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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雾锁四面山》作者:师承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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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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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1-9 22:57: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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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五月二十七日,星期四。刘超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换上运动装,走出了家门。在等候电梯时,才想起没带手机,但仍然跨进了电梯间。
      清晨六点,晨练的人稀稀疏疏。刘超家住的小区名叫学林雅园,离重庆大学和磁器口都不远,但两处方向相反。往常刘超都是往磁器口方向慢跑,今天却反方向朝着重庆大学慢跑。他有一种感觉,可能会与秦燕见上一面。
      刘超先是在重大B区足球场上慢跑了几圈,然后又慢跑出了校园。
      刘超就是从这儿毕业的,那时名称叫建筑工程学院,还没与重大合并。在校时刘超又瘦又小,脸色黯淡无光,典型的营养不良症状,而如今,又白又胖,尤其是那双又白又厚的手掌,处处昭显着养尊处优,昭显着春风得意。
      刘超一身是汗地跨进重大门口一家兰州拉面馆,要了一份加肉面,特意选择面朝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重大门口渐渐熙熙攘攘的进出人群。特意早起一个小时,就是特意来吃碗拉面,就是特意能坐在面朝重大门口的桌子,就是特意寻找机会与秦燕见面。
      刘超夫人最反感刘超吃拉面。“那地方多脏,又腥又臭的,有什么好吃的?真是一辈子洗不掉骨子里的土腥味。”刘超只要一听见夫人这句常用的数落话,就感觉心脏在急剧收缩,绞痛,麻木,直至喘不出气。
      刘超夫人为刘超预备的早餐通常是面包、牛奶,外加鸡蛋一个。刘超每次吃到这样的早餐,就有一种自己吞咽功能退化了的错觉。
      面很快端了上来,刘超狼吞虎咽般地呼呼有声地吃着,眼睛却狼也似的死死盯着重大门口。真想再见上秦燕一面。第一次见到秦燕,刘超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
      一位开发公司老总有一次请刘超喝茶,特意选择了一家有古乐演奏的高档茶楼,恰好那天正逢秦燕表演古琴。秦燕琴声一起,刘超立即感觉到一种静,一种超然物外的静。秦燕面相秀美,温柔,令人怜惜,令人爱慕,她纤指曼妙,气质可人,却让刘超反起敬畏之感。以后几乎每周刘超都要招秦燕单独为自己演奏几曲,但每次都陶醉于那种极为特殊的静,从无其他非分之想的静。
      有的女人不想碰了,如夫人王绮;有的女人就像吃面,三口两口吞下,如张玉;有的女人要品味,若品茶,如柳梅;而秦燕,只能目视而陶然。
      王绮今天的情绪比刘超要好,一起床,先是把早餐预备好了,然后乐滋滋地打扮着自己。刘超踏进门时,她已经试穿了好几套衣服了。刘超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去换衣服,王绮缠着刘超问究竟穿哪件合适,刘超一脸的烦躁,盯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王绮,应付着说了几句,王绮不高兴了,脸一板:“自家的女人就是不如外面的女人?”刘超一怔,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去换衣服。
      王绮在他背后喊着:“刚刚建委办公室来电话,问要不要派车接?”刘超像是被针刺了似的转过身来问:“哪个建委?”王绮更不高兴了:“哪个建委?还想着那骚货柳梅?我告诉你,你今天是到市建委报到的日子,我不提以前的事了。”
      刘超又是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改变了主意,匆忙走到座机前,调出来电显示,然后回拨了过去。“市建委办公室吗?我是刘超。不用派车来了,我自己开车去,好,谢谢。”放下电话,刘超走进卧室,换了一件T恤出来,王绮惊讶地问:“你穿这个去报到?”刘超低下头看了看,又抬起头看着王绮,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你吃错药了?你今天是上任的呀?你今天不是区建委主任了,你今天是市建委副主任呀,穿这身儿去上任?”刘超又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当国家主席。”
      王绮还想说什么,但忍住了,说:“你吃饭吧。”刘超收拾着包,随口应了一句:“我在外面吃了。”
      “又去吃拉面?你……”王绮一见刘超抬起头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寒意,就把后面的话缩了回去。“那你别忘了我表弟的事。”
      “你表弟的事?”
      “你故意的?我表弟调动的事呀?”
      刘超想起来了,王绮表弟现在市政公司做检测,想调进市质检站,确实说了好几天了。
      刘超刚走出家门,王绮立刻给她表弟拨通了电话:“你姐夫今天不大对头,哎呀,也说不清楚。是,刚出去,自己开车去,好,找个人跟着看看,见到他进了建委,告诉我一声。”
      刘超开着自己喜欢的那辆奥迪,慢悠悠地驶出了车库。到了小区门口,停下来,拿出手机拨通说了几句,然后取出了手机电池,驶离了学林雅园。
      柳梅今天心神不定,老是感觉心发慌,刚进办公室,就接到江津建委陈主任的电话,说是刘超打电话交待要去四面山看看,要江津建委与四面山景区的人打个招呼。柳梅一听着实吓了一跳,再三问陈主任是不是听错了,陈主任说肯定没有错,柳梅放下电话,心越发慌了。
      刘超今天上午应该去市建委上任的,而且还约好中午与云华开发公司的景总一起吃饭,怎么突然去四面山了?刘超突然变更行程,第一个最应该知道的就是柳梅,就在昨天晚上分手时,柳梅对刘超今天一天的活动都做了安排,刘超都一一答应,刘超说只要建委没什么安排,一切都听由柳梅安排,这同样也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刹那间变成疑惑重重。柳梅打了几次刘超的手机,都是关机,只好打电话告诉了景总。
      王绮与柳梅一样,也心神不定,心发慌,弟弟来电话说,刘超开着奥迪并没有去市建委,而是上了华福路,奔江津去了。什么意思?表弟说不清楚,王绮自己也不清楚。王绮立刻给市建委办公室打电话,但对方回复说没有安排刘副主任去江津公差,委里几位领导都在等刘超,准备开个简短的见面会。这就更让王绮不清楚了,而且有要出什么事的预感,一种捉摸不定的恐惧悄无声息地袭来。思前想后,王绮拨通了任方的电话。
      就在柳梅和王绮分别在心慌的时候,一直紧随在刘超车后一辆丰田越野车里的人也在不停打着电话,不断报告着刘超的行进位置。
      张玉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同样的心神不定。派去跟踪刘超的人不断报告着刘超出行的位置,仿佛刘超离开市区越远,自己就越感觉到无助和无望。三天前刘超就告知今天要去建委上任,今天要抽空把那笔两千万元交付给自己,并且今天要正式签订一个股份转让协议,正式把这个新开张不久洗浴中心的股份,占百分之八十的刘超名下的股份全部无偿转让到张玉的名下。可现在刘超不仅没有去建委上任,反倒渐行渐远,这像是预示着钱、股份离张玉自己也渐行渐远。而这一切恰恰是张玉应该得到的,而且是应该立刻得到的。
      刘超没有像所有关心他的人预料那样,直奔四面山风景区,而在中途拐进了中山古镇。
      今天是五月二十七日,星期四。这座百年古镇不逢节过年的,不遇周末,大都是游人稀少,格外清静。刘超寻找到那副对联前的茶座,要好了茶水,静静地坐了下来。刘超凡来中山古镇,必到这副对联前坐一坐。有意思的是,这副对联只有上联和横批,却无下联。
      上联:老秤一斤十六两
      横批:天下太平
      对联的作者曾做过计量工作,退休后在中山古镇买了房子,在此安身立命,写了这副自己都不知如何写下联的对联,问过不少的人,甚至还送到了重庆文联,结果没有人能对得上来。对来对去没有对得出来的对联,倒也成了中山古镇新的一景了,这的确是对联的主人所始料未及的。
      刘超呆呆地注视着这副没有下联的对联,若有所思地想:老秤一斤十六两,今秤一斤十两,从计量角度看,实际是相同的,而从秤的功能角度讲,也应该是相同的。刘超现在的状态仿佛就是失却了秤的衡量。刘超是从四面山的深处走出来的,的确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走出来的每一步都未曾失却秤的衡量。
      从四面山老屋的一片乌黑的瓦砾中他一步步走出来,一个吃百家饭的孤儿走出了大山,临行前他回顾浓雾深锁的四面山,秤的衡量就是走出来再不走回去,尽管他不知道能够走多远,能够走到哪儿,只是不再走回去就行。
      而如今,却要走回去,心底哪怕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但还得走回去,因为他衡量世界的秤已经悄然失却。这么多年,他一直像是在吸力极强的旋涡中挣扎,有时却又陶醉于旋涡中的晕眩。他仿佛一直充当多重角色在挣扎,在晕眩。
      他在王绮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哪怕他曾是建院毕业的高才生,曾是机关职员,曾是区建委主任,今天荣升市建委副主任,他依旧是一个乡巴佬,一个总是在自惭形秽、自感猥琐的乡巴佬。所以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要孩子,因为他坚信,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乡巴佬。
      他在柳梅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男人,俨然旧时代深宅中说一不二的主人。威风凛凛,气宇轩昂,随时可以颐指气使,随时可以发号施令。
      他在张玉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动物,一个野性十足的动物。他不需要遮掩动物般的野性,而且张玉会帮助他张扬,引导他把野性的本能激发得淋漓尽致。
      他在秦燕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婴儿,一个纯净无邪的婴儿,一个会视乡巴佬、大男人、野性的动物不见的婴儿。真想再见见秦燕。
      今天是五月二十七日,星期四。就在晚上九时左右,市110指挥中心接到一个匿名报警电话,称市建委副主任刘超刚刚被人推下了河,生死未明。地点就在四面山风景区一个叫望乡台的景点。
      指挥中心先是与市建委联系,证实的确有一位副主任叫刘超,再通过市建委与江津区建委联系,也证实刘超的确今天就身在四面山风景区。值班副局长深感此事非同小可,一方面由指挥中心向江津警方发出指令,迅速出警,另一方面请示市政法委,紧急召开市局领导会议。
      江津警方在报警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出事地点,很快就在望乡台发现了一具漂浮的尸体,同样很快证实死者就是市建委副主任刘超。法医初步尸检时,发现下颚处有明显的掐痕。江津警方向市指挥中心报告,初步认定是谋杀。
      市局与江津警方联合专案组就设在四面山景区门口的四面山酒店,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兼专案组组长,主持全面工作的副组长是女警官文静。
      卷宗内容不多,足可见目前警方掌握的材料少得不能再少了。警方目前能够确定的是:
      报警电话是从四面山景区门口一台卡式公用电话拨出的。准确时间是五月二十七日晚上九点十二分。死者的身份确定是刘超无疑。死亡原因是溺水而亡。定性谋杀的依据一是有人报警,二是尸体鉴定下颚处有明显的掐痕。
      文静开始逐一思索着卷宗文字表述的含义。
      报警人称刘超被人推下了河,显然刘超被人推下河报警人应该是亲眼所见,可是,亲眼所见说明什么呢?要么报警人是事件的参与者,要么报警人是事件的目击者,从常理上推断,参与者与目击者不可能是一个人,因为参与者不可能报警,不可能把刘超推下了河再打电话报警;可是从他报警的语气与内容上分析,他又不像仅仅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目击者。完全置身事外,就意味着目击的偶然性:他偶然在特定的时间,偶然走到了特定的地点,偶然目击了有人掐着刘超的脖子用力推下了河。但报警电话中说出了刘超的名字,偶然性就不复存在了。他能叫得出刘超的名字,说明他一定认识刘超,他认识刘超,他就不可能偶然在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地点目击犯罪过程。假定报警人提供的时间和地点是真实的,那么,偶然目击更显得不可相信了。
      也许是一种巧合?
      报警人虽然认识刘超,但他事前并不知道刘超身在望乡台景点。于是他偶然在那个特定时间,不知出于何样的目的,也走到了望乡台景点,恰好看见有人在实施犯罪,又恰好认出被害人就是刘超。
      从报警电话拨出时间推断,作案时间不可能早于晚上七点以前,也就是不可能在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之前。目击人若想认清被害人就是刘超,那么,他距出事地点不可能过远,应该至少在五十米以内。
      这说明什么?
      目击人在目击犯罪过程的一开始,甚至开始之前,目击人就可以看到刘超和推刘超下河的人,而刘超和推刘超下河的人也一样可以看见目击人。
      看见就会如何?看见目击人,犯罪就可能中止,或者刘超就会呼救,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目击人都有可能目击不到犯罪过程,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报警。可是目击人报警了,刘超也命丧黄泉了,刘超是在目击人目击下被推下了河,之后推刘超入河的人又在目击人的目击下离开了现场,目击人也同样在犯罪实施者的视线中离开了现场,然后去报了警。
      可以认定:报警的人既是目击者,也是参与者。会不会这二者都出自一个人的行为?推刘超入河后再打电话报警?在没有更多证据出现的情况下,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
      那么就是说:现场至少有两个人,一人推刘超入河,另一人去报了警。至于报警的动机何在?目前尚难推断。
      文静认定现场除刘超以外至少有两个人,而随后的汇报会上得知,警方获取到新的线索,证明现场除了刘超以外,至少是三个人。
      案情越来越复杂。
      五月二十七日上午八点左右,江津区建委陈主任接到刘超的电话,称要去四面山看看,委托他与景区管理处打个招呼。陈主任立刻与管理处王处长取得联系,说刚上任的市建委副主任刘超要去景区检查工作。王处长在电话中问,刘超为何不直接打电话到管理处,而非要绕个弯子?大家彼此都非常熟悉呀?陈主任说不知道,也许是想以私人的身份去看看吧,都知道刘超就是四面山出生的。
      联系好之后,陈主任回打刘超的手机,却关机,而且一直打到十点多,还是关机,陈主任也觉得奇怪,猜也许刘超的手机忘记充电了。
      到了十一点,刘超从中山镇使用当地的公用电话联系上陈主任,要陈去中山一起吃饭。陈到了中山,一见面就问手机的事,刘超说坏了。
      中午饭后,一行人来到四面山,管理处在四面山酒店开好了房间,安排刘超休息一下,刘超却说想进山看看,并且不让任何人陪同,只是说想去望乡台坐一会儿,请王处长安排一下。
      王处长坐刘超的车来到望乡台,停下车后,刘超一看停车场设有小卖部和茶座,就对王处长说,我就在这儿坐一会,你去忙吧。王处长把茶座安排好,并商量好几点来接刘超吃晚饭后,便离开了。
      停车场管理员说,刘超和王处长车到后不久,有一辆丰田越野车也开了进来,车上的人等到王处长离开后,下了车,也在茶座要了一杯茶,这人中等个儿,平头,二十来岁的样子。时隔一个小时的样子,又有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了进来,前面是辆黑色的福克斯,下来的人样子很斯文,像是文人;后面是辆北京现代,下来的人像是个老板,这两个人下车后互相商量了一下,也到茶座入了座。
      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小卖部的人惊奇了。开始这三桌像是谁也不认识谁,各喝各的茶,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桌的三个人都坐到了刘超那一桌,而且像是很熟悉的样子说着什么。谁先挪过去,在说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
      更让人奇怪的是,下午五点多钟,王处长来接刘超去吃饭的时候,刘超却没有把同桌的人介绍给王,而那三个人显然也不愿意被介绍,一看王处长的车进场,像是约好了一样,各自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刘超把自己的车留在了停车场,坐王处长的车离开,那三人也随后各开各的车走了。
      晚上管理处做东,宴请刘超。大家都说刘超那晚上心绪不佳,尽管大家都了解刘超为人内向,言辞不多,但确实可以说是郁郁寡欢,饭局从始至终都被一种沉闷,甚至不祥的气氛笼罩着。饭局持续时间不长,然后刘超婉拒了所有的饭后余兴,说要回房间休息。刘超是在江津建委陈主任和管理处王处长陪同下回到房间的,短暂寒暄后两人就离开了房间。时间他们都肯定是晚上七点左右。
      至此为止,其后发生的一切在警方的卷宗上是一片空白,在女警官文静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事实是在陈和王离开刘超的房间后,刘超不知道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因何种动机,又回到了望乡台,文静说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三不知的问题。
      文静奇怪的是,刘超不管是在什么时间,因什么动机返回到望乡台,但有一点不可能不为人所知,那就是从所住的宾馆返回望乡台,必经景区的大门。也就是说,一定有人看见刘超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返回望乡台的。江津警方说,查证过景区大门的值班人员,都说没有人看见。
      刘超返回景区,最早的时间不会早于晚上七点,而这时景区已经没有游客进入了。刘超若是这个时间经大门进入景区,值班人员不会不知道的。
      值班人员确定说不知道,那么,刘超就有可能不是经大门进入景区的。可是经大门进入景区是唯一进入路径。
      文静确定,刘超一定是经大门返回景区的,值班人员说不知道,仅仅说明他们可能没看见,或没注意到刘超的进入,文静问景区派出所的警员,有没有可能在哪个特定时间进入景区不被值班人员看见,或者不被值班人员注意?
      警员认为有可能会不被注意。四面山景区内道路设施允许游客自驾车进入游览,因此景区大门设有两个车道,分别是进出两个车道。在景区开放时间内,两个车道都是开通的,到了景区关闭时间,就会封闭进入车道。大门在进出车道之间设有值班亭,一方面将两车道隔开,一方面也可处理进出车辆验票事宜。
      景区门票实行的是可持续游览的制度,购买门票后可以进入两次,即第一天游览后可出景区,只要在值班亭登记后,第二天还可持这张门票进入。所以在景区开放时间内,进出都需验票,所以这时如果刘超进入值班人员不会不知道或没注意到。可是景区关闭时间,进入车道封闭了,只开通出车道的半幅车道。
      文静听到这儿,精神为之一振。
      “为何要留出那半幅车道?”
      “景区里面居住着不少村民,几乎家家都有摩托车,这个车道就是便于村民进出的。”
      “那就是一个专用车道了?可是万一村民搭载游客进入,就可以不需购票了?”
      “门口值班人员也都是本地人,基本上能够辨认出村民。专用车道也配有专人值守。”
      “晚上也有专人值守?”
      专案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文静这句话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意识到一个查证的漏洞。
      白天专人值守,目的很明确,就是堵塞村民搭载非购票游客进入。可是晚上呢?晚上游客几乎没有了,专人值守就不必要了。所以就有可能值班人员虽然身在值班亭内,但却不关注专用车道的情况,任由当地村民进进出出。
      实际上刘超假如搭乘某个村民的摩托车进入景区,完全有可能不被值班人员注意。
      文静肯定刘超就是以这种方式返回望乡台的。
      江津警方再一次拉网排查拥有摩托车的村民,终于很快查到了曾搭载刘超进山的村民。案情轮廓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
      二
      搭载刘超进山的村民名叫王义。景区门票价格是六十元,所以通常私载游客的村民会视情况提出稍低于门票的价格,低的二十元,高的五十元。
      王义还在算计着应该说多少钱合适时,刘超却跟了一句:“别想了,我给你一百,送我进去吧。”王义点点了头,发动了摩托,刘超并没有就上,而是说要戴头盔,王义说只有一个,刘超说那就把你的给我吧。王义摘下头盔,顺口问了一句,天都黑了,看不见瀑布了呀,刘超边戴着头盔边说我就想去听听瀑布的声音。
      去听听瀑布的声音?
      王义搭载刘超正是从专用车道进入的,王义回忆说当时进入大门时,值班亭里的人大都是背着身在聊着什么,所以没有人注意到王义和刘超的进入。到了望乡台,王义注意到停车场里停着四辆轿车,特别是当刘超下车交还头盔和付钱时,那四台轿车中的三辆亮起了车内灯,接着分别走出三个人,立在车边,王义当时觉得很奇怪,想问什么,见刘超摆了摆手,转身朝那三人方向走了过去,也就骑车离开了。
      王义说他当时想那三个人一定是在等刘超。文静判断那三人肯定是在等刘超。
      王义开车走了,身后刘超和那三个人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一无所知了。停车场的管理人员和茶座的老板都回家休息了,此时的刘超和那三个人发生了什么也一无所知。
      文静并不认为自己也一无所知。
      刘超下午到达望乡台时,曾先后有三个人也去了望乡台,并且曾在一段时间内与刘超坐在了一起。尽管不知道这三个人与刘超是什么关系,刘超也没有把这三个人介绍给管理处的王处长,但至少那三个人是认识刘超的,下午的那三个人应该也是晚上那三个人。而且一定是刘超约好的。
      刘超下午离开望乡台是被王处长接走的,刘超没有向王处长介绍那三个人,可能是出于某种顾虑,而事实是那三个人即使知道刘超被王处长接走是去做什么,但仍然不能确定刘超是不是一定会返回,也就没有理由在望乡台守候。事实是他们的确在守候,因为他们知道刘超一定会返回,也就是说一定是刘超约定他们在此守候。
      但有可能下午的三个人不是晚上的三个人?那三人下午到达望乡台时,并没有立刻与刘超坐在一起。说明刘超下午那一时间之始可能并不认识那三个人。
      可能的情形是:那三个人寻找恰当的时机,坐到了刘超那一桌,让刘超知道了他们是谁,为何事而来,可就在商谈某一事项的时候,王处长来接刘超打断了他们的商谈,面对未完成的商谈,刘超约定晚上再谈,然后与王处长走了。
      假如没有刘超的约定,那三个人不可能死死守候在望乡台的。假如刘超另外约来三个人晚上在望乡台见面,那下午那三个人至少有一个人也会出现在晚上的望乡台的,因为至少有一个人会跟着刘超,从王处长接刘超离开就开始跟随,一直跟到晚上的望乡台。
      可是晚上的望乡台只有三个人,除刘超以外。
      刘超与这三个人见面后,接着下午未结束的商谈,可能是边走边谈,也可能是别的方式,最后步行到了望乡台观景台,在某个时间,出于某种动机,刘超最后被推下了河。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那三人中其中任何一人。
      那三人目前唯一可寻踪迹就是他们开进出事现场的轿车牌照。可惜那三辆车的牌照无从查起。望乡台停车场的管理人员没能记住那三辆车的牌照。景区大门值班规程中没有登记进出车辆牌照的规定,由重庆至江津公路的收费站已经撤除,这三辆车的牌照无从查起。
      但文静感觉应该有迹可循,所谓雁过留声。
      那三人刚抵达望乡台时,并没有立刻坐到刘超那一桌,足以说明那三人即使认识刘超,但关系还没到对刘超所言坚信的地步,说不定会对刘超的约定半信半疑,就会至少有一人,一辆车跟随刘超。
      佐证是王处长接走刘超后,那三辆车也先后离开。王义搭刘超再次返回时,那三辆车已经停在那儿了。那三辆车离开后去过哪儿?可能会去哪儿?
      景区派出所的警员介绍说:一种可能是去了其他景点或者某一个农家乐;一种可能是出了景区,一直跟着刘超。可是都无从查牌照。
      文静问:“假如现场那三辆车其中一辆跟着刘超出再跟着刘超进,值班人员会无意中记住那辆车吗?”
      “我们查过,尽管景区晚上是封闭的,但总有游客下午出去晚上再进,一般都验票放行。那天晚上一共有十二辆车进入景区的记录,但都没车牌照的记录。”
      文静问:“管理处请刘超吃饭是在这个酒店,现在专案组也在这个酒店,酒店有停车场吗?”
      “有,有两个,一个是地下停车场,一个是露天停车场。”
      “查过停车记录吗?”
      “查过,但还是不能确定哪辆是出事现场的车。”
      文静有些沮丧,感觉到应该能够查到的却无从查起,晚上九点多文静走出酒店,立刻感受到嘈杂与喧嚣。
      歌厅里的歌声与喝夜啤酒人的划拳声此起彼伏,灯红酒绿中散发出浮躁与对功利的追逐。文静发现酒店离景区大门很近,若有所思地朝着大门走去。大门右侧有一露天停车场,除了一辆旅游客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那儿,没有第二辆车,致使整个停车场显得空空荡荡。那三辆车假如有一辆跟随刘超出了景区,会停放在哪儿呢?
      管理处就是在四面山酒店餐厅宴请刘超,跟随他的人自然也会在四面山酒店止步的,他应该停好车后跟随进餐厅,然后再跟随刘超与摩托车车主,这时他应该能够确定刘超会履行约定的,再去开车进入景区。
      那辆车会停在哪儿呢?文静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酒店到景区大门公路两侧停有不少的车。那辆跟随之车很可能随便往路边一停,更不会有人记住车牌照的。看情形得另想别策了。
      文静想着还是先回去与大家商量一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时一辆轿车晃着大灯驶进了停车场。文静观看着,设想着若是那辆跟随之车也这样驶入停车场,那就有办法查了。正看着,突然听到了“不准停车!”的吼叫。
      文静一愣,不准停车是什么意思?
      那刚开进来的车的司机已经下了车,冲过来的人拦住了他,大声吼着:“这不准停车!”
      “为啥子?这不是停车场吗?”
      “不为啥子,这里就是不准停车,这是四面山酒店的停车场,不对外开放。”
      “我住酒店也不能停?”
      “住酒店只能停地下车库。”
      “老子偏停,怎么样?”
      文静看这阵势,凑上前去,向开车的人出示了警官证,问清吼叫不准停的人是停车场管理员,便好言劝开车人离开了。
      “这些有钱人好凶呀,要打人,幸亏有警察在。”文静问:“为什么不让停车?”
      “这停车场原是景区的,后来承包给了酒店了,专给旅游车停的,其他车停了旅游车来了没地儿停了。”
      原来如此。这种现象常见。酒店主要生意来源就是旅游公司,将景区停车场承包过来设为旅游车专用停车场,也在情理之中。管理员转身准备回景区值班亭,嘴里念叨着:“昨天晚上那人还凶,把刀子都掏出来了。”
      文静边往回走,边给景区派出所的警员打着电话,请他立即约谈这位停车场的管理员。停车场管理员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文静敏锐地嗅出非同寻常的味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凡是昨天晚上与停车有关的所有的事,都会撩拨文静的神经,都会让她去试试能挖掘出些什么。而昨天正是五月二十七日,星期四。
      昨天管理员是下午六点离开,吃完饭回来,发现停车场里停着一辆丰田越野,管理员走近发现司机不在,心里不高兴,因为若是酒店的老板发现这里停有其他车辆,是要扣管理员工资的。管理员守候了一会儿,不见司机的踪影,于是掏出纸笔记下了车牌号,一步一回头地慢慢走向景区值班亭。
      这种情形下,管理员都要记下车牌号,然后再与酒店总台联系,如是酒店入住的客人的车,由总台负责通知客人移车进地下车库。
      大约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管理员刚想用值班亭的座机将这辆车的牌照报给总台,就发现那台车打亮了前光灯,急忙跑过去拦在车前,开车的人从车窗探出头来问:“做啥子?”
      后来的情形与今天文静所见基本相似,只是在争吵得最激烈的时候,那开车的掏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刀子冲着管理员晃了两下,恶狠狠地说:“不要命了嗦?”见管理员吓得说不出话,开着车扬长而去,进了景区。
      事后管理员认定是临时停车,也就没再向总台报牌照,所以总台停车记录上没有这辆车的牌照登记。管理员确定说,开车的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平头。车是丰田越野。
      管理员找到记的那张纸,这辆丰田越野车的牌照是:渝AH1436。警方很快查出,这辆车所属重庆天池洗浴中心,车主是该中心总经理张玉。文静决定专案组移师重庆。
      重庆天池洗浴中心位于江北景丽花园,景丽花园档次很高,入住者多是市级各机关的公务员。天池洗浴中心开张时间并不长,也才三个月不到,注册资金两千万元,各类设施也算是上流水平了。
      洗浴中心总经理张玉,女,二十五岁,重庆江津人,虽身为总经理,洗浴中心法人,但却只是四位股东中出资最少的股东。出资最多的资金达到一千五百万元,这位大股东就是刘超。那辆渝AH1436牌照的越野车就是天池洗浴中心的业务用车。
      张玉向专案组陈述:
      洗浴中心开张后不久,生意很清淡,不知是地理位置的原因,还是季节的原因,总之清淡得盘空了流动资金,房租费、水电气费一应费用已然拖欠,就连员工的工资都筹不出钱来。
      张玉一直在催刘超想办法,刘超说不用着急,等忙过这一阵他负责筹钱。可就在五月二十六日上午,电力公司下达最后通知单,言明若是在三日之内不交清所欠电费,将切断洗浴中心的供电电源。
      张玉再次找到了刘超。刘超说,五月二十七日将去市建委报到,若能抽出空来,会把一笔数额两千万的现金送来,另外还说当了市建委的副主任,一切行事都要谨慎了,再做洗浴中心的股东风险太大,说好将自己的股份都转给张玉,并强调重新拟写公司章程,股东名字不要再挂他的名字了。
      张玉出于事情紧急,专门安排总经理助理从二十七日早晨起全程跟踪刘超,以防刘超出尔反尔。总经理助理名叫齐明,二十四岁,平头。
      张玉根据齐明的跟踪,知道刘超没有去市建委报到,而是去了四面山,她给齐明的指令简单得就一句话:把刘超答应的钱带回来。可让张玉不可思议的是,车是回来了,可齐明和刘超答应的钱却无影无踪。
      文静断定张玉的陈述有所隐瞒。
      齐明是奉张玉之命跟踪刘超的,更准确地说是奉张玉之命索要回刘超答应的那笔现金,不管是拿到了还是没拿到,都必定向张玉作个交待。张玉声称齐明和那笔钱无影无踪,就是表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文静指示专案组,采取必要的措施,一定要让张玉说出她知道的事。
      目前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齐明涉嫌刘超命案,尽管尚无证据证明张玉是否也涉嫌其中,但至少与其有利害关系。这一点张玉是清楚的,所以张玉很快向专案组陈述出更为详尽的内容。
      张玉原先是在一家名叫帝豪的会所做大堂经理,正是在帝豪供职期间结识了刘超,一来二去的成了刘超的情人。当张玉提出来想与几个要好的姐妹自己开一间洗浴中心的时候,刘超爽快地拿出了一千五百万,做起了天池洗浴中心的大股东。
      五月二十七日晚十点左右,齐明慌慌张张地跑回中心向张玉汇报说,刘超不承认曾答应给那笔现金,并一再说自己已经是身无分文了。情急之下齐明掐住了刘超的脖子,威逼着说一定要拿到钱,没想到一失手把刘超推下了河,现在生死不明。张玉也吓坏了,情急之下决定让齐明出去躲几天。
      齐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至于现在身在何处,张玉说确实不知道。
      从洗浴中心调出的齐明资料上看,齐明,重庆渝中区人,原在帝豪会所任保安,后跟随张玉到天池洗浴中心任总经理助理。再从其他汇总来的材料中发现,齐明还有着黑社会的背景。案发现场另外两个人的情况,张玉称齐明只字未提。
      假如齐明向张玉的陈述是真实的,而且张玉也没什么任何隐瞒的前提下,文静似乎能够勾勒出案发过程的图景:
      刘超晚上回到望乡台后,齐明开始索要那笔钱。刘超的矢口否认,甚至说到已经身无分文,自然会激怒齐明,甚至让齐明感觉到为之依存的洗浴中心也必将倒闭,愤怒再加上以往习惯于威逼、恐吓的行为习性,齐明恶狠狠地掐住了刘超的脖子,威逼刘超拿出钱来。情绪激动之时,用劲过猛,猛然间使刘超失去了平衡,跌入河中。
      首先齐明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掐住了刘超的脖子,但不会就是成心想把刘超推下河。一则齐明的目的单一,就是想拿到刘超许诺过的钱;二则实施这一过激动作的同时,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场。齐明不至于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实施犯罪的。有人后来报案证明现场另外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肯定不是齐明的同伙。
      刘超跌入河中,齐明害怕了,害怕促使他飞快地离开了现场,向张玉报告后逃逸。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深感事态严重,然后选择了报警。
      假如这样的勾勒就是全部事实,那么只要找到齐明,再通过齐明找到另外两个人就可以了结此案了。但文静感觉这幅画面虽则逼真,但还没有逼真到等于全部事实了。文静找出两个不确切处:
      第一,刘超不承认自己的承诺,这是齐明说的,但真实情况是不是如此?刘超承诺给张玉两千万现金,能够承诺出具体的数字,说明刘超手里有这笔钱,而有这笔钱履行承诺是很简单的事,为什么又说没许诺过呢?即使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也可以解释,也不至于矢口否认曾经的许诺。
      导致齐明掐住了刘超的脖子,一定是否认了曾经的许诺。为什么呢?
      第二,假如出于尚不得知的原因,刘超反悔了自己的许诺,那么,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向齐明言明了自己的否认?从情理上看,当齐明下午坐到刘超那一茶桌时,刘超就应该言明自己的否认,接下来就会在那一时间激怒齐明。然而那时的齐明并没有被激怒的迹象,假如真在那时就激怒了齐明,齐明是奉张玉的指令索要那笔钱的,一见刘超的面刘超就否认,齐明当然会先向张玉报告,而不会若无其事地看着刘超被王处长接走,自己则继续跟踪刘超。
      也就是说,刘超言明自己的否认是在晚上见到齐明时。这又是为什么呢?若想弄清楚这两个为什么,必须从刘超身上查起。
      专案组一方面网上通缉齐明,另一方面着手从刘超生活背景展开全面调查。
      全面展开对刘超的调查,切入的第一顺序自然是刘超的夫人王绮。王绮是一家民营房产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这家公司的股东。
      王绮父亲原是市城建局的一位副局长,城建局撤销后,转入市建委当处长,认定仕途已经走到头了,便辞去公职,利用自己人际圈的关系,注册一家建筑公司,不久改房产公司,病逝后由唯一的女儿王绮全盘接管。
      刘超建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当时的城建局当职员,刘超言语不多,为人本分,很讨王绮父亲的喜欢,最后做主把自己的独生女儿嫁与了刘超。王绮坦言,结婚后夫妻感情一直不尽如人意,甚至形同陌路。
      刘超八岁时逢遭大难,一天早上,刘超出门为病在床上的母亲买药,回到家里,家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父母、祖母和年仅三岁的妹妹罹难,无一幸免。事后刘超在宗亲各家吃串饭,后来也是由宗亲各家凑钱送他去读大学。
      也许由于这样的原因,结婚后,刘超待王绮的父母如亲生,致使王绮出于感激,也没太把夫妻感情的事放在心上。
      刘超借助岳父的社会关系,仕途一路顺风,城建局撤销前,被突击提成正科,撤销后又顺理成章地调入沙坪坝区建委任主任。等到他被任命为市建委副主任时年仅三十二岁。
      夫妻之间矛盾公开化也正是刘超走马上任区建委主任之后。
      这时王绮父母已相继去世,刘超也因此似乎少了几分眷顾,平时总是托辞工作忙,早出晚归的,甚至一连几周都见不着人影。王绮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听说刘超在外包养情人,这一超出妻子感情底线的作为,让王绮感觉到正面临着危机。王绮也曾大吵过几次,但刘超的冷漠和无动于衷让王绮无计可施,最后王绮做出让步,随便你做什么,把钱拿回来就行。
      王绮的妥协让刘超如释重负,也更让刘超肆无忌惮。刘超竟然与区建委办公室主任柳梅双宿双飞,这让王绮难以容忍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刘超遵守着约定,每月都拿钱回家,而且越来越多。王绮开始对越来越多的钱有些胆战心惊,也劝过刘超越线的事不要做,而刘超每次都说单位效益好,王绮也就相信了。
      王绮说,刘超出事她是有预感的,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人推下了河。
      五月二十七日本是刘超去市建委报到的日子,但刘超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兴奋,反倒郁郁寡欢,像是要有什么祸事临头一般。早上刘超一出门,王绮就给住在自己楼下的表弟打了电话。表弟开车跟了刘超一阵,发现刘超没去市建委,反奔江津去了,就感觉到可能要出事。但又一想,或许刘超就想回去看看,毕竟当上了市建委副主任,也许是想回父母的坟上祭拜。
      王绮想不出刘超会有什么仇家。
      王绮的表弟跟踪过刘超,但只是跟到了华福路的终点,目送刘超的车朝着江津方向驶去,就折回重庆上班去了。王绮表弟肯定不是出事现场三人中的一个。
      文静思索着那另外两人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肯定的是,出现在出事现场的人必须事先知道刘超会去四面山景区。目前掌握的情况是:
      张玉知道,因为她派齐明一直在跟踪刘超,所以齐明是出现在出事现场的三人中其中一人。
      王绮知道,因为表弟报告说刘超去了江津,王绮猜得出来刘超必会去四面山,但王绮猜不出来刘超具体去了四面山哪个景点,所以王绮方面不大可能有人是那三人中的一人。
      警方也问过王绮,她知道刘超去了江津后,还向谁说过,王绮说没向人说过。
      江津区建委陈主任与四面山景区管理处王处长知道,但这两人与刘超的关系是公务关系,负责接待,假如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谈,可以谈的地方很多,不至于非要晚上去望乡台,他们的人也不会是那三人其中的一个。
      齐明出现在出事现场,动机就是索要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那么,另外两个同时出现在出事现场的人,会不会也抱有相类似的动机?
      刘超任区建委主任要职,恰逢经济建设高速运行的形势,区建委主任可算是炙手可热,位不算高权却很大,尤其是大学城建设这一重要项目,更使沙坪坝区建委主任在所有区建委主任面前如鹤立鸡群,社会关系也会更为复杂。如此复杂的社会关系,抱有与齐明相类似动机的人一定不少,会有很多人可能跟随着刘超,跟随着刘超的行踪,寻找合适的时机见面,索要自己想索要的东西。可是还必须知道刘超那一时刻会现身望乡台。这一前提不仅是必须的,也是同时现身望乡台的必要条件。
      齐明现在下落不明,另两个人身份不明,刘超究竟怎么死的,目前仍然是一个谜,若想解开这个谜,非要找到齐明和另外两个人,才有可能一层层剥开谜团。
      如果说是齐明失手把刘超推下了河,出事后逃逸,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找到。那么,另外两个人呢?另外两个人没有掐住刘超的脖子,没有共同“失手”的可能,假如有这一可能,齐明不会不告诉张玉的,另一人也不会报警的。
      可能的情形是:那两个人也抱有与齐明相类似的动机现身于望乡台,可当齐明做出过激行为时他们也始料未及,一瞬间刘超跌入河中,生死未明,齐明吓呆了,那两人也吓呆了。齐明惊吓之余,选择了迅速离开了现场,出于失手的原因逃逸了。
      那两人惊吓之余选择了什么?出于担心身负嫌疑动机,首先也选择了迅速离开现场,毕竟没有亲手促成“失手”的行为,又怕追究知情不报,然后选择了报警,然后又不愿意受到牵连而藏匿。那两个人至今不现身,也许那天晚上见刘超的动机不可告人。假如真是如此,寻找他们的难度不亚于寻找齐明的难度。
      另一方面,尽管初步迹象表明另外两人是相识的,但他们与齐明应该不相识,否则齐明不会不告诉张玉的。既然敢当着不相识的人的面与刘超商谈,显然动机还没有到秘不可宣的地步,况且他们当时也会使用齐明听不懂而刘超听得懂的表达方式与刘超商谈,听得懂的人已然逝去,逝去的人不会说什么了。齐明即使归案了,也说不出什么他当时听不懂的事情。
      问题是那两个人并不知道刘超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警方已经正式立案侦查,在这两不知的情形下,仍有可能继续藏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正常的心理。
      但假如那两个人知道刘超已经死亡,死亡原因就是那天晚上被推入河后溺水而亡,假如他们知道警方已经在立案侦查,他们还会选择藏匿吗?具有正常思维的人应该会选择现身向警方讲清楚那天晚上的事。但怎么才能让那两个人知道呢?
      文静亲自起草了一份通缉齐明的通缉令,并特意加入寻找知情者的表述,经向局党委请示后,交付重庆各媒体正式向社会发布。通缉令发出的第二天,那两个曾身在出事现场的人现身了,专程来专案组说明情况。他们是:重庆协力律师事务所主任任方,重庆云华开发公司的副总李进。
      三
      任方的特殊身份一开始就引起文静的高度关注,而当任方说明在去与刘超在四面山会面前与刘超并不相识,更让文静对任方产生了此人非同一般的感觉。任方一方面是重庆云华开发公司法律顾问,另一方面又是王绮的私人法律顾问。但任方却说出事前与刘超并不相识。
      任方的情况说明如下:五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左右,王绮来电说刘超没按照预先的安排去市建委上任,而是反常地去了江津,委托任方设法寻找这一异常行为的原因和刘超赴江津的真实目的。任方立即与刘超原办公室主任柳梅取得了联系,确认刘超要去四面山,但为什么去?去做什么?柳梅也一无所知。
      任方本想将此结果告知王绮后,暂且将此事放一放,不料云华公司的景总又来电说有要事要与刘超面商,希望任方能与李进副总一同去一趟四面山,任方也想进一步弄清楚刘超反常行为的原因,就答应了。此后他们在柳梅的安排下一直与江津建委陈主任保持不间断的联系,于是任方与李进在刘超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一直跟随着去了中山镇、四面山酒店、四面山望乡台停车场,直到他们认为见面时机合适时,才一起坐到了刘超的茶桌上。
      到此,当时出现在现场的三个人的身份,面见刘超的动机、情形如同一幅全景图一般展现在文静的脑海中。
      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四面山望景台停车场茶座,最先入座的是刘超,继之齐明,最后是任方和李进。而与刘超同一桌时,说得最多的齐明。
      齐明看来不善言谈,翻过来倒过去就那么几句话——
      “我是来取钱的。”
      “取不到钱人家就要断电。”
      “几点以前我能拿到钱?”
      据任方与李进说,刘超从一开始就没用正眼看一眼齐明,对于齐明的话不置可否,就是与任方和李进也没多少话,即使问他三句,他也是似说非说的说句含糊不清的话。
      下午王处长来接刘超的车刚开进停车场,刘超却说了一句含义明确得毋庸置疑的话:“先说到这儿吧,晚上就在这儿接着谈吧。” 晚上再见时的刘超与下午在茶座时的刘超就像是换了一人。
      下午的刘超,烦躁,沉闷,言语不多,形如病猫。
      晚上的刘超,怒不可遏,气势逼人,形如饿虎。
      下午的刘超,任由齐明说多少,都是不吭一声。
      晚上的刘超,齐明只开口说了一句,就愤然地说了一大堆,没几句话就把齐明激怒了,致使齐明扼住了刘超的脖子,眼露凶光地问:“你给还是不给?”
      任方和李进刚想上去劝阻,没想到刘超已经跌落河中。
      太快了,快得任方和李进都没来得及拉住刘超,而且齐明也没想到会这样快,因为刘超跌入河中后,齐明竟然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等齐明反应过来时,刘超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返过身来看了看任方与李进,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中,随即二话不说飞跑向自己的车子,轰着马达开车离开了。
      任方与齐明朝河中看了几眼,发现除了水面一片泛着微白的暗光外,不见刘超的踪影,简短商量了一下,也开车离开了。出了景区,任方使用卡式公用电话报了警。
      这时候的文静是失望与沮丧交织在一起的。
      尽管现场的人都一一现身了,可这时的结论与任方与李进未现身的结论一模一样,齐明失手将刘超推下了河。
      假如这就是真相的全部,那么,专案组可以着手拟写结案报告,责成某一部门负责缉拿齐明归案了。
      可是有一点儿让文静百思不得其解。
      齐明失手推刘超下河也推得太快了,快得刘超来不及挣扎,在刘超身边的任方与李进来不及阻拦,竟然连齐明都目瞪口呆?何至于如此之快?
      齐明见刘超动机是要钱,不是杀人,不至于如此之快地推刘超入河。扼住了刘超的脖子也不会再死命用力了。推动刘超的劲力到一定位置中止,刘超就有可能稳定住身体的重心,本能地用力与齐明的推力相抗衡,哪怕抗衡住很短暂的时间,任方和李进就有时间阻拦齐明,阻拦刘超跌入河中。
      可以肯定的是,齐明失手没有别人的共同参与,任方没有,李进也没有。除非是刘超自己。当齐明扼住刘超的脖子时自然会形成一种推力,假如刘超顺应了这种推力,就有可能使不会快的事情变快了。
      刘超会顺应齐明的推力?太不可思议了。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刘超在五月二十七日一大早就表现出反常。刘超应该是在这一天去市建委上任的,但他却去了四面山;刘超下午就应与齐明、任方、李进把事情了结的,却偏要约晚上再接着谈;即使晚上谈,刘超完全可以约三人去酒店谈,也可以约三人就在望乡台停车场谈,却一直引领众人走到了瀑布跟前的望乡台?
      猛然之间,文静大梦初醒般地睁大了眼,怎么会疏忽了一个重要的疑点?文静立即拨通了四面山派出所所长的电话:“你好,请你在四面山景区大门等我,我要再去看一下现场。”
      “现在?天都黑了?”文静一看表,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这个时间刚好,请尽快赶到。”
      望乡台在瀑布的轰鸣声中微微颤抖着,瀑布飞流之下的水不时溅落在台上,台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很滑,还将一丝丝寒意浸入体内。所长说,瀑布大一些时,景区都要为游客准备雨具的。望乡台面积不大,正对着瀑布和两侧建有石砌的护栏,游客从通道进入后便会被正面与两侧护栏保护着。
      文静案发时来过这里,那次主要是想确定刘超被推下河的具体位置。从当初现场情况推断,面对瀑布左侧首先排除,左侧护栏下方是石坎,跌不进河。右侧虽然临河,可流速不快,瀑布是由正面飞落下来,形成冲击,形成漩涡之后才流经右侧护栏的下方水道。所以应该是正面护栏,刘超被从正面护栏推下了河,这也被后来现身的任方与李进所证实。
      石砌护栏不高,两立柱之间的横栏才一米高,但横栏每隔一公尺就有两个一米四高的立柱,立柱与立柱上方加有一道铁索相连。
      文静身高一米六二,与刘超的身高相近。她背靠向正面护栏,发现横栏恰好能抵在她的腰上,而中间稍下垂的铁索几乎抵在她的背上。文静就这样抵着,不停地往后用着力尝试着,突然,她对所长说:“你来推我一下。”所长迷惑不解地问:“怎么推?”
      “把我推下河呀。”
      “真推呀?”
      “当然,来推推看。”
      所长小心地走上前,将双手放在文静的双肩上,轻轻地推了一下,但松开了手。文静笑了。“别怕,再推推看,一下一下推。”所长再次把手放在了文静的双肩,推一下停一下,文静细心地体验着,发现每逢所长推动时,总是抵住护栏的双腿先感觉到推力,却不是想象的抵住铁索的后背。
      双腿抵住了护栏后,由于承受不住推力,自然重心转到了后背,而当后背抵住了铁索后,不仅会承受住推力,反倒会形成一种弹力,将推力化解。假如推力过来时,双腿有意脱离抵靠横栏,就会瞬间加大推力对后背的劲力,这就加速了身体重心的失衡,再假如推力都集中在后背时,后背的抵靠仅仅是一条铁索,铁索的抵靠面积远远小于横栏,假如头向后急仰,就有可能不仅不能化解推力,反倒会顺应了推力。这也许就是快的原因。
      文静大胆假设:齐明扼住了刘超的脖子,自然立刻形成一股推力,望乡台地面很滑,刘超脚一滑,瞬间失却了横栏的抵护,身体重心也瞬间移到了后背上,一根不很粗的铁索也在瞬间承受着刘超身体的重心,假如当时刘超用后背抵住铁索,齐明的推力就会减弱,另外两人也会及时帮助刘超稳住身体重心。
      但假如后背抵住了不很粗的铁索时,刘超放弃了身体重心平衡,却是反其道,腿向齐明方向抬,头迅速后仰,如此一来,不仅与推力形成不了抗衡,反倒会顺应推力的冲击,加速身体失去平衡,加速跌入了水中。
      假如真是如此,那么,刘超就是借助齐明之手自杀的。
      这样一种近似荒谬的假设不仅引起专案组的激烈争论,也引起局领导的高度重视,因为这一假设虽然近似荒谬,然而在刘超死因尚未确定之前,这一假设所隐藏的可能性毕竟是存在的。专案组争论到最后,终于达成一种共识,即这一假设若成为可能,必须要有两个先决条件:
      第一, 刘超有自杀的动机,并且有自杀的计划;
      第二, 必须尽快找到齐明,必须由齐明口中获取当时一瞬间刘超的真实、具体的表现。
      局领导听取了专案组的汇报之后的,作出了两项决定:可以向张玉通报专案组的意图,即认定齐明除了失手推刘超入河的可能性以外,还存在刘超假借齐明之手自杀的可能性,力促齐明现身向专案组说清楚当时具体情况。另一决定就是请沙区纪委和市建委纪委加入专案组。
      刘超死前种种反常,昭示着自杀的可能性,至少说明有自杀的动机,但是,反常与自杀的动机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反常的结局不一定就是自杀,也许仅仅是一时的情绪调整。反过来,自杀动机却与反常有必然的联系,行为的反常往往是自杀动机的表现。
      进一步看,自杀动机与自杀也并不存在着必然性。自杀动机到自杀,必然要有不断恶化事实的推进,刘超假如真是假借齐明之手自杀,也一定存在着恶化事实的推进,人的生存本能与自杀的动机是矛盾的,只有在不断的恶化事实的推进过程中,自杀动机才可能最终形成自杀的行为。
      刘超假如存在自杀的动机,显然也是置身于生的本能与死的矛盾之中,否则 他不会一直延续到夜晚中的望乡台才假借别人之手自杀的。假如能够找到促成刘超自杀的恶化事实,案情的真相才有可能进一步揭开。
      文静确定专案组工作首要目标就是找出究竟存在不存在恶化事实。文静首先排除了刘超自杀动机中家庭感情因素的动因。王绮在刘超的眼中仅仅就是一种道义上的联系,一种淡然,可有可无的联系,若不是对王绮的父亲怀知遇之恩,若不是自己政府官员的身份,可能刘超早就与王绮各奔东西了,刘超不可能因为与王绮的感情不和谐产生自杀的念头。
      然而,有可能从王绮一方产生促成刘超自杀的恶化事实。刘超对王绮感情的背叛,引出王绮刻骨铭心的仇恨,仇恨导致王绮与刘超的君子协议,用钱来弥补感情的缺失,这其实也是一种报复,一种终于有一天让刘超无以应对的报复。
      这时候王绮的私人法律顾问任方就必然引起文静的关注。
      私人法律顾问经常充当理财的角色,就是帮助当事人处理财产方面的事宜。王绮对此不否认,任方对此不否认。但继续调查下去,就发现他们都不否认之中,存在一些不便与人说的事情。最初引起文静怀疑的是任方去四面山见刘超的真实动机。任方自己讲去四面山是应云华公司之邀去同刘超会面,同时也想帮助王绮弄清楚刘超去四面山的反常的原因。但事实上,云华公司的代表李进见到刘超后并没有表现出与刘超会面的急迫,据任方自己说,李进实际上与刘超也没说什么具体的事情,可是为何一定要相邀任方同行呢?相邀任方是因为任方是公司的法律顾问,特别约上法律顾问去见刘超,自然应该是非常重大的事情,然而就连任方自己都感觉到见面没有涉及到任何重大的事情,这是为什么?任方见刘超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弄清楚刘超去四面山的原因,然而不管是王绮也好,李进也好,都证实任方没有达到这个目的,任方不仅没有向刘超探寻反常行为的原因,事后也没有向王绮交待过任何见刘超后的结果。
      任方也好,李进也好,都对当时情形所述不多,谈及齐明知无不言,可是他们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几乎是只字不提。
      也许齐明现身之后,就可以知道任方与李进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至少目前可以推定的是,任方与李进特意去四面山会见刘超,绝非一般应酬性的会面,应该是隐含着某种尚不为人知的重大事项。假如真是如此,那么,任方与李进方面就有可能存在促使刘超自杀的恶化事实。从目前看,任方去四面山见刘超主要是代表王绮,李进代表的是云华公司,显然,王绮的事情不如云华公司复杂;显然,调查的顺序应该是先任方后李进。
      文静再一次约见任方。
      任方四十几岁已然谢了顶,面相很斯文,举手投足间儒雅中间夹杂着几分精明。他对文静的再次约见感到很意外。
      “文警官还没结案?”
      “任主任以为可以结案了?任主任也是业内专家了,我想请教,假如现在结案,结论怎么做?”
      任方不明所以地看着文静,仔细揣摩着文静话外的意思。突然他意识到了文静之所以再次约见的用意,试探地说:“莫非文警官对刘超的死亡原因有另外的猜测?”
      文静想了想,说:“齐明失手推刘超下河,应该不是全部的真相。我想从一开始,任主任也是这样猜测的?”
      “这倒是,我也一直在想这事。按说即使刘超被推下了河,也不至于被淹死。文静官当然了解现场的情况。虽然被推下去的地方水很深,也很急,但流速也很快,流速会帮着入水的人冲向观景台的右侧,一旦冲到这个位置,不仅水变浅了,而且流速也减缓了,照说刘超到了这个位置完全可以站起身来,何以会被淹死?”
      文静笑了起来,说:“到底是搞法律的,有见识,可是刘超的确是淹死的。在被淹死可能性很小的情况下被淹死了,我觉得有些奇怪。”
      “开始我也这样想,后来我问了王绮,才知道对别人可能性小,对刘超而言,被淹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文静立刻兴奋起来,紧追着问:“这是为什么?”
      “刘超不习水性。”任方似笑非笑地说。
      “怎么会这样?四面山长大的会是旱鸭子?”
      “刘超惧水如惧虎,这事很多人知道,王绮说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有意思,惧水如惧虎的人那天晚上却去了望乡台?”
      任方一听文静这话,立刻警觉起来:“文静官的意思是刘超有意把我们带到望乡台的?”
      “我猜是。”
      “有意把我们带到望乡台,有意激怒齐明,有意希望有人推他下河?”
      文静把自己实地考查的结论讲给任方听,最后说了一句:“我怀疑刘超是借你们三人之中任一人之手自杀,所以至今没有结案。”
      “文警官的意思我也有可能推他入河?”
      “所以我才再找你,你没有可能?”
      “我绝无可能,我与刘超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刘超也没有激怒我,我也就没有可能有过失性的举动。”
      “你与刘超没有利害关系,但王绮有吧?”
      任方的表情开始是惊愕,随即转变成坦然,双手一摆,站起身来说:“我总算明白文警官再次找我的意图了,文静官是怀疑有人在刘超最后下决心自杀之前施加了压力,促使他选择了自杀。这其中也包括了我?”
      “当然,你、齐明、李进那天晚上共同促使刘超下了最后的决心,这是肯定的,只不过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逼迫最为致命?”
      “致命?我早就应该想到应该把我去见刘超的真实目的告诉警方,只不过一方面法律规定不能随意泄露当事人的隐秘,另一方面假如文警官以齐明失手推刘超入河为结论结案了,我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文静说:“任主任现在说也不晚。”任方笑了笑说:“我已经被列入嫌疑,非说不可了。何况协助司法机关也是我的义务。”
      任方一手创办的协力律师事务所在重庆小有名气,尤其以擅长处理经济纠纷而闻名。
      有一天,王绮找到了协力律师事务所,让任方感到意外的是,王绮没有提出来聘请任方担任公司的法律顾问,而是直截了当提出聘请任方担任她的私人法律顾问,这可是任方以前很少遇到过的。王绮很直率,讲了她与刘超的关系,也讲了刘超每月拿回家的钱的数额,这让任方感觉到一种信任感,同时更具诱惑的是王绮的聘请费很高,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任方便答应了。
      王绮一开始对刘超每月交给她五万元很是担心,因为她可以断定这笔钱肯定是刘超工资外的额外收入。额外收入就意味着刘超已经进入灰色收入的圈子,已经天天与风险为伍了。王绮劝过刘超,但她现在与刘超这种关系状态下,任何劝说都如泥牛入海,劝过几次也就懒得再劝了。王绮与刘超的感情破裂始于刘超在外包养情人,与刘超的君子协定也是为了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多少得到些平衡。
      可是后来不行了,不断地有亲朋好友埋怨她太傻,太笨,区区五万元就让王绮息事宁人,说不定刘超拿给情人的钱是给王绮的十倍以上。王绮多多少少对刘超存在着眷恋,也心存些许的感激,毕竟刘超对自己的父母很孝敬,毕竟这是一个完整的家,所以王绮想到了聘请任方出任自己的私人顾问,调查刘超现有财产状况,假如刘超仍在自己想象或者期待的范围之内,王绮还想继续维持下去。但调查的结果让王绮绝望了,绝望得甚至想亲手杀了刘超。
      刘超名下的房产总额不低于两千万,再加上存款、股票及其他收入,刘超算得上是身家上亿了,身家上亿却每月如同打发叫花子一样交给王绮五万,这让王绮感到羞辱,感到恼怒,感到非要做个了断不可了。王绮下决定与刘超解除婚姻关系,但出于刘超的身份和王绮自己的身份,不便于诉诸公堂,而只能协议离婚。
      任方很聪明,也很能干,很快刘超现有财产的分布与数额有了大致的清单。任方劝王绮向刘超索要的财产不宜超出刘超的心理承受值,因为毕竟清单中有的财产就连刘超自己都心里没底,如股票、投资,以及其他一些收入。于是任方和王绮仔细核算后,核定向刘超提出的财产要求就是刘超名下的三处房产,总计两千万元左右,两千万元在刘超上亿财产中所占份额仅仅百分之二十,这应该是在刘超心理承受界限之内的。
      在任方的主持下,离婚协议书定稿了,王绮本想等刘超上任市建委副主任后,把表弟的调动解决了再正式与刘超谈。可刘超没有去市建委报到,反到去了四面山,这让王绮预感到刘超可能会出事。情急之下,委托任方去四面山将离婚协议书交给刘超,设法让刘超签字,以防夜长梦多,横出变故。
      任方见到了刘超,自我介绍了身份后便直接把离婚协议书交给了刘超,并转达了王绮希望他签字的意愿。开始刘超表现出很恼怒的样子,但一句话都没说,仔细看了离婚协议书之后,对任方说:“你厉害,什么事情你都弄得清楚。”任方当然不动声色。刘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然地指着一处房产说:“这个不行,我已经赠送他人了,正在办转户手续,用别的补偿一下吧。”任方想问具体用哪笔财产替换,无奈齐明几乎不让别人插嘴,最后刘超与王处长走之前对任方说:“晚上再说吧,我会签字的。”
      这份离婚协议书显然就是促成刘超下决心自杀的恶化事实。
      任方交给刘超的离婚协议书,当然会让刘超绝望,而且让刘超绝望的并不是王绮的索要,而是刘超没想到,任方竟然会对他的财产分布与具体数额了如指掌,这对刘超而言是致命的。刘超说到底是工薪阶层,仅仅靠工资收入是不会身家上亿的,身家上亿中至少绝大多数来路不明,这可是绝对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私中的隐私。
      假如王绮握有这份清单,对刘超的威胁并不足以致命,一则王绮会因情感而有所顾忌,二则王绮由于是非法律人士,证据的确凿性必会出现瑕疵,这都可以让刘超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任方握有这份清单,刘超就如同陷入绝境,无力回天了。任方一旦列出了清单,证据是不会有任何瑕疵的。这等于说刘超没有了回旋余地。即使他签了这份协议,也仅仅是与王绮做了个了断,而任方就是一颗无法排除的定时炸弹。任方一旦利用这份清单,向有关方面举报,也可以利用清单讹诈,不管他怎么做,刘超都会生不如死。与其生不如死,那倒不如一死了之。
      但这份清单绝对不是导致刘超自杀最致命的恶化事实。这份清单的出现晚于刘超的反常举动,这说明刘超在知道这份清单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心一死了知,也就是说在清单之前一定还有最致命的恶化事实。齐明的索要不是最致命的,任方的清单也不是最致命的,那么是什么呢?出现在现场第三个人,除刘超之外就是李进了。
      任方说李进那天的话也不多,即使说了他也听不懂。文静好奇地问,怎么会听不懂?任方想了想说,一句话是说什么小区的事上面知道了,另一句话是说各人自扫门前雪。文静又问第一句说的是哪个小区?任方说好像是天河小区。文静问清单中有这个小区的名字吗?任方肯定说没有。
      四
      李进与刘超的四面山会面,一定与齐明、任方一样,会为刘超带去致命的恶化事实。
      齐明代表张玉向刘超逼索两千万现金,不管刘超愿意还是不愿意给付,到了关键时刻,他都要说清楚这笔巨款的来路,身为市建委副主任的刘超,至少犯有不明财产罪的嫌疑,这对刘超而言是致命恶化事实。但不是最为致命的。
      任方代表王绮逼迫刘超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不管刘超签还是不签,任方手中的刘超财产清单,足以让刘超身败名裂,这对刘超而言是致命的恶化事实。但也不是最为致命的。
      李进为刘超带去的也一定是致命的恶化事实,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不是最为致命的,到目前为止,文静无从推论,更让文静无从下手的是,目前从任一角度分析,都远不是与李进或李进所代表的云华公司正面接触的时机。
      云华房地产开发公司在大学城项目的建设中异峰突起,一时名声大振。身为云华公司的副总专程赴四面山与刘超会面,与曾在大学城项目唱主角的刘超会面,应该不是为平凡事而去的。
      李进向刘超讲过的两句话“天河小区的事上面知道了。”和“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两句话任方听不懂,文静也听不懂,但刘超一定听懂了,在那个特殊的时刻说了这么两句特殊的话,用意显然也是逼迫。显然也是带给刘超的恶化事实。
      天河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虽则是独立的法人公司,但实际也是云华控股,实为一体。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专案组针对天河小区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这让文静举足无措。
      经查,天河小区业主名册中没有刘超的名字,任方的清单中也没有这处房产。
      专案组有人提出,云华公司与刘超的关系的事项,应该尽早提供检察机关,因为从案件调查结果看,刘超涉嫌职务性的经济犯罪。而对于刘超死因的调查是否可以结束了?文静认为,有关材料立刻提供给检察机关,但对刘超死因的调查不能停止,无论如何目前究竟是齐明过失杀人还是刘超借齐明之手自杀没有查清楚。两种可能并存的情况下,案件结论无法确定。
      这时,专案组有人说,在访问天河小区业主时,了解到小区业主们都在传说,有一业主家里没装修,却放着上千万的现金,而且就是随便放在一个纸箱里,随便放在一个未装修的房间里。
      原来,五月二十五日晚上,天河小区A栋4-2的业主向物管反映,不知何处漏水,卫生间已经积水进不去人了。物管一名保安前去查看,认定水是从楼上漏下来的。可是楼上是一套空置的住房,尚未装修。保安持装修钥匙打开了A栋6-2的门,发现是卫生间的上水管爆了,保安关闭了水源,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发现在客厅有一个纸箱子已经浸泡在水中了。保安将纸箱挪到干燥地方,本想打开纸箱,将泡湿了的物品摆开晾一下。保安打开纸箱,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纸箱最上面有几份文件,下面全是钱,一捆捆的,全是票面面值一百元的崭新的钱。保安心动了,随手拿了两捆,抽身离去。
      保安回到家后,清点偷来的钱,发现刚好是两万,短暂的兴奋之后,他害怕了,因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而害怕,也因为随手一拿就是两万而害怕,更想着业主找到物管而害怕。另外,这么多钱就这么随便往里一放,会不会是假的?思前想后,第二天早上还是去派出所自首了。
      派出所立即与物管一道进入了A栋6-2房间,将纸箱带回了派出所,清点后发现现金总额为两千万,而且确定是真钞。派出所责成物管迅速通知A栋6-2的业主来认领这笔巨款,可是时至今日也没人来认领。那名保安被物管公司开除后便踪影全无。
      从物管公司提供的资料表明,A栋6-2业主名叫秦燕,重大影视学院进修生,24岁,女,家庭住址是重庆九龙坡区。
      派出所提供的清单里有一份购房合同,一份付款发票,购房人也是秦燕,付款发票说明是一次性全额付清购房费。房产证办理情况物管公司的登记是待办。
      根据这些线索,专案组很容易就找到了秦燕。秦燕承认说物管的确多次打电话催去认领那笔巨款,可是那钱不是她的,就连那房子也不是自己买的,是有人帮她买的,她没有要。帮秦燕买了这套房子的就是刘超。
      专案组负责查证秦燕的人对文静说,从始至终秦燕都是一种淡然的样子,淡然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她对整个事情的过程的陈述都是在淡然中完成的,就好像在陈述着一件别人的事情。
      秦燕的父亲是第三军医大学的教授,学术造诣甚高,母亲是西南师大的教授,也同样是只埋头学问不理世事。秦燕是独生女,很有教养,也很单纯,自小酷爱弹奏古琴,到高二时就辍学专习琴艺。父母对秦燕的辍学并不反对,而且支持女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秦燕从不放弃任何演奏的机会,不管在哪儿,不管报酬多少。最常去的是一些高档的茶楼,秦燕自己说,来这里的人大都茶品很高,对古琴的欣赏能力也很高。
      有一次刘超来听了一次,就没完没了地开始纠缠起秦燕,这让秦燕苦不堪言。
      刘超经常自己一人来,来了就花钱包场,独自一人听秦燕演奏。开始秦燕没太在意,可是后来却发现刘超欣赏能力低得让秦燕羞耻,甚至自己弹的兴趣也荡然无存。秦燕与刘超说过不要再来了,可是刘超很固执,致使秦燕无奈辞去了演奏,去重大进修,想以此躲开刘超的纠缠。秦燕平静了没几天,刘超竟然来重大找到了秦燕,说是开发商送给他一套商品房,他想送给秦燕。合同以秦燕的名义签好了,付款发票也开好了,秦燕只需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就可以去办房产证,并且在那套房子里准备好了一笔钱,供秦燕装修用。
      秦燕第一感觉就是很厌恶。刘超是在秦燕工作过的茶楼拿到秦燕身份证复印件办理的购房合同,这更让秦燕厌恶。当物管通知秦燕去认领那笔钱时,秦燕打电话告诉刘超,明确说她不会去认领的,房子也不会要的。刘超问为什么?秦燕说太脏。刘超又问什么脏,秦燕没好气地说钱脏人也脏,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秦燕以为这事就算是结束了,她与专案组的人也说这事就算结束了。但秦燕以为结束的事情,在刘超看来却是灭顶之灾的开始。
      云华公司赠送刘超一套商品房,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从刘超所处的位置看,是有行贿嫌疑的,至少是摆不到桌面上的,刘超将这套商品房转赠秦燕,按照常理推测,秦燕应该是满心欢喜,甚至于会对刘超感恩戴德,不仅可以将行贿匿于无形,而且刘超借此可以更深化与秦燕的关系。
      然而世上许多事情都是出乎人的意料的。秦燕断然拒绝了刘超的非同一般的赠送,实际上也是断然拒绝了刘超进一步深化关系的念头。尤其是放置在那套房间里的巨款,竟然会出人意料地抖了出来。
      假如秦燕去认领那笔巨款,哪怕是帮刘超去认领,刘超受贿的事实仍然是不被人知的。可是秦燕非但拒绝认领,甚至于公开声称那不是自己的钱,那是刘超的钱。如此一来,原本在舞台不为人所见角落的刘超,猛然之间被聚焦灯光锁定了,锁得他寸步难移。
      文静认为已经找到刘超自杀最初的动机了。秦燕的拒绝,让刘超处于绝境之中。刘超首先要面对的是必须说明那笔钱的来路,而他却说不清楚;其次要说清那套商品房的来路,但却不需要他说清楚了。
      云华公司假如真是将那套商品房赠送与刘超,当然不会让刘超掏一分一毫。那么,一旦有人追究起来,从付款的渠道一查即知,一查即知刘超没有付过一分钱,这是刘超无法解释的事实。虽然刘超即将要坐上市建委副主任的高座,但这一他无法解释的事实足以让他瞬间跌落,而且一定会跌落得很惨。这样的落差任何人都能想象到,刘超当然也能想象到。所以,去市建委上任对刘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反倒可能会加速跌落。所以他没有去上任,反倒去了四面山。
      文静至此对刘超五月二十七日时的心理变化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秦燕的拒绝让刘超感觉到身陷绝境,他想到了死,而这时也仅仅是一种想死的念头,因为他并没有立刻将死的念头付诸实施。
      秦燕给刘超带来的恶化事实是促使刘超产生自杀动机的第一个恶化事实。
      接下来随着齐明的逼索,任方披露的清单,李进含有胁迫的暗语,一步步逼着刘超下定决心就在生他养他的四面山了断一切。
      刘超了断一切是一步步的,所以直到晚上在望乡台才会有意激怒齐明,反过来逼迫齐明采取过激行为,帮助自己完成了断的全过程,实际上是逼迫齐明帮助自己,不容自己犹豫。假如齐明现身,对当时具体情况的描述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然而文静还是有一点没有想透彻。李进的暗语究竟对刘超意味着什么?
      李进赴四面山与刘超会面,目的当然是为了那套商品房。小区发生这么大的事,物管公司必定会向云华公司汇报。云华公司自然会得出一个推断,此事不仅要将刘超牵涉进去,也必然将云华公司牵涉进去。所以要尽快见到刘超,尽快与刘超商量对策,可是当时齐明和任方在场,不便直说,所以才用了齐明、任方听不懂而刘超一定听得懂的话语。
      可是云华公司何以会邀请任方同行?
      一种可能是想与刘超商讨一个有法律依据的对策;另一种可能是想暗示刘超,云华公司自己已经想好了具有法律依据的对策。
      但实际上第一种可能是不存在的。
      云华公司邀请任方同赴四面山并没有向任方和盘托出,也不想和盘托出。再者依任方的老练,他也不会去蹚这个混水的。所以任方尽管与李进同行,但从始至终都对李进的目的不闻不问。任方就是云华公司有意摆给刘超看的。
      诸多加于刘超身上的恶化事实,都是致命的,然而哪一个是最致命的?
      秦燕加于刘超的恶化事实是致命的,但刘超仍有侥幸摆脱的机会,刘超可以矢口否认是自己将钱放入那套商品房里的,也有可能无从认定就是刘超的钱。
      齐明加于刘超身上的恶化事实是致命的,但刘超仍有侥幸摆脱的机会,齐明要的是钱,把钱给了齐明,或者再做一个让齐明相信的承诺,也就了结了。
      任方加于刘超身上的恶化事实是致命的,但刘超仍有侥幸摆脱的机会,有可能与王绮好说好散,也有可能与任方做某种了断,尽管代价可能要大些,但毕竟不是致命的。
      李进加于刘超身上的恶化事实是致命的,但刘超仍有侥幸摆脱的机会,刘超得到这套房产后并没有以自己的名字办理房产证,而且购房合同上的购房人也不是刘超,却是秦燕。
      但一定有一个是最致命的,而且致命到刘超身陷绝境,想不出任何侥幸的生路,会是什么呢?
      除非能够看到的诸多恶化事实中,某一个还隐藏着让人看不到的恶化事实。假如云华公司就是想保全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繁琐了?行贿与受贿彼此是套在一起的,彼此应该怎么做,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李进实际上在出事现场也只有那两句话有实质性的含义。两句话尽可电话上说,也可以到了四面山见到刘超后的下午就说,何以会一直伴随着刘超一步不离,一直伴随着刘超跌下了河?如此想来,云华公司加于刘超身上的恶化事实之中还有更凶险,更致命的恶化事实。
      “小区的事上面知道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
      文静猛然间看到了这两句暗语中的秘诀,立即组织力量对云华公司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五
      文静再次来到四面山,又再次来到了望乡台,瀑布的轰鸣之声很容易让人身处一种虚幻的境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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