言之在理,举凡征战,糜兵耗帑,破费甚巨,必将加大民间赋税,引动黔首之怒。且发兵征袭,迅速纠集人口入军,势必惊动天下,扰乱四方。然匈奴长久盘踞我北方,屡屡南下侵扰边地,杀我黎民,掠我城邑,焚我室阙,创我威声,使我北境不安,民人多有苦难,似此亦不可不虑也。”魏相丞相闻言,面色一沉,思忖了半日,又朝文臣班里望了望,一时无计可施。

    宣帝笑着望了下面众臣,抬手大声开言道:“诸位臣工:方才两位卿家所言,俱各在理。中郎将杨恽以我边地不宁,人民朝不保夕,势必一战灭匈奴,从此可永靖边患,保我边地永固,再无忧虑,因此主议征伐。只是但凡征战,必需数倍军资与倾国资财,历来损耗必巨,久之劳民伤财,天下怨恐,人民必将离心,魏相丞相老成谋国,此等忧虑亦不可不慎察也。两位卿家极公为国,忠心耿耿,是朕之良佐也!”众臣闻宣帝此言,纷纷点首然之,几个大臣便私下议论:究竟是该伐匈奴不该?有人以为:边患百年难决,干扰社稷,时刻危及朝廷,倘若不趁此时机,一举廓清,日后枉费手脚,岂非难以安然。不过丞相魏相则连连摇首,以为匈奴如今虽屡屡犯边,侵盗北地,只是势力弱小,形如边地流寇,决难危及我中枢社稷安然,派一旅劲师,驱之足可保一方太平。以此举国之力伐之,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是不明智之举也。此番说辞十分有理,立得朝中文臣一叠声拊掌叫好,纷纷附和赞赏。

    此时右班朝臣中,太傅周堪起身出班,给宣帝施了一礼,小心翼翼开言奏道:“陛下,臣以为征伐匈奴,劳民伤财而收益忽微也。匈奴久处漠北之地,千里茫茫,少草木,多大沙,土地荒贫,难有其出。昔日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今匈奴虽弱,地广万里,人民畜产良多;而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与中原大异,若大汉执意与其力抗,虽胜而我不可居其地,不可用其产,不能驯其民,不得便其利,空耗资财无数,徒疲敝劳师而无所得。反之若匈奴侵暴于我,而因其俗宽则随畜,以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虽占城夺地,人马游布亦无所大用,久之必自遁去也。我与匈奴,风俗各异,天差地别,无丝毫利益良图。昔日孝武皇帝所以大兵征伐者,乃为匈奴侵盗,边地不安,为一靖边患,安定人民,震慑朝纲,混一海内,因此才北伐匈奴,强武震边,其诚为自守也!”太傅周堪此言,颇得朝廷众臣和同,大众皆以为自古征伐,无非为名为利尔,匈奴昔日伐我,亦无非为夺取资财,贪恋汉朝富贵。今我大汉既然军强国壮,四夷宾服,外寇难害,北境稳固,何必多此一举,再徒多增刀兵,伐人无道也?周堪接着奏道:“如今匈奴国内剧灾凌加,国府难以自持,更休说举兵伐我,尽是空谈!匈奴既不能危我边地,我亦无所害,何必趁人之危,惹出两国世仇,相攻相伐,终久于我不利。且趁人之危,伐人之国,是为无道,以无道而兴师,纵大胜,列国不齿,难以慑服天下!故臣以为还当谨慎从事,不可妄动刀兵。”周堪一番利害建议,十分鞭辟入里,当下朝中众臣,多有赞同者。

    前将军冯奉世突然越出,满面通红高声道:“陛下,切切不可听信腐儒误国之言也!”冯奉世高冠长带,倾身扑倒,对宣帝奏言道:“陛下,自古豺狼者,终究要害人;虎豹者,九死不更其恶贯满盈之性也。匈奴北方豺狼,杀掠凶暴,但凭三寸气在,必然来侵盗于我,施虐逞暴,岂有势力弱小便改弦更张,收起獠牙不复凶暴之性?今匈奴固未曾南下,实为其势力弱小,且我边地守军勇猛,多番击溃匈奴狂妄之贼,使其难以南下侵盗也。但凡匈奴有些势力,势必露出獠牙,刀兵横起,侵盗不休,祸延边邑,我北地难以安然,人民困苦不宁,生计废弛,城阙凌虐。臣前日得友自北地来信,言不久之前,因匈奴剧灾加凌,生计难偿朝不保夕,便有一小股匈奴狂徒,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忽然入寇我雁门关。只是当时郑吉都护坐镇关中,指挥有方,调度得力,乃举兵三战三捷,大败匈奴于边关城下,使匈奴之贼寸步难进,损失惨重,无奈颓然而去。由此观之,匈奴今势力虽大弱,其狼子野心害人之谋,依然勃勃不休,难以遏止!这等豺狼畜生,永存害人之心,安能容其在世上存留?岂非自遗隐患,危我天下乎?以臣愚见,此时伐匈奴天经地义,灭绝豺狼,断子绝孙,永固我千秋万世大业,不可犹豫也!”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好不雄壮!

    前将军冯奉世此番直言,登时在朝堂上起了个风波,几多大臣一齐侧首,讶然问道:“如何,匈奴前日竟又来犯我边地?真个狼子野心,好不知羞耻!”原本几个首鼠两端,不怎力促伐灭匈奴的文官,此时当即变了面色,大怒着嘶吼道:“陛下不必犹豫,匈奴果然豺狼难驯!我等不去惹他,这班畜生兀自不知好歹,尚敢前来侵犯于我。这等屡打屡败,屡教不改的冥顽之徒,若不及早廓清,斩尽杀绝,亡国灭种,安能对得起天下生灵!”当下朝堂内熙攘纷纷,因众臣听说匈奴又来寇边,一股怒火登时喷起,还哪管国耗民劳,一门心思纷纷建言,请宣帝务必北伐匈奴,永除边患,灭亡丑虏。

    此时朝臣已都为前日匈奴两番来侵扰的事,十分恼恨匈奴,因此不必计较国内情势,而匈奴如今国贫力弱,难以自保的好音信,无疑更成为众臣倡议讨伐匈奴之机也。宣帝听着众臣的各自言论,暗暗点头,吩咐一声:“朕自有决断,且请众卿家在家暂候旨意。”当即起身,小太监挥手命退朝,当即朝散。下朝之时,各臣工依然面色暴怒,相向各抒己见,纷纷议论着:此番必要大征匈奴,将匈奴犁庭扫穴,亡国灭种,从此永除我北方祸患!许多朝臣纷纷乱嚷,气氛十分热闹。

    宣帝扬手按住众臣之议,望堂下道:“朕以为,凡为国者,保境安民是为至关紧迫之务,一国天子,牧养生民。万姓所以能聚于朕之羽翼下者,盖皆因朕德能被苍生,朕能翼庇群生也。”众臣忽听宣帝此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天子将持何议。宣帝顿了片刻,又朗声开言道:“朕为天下万民生聚安危计,伐灭群凶,扫穴犁庭,永剪强患,当仁不让。”此言一出,诸武将无不振奋,纷纷高呼:“陛下英明决断,千古圣君也!”那壁萧望之却满面沉重,两眼轻闭,颤抖着两手对上施礼道:“陛下,国计民生,关乎全局,统筹谋划,不可错乱一着,望吾圣主明鉴!”说着长长一揖。宣帝笑着请萧望之平身,开言道:“萧卿老成谋国,所议者中平持正,甚悦朕心。惟匈奴侵盗,边地不宁,北方诸郡横遭兵燹,人民困苦。朕为汉之天子,既保我社稷,恩赐天下,也当庇佑黎民生计,不使我一个子民,无端丧生于狂且暴胡之手。若朕不能保一方黎民之生,安言德政?功又何来!”宣帝此言切中人心,朝臣多有感激而泣者。宣帝顿了片刻,又道:“萧卿所言也须细议,为国者当虑萧墙之危,虽边功盖世,若四境人民生计不保,厌心横生,谋动干戈于内,则更是荒唐也!”说着不禁长叹,摆了摆手,暂且散朝,容宣递仔细忖度片刻。众臣退朝,一路上仍是议论纷纷,毕竟该否出兵,亦是两面议论,各有所据。

    当天夜间,约莫戌牌时分,一辆黑布蓬车秘密驶出了长安南市,如一道黑色闪电,飞也似卷过长安的正街,一路滚滚驰奔未央宫而来。那时未央宫的大门处,恰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踞着门边,立在僻静的所在,悄悄等待着。忽然,前面大道尽头,车声辘辘,那乘黑色蓬车飞也似驶到宫门口,那黑色人影忽然一挥手,大门倏启,黑蓬大车竟歇也不歇,飞也似涌进皇城里去了。黑色人影一见蓬车入宫,疾速转身,大步走进,一挥手,便让两旁宫卫飞速关合宫门,轰隆隆宫门响处,那皇宫的大门片刻紧闭得严丝合缝。

    次日才得上朝,群臣立时接到宣帝诏命:着西域都护郑吉,统领边地五十万大军,分作三路,烽火将军奚充国居左、破虏将军辛武贤居右,各统十万军为策应,中军三十万,郑吉全权督责,全力扑杀奔匈奴单于王庭!朝中各文武官员,当一体同心,共襄大计,调梁征夫,协同备战,不可耽搁!这令一出,霎时举朝震动。看官,你道为何宣帝突然下决心北伐了?原来当日诸臣去后,宣帝又召几员股肱的近臣来协商此议,这些老臣也有主议北伐的,亦有说不宜妄动杀机。不过单有一臣,是历三代的老臣,唤做杜延年,时任太仆,掌管天相变异。以杜延年之见,如今北方王气黯弱,紫葳星明亮,主南盛北衰,匈奴一蹶不振;若以此时大举北伐,则势当大定,永扫边患,一劳无遗也。宣帝闻言大喜,当即下令:全国备战,一扫匈奴!朝堂上登时人人精神振奋,呼啸之声不绝,齐声高喊:“扫荡匈奴,雪我边耻!”当即各官属运作如飞,静待北伐。

    原来当日自朝廷议过之后,宣帝便急召中书令石显前来计议,这石显是个十分精明伶俐的宦官,做事圆滑周转,总能滴水不漏。当日他奉诏入阙觐见之前,便接到前将军冯奉世亲请,一力说合,请宣帝力主北伐。石显忖度良久,以他所见,当今朝廷,冯奉世位置荣显,自家若要保得长久富贵,势必结连、讨好于他方可;萧望之虽位置宰辅,却号沽名钓誉,从不喜结党纳朋,纵欲攀他也无从着力。因此石显偏好冯奉世,今蒙宣帝相询,便趁势进言宣帝道:“奴才是伺候陛下的下人,这朝廷之事,本是份外,不好多言。”宣帝一挥手,笑道:“朕今日正要听听你这奴才的话,恕你无罪,有言但请直说。”石显略一沉吟,忽然仰天打了一个瞌睡,歪着身子呵欠连连,宣帝略为蹙眉道:“放肆,你这小子,如何夜里不好生安歇,及至朕有召问,竟如此呵欠困顿,莫非有何微词,要故做惰怠乎!”一番话唬得石显十分慌张,急跪倒与宣帝赔礼道:“陛下恕罪,奴才是何样人,如何敢有陛下所说的放肆!”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对宣帝道:“只缘近日天气闷热,夜来虫蚁却多。奴才晚上回了下处,累得筋疲力竭,一沾床榻便欲睡下。不料未及闭眼,那满室嗡嗡嗡的蚊虫便纷至沓来。那时奴才已累得浑身疲惫无力,被那些蚊虫扰得不厌其烦,当下索性擎了蒲扇,便去挥赶,几扇下去,蚊虫却也少了,只是不过片刻,那适才被扇走的蚊蝇,却又嗡嗡嗡的盘旋搅扰如故,奴才几次三番睡梦里被那些畜生扰醒,真个烦透了,要赶却又赶不彻,才赶走片刻,它们重又飞回,依然绕着飞叫不绝,搅扰清梦。如此反复几夜,扰得奴才不得安歇。因此睡眠不足,奴才适才委实冒昧了。”宣帝闻言笑道:“这有何难,你着力将那些蚊虫都扑杀了,岂非一劳永逸?”石显一听,拊掌笑道:“正是!正是!陛下果然英明神武。奴才原拟这些小小蚊蝇,不足为虑,只消驱赶跑了便即了事,自家睡觉要紧。不料那般物事忒煞烦心,赶了又来,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直扰得奴才数日安歇不得。奴才无可奈何,只好发一发狠,在一天夜里,与宫里奴才们一起,把那些扰人清梦的蚊蝇,一股脑地都扑杀了,如此一来,总算清净了不少,奴才夜间也得安眠了。”宣帝闻言,连连点头而笑,忽然心思一动,指着石显道:“你要朕斩草锄根,一劳永逸?”石显慌忙跪倒道:“奴才微贱之人,岂敢教陛下何如?只是奴才将平素的杂事回与陛下,但博陛下一乐尔;至于孰是孰非,怎生决断,都由陛下明鉴,奴才何敢妄语!”说着慌忙给天子叩首。宣帝略一沉吟,挥手道:“朕晓得了,你且自去。”石显连声告罪,匆忙出宫而去。

    石显回到了府中,寻思一回,想到日间的廷议,乃以萧望之、周堪力主不可征伐,二人皆朝廷重臣,资历颇老,但也是朝廷文臣,疏于边地,不谙军情;但以冯奉世、常惠这班武臣地位,强争二人只怕艰难。只是文臣素常清高,于自家这等阉宦之人,常作鄙视,石显委实不悦。因此石显更喜那班武将,他们对会对自家孝敬。因此石显初即打定主意,需要相助冯奉世、常惠这班武臣一把,使他们立功边庭之望可成行。如何能使宣帝终于定下北伐之心?石显寻思了半日,忽然被他谋划出个计策来。便在晚灯初上时分,石显亲自驾车,悄悄驰出禁宫,便飞奔城东南的太仆杜延年府邸而来。这太仆杜延年乃先朝时的老臣,在朝廷里素有人望;且他资历倍长,又是掌管天象者,颇能以天数说服朝廷与天子,石显心忖:倘要陛下早日定下北伐大计,还必要劳动这位股肱的老臣也。于是车马匆匆,便急来太仆杜延年处商议。

    果然,这太仆杜延年因见是颇得天子宠幸的近臣来央求他,心中既惊且喜,杜延年虽在朝廷颇有人望,然其人性甚狡黠,又是个贪恋权势、喜好阿谀之辈,石显对他心知肚明,只要能保的自家富贵,他是决不惜说出违心之言的。故他首来求他。石显才进杜延年的府邸,那老星官便急匆匆迎迓而出。两人拱手叙礼。此刻已是天色甚晚了,但太仆杜延年依然一副道人的打扮,身着道衣,竹簪插顶,见了石显,连声客气,将他让进屋里奉茶。石显笑道:杜公一派仙风道骨,好爽利也!杜延年赔着笑,连称不敢,却道:公公星夜驱驰而来,必为日间陛下商议北伐之事忧心了?石显暗笑,他也猜出杜延年对今夜来访之事,心已明彻,索性也不啰唣,一言说明:陛下欲建不世功业,北狩蛮酋,公心可明乎?杜延年立时点头,一见石显说出北伐的话,那太仆杜延年立时心知肚明,连连点头,笑道:公公不必多言,如何情势,下官已心知肚明也。请公公宽心,是何言语,下官心中明澈。当即便拊掌砥定,决要顺应大势所趋也。他所谓的大势,自是石显为他猜度出的皇帝心思,其实便是石显自家的主意。太仆杜延年一旦顺应了将军一派的主见,只怕此番廷议,胜负早定了。石显对这个太仆杜延年甚是机灵,非常看好,当即谢了大恩。果然,便在天刚黑下,华灯初上时分,一辆黑黢黢的马车,悄悄飞出了东南的杜延年府邸,绕过宫街,从长安南门直插皇庭中门,夜色苍苍中匆匆飞奔建章宫而去。此番一去,究竟商议何言,不问便也大明了。

    宣帝今夜不曾宠幸哪宫的嫔御,只孤独一人,恍恍惚惚地闲躺在寝宫卧榻之上,一面闲听宫外风拂树叶瑟瑟地响,心中反复交叠着;宣帝也在忖度:如今匈奴势衰,正好趁此一举殄灭,永靖后患。只是萧望之日间廷议,句句在理,大凡战者,疲兵耗帑,国府空盈,是必扰动天下,万方不宁也;然不抓住此战机,久后必悔。该怎生决断,宣帝一时也难。恰在此刻,忽然宫外有人入报:“少府郎将许嘉夤夜叩阍,望求觐见陛下。”宣帝一奇,他晓得这许嘉是前皇后许平君的内侄,只因许家拥立宣帝,有莫大功劳于社稷,宣帝对之颇为器重。许嘉年纪轻轻便封了郎将,但是他却得陇望蜀,希图更高一爵,求宣帝能赐他爵位,世袭罔替。宣帝对许嘉偏爱非常,又兼想到亏负了皇后的恩德,原便想大加追封许氏一门,叵耐朝中老臣邴吉、魏相等坚持固守祖宗法度,言非有军功者不可封爵,弄得宣帝实无主意,只得将此作罢。今日许嘉来访,只怕却为此事。

    宣帝命太监传进,许嘉匆匆入宫,才见着宣帝,许嘉忽然扑通一声,跪倒于丹墀,下泪哀告道:“陛下明鉴万里,求万岁念我许家有大功于社稷,成全侄儿功劳!”宣帝见问登时一惊,慌忙命人扶起许嘉道:“侄儿安做如此?有何委屈,只管与朕诉来,孤自能为侄儿作主。”许嘉被太监扶着,慌忙坐在一旁,叹道:“陛下昔日落难民间,无人看顾,多为我许氏看中,延留于府,并许以重礼,嫁女为赠。陛下竟忘却乎?”宣帝听着此话,想到当年与皇后少年夫妻,十分恩情,不觉慨叹道:“平君与朕有大恩,你许氏一门,皆朕股肱也,是朕负皇后也!”许嘉趁机进言道:“陛下既念我一门忠心,如今我许家在朝冷落,竟无一人得封侯,陛下,何以对身在地下的许皇后!”宣帝一振,竟自不能言语。许嘉趁机道:“臣闻我大汉律令,凡封侯者,必需军功。”宣帝一怔,望着许嘉道:“如何,你想封爵?”许嘉一时不敢直言,望了宣帝两眼,只道:“臣之心,皆为陛下也,今只图陛下百年之后,不要忘却故剑情深。”宣帝少年于民间时纳得许皇后,夫妻伉俪深情;及至御极,因霍氏拥立大功,霍光逼宣帝立己之孙女为后,以图霍家一门富贵;不料宣帝念许皇后旧情,上朝时对众臣道:“朕昔年在民间,曾有一柄故剑随身而佩,今却遗落,念念不忘,求卿等为朕寻之。”众卿皆明宣帝之意,所谓“故剑”者,分明指结发许氏,宣帝以此明示诸公卿,不忘许氏恩情。今许嘉复以此例诉宣帝,乃为提点君上勿忘后德,请多多照应许氏一门,其实无非宛转求军功以为侯也。宣帝闻言叹道:“你之意朕已明悉,是求朕发兵匈奴,你欲趁此建立军功,博一个封侯之位。”许嘉然之。宣帝沉吟良久,摆手道:“你且回去,朕自处之。”许嘉长叹一声,起身拱手拜辞宣帝。宣帝着人送他回府,看着许嘉匆匆渐去的身影,脑中不断翻卷着许皇后年轻的模样,心头百味杂陈。

    夜已深沉,点点晶莹的星辉,散落在深色浓厚的夜幕上,仿佛柔软的黑色丝绒上,镶嵌着的颗颗珍珠。长安城内千门万户,已是静谧如烟,阒然无声;十里长街黑黢黢的,零星还能看到几点飘零的灯火,散淡闪烁着死气沉沉的光;即便金碧辉煌的未央宫内,静悄悄望将下去,几缕惨淡淡的灯火,透过重重红罗纱幕,隐隐约约闪烁出来,似与天上星辰争辉。在皇城建章宫侧门的一个小小苑囿里,几丛忽明忽灭的黯淡光点,闪烁着幽秘的流彩;过不多时,恰见后宫的一个角门,匆匆打开,一辆黑布罩着的小小蓬车,静悄悄匆匆驶出冷清的东角门,一路穿宅越巷,便飞奔长安市井繁华处而去。

    此夜,大将军萧望之独自一人,悠然徘徊在自家的庭园;夜已深沉,寒风吹起深重的露气,悄悄沾湿了单薄的衣衫,然萧望之毫不觉察,自顾一个,望着天宇间稀稀落落的星辰,暗自太息着,仿佛满满心内牵挂着极重的枢要。便在此时,但见一小厮急匆匆飞奔后园而来,萧望之面色一变,举步迎上去。那小厮顾不得行礼,立即便在萧望之耳畔,低低呢喃几句,萧望之不听则已,当下立即脸色大变,竟连衣裳也顾不得更,甩开袍袖飞奔上房而来。

    却才到得中堂,恰见一位年岁与他仿佛的高大人影,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堂正中的主座上,身边约莫十余小厮,雁翅般两翼小心伺候着。萧望之神色大变,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就门前扑通跪倒,口尊:“微臣岂料陛下夤夜过府训诫,未曾远迎,万死之罪也!”说着就门前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头。此刻,但见那正座上的人影缓缓而起,就着昏黄摇曳的灯火,但见他身材修长,方面大耳,广额深目,鼻正口方,颌下三绺墨髯,身着一领牙黄色圆领长袍,头戴赤色皮冠,面如烁金,修眉长目,满脸和蔼迎下来道:“萧卿速速平身,朕夤夜不请自至,搅扰萧卿好梦,朕之虞也,萧卿安得有过。”说着微微抬手,请萧望之速进客堂叙话。萧望之不料是宣帝天子突然夜来拜府,当即也吃了一惊,躬着身子,一面吩咐小厮:速速置备上好茶点,一面小心翼翼迎入堂内。宣帝命他平身,坐下叙话。君臣二人落座已定,宣帝望着萧望之笑道:“萧卿夤夜操劳,身体尚安健否?”萧望之听说天子竟问起他的身体,不禁好生感激,拱手道:“臣幸托庇陛下福祗,身体康健得紧,多谢万岁惦念。”宣帝笑道:“萧卿操劳国事,竭诚尽心,该当好生保重才是也。朕有大计付托于卿,旦夕不可疏离,卿之自安当切切小心。”萧望之拱手谢了天子,少刻,童仆匆忙献上茶汤来,君臣二人隔桌对饮,一面说些互问安泰的喜话。

    汉宣帝笑道:“萧爱卿,朕日间提起欲北伐匈奴的话,满朝文武,或附议朕心,或不做计较。独卿家力排众议,势必阻而强谏于朕也。想来卿家必有别番高论,朕今夜造访,特来聆教。”萧望之拱手道:“陛下明鉴,非臣故与陛下相左。北伐之议,实不可行也。”宣帝笑道:“依卿所见,朕之北伐匈奴,所困者何哉?”萧望之摇首叹道:“臣闻先贤孟夫子有言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故臣以为,凡为一国者,牧民为利,生养为本;敬天爱民,是本分也。而至于追名逐利,贪功乞势,皆小人之苟图也,臣为其不耻。凡国之重器,生聚所关,陛下宜慎思深察也。”宣帝点头,笑道:“卿言确是。然卿不闻:‘千古之机,难于其失’。天下之便,不能妄存也。匈奴,吾之腹心大患,危怠我社稷,戕害我生民,时刻如刀悬于喉间,致命难绝;若不及早剪除,于国于民,皆有百危而无一利也。萧卿重民护本,实仁善之心也,不可不为旌表。然善亦分内外,责亦有轻重也。今北方烟尘,兵连祸结,干戈未止,涂炭难决。此皆匈奴寇盗之所祸患也。国有外患而不平,民多迁徙劳碌而不得安,此何谓之‘敬天爱民’,以仁天下哉?卿于此宁无深虑乎?”萧望之长叹一声,攒了攒眉头道:“陛下所言固是。然此肘腋患尔?腹心患尔?臣以为:匈奴,极北沙塞之蛮人也,远离中土,啸聚边荒,虽能构衅于沙陲,猖獗于穷疆,叫嚣一时之雄强,然其危急不或重。我以固守,足可自保。倘以此小衅,大动干戈,惊扰天下,乃致万民不安,国心纷乱,祚基动荡,社稷危垂,奈何智者之举也?而我虑之患于国内,天子藩篱,强臣构衅,人民苦难,乃生贰心,此不可不患也,故臣力辞陛下行北伐之举。”宣帝听了此言,沉思良久,长叹一声道:“卿之所虑者实,四平八稳,真老成之谋也!”当即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萧望之叹道:“匈奴我之世仇,不可不防。然自先世孝武皇帝兵狩朔方,横绝漠南,其势已为我久破,力不能构衅也,固伐之何益?不若小心防守,固本安实为上。”宣帝闻言一时无语,自顾望着萧望之沉吟良久,长叹一声,忽然面色凝重,望定萧望之道:“爱卿,倘若朕心意已决,势必北伐此役,萧卿当作何议?”萧望之陡然一惊,望着宣帝的面色,起身拱手,正色道:“陛下,臣乃陛下之臣也,忠于职守,效于诚命,臣之所分。陛下委臣重责,臣敢不尽心竭力。若陛下不听臣所劝,执意要行征伐匈奴之事,臣当竭尽所能,规劝陛下;倘若终不可更陛下功业之心,臣也只得安守本分,竭力管好政务,征调军资,充裕府库,断不使我前军将士资用匮乏,粮草不济,后备难支。臣于国,一心尔,决不反悔!”说时起立拱手,边对着宣帝一躬到地。宣帝闻言,大喜过望,拍案而起道:“好!有卿此言,朕心抵定,再无忧也!”说着奋身而起,一甩袍袖吩咐一声:“回宫!”便大步出了将军府,登时,萧望之愣怔怔地立在那里,哑巴了一般,一言不发,身子竟片刻也动弹不得。

    三日之后,汉朝西都长安城里沸腾了,连天的战车滚滚飞出北三门,牛马、粮食,便一车车、一队队,飞也似北向滚滚而去。京城的大街小巷,纷纷议论着、叫嚣着:打仗了,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长安西南国库大仓被连夜隆隆打开,彻夜征调的民夫、劳力,飞也似架起小车,载上粮草,匆匆忙忙望边关运去;京城里,铜铁作坊与市集的各处冶炼之所,彻夜熬作,灯火不熄,不分日夜的紧着赶制着急用的刀枪兵器;在长安直通往五原的最大官道——直道上,车辚辚、马萧萧,连天匝地,呼啸北奔。大小官道上旌旗翻滚,军容整齐,矛戈如林,刀剑如海,一队队军士,匆匆忙忙北上,马匹如连天云波,直奔五原郡的郑吉中军幕府集合而来。约莫半月光景,五十万大军与二百五十万石粮草,已经风卷残云般飞速集结在雁门关内代郡城内,此刻的边关,一片沸腾,人声、马声,运粮草的车声、叫嚷声,连天匝地,络绎不绝,将一座矗立在崇山峻岭间的小小关城,充盈得满满当当。

    征伐之令雪片般飞抵边关,郑吉接着,展开与众将宣读,众将闻说要大征匈奴,登时喜不自胜,纷纷扬刀高喝:“就该如此,我等长驱直入,直捣匈奴单于庭,扫荡群蛮,杀绝胡虏,成我不世奇功!”这些边地守将,镇日都聚守着汉之北户,与匈奴隔塞相望,长年往来,累世互伐互战。以他们所见,伐匈奴,乃世之名将一战而千古留芳的惟一诀窍,故他们日盼夜盼,巴不得刻日便伐匈奴,只要与胡人好好打上一场,任是何等军将,皆能立功,日后封妻荫子,这是他们不世的功业尔。故人人求战之心迫切。郑吉当下拍案而起,即刻擂鼓,传令:“各部将佐悉听我令,北伐匈奴,克日而起!”当即按宣帝既定策略分拨了人马,以郑吉中军为垓心,三支大军浩浩荡荡,片日出了五原,飞奔漠北王庭杀来。因郑吉熟谙边事,且又举重若轻,调度有方;此番北狩,着他最是合适。若再差人,则一来边关将士多有不服,恐生异变;再者朝中未必能有胜郑吉者,索性此番既是他请,宣帝便着他引兵。当即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突破边关,直进漠北。次后二路跟随而进。以宣帝计议:此番三路大军,郑吉必是中枢,所有军镇皆由他所出,幕府设于五原,郑吉居中调度。郑吉晓得这是天子对他的隆恩,此番征伐,必着他建首功也。所以郑吉更加用命。诏书一到,即刻收拾兵马,三十万军清一色良马飞骑,跨弩背刀手提长枪,雄赳赳开出关外,大军起动,如一片黄灿灿盖地潮水,竟没日没夜长途直奔单于庭而来。

    郑吉出兵之前,先遣探马飞速深入匈奴,打探敌国动静:因匈奴权分三王,单于、左、右两贤王部下各有一支铁打的精壮飞骑,征战之时,便以此三支人马统分左右,一旦出动,东、中、西三路齐进,三王座下各自一支强军,铁钳般舒展出去。匈奴以此三军镇国,威不可挡;以三军战力而言,右贤王强于左贤王,盖匈奴尚右,右贤王之位贵于左贤王,故其军力配给、战马供应,一应需求置备皆优于左地也。昔汉武北狩,卫青、霍去病扫荡匈奴,便是先取左贤王,而后兵分两路,霍去病独力殄灭右贤王一部,而卫青则亲将大军,与匈奴单于中军决战,由此可知,右贤王之力,仅弱于单于也。今次郑吉出兵,军出五原、朔方郡时,连价探马已匆匆飞驰潜入匈奴,打探匈奴动向;这一探听却了不得:原来右贤王前几日飞奔单于庭,去和虚闾权渠单于叙旧去了,如此倒好,右贤王部落徒然丢弃,营中没了主帅,乱糟糟不知如何。郑吉闻报大喜,真可谓天假与汉军不世良机也!如今右贤王擅离职守,军中无主将,乱做一团,恰是攻击他的最好时机,说不得,先攻右贤王!

    郑吉一声号令,众将齐聚帐下。郑吉再次宣谕了天子的旨意,特意明指:“此番大征匈奴,乃为一扫胡患,永靖边风也。故对胡人务必斩尽杀绝,不可使其溃逃,更不允其投顺,务必杀光灭绝,寸草不遗!”众将也都明白,都护此令,是要以斩首剿敌记功。按汉朝自初创以来,累年遭受北方匈奴袭扰,匈奴善于马术,来往倏忽,剽悍凶猛,强悍迅速,难以破灭;又凭飞矢劲镞为争,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故其骑如连绵大漠上的浮云般,漂游飞荡,循无常例,而欲彻底灭绝胡人,围而歼灭,是难上加难。而今郑吉传天子令,以灭绝匈奴,斩杀敌寇记功,可见,此番出击,是必野战而强杀也。所以,此战必力胜,不然,宣帝天子所筹划的斩灭匈奴之策,决不可完成。于是,郑吉令少府郎将许嘉亲帅五万精兵,明日一早飞奔启程,兼道飞驰右贤王部落,便在三、五日间,必要杀入其地,搅乱右贤王中军,由此,趁势打他个措手不及。这少府郎将许嘉乃宣帝先皇后许平君侄男,皇亲国戚,位势颇为尊重,而今无尺寸边功于国,天子欲封其侯而不得,因此许嘉正巴望着有他建立军功之机,听得吩咐,立时答应,接下令来,回营整顿好五万军马,便在次日天方破晓,那东面天空才露出一道浅浅的粉红色云霞之时,少府郎将许嘉上马整军,鼓声隆隆骤起,大军一声呐喊,飞一般驱驰右贤王部落而去。

    郑吉先送走了少府郎将许嘉一部,立时升帐聚将,与诸将军商议。以郑吉所见,此番天子钧旨,谓一战扫平匈奴,永保边地宁定。如此大事该作何计较?虽他心中已有成算,亦当酌情询问诸公。于是作速升帐,传诸将毕集,共谋战事。诸将闻报,乱纷纷飞马赶抵大营,未及就座,便见到了郑吉背后那面硕大牛皮地图,竖直挂在墙上。郑吉道:“今天子宣命,欲以某为中心,统辖边军出塞,扫荡匈奴,一战而决边患。诸公以为,此战当以何计?”一将军望着郑吉背后那面硕大军图,应声而起,手一挥道:“要灭匈奴,必宜大战。元帅。末将之见,此番战役必当绝杀,死战而得。若以绝杀而战,则必当使军士以斩首记功论。”郑吉望着帐下将军,不等他言讫,两将齐起附议。一将军起身道:“大凡绝杀者,死战为上,用命为先。今主上欲灭杀匈奴,扫荡边患,成千秋之业,万世之功。末将等俱各悉明。末将以为,绝杀之争,非无上勇力与必死之心,不可胜也!”一言未毕,忽见座中前将军冯奉世应声而起,拱手道:“末将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大元帅掌兵出国,千里大决,非壮心满满不能允成。固激励士气,慷慨人心,当务之急也。”郑吉默默颔首,且看冯奉世如何说。

    前将军冯奉世道:“法令明,军威肃,绳以操行,天下之兵俱可为战。然今日之战,死生力战也。非决死奋杀之兵,不可争持;而欲奋死,必当厚待军士。固无大富贵与厚赏赐,不可激励士心;不能激励士心,则军无死战之概也。”郑吉拍案道:“汝言得也!”前将军冯奉世这番论调,恰恰说中了众将士的心求,但凡参军为将者,哪个不是图得沙场上一番军功,得一个封妻荫子,富贵永年。故众将一闻此言,便一齐点首称是,连郑吉也暗暗称赞。郑吉一脸铁色,宣告道:“斩首记功,死生之地也,故须大赏。因此本帅以为:将斩首与升爵并立,斩敌一人,赏金一锭;能斩敌大将者,升爵位,封妻荫子。以敌将官职,次第晋升。以此激励战心,鼓动将士之勇,诸公可有别议乎?”众将盼得便是此等法度,当即拍手称快。郑吉遂撰军令,宣谕赏罚之策。

    汉朝大军的中军大帐内,立时飞出十几个轻骑传令兵,手持大元帅郑吉中军帅令,分批飞抵各营各部,宣谕上命,旨言:今大军撼动,千里北伐,欲一战而灭暴胡。有本帅令,此战,务必以殄灭胡之生力,诛杀敌兵为要。故本帅议,以斩首记功论。凡我帅旗下诸将、诸军、诸部设,务必努力杀敌,殄灭胡寇。凡斩一胡兵者,赏金一锭,晋升一级;能斩敌大将者,升爵位,封妻荫子。以敌将官职,次第晋升。宣谕上还详细分剖了斩杀各级胡将胡王的赐爵等级,以及斩杀胡兵、缴获胡人资财时,所得各级赏赐,一一详定,条理分明,赏罚有度。众将士闻得此令,登时欢欣鼓舞起来,举营欢呼,杀声动地。霎时之间,一座汉朝大军阵,如恶虎野狼一般,一个个狠狠暴红了两眼,只等来日,放手厮杀胡兵。登时之间,士气被鼓得冲天高涨。

    当即,汉朝大营内便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夜间也是军灯大亮,繁忙奔波。各营中的战骑急切切地忙着检视战马,几十号的畜医,一个个都忙得满头大汗,骑士们也是分外紧张,跟在畜医身边团团转,生怕自家战马被畜医报了疾病,到时,功劳爵位便真个流于浮云了;那一面,工师匠作也是忙着细细验马具兵器,举凡马身鳞片铁甲、马头护甲、鞍辔肚带马镫、弓箭长剑,尽被军营工师详细验过,稍有瑕疵,便立即换下,送到工匠营修补;而后再择选出征士卒,伤病未愈者自是一概留在边关疗伤,待伤病后再以二路、三路梯次跟进;二十岁以下与四十岁以上的非将官军士,也被一体留营,以做替补;余下精选出精壮骑士,才可一体拉上沙场,与敌大决。不料此令一下,汉军营内竟无一个军士愿意留下来守边,各人都晓得,此番出征,扫荡蛮酋,是要建立盖世不朽之武功的,若错失了此等出征的大好机缘,日后哪里讨得天价富贵?一时间各营军将吵吵嚷嚷,一叠声叫着必要冲锋上前,竟是一片慷慨激昂,闹得各营司马焦头烂额,却也无可奈何。

    步军各营则另是一番忙碌景象:从军械库拖出各种大型攻战利器,有冲车礟架、床弩飞镞,都由工师仔细讲解、士卒与器械重新编入行伍、由军士反复操演,没日没夜地疯狂折腾起来。与此同时,各个兵样,马军、步军,往来纵横,混合编练,务使全军一体齐心,各军种协同配合,务必要锻炼得铜浇铁打一般,往来进退,次第有序。整个大营竟是热气腾腾,毫无分毫懈怠松弛的气象。约莫四、五日间,汉朝举营竟是士气饱满,杀声大震,众军士一个个圆睁着两眼,怒发冲冠、血脉贲张,直觑着大河北岸的匈奴领地,恨不得即刻便插上翅膀飞掠过去,放手砍杀起来。一时间举营军将战心饱满,器械充良,只等大元帅郑吉一声令下,便要如饿狼一般,迅速扑入匈奴境内,放手开杀。

    郑吉的中军大帐内,更是彻夜的灯火通明,探马接着军令,连天匝地,北向飞奔探信,往来烟尘不绝于路。各级将佐也是没日没夜,忙忙碌碌,连番接到飞骑探马传出军令,哪一军从何处进击,哪一支军马究竟该走哪条路线,郑吉与诸位将军皆一一详细仔细斟酌过,一一分剖清晰,不能有分毫差池。各军、各统兵将军接得将令,立时按部就班,整顿帐下军马,如飞而起,匆匆忙忙引军按着军中细令进发。一时间,汉朝北塞雁门关外,万里大漠上军马逶迤,旌旗浩荡,车如连海,人马接天,一股一股,乱纷纷飞驰北向而来。汉朝各路大军纷纷冲出边关,便山呼海啸、飞也似直奔北方盖野杀来,一路上旌旗蔽日,人马连天,呼啸翻涌,声势竟如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一般。河套草原沃野千里,水草丰茂,大片的青草地连天匝地,傍着大河滔滔,原野肥壮,正是牧马放羊的绝好地皮;右贤王占据了大河南端,黄河北上河套罅角之所在,部落水草丰美,人民生计无忧。右贤王自以为这些都是他所该得,故对上天恩赐的绝好草场,毫无一丝感恩,只晓得飞扬跋扈,在众王公面前不可一世,但对自家部落,他却不管不问,任凭部民四出畜牧,甚或部民与周遭部落起了争执、强夺了他部财物牛羊,右贤王必一力袒护自家部落,以此,周遭部落对其颇是怨望;只是忌惮他位高权重,不敢强争,无奈忍气吞声罢了。右贤王部落人们富足,生计安康,而右贤王育民则不管不问,索性放任他们自便,长久以来兵不出操,将无战心,军无纪律,征战之人横行霸道,无管无束,军纪涣散得便如一盘散沙般。

    少府郎将许嘉带着五万精兵,衔枚疾行,不过三日三夜,飞骑已抵右贤王部前。右贤王因赶着到单于庭去赴虚闾权渠单于的大会,早已不在属地,他临行之时,又带走了部落最精锐的马军,故此,如今的右贤王部落,形同空营一座,不必说汉朝大军来袭,便是一个中等部落,摆开阵势大摇大摆地前来挑战,右贤王部落也决然不堪一击。故郑吉传命,先行飞夺右贤王部落,夺下其部,可得右贤王大批资财,充盈军饷,而后徐徐而进,逐次吞灭南方各部。少府郎将许嘉一声令下,皇皇大军便山呼海啸般疯狂飞驰而来。

    此刻晨曦初上,天方微明,紫红闪金的光缎铺满东方的云幕,轻轻抚弄着翠生生的草海。右贤王部落内一片鼾声,不见半个兵影。东方的彩霞照着鲜绿的草原,团团云帐星罗棋布,在部落间冉冉飘荡着白丝丝的冷雾。少府郎将许嘉令旗一挥,霎时间,五万精兵如出鞘利剑,一声呐喊,刀剑交映,溃潮般一鼓杀入右贤王部落;部落中人正在酣睡,被猝然从天杀到的汉军打得蒙头转向,措手不及,睡梦中慌乱而起,未及穿上衣裳,那汉军快马便闪电飞星般疾驰而过,雪亮钢刀带着殷红血雨,滚滚人头漫天飞舞,这一战,少府郎将许嘉引着合部人马,舍死砍杀,只一战,便砍下了两万余颗匈奴首级,汉朝军士从早到晚,不分晴明舍死疯砍,男女老幼尸骸如山,将整个部落都化做了一片焦土,全部人民斩杀殆尽。及至夜晚收军之时,匈奴一个部落,只有区区十五人逃出升天。这一战,汉朝大军初来大胜,斩得部落四散飞奔,众军各提着一串串首级,人人面上喜气盈盈,一战振奋了汉军士气。

    茫茫无垠的大草原,碧波湛湛,翠云如新,连天匝地无穷无际;初夏响晴响晴的赤日灼射下来,放肆地烤炙着干涸的土地;出了雁门关二百余里,土地陡然平坦旷阔起来,无边无际的干涸沙洲连天匝地,一眼望不到头;干黄干黄的沙土被阳光灼烧得热腾腾吐着浊气;西北的朔风怒惨惨卷地袭来,夹着漫地干涸的沙尘,在近地处模模糊糊扬起一带浑然的黄雾。汉朝大军清一色铁骑钢刀,窄衣短袖,跨刀执戈,茫茫飞奔在一望无垠的浩荡沙塞间,战马的蹄声隆隆巨响,摇撼着贫瘠的大地,血色的战袍在狂风猎猎怒号中,翻卷鼓荡,如连天波云,飞驰北向。这北地天气异常,正午赤日当头,如火锋锥背,烈焰焦炙,难以熬继;至夜,则沙洲奇寒,狂风怒号,飞沙走石,冰雪流沥,难以自持,昼夜之温差不可计算。然汉师虽苦,信志如钢,热情满满,一鼓作气飞奔前驱,他们发誓:此番要直捣龙城,扫荡胡寇,血灌北疆,便是沙场死节,决不退缩也!


    约莫才过了十日左右,郑吉统帅的中军大队,便山呼海啸般一鼓占据了大河南岸,河套平原的大片草场。汉军兵发神速,不及匈奴准备,早已轰轰烈烈疯狂卷到,郑吉举令飞传各部:以自家帅旗为准,不论东西何军何部,北向突击进军之势,必与其中军同步同行,不能有分毫拖沓。与郑吉中军同线的部队,敢有晚于中军一日而抵行在报到者,斩首;早于郑吉中军出发之军,必于中军抵达三日前抵达指定所在;而若晚于郑吉中军出发之军,不论道路长短远近,亦务必最迟在中军抵达三日后,帅师抵达指定所在,如有违抗军令者,皆斩!此令一出,汉军士气更是饱满壮烈,一路奋勇前进,狂杀暴砍,舍死杀胡,所过之地血雨飞溅尸横遍野,汉朝大军疯狂挺进,舍死屠杀,势如破竹,轰轰然大军惊天动地,一路如飞往单于庭聚会而来。

    此刻,漠北的匈奴单于庭里,早已是惊惶失措、混乱不堪,郑吉大军狂风暴雨般彻地飞进,竟比匈奴人预料的提早了半月有余,骤然压临他们的头顶。南方许多小部落未及接战,早被无边无际的土黄色汉朝军浪裹胁着,山呼海啸亡命奔逃。此番汉军倾五十万,正面三十万大军,俱是轻装简从,一色的飞骑,来往如电团转灵活,只十日间,汉军兵度七百余里,疾风骤雨般汹涌杀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烟尘蔽日,部落倾覆尸如山积。匈奴军民号啕着哭喊着狼奔豕突,飞一般茫茫涌奔单于庭。汉军在后,不舍昼夜紧紧追杀,前锋已直抵单于庭下。

    单于庭的诸贵人霎时乱了,有些裹胁着金珠宝贝,上马便逃;有些则聚在单于大帐,请求立时合族北迁,以免与汉军正面迎击;单于庭流言飞语满天,大匈奴天要塌了的说法更是满地皆闻。虚闾权渠单于被连天军报激得焦头烂额。更有许多主战之人,尤其以右贤王为首,大声嚷嚷着立时出击,迎头与汉军决一死战。然虚闾权渠单于心头明白:此时与汉军硬碰硬大决,非但无丝毫胜算,自家部曲难活命者当几何?然汉军直抵阵前,眼见守成无望,若不奋力出击,死期至也!虚闾权渠单于急急传令:合部贵人齐集大帐,立决大计!不等单于报使发到,但见南面几个藩王、单于庭中大将们,早已乱纷纷一齐拥来,吵嚷着:“祸事来了!”“祸事来了!”便争着抢着来见单于。


    连日以来,虚闾权渠单于与郝宿王刑未央紧紧守在单于大帐,目不交睫,没日没夜的忙碌着。当风闻汉军举大兵北来之时,刑未央便登时打个寒颤,一拍大腿叹一声:“果不出所料!果不出所料!我匈奴危殆矣!”便飞马来见单于。虚闾权渠单于此刻早已接得军报,当他风闻汉朝大举来袭的一刻,便飞速传出了几道紧迫军令:一者、先将单于庭大军,并单于麾下直统人马,通通交付与郝宿王刑未央掌管,大军俱束于单于庭南,安营扎寨,稳固防守,若无单于钦令与郝宿王刑未央之命,大军不可轻动。二者、着调各部精锐,齐会单于庭,商议退敌之策,军令到时,不可半分迁延。三者、单于速派出身旁各亲信,严密监防各部动向,详细侦探汉朝奸细事,对往来匈奴汉商汉客,一律严查谨防,必要时格杀勿论。四者、禁流言,堵妄语,胆敢有飞传祸乱之语者,闻者立杀,决不姑息!一面飞出饬令、单于使人速唤刑未央速来大帐,并饬令各部首领,务必五日内飞马赶抵单于庭,计商应敌之策。

    刚好令饬才出,刑未央即飞步赶到单于大帐,未及坐定喘息,虚闾权渠单于便急迎上道:“郝宿王,果不其然,你料中矣!”郝宿王刑未央猛一顿足,恨恨一声:“单于,臣何其冀望此事徒为臣之妄断也!”未及多言,虚闾权渠单于便一摆手道:“此话不必再论。卿且言,如今该当怎生应敌?”刑未央想也不想,立时一句:“退!”虚闾权渠单于闻言一惊,睁了两眼,愣怔怔觑着刑未央惊问:“如何,要退?”刑未央轻轻点首道:“单于,此祸,只可退,不可迎战;退兵乃当务之急,只有退了,方保我合部无虞!”虚闾权渠单于暗吃一惊,面沉似水,沉吟了半晌,在帐幕里来回逡巡,犹豫不决。刑未央见状心下一紧,如影随形跟着虚闾权渠单于,见虚闾权渠单于低头沉吟良久,不发一语,刑未央心下惴惴,几欲开言却未敢说。忽然虚闾权渠单于一抬首,瞥见刑未央低着头,紧紧跟定自家,几番欲言又止,便开言问声:“你仿佛心中有言欲吐。”刑未央闻言一惊,慌忙仰首,张口欲说,犹豫片刻,又急忙摇了摇首道:“单于心下有数,臣不必多言!”说着垂下头小心翼翼退回。

    虚闾权渠单于见刑未央忽然后退,登时吃了一惊,自顾忖度着他适才的进言:但想到此番汉军势大,正面冲突,匈奴难有成算;只是倘若自家不战便退,匈奴颜仪丧尽,士气尽衰,日后恐难以补足,国之民心必然涣散。心中反复徘徊良久,终是难于委决;忽然一抬首间,见刑未央探首抓胸,一副欲言又止,心中徘徊犹豫的模样,虚闾权渠单于暗暗蹙眉,抬手一指刑未央道:“不必顾及,且说汝议?”刑未央立时接口道:“刻下燃眉之急,大决之危,单于必须尽速统一各部号令,传各部首领速来大帐商议。而后单于颁出强令,全国上下一体备战!不论哪部哪军,全数由单于你一人统引。单于把全国军权收入手内,一体调度!如此,方能只横国内,统定四方,以此之师迎击,或可保合部一线生机!”虚闾权渠单于略一沉吟,一拍大腿,喝声:“应你!”当即传令:各部贵人齐速抵单于庭,商决战事。而后,虚闾权渠单于便连续派下无数的亲信,分头飞奔各部,接手掌管各部落的军事。虚闾权渠单于独与刑未央计议,如何撤离,如何谋划各部退出的线路,仔仔细细,详加斟酌。

    各部贵人一接到单于饬令,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便朝单于庭赶来。单于大帐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约莫上百的贵人们,面沉似水,直拥在这一座狭小窒闷的帐篷里;几案上排着牛羊肉食与乳酪、酒、茶汤之类,可惜此刻会聚的诸贵人,一个个面色铁青,哪有闲情再管吃喝。那右贤王两眼暴突,恨恨大张着,牙关紧咬,一语不发。虚闾权渠单于望着众臣,高声开言道:“列公,今当怎生是好?大汉朝军马倾巢而动,来伐我匈奴。我今南部已丢弃如筚缕,军民死伤无计也!”忽然右贤王一把丢出酒碗,恨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便有何计!”众贵人闻言一惊,刷地回头齐看着他;但见右贤王面红如血,张着两只牛眼,冷森森怒喝道:“我等皆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却怕甚汉人南蛮来欺!他来找我晦气,分明自寻死路!我今当一体同心,会战汉朝,势与他决一死战,便杀他个人仰马翻!”这话颇长匈奴人志气,被几个好战贵族听了,大顺其心,振臂纷纷叫好,大嚷道:“正是这话,我等如今正该与汉朝决一死战,杀得那些混帐南蛮子尸如山积,死难旋踵,一战而破其锐气!”虚闾权渠单于咬牙切齿,冷冷望着众将,他暗恨右贤王,想到:若非这夯货无端惹事,轻举妄动,冒犯汉朝,哪里招来汉朝如此泼天大报复!如今却好,汉朝倾国而来,大军直压门前,我当如何应对?众人你我相望,一时帐中静荡荡无语。

    大众正自茫然无措,忽见右手下倏地立起一人,对着虚闾权渠单于拱手道:“单于,依臣所见,不如早早撤退,暂避汉人锋芒,以我合部暂退漠北,保民安居,不与汉人纠缠,先固我力量,而后方图大计。”虚闾权渠单于睥睨视之,是左谷蠡王,名唤温敦,此人势力向在关外极东之地,距汉朝渔阳甚近,土地贫瘠,边荒遥远,然却少受汉朝欺侮,故部族较安。左谷蠡王虽也鄙视汉朝,不愿与汉朝通好;然他头脑甚明,自知匈奴百年大衰,势力羸弱,又经汉朝累世攻伐,四方干戈,天地不仁,民生暴死七八,生计如熬,此时断不能与汉朝力战,故退避三舍,存蓄力量,而后徐图之,是如今匈奴最好之法,故他倡议北遁,保留大部人马,而后慢慢恢复,因起言道:“单于,轻起战衅十分容易,倘若欲终结则难也。臣观如今之匈奴,累矣!臣以为,今我国力,非但远比不得先祖冒顿单于之时,且自顾难暇,危在眉下;当年冒顿单于之时,我匈奴强悍剽勇,辖地万顷,控弦搏杀之士三、四十万众,横行瀚海而无所惧,因此能东灭东胡,西破月氏,南困汉塞,北荡丁零,扩地百万而盛;如今却不同,自先世伊稚邪单于大败于汉朝,匈奴势力大衰,从此,匈奴受制于汉朝力下,疲敝不可争。此刻,我部族于草原,早已离心离德,四面楚歌矣。且夫自百年前,南朝大汉不断侵扰我生地,掳掠物品人口,争夺我牲畜,驱我匈奴连逃千里,度漠而遁,陷于沙塞苦寒。此时我部生计无所依恃,部民无所求生,人口牲畜凋零十之七八,今我纵举族而计,民不过百万,士不及五十万,是穷困孤乏之危怠也。臣闻之,凡为一国者,同心为上,财帛次之,身力更之,而后许战。我匈奴先世强悍,征伐四邻,杀伐八荒,天下无所抑也;于是我匈奴横行域外,吞土占地,屠灭国邦,纵横于西陲,威慑于东疆,马踏南郭,剑指北苍,咸与四方结下永世不化的巨仇,于是,四方之主恨之切切,不可遏其杀志;八荒之民号之嘘嘘,难夺狼心。然则今日,我国内大灾频仍,赤地千里;民无所依,人心浮动,一国之民不可同心,四方之邻心向为仇,放眼环顾,则我遍地仇雠,天下侧目,竟束手无以为盟者,何能拒强汉而自存焉?”虚闾权渠单于对左谷蠡王之言不甚了然,用眼皮使劲眨了几眨,暗教他将话放明,不可这般蒙头坠尾,语焉不详,以使人多起疑惑,各自离心。左谷蠡王点头道:“臣所以进言者,非虑外敌,而忧内患焉。如今匈奴危至,汉朝倾国面北而伐,以我国力,退之,怠矣;而不退,我国必举倾国而战,如何?”虚闾权渠单于点首然道:“汉朝举五十万强师卷地而来,杀声隆隆,血光倾天。我无必胜之算,势当全师而抗,不然必灭。”左谷蠡王道:“正是!我若全师而击汉人,则东北、西北,凡先零、丁零、东胡、月氏、乌孙、康居诸部,皆仇怨于我,我将何以盗防?”这话一语戳中了单于的软骨,犹如在平地上爆个炸雷:是也,如何往常不曾思量,匈奴之敌,非独一强汉也,野心勃勃之人,四境皆然;昔匈奴强悍,伐灭群蛮,百酋敬首,献马以降,然势知其非一心也,迫于匈奴积威之所致尔。今匈奴势弱,孤小之国见有时机,奈何不趁势而起,宰割山河、欺凌部落,则此时,匈奴当四面楚歌,危之,殆也!虚闾权渠单于原本也是个英雄好汉的心性,自以为我马上步下,纵横寰宇,万马军中罕有匹敌;今汉朝不顾死活,竟敢放胆欺侮到我头上,如不好生当头打他一顿,岂非真小觑了自家?原本也要领兵正面与汉朝一战,不料突然左谷蠡王丢出这般棘手的难题,当真让他万万也料不到,当下便木了,是也,如何办?怎生是好?单于心头一缩,东面望望,西边瞧瞧,急急地寻众臣商议,看如今怎生是好。然其实此刻诸贵人奈何有一人得计?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口无一言,一脸的茫然,当真无可奈何也!


    以虚闾权渠单于的心思,匈奴乃马上征战的强悍部族,历朝历代,征杀追逐,劈砍伐殁,战事素为常例;所有匈奴掌纲之单于,无不自成人便上马征战,杀敌立功,征杀战斗乃是各匈奴男儿之常俗便利,生计亦当全由此而得。历代单于,无不以战功马力度其功劳,而匈奴得以青史留名者,皆赖其能征惯战、强悍勇武也。虚闾权渠单于早年也是个武艺强悍,杀人如麻的好汉,从父兄征讨西域,曾三日三夜不眠不息,大败西域车师国,收为己用;因此,虚闾权渠单于素无惧战之心,从来都以为自家战事上是把好手,以匈奴凭军功、仗征战的禀性,虚闾权渠单于奈何不也是日夜思量能好好打他一通,好好搏一个军功,方显他匈奴单于不世的能耐!然虚闾权渠单于并非浑人,不是右贤王那般只晓得叫嚣强横,而无通盘谋划的夯货。他也晓得如今匈奴国势衰微,无力相敌;如今汉朝大兵南来,虎视眈眈,其势力远超匈奴倍甚,单以如今匈奴疲敝之国力,焉能与汉朝争一日之短长?刑未央所言不谬,国贫士弱,军无斗志;此刻,匈奴果已内忧外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倘若以力酣战,匈奴不克汉,则必遁走,然汉朝收服、连结西域,早已断了匈奴后撤的归路,匈奴无所逃避,只能硬顶着头与汉一敌也。以虚闾权渠单于之心,明知此刻匈奴大灾,绝无力与汉朝较量,可惜别无选择,倘若他此时帅部北退,故可全其一族,损伤也少,然单于不战而退,丧师辱国、威信扫地,此后,自家还凭甚么再占这匈奴之主,以何威慑匈奴万黎?故今战也是战,不战,亦须迎敌,为固其威信,安其王座,虚闾权渠单于此战,是必要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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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2-9-6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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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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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1 17:3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看推理啊!!!{:soso_e113:}还是支持楼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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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9-1-15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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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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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1 18:45:47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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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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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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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1 19: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平时鲜少接触这类小说,不知如何品评,最近看的一本还是钱雁秋的《神探狄仁杰》系列,类似于仿古典断案小说。不过行文间可以看出卤煮平时录书校对,博览群书所积数载之功,笔力恣肆,几无雕琢痕迹,望再接再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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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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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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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9-1 21:5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晴天的杰迷 发表于 2015-9-1 19:19
    平时鲜少接触这类小说,不知如何品评,最近看的一本还是钱雁秋的《神探狄仁杰》系列,类似于仿古典断案小说 ...

    谢谢!主要我对自己的写作实在不自信,所以总感觉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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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9-1-20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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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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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2 00: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象很短,能否做成TXT格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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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9-4-2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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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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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2 10:3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不错啊。
    传统武侠里近年有些风评的大陆作家不就小椴、凤歌等等几位,还有那个大坑《英雄志》……

    建议楼主写个全本,去杂志社投稿。

    放在网络上面,网络流行白话爽文,这种题材和文风好在网络上面没人点击的。

    像《花千骨》那种小学生风格才会风靡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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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9-4-2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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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2 10: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遣词造句和人物描写可以的,就是整体构架和新颖程度呢?

    传统武侠,金庸、古龙、梁羽生……他们已经大成了,近代写得好的很少了。

    推理武侠可以尝试一下,市场上还卖得动。

    当然,如果楼主自作消遣,那就发在网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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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9-4-2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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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9-2 10:4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还是建议楼主写个完整的故事,打磨一下,然后去杂志社投稿,听听编辑们的意见,吾等,只是看客。

    题外话,现在一些所谓流行书籍,好多都是作者自己投资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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