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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 《紫手印之谜》(福尔摩斯探案)作者:【英】丹尼斯·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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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1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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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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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3 16:55: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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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忙了一天之后,在波特曼广场下了马车,步行到贝克街我的朋友的住处。
      他没在家,房东太太说他会回来饮下午茶,我就坐下等他。那天下午我并非是惟一来访的客人,因为我发现桌上留有一张名片,上面印有“修道院丁字街37号A座肯迪茶叶进口公司马克·普林格经理”的金色字样,背面还印着“本店只仰赖产品的优良来推销”,下面用铅笔附加了一句话:“有急事相求,改日再来拜访。马·普。”
      没多会儿福尔摩斯就回来了,一见到我十分高兴:“见到你真高兴,老伙计!真格的,今天这一整天,我这个咨询室快成了四海之家了。因为今天来访的人已有一位下议员,一位领航员,一位挖煤工人,一位神学家,现在又有你一位医生来到!”
      “还另有一位呐。”我说,指着窗前桌上那张名片。
      “哦,是一位茶商!我看出他在这里抽了支雪茄,倒了杯什么喝的,可他为什么只倒了杯苏打水?真叫人纳闷儿!”
      “他肯定是个过得挺舒适的城里人吧。”我笑着猜测道,“他没能等你回来就走了,看来,还可能是个急性子、妄自尊大的家伙!”
      “这种人倒是有的。”福尔摩斯格格笑着说,“可我却认为普林格先生不是那类人。你把手指在这杯苏打水里浸一下,华生,准能尝出奎宁的苦味儿。一个人服用这种药,名片上又是锡兰肯迪这个地名,你作为医生,会联想到什么呢?”
      “那人患了疟疾!”
      “对,你一定同意伦敦兰姆斯门西边地区不大可能有人会患疟疾。普林格先生分明在锡兰住过一个时期,染上了这种难治的顽症。不过,今天他来找我,是为了他的病症呢,还是另有什么别的急事,我们还闹不清楚。”
      几分钟过后,那个进入我们起居室的人——一个高个子英俊男子,让一种慢性病折磨得憔悴不堪。那张脸显出跟他年龄不相称的皱纹,两颊凹陷,面色发黄,头发有点灰白了。可握手时我觉得他还是蛮有劲儿,那双蓝眼睛也炯炯有神,表明那种病至少还没打垮他的精神。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福尔摩斯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发现你一直在服用奎宁,那种药会对胃有强烈的反应。”
      普林格摇摇头:“倒不完全是因为恶心!”他答道,“我最近体会到人世间还有一件事比疾病给人的打击还要厉害得多。我前来是想得到您的指教。”
      “你最好由我来作出判断。”福尔摩斯说,“请说说吧。”
      “迄今为止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锡兰。我最初先跟魏道森种植园合种茶叶,后来我就自己经营,找了两个伙伴一起种植。
      “就在我很成功而得意的时 候——比我先前想像得还要富 有——却不幸得了这种倒霉的疟疾,有好几个星期性命危在旦夕,医生便劝我马上离开那里,好彻底治愈。我万般无奈,只好回到英国,把种植园交托给别人。
      “几个月前我都觉得彻底康复了,便设法成立一家销售自己茶叶的公司——这是我渴望已久的事 业——经营得还算成功。这期间我又遇到了莱蒂佳·韦德厄姆小姐,跟她结了婚,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我们俩在格罗斯特结了婚,婚礼相当简朴,因为她跟我一样没有什么亲人,父母都已去世,又没有兄弟姐妹。我们在泰晤士河畔买下一幢名叫南苑的住宅。”
      我们的来客停住说话,掏出一块手绢儿擦掉眉毛上渗出的汗珠。
      片刻后,他用低沉得多的嗓音接着说:“可我最近再次受到了打击。我认为疟疾是无形而阴险的,而眼下出现的卑劣事件却更加邪恶了!华生大夫,劳驾给我倒杯水喝吧。
      “大约七个星期前,我毫无预感地又发起烧来,这可是突如其来的,因为我几乎有一年光景没犯病了。
      “刚刚过了中午,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浑身出汗,时而苏醒,时而昏迷。温暖的微风时不时从拂动的窗帘那里吹进来,我忽然听到窗下花园里有轻微的说话声。其中一人是我太太,对话人是谁我却闹不清。
      “‘他怎么样了?’一个声音问道。
      “‘不好,非常不好。’另一个声音答道,‘医生对他都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这种折磨我们还得忍受多久啊?’头一个人说。
      “‘我想,最多几个星期我们的烦恼就可以结束啦。’
      “‘那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怎样祈祷,巴望一切赶快结束,到那天你和我又可重享幸福啦。’
      “我闹不清是我又昏睡过去呢,还是那两人交谈就此结束,反正我没再听到什么。那天夜里,我由于发高烧而睡得很不安稳,突然窗外一声响把我惊醒了。室内漆黑一片,我独自一人,因为我太太在我生病期间睡在另一间屋里。我便下床,爬到窗口那儿拉开窗帘。一开始花园里黑乎乎的,我渐渐辨清树丛轮廓,蓦地发现有个人影儿从树丛里走出来,悄悄穿过草坪,进入一个石棚屋旁边的黑暗里。”
      “慢着。”福尔摩斯打断他的话,“那个活动的人影有多高?”
      “看上去比人矮一点,这当然可能是那人在哈着腰走道儿。那肯定不是一头动物,您如果指的是这个意思。”
      “你有没有把你头天中午偷听到的谈话告诉尊夫人?”福尔摩斯问道。
      “没有,您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根本没把那事放在心里,那天早晨我只想出门到河畔去呆一会儿,愉快地观赏河面上阳光照耀的碧波涟漪。
      “那条去河畔的小径在花园右边,离最近的篱笆约有二三十码远,路旁有一排矮石棚和库房,都破旧不堪了。我正好经过头天晚上见到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见到石棚粉刷过的白墙上有个手印儿,那是故意印上去的,因为印得相当清楚,并非是胡抹的,颜色是发亮的紫色。那个手印儿,一开始我还当是幅画儿呢,可我走近一看,真是个完整的手印儿,指纹和关节都清清楚楚。接着,我发现了十分奇怪而可怕的现象,大拇指印儿在一边,手掌上方不是四个而是五个手指头!”
      “是左手还是右手?”福尔摩斯问道。
      “右手。”
      “离地面有多高?”
      “这我说不大准,大概离地五英尺左右吧。”
      “很好。”福尔摩斯说,又装好一斗烟,“谢谢你让我关注这事,我会尽力协助你识破真相。请接着说吧。”
      “午饭时,我向我太太进述了墙上那个紫手印儿的事。‘你看,昨天夜里有人偷偷摸摸来过咱们的花园!’
      “‘也许吧。’她说,‘可我闹不明白那人干吗要干那种蠢事呢?’
      “‘反正那面墙给弄脏了,我又得找人重新粉刷。’这当儿我忽然转到另一个念头,又说道,‘顺便问一下,昨天中午我听见你在花园里跟什么人讲话,是不是?’
      “‘没有吧。’她停顿片刻才答道,除非是跟邮差说过几句话。不,让我想想,你可能说对了,亲爱的,是有位可爱的夫人为捐款那类事来过。她中了暑,感到很累,我就给她倒了杯柠檬水,我们俩交谈了十来分钟。你听到的大概就是这事儿。’‘没准儿是吧。’我说,没再提起我听到的谈话内容。
      “几天后,我康复得蛮快。随后大约是在5月27日或28日,我去北方出差四天之后回到家里,见到我太太心情很好。
      “‘马克,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做主张雇用了一名园丁,希望你不会介意’。她说。
      “‘当然不会。’我答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过去一直靠邻近村子里一个老头儿时断时续地干些活儿,可他对那么大的花园实在力不从心,尽管花园挺美,五彩缤纷,可是有些地方却显得疏于管理了。我问道,‘他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太太说,‘那人是汉普郡人,姓杜布森。他在《园艺杂志》上登了一则求职广告,我认为可以雇用他。他的资历证明很齐全,工作成绩优良,我相信他会把花园整理得很好。他的妻子看上去也是个很好的人,可以帮助玛丽打扫房间。我认为他们可以住在河畔那座旧房子里,我已经安排斯泰恩斯建筑商,明天来把那里收拾一下,然后让他们住进去。’
      “‘你受累了!’我说。‘这我都完全同意,那里又有人住进去也好。上星期我还在想那里空着没人住,怪可惜的。’
      “他俩给我的印象是一对蛮不错的夫妻,尽管我认为从外表举止上来看有点不大相称。那个男人叫约翰·杜布森,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头发漆黑,沉默寡言得近乎无礼,给人一种受尽苦难的印象。他的妻子却娇小秀气,两颊红润,头发浅黄,倒是我所见到过的一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反正也不是因为他俩的外表或谈吐才雇用他们,我因此并不太注意他俩,该干的活计都由我太太给他们安排。
      “几天过后,我发现那座小屋的白墙上正当中又有个手印儿。这跟我在四个星期前在石棚墙上看见的那个手印儿一模一样。是右手手印儿,颜色鲜紫,也有那个多出来的古怪而可怕的手指头。”
      “这事发生在哪天?”福尔摩斯问道。
      普林格从兜儿里掏出一个日记本,默默翻阅:“我想是在6月3日。大约在三个星期前。”
      福尔摩斯在一张小纸片上记下几个字。来客继续说下去。
      “‘在我看来,杜布森并不像个园丁。’有一天晚上我问我太太,‘他给你的简历证明书在哪儿?’
      “‘马克,我恐怕把它弄丢了。’她用抱歉的语调对我说。‘我认为你对他不太公平,杜布森毕竟最近刚开始干活儿。何况,眼下这个季节花园里要干的活儿实在太多了。’
      “我从我太太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她觉得我是在怀疑她先前的看法,便耸耸肩,不再提那个话题。后来我回想起那次谈话,觉得她说那份简历丢了,实在说得太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几乎像是她一直在等我问她这件事似的。
      “这事过后一两天,我下午回到家里,径直走进花园,想晒会儿太阳,看完我在车上没看完的报。片刻后,我好像听到附近有说话声。我坐的那个地方有两排榆树和杜鹃花丛形成的一个天然通道,只见通道尽端那边有两个人,是我太太和那名园丁。他俩紧紧挨着慢慢走过来,显然在交谈。我正要跟他们打招呼喊一声——他俩分明没有看见我——却惊讶地发现他俩拥抱起来了,他搂着她的肩膀,她用胳臂抱着他的腰,我止住了那声喊叫。就在那当儿,我太太抬起头来,视线与我的目光相遇,不由得张开大嘴,耷拉下两臂。我们俩默默对望了几秒钟。
      “‘怎么了?’我喊道,却闹不明白自己干吗要那样喊。我太太一脸内疚的神情真叫我不忍目睹。说实话,我这时出现明明打搅了他俩的约会,可我喊出的那一声倒叫我太太摆脱了无地自容的境地。我不明白一个人干吗要帮助另一个人撒谎,我太太借此连忙答道:‘哦,杜布森扭伤了脚踝,我正搀扶他回家呐!’
      “我扔下报纸,忙向他们那边跑去。依我看,杜布森的脚踝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我啥也没说,帮着送他回家,交给他的妻子。莱蒂佳径自回家去了,我后来再见到她,她没再提此事。我也决定不再首先提起,便把那事搁下不谈,尽管那天晚上我发现她有两次怪怪地望着我,仿佛在琢磨我在想什么呢。那次事件以后,我再也没见到他俩那么亲热地呆在一起过,可我不在家的时候,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天下午我从城里回家特别早,听见花园里有女人的谈笑声,便朝那个方向走去。我走近玫瑰花丛对面的小凉亭,听清那是我太太和杜布森太太的说话声。
      “‘哈!’我招呼道,‘你们俩谈得真欢啊!’可我即使这样说,还是发现她俩的笑容顿时消失。
      “‘是啊,亲爱的,我们在讨论花园的事呐。’我太太答道,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是吗?那你们谈了什么叫你们俩这样开心?’
      “我太太答了两句,却一点也不叫人可笑,而实际上我也没太认真听,我的出现明明给她俩的欢欣浇了盆凉水。
      “我如果对园丁的妻子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却对园丁本人心怀不满。我就回屋把我的决定通知我太太。
      “‘不必多说了。’我严厉地说,‘杜布森夫妇得滚蛋!你用不着显得惊讶,莱蒂佳,杜布森自从来到这里,几乎一天活儿也没干过。我敢说没人会像我这样容忍他如此之久。除此之外,他对园艺可以说一窍不通。那个家伙纯粹是个笨蛋!就在昨天,他把我种的美国石竹都当野草给拔掉了!’
      “‘他一直有病。’我太太说,‘有点中暑了。他会改好的,马克,你慢慢会看到的。’
      “‘他确实满脸一副病容。我一看见他就感到难受,可咱们家并不是慈善机构,莱蒂佳,我也不愿意把一个无处可去的人撵走,可是没办法,他非走不可!’
      “我当时以为事情就此解决,可我太太一个劲儿央求,最后还是叫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我明白自己是个傻瓜,可我又没法抵御她那种乞求的神情。事情就这样悬着,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不是说得让您厌烦了?”
      “一点也没有。”我的朋友无精打采地说,把烟灰磕在壁炉上,“可我闹不明白这事叫我怎样帮助你,普林格先生。我有个一成不变的守则,就是不介入家务事,因为那样做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福尔摩斯先生,在您作出决定之前,至少听完我说的事嘛。上星期天,这些问题搅得我情绪低落极了,我意识到又要发高烧啦,简直没法入睡。凌晨一点钟左右,我下床穿好衣服,轻轻溜进花园,心想呼吸点新鲜空气也许能镇定我的神经。那天夜里云层很低,又黑又闷热,我踏上那条去河畔的小径,一颗大雨点落在我面颊上,我又朝前走了三十码,忽然天降大雨。我急忙奔向一棵紫杉下去避雨,我知道那棵树就在前面,尽管当时漆黑一片,我还是跑到了那里站住。当时只见一道闪电,听到震耳欲聋的雷声。整个花园让可怕的闪电照亮,我惊吓得毛发直立,忽然看见那条小径上有一个人离我不到三十英尺远,正在注视着我。”
      “是个男人还是女人?”福尔摩斯追问道。
      “像是个男人,可我只能在一瞬间判断这事,因为闪电一过,黑暗又像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两眼。我急忙转身准备自卫,可是要对付什么人,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我愣在那里好几分钟,除了冰凉的雨点打在我身上之外,并没遇到什么袭击。随后天空又出现闪电,花园再次沐浴在可怕的白光里,可我却没看到小径上有人影儿了。我刚才看见的那个人,不管他是谁,反正走掉了。雨尽管依然下得很大,我还是拼命奔回楼房。我惊讶地发现楼门敞着呐,雨水溅了进去,门廊里积了一大摊水。我敢肯定我方才出去时把门关紧了,不过,门也可能是让暴风雨冲开了——另外门扣也确实不太牢靠——可我不打算再遭遇风险,就把手枪装上子弹,在每间屋里彻底搜查一遍,却没发现什么人闯进来。
      “您想必理解这次散步没给我带来一点好处,我把手枪搁在床头柜上,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晨我走进花园,各处搜寻那个闯入者的踪迹,也什么都没发现。我还担心会再看到一个紫手印,那倒是幸免了。早餐时,我太太说要我陪她进城去一趟,因为自由商厦有一批东方衣料大减价销售,她想去看看,可我身体实在不适,不想走动,她就一个人去了。我便回到卧室足睡了大半天。我至少可以在睡眠中逃避烦恼,可那只是假相,因为我一醒过来更加烦恼,问题实在令人费解。
      “几年前,我从那桩克莱盖特失踪案的报道中得知您的大名,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只有您有能耐会使我的神志恢复正常。您的名望给我带来一线希望,可我还是犹豫不决,是否应该向您咨询求教,因为这事太隐晦,太微妙,纯属个人的——”
      “可你还是来了。”
      “是啊,因为今天早晨邮差送来了这个!”
      来客从上衣兜儿里掏出长长的紫信封,从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纸,交给福尔摩斯。他接过来,把它放在膝头打开来看看。我一见到那张纸上只有一个紫手印儿,不禁大吃一惊。
      “华生,请把放大镜拿给我。”我的朋友说,满脸兴趣盎然的样儿。“是人的手印儿。”他观察片刻后说,“一只粗手,手指头短而粗,显然是干体力活儿的。瞧!二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呐,这跟以前见到的手印儿一样吗?”
      “看来是一样的。”
      “有件事我倒可以立刻叫你放心,普林格先生。”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手印儿甭管是谁的,都不比你我多一个手指头,那第六个手指头其实是伪造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
      “从解剖分析的角度来看满不是那么回事。你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前三个和最后一个手指是同时从一个手掌印上去的,第四个则不是,而是从邻近两个手指之间印上的。看出来了吗,华生?那里没有手掌印迹,明明是先把小拇指撑开些留出空当,把第三个手指印上两次。”
      “对,真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的来客喊道,“我现在看清楚了,可他干吗要这样干呢?”
      “哦,这可是另一个问题了。容我再看看装这个怪信息的信封。嗯,是个一般的信封。昨天下午在西区投邮的。老天!用的是多么糟糕的笔尖啊!地址无疑是在邮局里写的,要么就是在一家旅馆问询处写的。另外,瞧,你的姓给拼写错了!地址倒是写对了吧?”
      普林格点点头。福尔摩斯把那个信封递给我,我看到来客的姓给写成了“普林吉”。
      “这个小小的细节倒挺有意思!”福尔摩斯自言自语地悄声说。他用两只手托着腮,默默思忖了好几分钟。
      “寄这封信的人认识你,可是又想掩盖这一点。”
      “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更莫名其妙了!”普林格道。
      “我同意你这种看法,可我们得记住这个可能性。目前这个案子很复杂,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多么细微的线索都该抓住。告诉我,你去过巴尔干半岛的国家吗?”
      “压根儿没去过!”普林格有点惊讶地答道,“我甚至没挨近过那些国家,除非坐船经过一次苏伊士运河也算的话。”
      “尊夫人呢?”
      “据我所知,她自从离开锡兰回国后,只离开过英国两次,都是去拜访巴黎郊区一个远房表亲,住在他家里。”
      “没关系。”福尔摩斯摇摇头说,“不管怎样,你有没有什么仇人啊?”
      “好像没有。当年我在锡兰,法庭有一次判处一名罪犯绞刑时,倒是请我出庭作过证。随后由于那个犯人的家属挑拨,当地人有段时间对那判决十分不满。不过,那也不是主要针对我,因为我跟那件案子没有什么关联。反正那个乱子很快平息了,因为那个家伙确实犯下了骇人听闻的谋杀案,连他自己的家人后来也不得不承认。”
      “我记得你说你是在格罗斯特结的婚,是不是尊夫人当时住在那边?”
      “也不完全是,可是她说她的家人过去倒是一向住在那个城市,她的外公曾经当过格罗斯特天主教教堂的神父。”
      “好极了。”福尔摩斯说,朝椅背上一靠,两手的手指尖相互叩击着,“普林格先生,你提出的这桩案子实在不大寻常,有些细节我还不太清楚。你如果把这封信留下来,我会再好好研究研究,到时候会把我的看法告诉你。”
      “那您有希望破这个谜啦?”普林格先生殷切地问道,脸上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真让人感动,尤其是这出现在一个挺体面的人脸上更加叫人难过。
      “今天晚上我要采取的惟一措施,亲爱的先生,就是坐在你现在坐的那把椅子上,它比我眼下坐的这把椅子更适宜我做长时间的思考。”
      “就只这样吗?”普林格先生失望地说,“不再做些什么别的事吗?”
      “还会消耗大量浓烈的烟丝。四五斗烟的工夫也许就能把问题解决。眼下作出不成熟的结论那不大明智。”
      普林格朝我瞥一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这封信你给尊夫人看过了吗?”福尔摩斯看到来客起身要走,又问道。
      “我认为没那个必要,”他摇摇头,简单地答道。
      “这你倒是做对了——至少目前是这样。请你也别向任何人提起你来找过我。”
      “绝对不会!”
      “怎么样,华生?”来客走后,福尔摩斯问我,“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闹不清。”我实实在在地答道。
      “你真是个怪人。”福尔摩斯格格笑着说,“可我有时又认为你是伦敦城里最了不起的人,华生,因为我真的没见过像你这样诚实的人!我该承认很少有人会这样满不在乎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可我也相信没有人对这件事情不感到困惑,因为马克·普林格先生给咱们带来了我近十二个月里所遇到的一个最怪的小问题。根据他所说,这些事分别来看,几乎桩桩都是琐碎的小事,而合在一起就极不寻常了。
      “可是,”我说,“这些事也许只是巧合罢了,相互之间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联系。”
      “不,不可能。”福尔摩斯答道,沉思地紧皱双眉,“我的每根直觉神经都告诉我这些事确有联系,而且要由咱们来找出那种联系。困难在于咱们听到的那些事不仅相当独特,而且有些方面还相互矛盾。譬如说,你可以怀疑普林格太太跟那个杜布森男人可能有暧昧关系,可是后来普林格太太却又跟杜布森太太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杜布森夫妇肯定有些地方让人怀疑。”我说,“他们俩看来有某种秘密目的,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倒猜不出。”
      福尔摩斯慢慢摇着头说:“可是这又不太合理。华生,你考虑一下,你如果是个有秘密目的的人,又不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完全不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那你肯定会表现得自我谦避,庄重得体,尽量做好主人要求你做的事,好消除对你任何怀疑。但是,杜布森夫妇非但言行不谨慎,还好像过分招惹男主人的厌烦和怀疑,似乎缺少狡诈的成分!”
      “从这方面来考虑,他俩的行为的确有点怪。”我附和道。
      次日下午三点,我坐在我朋友家中看晚报。福尔摩斯回来了,一脸疲倦的样儿,嘴角却现出一丝微笑,说明他这一天出外调查,干得并非毫无成果。
      “天气热得真乏人!”他把帽子掼在桌上,向我这样招呼道。
      “普林格那桩案子调查得有些眉目了吗?”我试探道。
      “不仅有了眉目。”他答道,“我已经把那桩案子搞清楚了,现在可以把整个实情告诉他啦。其实是件十分简单的事。你跟我一起去吗?咱们在半小时内出发,就可以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他。至于我该向他提出的建议嘛——”
      他的两眼露出沉思的神情,显然案子尽管已经大致侦破,却仍然有些事叫他心中不安。他脱掉大衣,从壁炉台上那个锡罐里慢慢取出烟丝塞进他的烟斗,一言不发,目光呆视着窗外远处。我脑子里顿时涌现十来个问题,可我不便发问,因为根据十多年相处的经验,我深知向他发问,一无用场,他非等适当的时候才会把他的判断告诉我。
      我也知道他办案从不开玩笑,而且从没听他夸大过自己的成就。他要是说已经破案,那我明白准是实话,尽管那样说似乎叫人难以置信。我真纳闷儿他怎么竟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识破了那位不幸的当事人的谜团,我再次把普林格讲的事想一遍——他在病榻上听到的恼人的对话啦,那个神秘而可怖的手印儿啦,他太太对待杜布森夫妇和她自己的丈夫的深奥莫测的态度啦,还有那个深夜闯入的邪恶的黑影儿——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什么也没琢磨出来。
      我最后终于提出一个看法:“你那位当事人住的那个地方目前似乎又增添了一个谜。”
      “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心不在焉地问道,好像思想没集中在眼前那个案子上,“你刚才说什么?”
      “今天晨报报道离齐特塞桥不远的河里发现一具男尸,身上插着一把匕首。”
      “是吗?”
      “警方认为那具尸体是从斯泰恩斯那边冲下来的。”
      他急忙把我手中那张报抢过去,匆匆看了看那则报道。“一个蹲伏的矮子!”他大声说,语调近乎显出松了口气的感觉,“肤色黝黑,一头黑卷发,只一边耳朵戴着耳环。嗯,幸好不是咱们刚认识的那个人。”
      “我也这么判断。”
      “华生,可还是跟咱们这个案子有关。”
      “你这样认为吗?”
      “对。你注意他兜儿里装的东西了吗?”从报道上知道兜儿里没发现太多东西,倒也辨明了死者的身份,不过,看来他并没有遭到抢劫。其中有卷在一起的三英镑钞票,一些零钱,一个装有六支小雪茄的烟盒,一盒短火柴,一瓶墨水,另外还在他外衣兜里内发现一个酒瓶软木塞。你看,一个人为什么带瓶墨水,却没带上任何一种笔呢?”
      “那只紫手!”
      “就是嘛。他衣服上的标记看来都给去掉了,似乎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以往的任何经历。不过,从他外衣内兜儿里倒是找到了一个商标,有个字母——相信是成衣制造商的姓——用的是西里尔字母(九世纪时传教士西里尔发明的字母,系现代俄语等字母的本源)。被害人想必是那地区的人。另外,那把杀死他的凶器也对此做出了有力的证明,那是一把窄匕首,骨柄上有精细的雕刻,刀身上铸有‘贝尔格莱德’字样。”
      “这是什么意思呢,福尔摩斯?”
      “这说明事态发展得比我想像的要快。”
      他飞快穿上大衣,穿得跟他刚才脱下来一样麻利。一分钟过后,我们就坐在一辆马车里,飞快驶往滑铁卢车站。
      “你现在对这事大概作出判断了吧?”福尔摩斯坐在车厢里问我。
      我摇摇头:“还是懵里懵懂,倒想听听你的结论。”
      “你想必记得我们那位当事人深信那名夜间闯进花园的人有两个特征:一是他有只残疾的手,二是他是个矮个子,可这两点他都搞错了。那个手印儿其实并不稀奇,离地约有五英尺也并不特别。”
      “为什么?”
      “因为任何人要在墙上印个手印儿,一般都会伸直胳臂,把手印儿印在肩膀那个高度那儿——你不妨试试看就会明白——肩膀离地五英尺,那人可以说是个一般身材的人了。所以,那个闯入的人并非畸形,而是个完全正常的家伙。”
      “这么说,这事变得更复杂,更难破案了。”我说。
      “恰恰相反,”福尔摩斯答道,“这倒首先给这桩案件提供了点线索。”
      “我闹不明白。”
      “考虑一下吧。那名闯入者如果右手根本没有天生六个手指,那他印出那样一个怪手印儿就分明具有某种特殊意义,他希望见到那个手印儿的人也会理解其含意,否则那样做就毫无道理了。因此,把那个手印儿说成是深奥莫测,纯粹是个人的私事就不对头了。我们看到的手印儿其实是个严重的警告!”
      “可我还是不大理解。那个怪手印儿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华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七指会?”
      “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也难怪,因为咱们这个国家很少公布他们的活动。真格的,我对那个组织了解得也很肤浅,不过,那倒是属于我的研究范围。它是个秘密组织,华生,文明社会中一个最邪恶的毒瘤。它像一头凶恶的野兽,坐镇在巴尔干半岛国家里,触角伸展到各个遥远的角落,几乎每个城市或乡镇都至少有一个人受它指挥,而那些效忠的家伙接受指示干些恐怖或暗杀活动。”
      “这听起来真是太可怕了,福尔摩斯!那个组织的目的何在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恰好说明理论与实践在人类活动中所存在的分歧。那个组织原本由一些原则性强、思想崇高的人组成的,他们若没感受到排挤,绝对不会采取秘密集会的方式。他们最初的目的是相当无私的,代表他们处境悲惨的同胞向官方提出迫切要求。但是这个组织很快就让一批喜欢干秘密勾当的人接管了——有人说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在披风里藏把匕首神出鬼没地活动,滥杀无辜以获得权力感,由此所有无私的借口很快就给抛弃了。如今它惟一存在的理由就是依靠那些搞恐怖活动的头目的支持和供养继续生存下来。”
      “这个组织的怪名字部分源自最初七个不同省份的群体,同时也源自一种入会仪式,那就是新会员必须在一份效忠该组织的文件上盖上自己的手印儿。后来这个再加上两个装饰性手指的手印儿就成为该组织的标记。它经常在它们敌人的心脏中采取恐怖活动。这些他们一定能办到,因为该组织是以凶狠残酷著称的。华生,我告诉你,一个人宁愿给关在一个狮子笼子里,也不情愿让那个组织的人追逐。”
      “今天上午我在一大堆旧报和档案里查寻了很久——真是一项艰苦的工作——终于搞清楚了那个邪恶组织的历史,它们内部经过一场场流血事件,于去年开除了东鲁米里安支部,标记由此取消了一个手指,只剩下六个,这就是咱们的朋友昨天收到的那封信中那个紫手印儿。”
      “可是为了什么?”我问道,“这个可恶的组织要在英国干什么呢?干吗要恐吓马克·普林格呢?”
      “马克·普林格并不是他们主要的追逐目标。”我的朋友答道,“你该记得那个信封上的姓给拼写错了,说明寄信人并不认识普林格。大概是因为他们夜间闯入花园见到了他,才设法了解他的姓名——无疑是从邻居那里打听到的——便寄给他一封恐吓信,以示警告,让他别干涉他们的事。他们根本不认识他,也就说明前两次手印儿也不是针对他。”
      “我不明白。”我插嘴道,“这是不是说普林格先生并没有危险啦?”
      “还不能这么说。”福尔摩斯答道,“真格的,他现在还活着,就算很幸运了!要全面回答你这个问题,那就得回顾十二年前的一件事。当时有个叫詹姆斯·格林的人,在伦敦威廉国王大街安格鲁·海伦银行开了户存入一大笔钱。据存款人所称,他是一家酒类进口公司的代理人,专门经营希腊和爱琴岛屿的葡萄酒。此后他又经常不断存入更多的钱,时不时也从伦敦或雅典分行提取款子。
      “1892年那年,那家银行破产了,造成当时一起耸人听闻的丑闻。当局在企图找到所有债权人,尽量把问题处理好——这几乎很难办到——在那个过程中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詹姆斯·格林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他所谓的那家经营进口葡萄酒的公司。经调查,那些钱原来是源于七指会的,钱全是从东欧农民身上勒索来的,作为那个组织干坏事的经费,并供养头头们过奢侈的生活。这事在破产听证会上和随后的诈骗案审讯中暴露了出来,曾经轰动一时。”
      “这事我记得。”我说,“有个高级职员挪用了存户的钱干了不少投机活动,全部失败了。他后来越陷越深,为了挽回损失,更加疯狂挪用,最后搞得银行几乎一文不名了。”
      “你记得很准确。那名高级职员叫阿瑟·潘德顿,受审时丝毫没有表示悔恨。今天上午我从法庭记录查到他被判处十五年徒刑。另有一名下级职员也卷入了那起案子,由于承认自己要不是受到他的上司的邪恶影响和诱惑便不会牵扯进去,被判处较轻的十年徒刑。那家银行后来给拍卖了,债权人只获得不到存款百分之一的赔偿。”
      “你一定忙了一整天。”我说,赞赏他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收集了如此之多的情况,“可我还是看不出这事跟眼下这起案子之间有什么关联。你相信这里面有联系吗?”
      “不但相信,而且达到了肯定的程度。”福尔摩斯答道,“我午后在萨默赛特大厦呆了会儿看看报,得知齐特赛格那边河里发现的那具男尸的外衣里有个酒瓶软木塞,这就说明那种暗杀活动正在进行呐。”
      “酒瓶软木塞?”
      “用它来保护匕首刀尖,以免划破自己的外衣衬里。匕首就藏在里面。”
      “你是说那把杀死他的刀是他自己的吗?”
      “正是。他是一名杀手,华生,这很明显嘛,可他要刺杀的那个人反倒用那把凶器把他杀死了。报上说那人衣服上的标记都去掉了,对不对?这是那些家伙的特征:他们得隐名埋姓地活动,不能让人查出杀手跟那个指挥他的组织之间有任何联系。”
      “看来是得有这种预防。”我想了想说,“那人心理上有自己会丧命的准备。”
      “对,杀手一向担有那种风险。不过,不止是那个风险,因为他明白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就会导致另一项任务,可他不再是执行人啦,而变成牺牲者。好了,咱们到了斯泰恩斯,得赶快前去。”
      我们下了火车,乘坐马车在乡间小道上行驶了一段路,来到南苑大门前。我们付了车钱便急忙绕到那幢楼房的后花园,那里弥漫着花草香味儿。
      我们面前的草地上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白衣女人坐在一块毯子上,身边放着一个针线篮子。她一见到我们,不免感到惊讶。
      “普林格太太吗?”我朋友问道。
      “是啊,可是你们——”
      “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请原谅我们打扰了你的私生活,可我们的任务十分紧迫。”
      “你最好解释一下。”她站起来,不大客气地说。
      “没时间了。”
      “可我坚决要求。”
      “那好吧。普林格先生请我来调查一下最近一些困扰他的事。经过一番查询,我深信这里有人会有性命之忧。”
      “我丈夫吗?”她困惑地问道。
      “不是,是令兄。”
      一听到这话,她倒抽一口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可大错特错啦!”她说,“我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所以,不管是谁的兄长有性命之忧,都与我无关!”
      福尔摩斯没理会她的话,而是严肃地说:“你可不能再玩什么把戏啦,那代价可能是令兄的性命。”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
      “你这种托词的原因我完全理解,普林格太太。”福尔摩斯打断她的话,“但是请相信我,别再装了。容我说出我知道的一切情况,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实话。”
      她正想回答,却又犹豫了。福尔摩斯连忙接着说:“令兄约翰·阿格西奥斯1858年10月15日出生于格罗斯特,1880年在吉尔福德跟海伦·蒙哥马利结婚。1882年他在威廉国王大街安格鲁·海伦银行任职时卷入了一系列挪用巨款的勾当;案发后,他被判处10年苦役徒刑。”
      “这是不真实的。”她激动地喊道,“那项判决是错误的!他卷了进去只是因为他想拯救那个不义之徒阿瑟·潘德顿,可是不久就发现自己也陷进了那人的骗局,他尽管竭力挣扎也没能摆脱掉。他从来没有个人获利的想法。那个坏蛋如果说句实话就能叫我哥哥不会遭到那不白之冤,可是那个家伙心狠毒辣,不仁不义。”
      “我不否认,夫人,你说的是实情。可我前来并非要指责令兄,而是要拯救他。听说他几周前服刑期满,病得很重,已经从监狱里给放了出来。他的太太在他入狱后一直对他忠诚,前些日子来找你商量点事。由于某种原因,你的丈夫对令兄的事一无所知。他误解了自己偷听到你们之间的谈话,以为是谈他呢。”
      “我一直想把实情全部告诉马克。”普林格太太含着眼泪插嘴道,“可是约翰恳求我别说。他说他不想让自己的耻辱影响妹妹和她的好丈夫。我多次告诉他,马克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兄弟那样欢迎他,不会为过去的事把他想得很坏,可他就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马克的宽宏大量上。我就只好保守秘密,一直按照他的意愿去做。”
      “这我明白。”福尔摩斯说,“所以,就安排他假借园丁身份到这里来,希望他在这乡间新鲜的空气环境里康复。我说对了吧。”
      “说得对。”她简单地答道,“可我纳闷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好像全都知道了。”
      “遗憾的是不仅仅是这些。有些人对令兄被判入狱多年并不满意,还想为了自己的损失而报复。”
      “你这话不是当真吧,福尔摩斯先生。”她惊恐地说,“我哥哥为他的蠢事已经付出很高的代价。难道法律不能制止那些家伙吗?”
      “什么也制止不住他们,普林格太太。他们只放任自己,不理会法律。你必须叫令兄赶快离开这里。他们已经试图刺杀过他一次,我担心很快就会有第二次。你好像不信似的,看到报上刊登今晨在河里发现一具男尸的报道了没有?”
      “警方认为那人是来自东欧。”
      “危险就出在这儿。你还记得令嫂来后不久便在棚屋墙上出现了紫手印儿吗?那就是那些家伙干的。他们分明一直在监视她的行动,也知道令兄很快就会出狱,因此,留下手印儿以示警告。后来令兄夫妇住进那座小木屋,那些家伙又来留下了手印儿,宣布就要报复。上星期日那天夜里,普林格先生在花园里散步,意外地撞见了他们中的一个人,因此,我相信他们便给他寄了一封警告信。他当然不理解信中那个紫手印儿的含意,可那些家伙却傲慢地认为没人见到那个紫手印儿会不明白,会不害怕。你的丈夫十分侥幸,保住了性命,我得说那只是因为杀手还没完成既定任务,就先放过了他,因为人的性命对那些人来说是一文不值的。”
      “可是杀手现在已经死掉,我们就不必再害怕啦。”普林格夫人说。
      “他不会是只身来到英国的。”
      我们三个人默默无言地站在阳光照耀下的整洁的草地上。福尔摩斯说的那番话令人纳罕不已,普林格夫人一再摇头。
      “你不能一厢情愿地巴望没事儿。”福尔摩斯终于说道,似乎看穿了那个可怜的女人的心,“你得马上行动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呢?”
      “赶快把令兄送出英国——对,而且得离开欧洲。还得把实情都告诉你的丈夫——”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个浅黄头发的女人从花丛后面跑过来,嘴里喊道:“莱蒂,莱蒂!约翰失踪了!”
      她一看见福尔摩斯和我就顿住了,两眼露出惊恐的神情,站在那条小径上晃晃悠悠,像是要昏倒似的。福尔摩斯急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臂。
      “别害怕,韦德厄姆太太!我们是以朋友身份来这儿的。”
      “这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普林格太太对她嫂嫂说。
      “是吗?”那女人回答道,“我听说过您的大名,先生,我还听说没有什么您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恐怕您也无能为力。我丈夫今天看上去病得很厉害,我就让他躺在床上静养,可我整理完菜地回来,却发现他不在了。这是他留在桌子上的一封信。”   
      亲爱的海伦,你该记得咱们俩一直多么彼此支持,希望我刑满之后,咱们的麻烦便会结束,忘却以往的事。唉!那种愿望现在没法实现了。我最近听说有些人因为安德鲁·海伦银行破产失去大笔钱财而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把他们认为负有责任的人处死才算了结。潘德顿老家伙三年前死在狱中,我就成了他们报仇的惟一目标,你知道这是不公平的。我一直担心此事,尽管我常常祈祷,巴望消除这一威胁,却无济于事。我得自己掌握我的命运。昨天夜里我在就寝之前到河畔去坐了会儿。头一名杀手前来了,可我不是那种不搏斗就送命的人,虽然我四肢软弱无力,我还是要拼一拼。他朝我刺来一刀,我闪过了那一刺杀,把他掀翻在地。我就跟那个家伙死命搏斗。随后他一不小心,竟把匕首刺进自身,手还紧握着刀柄呢。我便把推进河里,决定不把这事告诉你。我已经给你和我亲爱的妹妹妹夫增添了许多麻烦,现在是我该走掉的时候了。那群魔鬼要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命。我如果不跟你们在一起,你们便会平安无事啦。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可我知道我如果当面把这话告诉你,你就绝对不会让我走。
       你的亲人
       约翰
      “我该怎么办?”海伦·韦德厄姆太太呜咽道。
      “你最后见到你的丈夫是什么时候?”福尔摩斯急忙问道,同时把信还给她。
      “大约一小时前,他不可能走得很远,因为二十分钟之前,我还一直在小屋附近呐!”
      “他没经过这条小路,想必从河畔小径走了。”我的朋友喊道,“快,华生,咱们也许还来得及劝阻他别鲁莽行事。他独自一人根本没法对付那帮家伙。”
      我们便朝河畔小径跑去,两个女人紧跟在后面。福尔摩斯冲进那座小木屋,又立刻跑出来,朝我摇头。我们从树林里跑出来,来到河畔,那里的地面让阳光烘烤得坚硬。我们环顾左右,看到一个恐怖的景象:离我们五十公尺远的岸边有一个人横躺在小径上,两只靴子耷拉在河水里。福尔摩斯连忙跑过去,我紧跟在他身后。
      他望了一眼就告诉我那人已经救不活了。被害人衬衫上满布血迹,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一张纸给捅在带有雕刻装饰的刀柄上,纸上盖着一个紫手印儿。我立刻明白那个脸色煞白、死不瞑目的人就是马克·普林格的怪园丁——他并不知晓的内兄。我从死者胸口上拔出那把刀,把它丢在一边,跟福尔摩斯一起把尸体抬到河畔的草地上。
      “别让那两个女人过来!”福尔摩斯小声说,这时他已经趴在地上仔细检查足迹。可是太迟了,她俩不听阻拦,已经跑过来,脸上显出多么惊吓的表情呵!
      这当儿,从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喊叫,我回头一看,见到我们那位当事人站在花园小径那边。他匆忙朝我们走来,一脸困惑的神情。“女仆告诉我她看见了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悲惨的事?”他一见两位妇女满脸悲痛欲绝的神态,慌了神地问道。
      福尔摩斯三言两语把发生的事向他和盘托出。我这辈子还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听完之后那么悔恨难过呢。他久久盯视着内兄的尸体,最后喃喃道:“他如果活着,我会爱他的。”他转身对我说,“来,咱们把他的尸体抬进屋里去吧。他在世时尽管没受到我的款待,死后该得到隆重的葬礼。”
      福尔摩斯在楼房里找到一张地图,仔细研究片刻。“这条河在这一带曲里拐弯。”他说,“咱们得快从大路上去追捕,也许可以在凶手逃脱前截获他。”
      然而,我朋友足智多谋的计划在这个场合却落空了。我们没能找到那名杀手的踪迹,只见到河对岸有一艘被人遗弃的平底小划艇。经查询,得知凶手已经越过河奔向齐特塞,搭上火车逃往伦敦。
      伦敦警方根据福尔摩斯提供的信息,从西区格林客栈里逮捕了一名塞尔维亚人,却对他提不出什么证据确凿的控告,后来由于外交上的抗议,威胁要把这事搞成一起国际事件,警方只好把那人释放。“又放走了一个肯定是个杀人犯的家伙!”福尔摩斯从晨报上看到那条消息,愤懑地说。那人给押送上一艘开往法国加来港的轮船被驱逐出境,正式警告他永远不许再登上英国领土。
      至于马克·普林格夫妇,我后来听说马克治好了病,他们又回锡兰了,把海伦·韦德厄姆也带去了,希望在一个新生活的环境里可以减轻他们的心灵在南苑所遭受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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