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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残酷的天意》作者:夏树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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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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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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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0-23 17: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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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住在距离二见浦神社一百来米的鸟饲松子,一边喊叫着,一边向神社跑去。这会儿正是早上六点五分,隆冬的乌云里,漂浮着阴冷的雾气。
      “宫、宫司先生……宫司先生……”
      正在神社前院打扫庭院的年轻的山口,看到松子气喘吁吁地对他喊道。她穿着毛衣和西服裤,上身还套了一件脏了的日式夹衣。她的表情有些惊慌。
      “出了什么事?”
      “反正宫司先生你得到我家……”
      山口为难地向神社里面看了看,但松子上了台阶大声地喊道。
      “宫司先生,请帮帮我,拜托了……”
      刚刚念完朝词的御室贞正宫司听到了外面的喊叫声走了出来。他一副运动员的体格,四十五六岁,是毕业于东京大学的高才生,但却没有一个神职人员的威严,所以,神社里的弟子都非常尊重他。鸟饲松子住得很近,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经常得到宫司的关照。
      “啊,宫司先生,不得了了……裕平……裕平……”
      随后松子就泣不成声了。裕平是松子的儿子,年龄在二十二三岁左右。
      “裕平君怎么了?”
      御室斜着眼看着松子问道。
      “受了重伤了!流着血倒在家门口了。我怎么摇他,他也不睁眼……啊,我可怎么好哇……”
      “去医院,不,马上叫救护车!”
      “反……反正我想让宫司去看看……”
      于是,御室马上走下台阶,在庭院里换上了鞋。然后他反过来催促着松子,招呼手拿扫帚、站在那里的山口一道走。
      这一带位于福冈县的西部,沿志摩町到玄界滩的系列半岛,冬季萧条的田地上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半农半渔的住户。
      松子的家也在其中。她家是古旧的平房,家中有一辆人力拖车。
      他们赶到那儿,果然看到像裕平一样的男子仰面倒在了地上,下半身盖着席子。
      “你是什么时间发现的?”
      “今天早晨,我一打开窗户……”
      “什么时候被盖上席子的?”
      “不知道……”
      御室和山口走近了一看,霎那间他轻轻地“啊”地长出了一口气,并皱了皱眉。他的脸上都是血和泥,身上的运动服和衬衣都被染红了。从席子里露出的腿可以看出裤子破了,腿上还有不少伤口。看上去的确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御室确认了裕平的席子下边的下半身蜷缩着,便也学着松子的样子一边用力摇晃着裕平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但裕平毫无反应。
      他又把耳朵凑近了裕平的嘴和鼻子,接着他无奈地看看山口说道:
      “没气儿了。身子也凉了……马上去叫警察吧。”
      他让山口等在裕平身边,自己和松子连忙跑回松子的家里。昏暗的房间里十分杂乱,地上放着一个电话机。御室拨通了“110”后简短地说明了这边的情况。不到五分钟,辖区的志摩警察署就赶来了两辆警车和五名值班人员。
      领头的是三十六岁的小泉警部补,还有两名是法医。裕平已经死了。小泉听法医讲这是杀人事件,便借用了她家的电话,向县警总部的刑事调查官和搜查一科科长汇报了情况。刑事调查官是事件调查的最高责任人,原则上他必须到达死人现场。
      “……那么,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尸体上还盖着席子,其他警察已经用警用围绳把四周拦了起来。这时小泉开始向松子询问。松子五十三岁了,当渔民的丈夫死后她和儿子裕平一起生活。她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好几岁。
      “今早我就和平时一样六点左右起了床,推开了窗户……”
      “那么,昨天晚上裕平君应当在什么地方呢?”
      “他没有回来呀!啊,平时他也有时不回来的,所以,我认为他又到他姐姐家去了呢。”
      松子有两个孩子,二十八岁的长女孝子和一名公司职员结了婚,住在福冈市内的一处住宅小区里。
      “裕平君二十三岁了,他干什么工作?”
      “他中途从高校退学后在土建公司干过,也当过汽车修理工,反正干过许多行。不过,什么都没干长……现在没有职业,整天晃晃荡荡的。也不知道我和孝子为他操了多少心,但他这个样子还是太可怜了……”
      松子的讲话还算比较冷静,但也时常突然用双手捂住脸抽泣着,双肩抽动着。
      “没有职业吗?他昨天从他姐姐家回来时……是坐公共汽车的吗?”
      “坐公共汽车走县级公路很远,但他只能这样。他喜欢摩托车,过去他去哪儿都开摩托车,但半年前……”
      松子说到这儿就咽了回去。小泉又向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御室看去。
      “半年前发生了一起事故,后来被吊销了执照。”御室小心翼翼地答道,“他的母亲也非常担心,还常常找我商量呢!”
      “原来这样,想开却不能开?”
      “啊,他偶尔也可以开一会儿。”山口补充了一句,
      “是借朋友的吧,我有好几次看到他停下摩托车买烟。”
      这时刑事调查官赶到了。法医检查后正式宣布:裕平已经死亡。然后刑事调查官以警方权威人士的身份开始了尸检。
      “嗯,是很严重呀!”他喃喃地说道。裕平的全身受到了严重的外伤。
      “头、肩、腹部、膝部、腿部有七八处伤口,是被钝器击打的伤,但死因是头后部的击打造成的颅内损伤。”
      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向搜查一科科长和署里的刑事科长说了。
      “钝器的形状无法确定。”搜查一科科长说道。
      “是棒球棍或粗木棍、角铁打的吧?这样的痕迹很明显。”
      “对,是两种以上的凶器打的。”
      “有这个可能。”
      “这么说,凶手不是一个人……”一科科长喃喃私语道,接着他和刑事科长对视了一下。
      “还是先不要这样下结论吧?单个的凶手也可以在打昏了死者后,再用其他凶器打死他的呀。”刑事科长说道。
      “嗯,如果凶手是一个人,那就是相当有体力的男性。裕平身高一米七五,而且有相当魁梧的体格。从他全身多处外伤来看,对方当然是比他更强壮的人了。”
      “死了多长时间了?”一科科长向刑事调查官问道。
      “大致是经过了六至七个小时吧。”
      “那么,就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发生的。凶手是把死者运到他的家门前的。”
      但是在附近的地面上没有看到血迹和凶器。
      “凶手盖上了席子后便逃走了……”
      搜查一科科长用总结样的口气说道,“凶手认识死者,也知道他的家,而且对他非常仇恨!”
      警方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这是一件残忍的杀人事件。由于判明了死者的身份和背景,所以,没有等设立搜查总部,警署就开始了独立的调查。
      当务之急是——
      必须找到杀人现场、凶器、遗留物以及目击者。
      必须摸清死者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和他有积怨的人。有人憎恨死者吗?他的亲属应当知道,但也有连家人都隐瞒不说的。因此,不仅需要向死者的家族和亲属打听,同时也不可不向第三方打听。比起大城市来,往往农村的邻居会很关心邻居的事情的。
      调查刚开始,小泉警部补便到二见浦神社拜访。那里和死者的家近在咫尺。而且松子平时常常和神社的宫司聊天、求助等等,小泉从当天早上的情形就看出来了。
      二见浦神社有宫司以下二十来名神职人员,在日本是中等规模的神社。但近十年来,由于参拜者迅速增加,神社里的收入也不断增加。现在的这位御室宫司,在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后,一直以“交通安全之神”标榜自己。
      由于神社最早是建在海边的,那时主要是人们为保佑捕鱼、出海和海运平安而建的,所以,人们赋予了它“交通安全”的含义。电视和广播商业化给御室带来了新的想法。于是他把“交通安全”的概念从海上“移植”到了陆地。从福冈市市内到邻县的运输公司都被他拉上了关系。于是,凡是买新车的个人和公司都来找他“开光”,以求保佑平安。另外,他还出售车内的挂件和饰物。这样一来,神社一年到头香气不断。
      “啊,关于裕平君的交通事故,我也无能为力……”
      在神社办公室一间房屋里和小泉相对而坐的御室一副自责的样子咬着嘴唇。
      “松子女士和您说的一样,是位颇有信心的人,每天都来祈祷。而她的儿子,非常需要保佑的裕平君却一次都没来过……”
      “那个事故是怎么回事儿?”
      小泉急于知道事故的调查结果。
      “我记得是去年七月底的时候。裕平君在福冈市内的道路上撞死了一名二十岁的姑娘。对方是在过人行横道时被突然刹车的摩托车撞上的。由于裕平君经常违反交通规则,超速行驶,所以,松子女士非常担心他这次会入狱。幸好那天他没有酒后驾车,事故的原因也不仅仅是车速快,那天由于下雨路滑。最后判处他一年徒刑缓期一年执行。当然,吊销驾照两年。”
      “原来这样。可对方是二十岁的姑娘,在民事赔偿上也不得了呀!”
      “那倒没什么,因为他正好加入了责任赔偿的保险。他从保险公司得了两千五百万日元的赔偿金。他没有职业,除了保险外没有任何能力。他从那儿之后就全完了。”
      “他没有住宅和土地吗?”
      “松子女士的丈夫是个渔民,十多年前就因脑溢血死了。遗产也就是她现在住的房子和土地。松子女士在一家超市工作,靠那里的收入养育两个孩子。除了家,土地也就四十平方米左右,是松子女士名下的。裕平君成人之后就没有从家人手里过户的权力。”
      “可听说松子女士是位诚实的人。她提出就是卖了地也要赔偿。但听说对方的亲属婉言拒绝了松子女士的要求。因为他们说就是这样得到了钱,也不能愈合失去女儿的创口。”
      “对方是独生女吗?”
      “是啊,正上短期大学的二年级。听说已经内定就职了。松子女士也非常可怜,但从对方的亲属来考虑……作为在神社供职的人员一向主张不能以一报还一报的方式解决争端。”
      事故的现场位于福冈市西区田岛的交叉路口。时间是去年七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左右,事故的内容和御室讲的差不多。通过向辖区的西警察署了解也是这样的。
      “据说,开始对方提出了谢罪费和经济赔偿费为一亿至两亿日元。但由于当事人没有职业,也没有收入则无法支付。结果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西署交通科长说道。
      钱固然是重要,但基于肇事者本人诚恳的态度,姑娘的母亲最终下决心作罢。裕平君被母亲带着到了死者家中一次。他的表情流露出了深深自责的样子。以致死者的亲属都请求法院撤消对他缓期一年的判决。
      前一天警方还调查了裕平的过去,在事故现场还做了模拟演示。
      死者倒下的地方距离松子的家有四百来米,靠近南方的县道宽约六米的道路一旁停着一辆四百毫升的摩托车。摩托车上的后视镜上挂着头盔。沿川的道路左侧是杂木林,附近没有住户。雨从中午就一直下着。摩托车没有一点损失,像正常地停放在那里一样。
      牌号被取下进行调查,证明车主是住在福冈市区的矢泽澄男,二十三岁。
      调查员马上去了那个住址,正好矢泽呆在家里,他是甲州大街上的一家快餐店工员,下午四点上班。
      “对不起,这是裕平求我,昨天借给他的。我和他是中学的同学。我知道他没有驾照,可我实在不好拒绝他……”
      矢泽在警察面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来,他平时在裕平面前也是逆来顺受的,也许经常不得已把摩托车和头盔借给他的吧。
      昨天夜里九点钟左右,裕平来到矢泽工作的快餐店,说要借两三天摩托车用……
      “因为他说家在农村很没意思,想去姐姐家呆几天。他的姐姐住在柏原的住宅小区里。好像昨天他是从那里回来的。他为什么要借摩托车?啊,他没有说。”
      后来,警察把当天早上的事情讲了,并问他有没有线索,知道什么人会恨裕平。矢泽紧张地咬着嘴唇,默默地摇了摇头。
      警察也把矢泽的话和从裕平姐姐孝子那里听来的证词对了一遍,证明是一致的。孝子的母亲告诉了孝子的这个事件,她连忙带着三岁和一岁的孩子赶回了娘家。警方的人员就在那里听取了她的证词。
      “裕平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常来我这里住几天。车祸之后,他在母亲的家里受到过警察和对方律师的询问。他说不开摩托车不方便。我家是三居室,我丈夫是一家机械公司的职员,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我们有两个孩子。虽然住的窄一些,但弟弟来了就赖着不走我们也没有办法。弟弟认为姐夫人老实就为所欲为。前天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但到了晚上八点心血来潮出门了,我没有问他是不是骑着从矢泽君那里借来的摩托车……”
      前一天夜里裕平的踪迹是这样的:晚上八点多钟他离开了住在福冈市南区柏原孝子住的小区,乘的是公共汽车或地铁,九点左右时在快餐店见到了矢泽,在那里向他借了摩托车。
      到停摩托车的地点用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但也许就像矢泽说的那样,由于裕平心情愉快,不一定把摩托车开到什么地方疯去了。
      裕平于夜里十一点至凌晨一点的时间来到了事发地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停下了摩托车。
      他在道路左侧停下了摩托车。当他下了车的时候后头部遭到了猛然的打击,于是昏倒在地……
      这个推测渐渐地得到了证实。
      首先是当天的下午解剖了他的遗体后,查死因系由于钝器猛烈击打造成脑挫伤。时间为一月十九日夜里十一点左右,与现场的调查基本一致。他是在姐姐家吃过晚饭后出的门,所以,尸检证明他是饭后3小时死亡的。
      尤其是……
      在扔下摩托车的旁边是一片杂木林,穿过那里后对侧就是一处休耕田。在那块地的一端有一座存放肥料和农具的小屋。
      警方的人员推开了这扇没有上锁的屋门,向里面一看就感到这里是“处理”裕平的地方。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滴,锄头、铁锹、角铁散乱在多处。而且这些工具上都沾有已经变黑了的血迹。
      于是,警方人员立刻对现场的血迹进行了血型测定。
      和预想的一样,地上、铁锹把和角铁等工具上的血迹和裕平的血型是一样的。伤口型状也和这些工具打击后的样子一样的。只是从这些工具上没有查到任何明确的指纹。可能是凶手行凶后擦掉了。
      “还不能断定凶手是一人还是多人,但凶手极有可能是乘车进行的。”
      这天,从晚八点开始在志摩署召开了搜查会议。刑事科长首先发表了他的意见。
      “凶手埋伏在那等待着裕平的到来。他(们)让他停下车一定要有车来‘阻挡’吧?摩托车停下的地点是离开县道沿川的道路拐弯处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所以,我认为那时摩托车的车速已经降低车速了。凶手把车停在了宽有六米的道路中央。是突然刹车停下的。摩托车也停了下来。凶手从车上走了下来,走近了裕平,说有话要说,麻痹了裕平,并趁他摘下头盔时猛击他的头部……”
      “可是,如果凶手手里拿着铁锹的话,裕平……”
      “那一带很黑。”
      “不过,我认为同谋犯从裕平的背后袭击他不太自然。”
      于是,其他人也提出了多种意见。
      “也许,让裕平的摩托车停下来的不一定是汽车吧。几个人堵在路上,其中一两个大声喊叫着,打闹着……”
      “那样有被车撞上的危险,我想,不会是那样的。”
      隆冬的夜里十一点左右,那一带几乎都没有了车辆和行人,同侧是河岸,对侧是杂木树、休耕田,所以,大声喧哗也不一定有人能听到的吧。
      反正凶手让裕平停下了车,然后让他昏迷,或是几个人把他绑架到那座小屋里,然后猛烈地击打他致死的,这一点没有异议。
      “那么,特意把他的尸体弄到距离案发地点以外四百多米的他的家是什么意思……”
      有人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明显的报仇了!”
      上了年纪的巡查部长肯定地说道。
      “他们要说明是为了替天行道吧。”
      “对,不是偶然发生了口角杀死了他的。”
      一直没有发言,静静地听着的山泉警部补在大家都不做声了的时候,慢悠悠地说道:
      “利用那个小屋和把摩托车停在原地……不过,凶手怎么会知道那天夜里裕平会走那条道?”
      于是,室内再次陷入了沉思的寂静中。
      “从松子的话来看,裕平只是偶尔回来一下,也没有固定的时间。他的姐姐孝子也说昨天一天他都无精打采的,只是到了晚上八点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出了门的。”
      “是被电话叫出去的吧?”
      “不,在他出门前没有来过电话。这一点大致已经确定了。”
      直接询问了孝子的人员插话说道。
      “不限于出门前吧?我想,是白天或前一天就和他约好了。”
      “啊,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白天孝子带孩子外出买东西去了,那时只有裕平一个人在家里。”
      “如果是用电话把裕平叫出去的,只有一个可能:凶手已经跟踪了他多日。”
      刑事科长说道,“也就是说凶手跟踪了几天后抓住了作案的时机。”
      “极有这个可能。”
      不知谁小声念叨了一句。
      “那就是对他相当仇恨的了……”
      二
      坐在了巽澄子的遗像前,看到了那张充满了微笑的脸时,小泉警部补情不自禁地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冲击,脸庞也不禁变得热辣辣的。
      这是个多么可怜而漂亮的女孩儿!
      胖乎乎的脸庞,一头黑亮的发束,单眼皮,但眼睛圆圆的、大大的,漂亮的小嘴里露出了洁白的皓齿,丰满的脸颊上还有一对小小的酒窝……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而且从照片上看,她是一个心底明快而且聪慧的人。小泉也是有一个女儿,现在正在上中学一年级。由于他十分疼爱女儿,所以,他对这个女孩儿的死倍感心痛。
      裕平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一月二十一日,星期日的上午十一点,小泉带着自己的前辈安倍巡查长拜访了福冈市西区田岛死者的家。就是去年七月被裕平开摩托车撞死的死者的家。
      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对中年的父母孤独地生活着。
      他们先在附近的派出所打听了一下这家人的近况后给他们打了电话。女孩的母亲叫秋枝。她同意小泉来访。
      他们的住宅建在一处清静的地区,一圈冬青植物圈着这栋小而整齐的两层建筑。
      小泉和安倍到后先给遗像敬了香。
      也许是他们的举动触动了悲伤的情绪吧,秋枝不禁用手绢擦着眼泪,然后向两个人寒暄起来。
      “事情过去半年了,可我们的心里还是没有放弃。”
      小泉的话使秋枝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女儿还会说,妈妈我回来了……”
      说到这里,秋枝的声音哽咽了,眼角里又流下了泪珠。她的脸庞清秀,年龄大概有四十五六岁。
      “是个可爱的姑娘啊!”安倍又看了看照片,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她总说一旦毕业参加了工作就好好服侍我们。”
      “听说她的工作已经内定了?”
      “是的,在我丈夫工作的饭店里的秘书室。从那次事故以后我丈夫一直情绪低落,身体也垮了下来,上个月刚做了胃的手术!现在休病假,每天就是躺着休息。”
      “这会儿在家吗?”
      “在里屋躺着呢。”
      “我们来打扰,实在……”
      巽澄子的父亲叫巽宏明,是福冈市一家大饭店系统管理室的计算机技师。
      “对不起,对造成澄子的死的人,你们提出经济赔偿了吗?”
      小泉问道。
      “赔了,一共是两千五百万,是由保险公司支付的。除此之外我们就没有再要……我丈夫认识的一名律师提出来要求巨额赔偿,但他们没有任何支付能力……不,不是钱的事,我一看到他们面对遗像发自内心的赔罪感,以及那肇事的男孩子的虔诚的态度……”
      说着说着,秋枝像打摆子似的牙齿和浑身颤抖着,看上去,她在强忍心中的哀伤,
      “而且他的母亲来过了好多次赔罪,仅仅这一点,我就觉得她和我一样非常可怜。”
      “啊,是的,我拒绝了。要了那样的钱,我心里也会不安的。”
      小泉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从御室宫司听说了关于松子的话,所以,她不会是在说谎。
      “对这次的杀人事件,您怎么想?”
      安倍若无其事地问道,实际上,他在仔细观察秋枝的反应。


      秋枝像要躲避开安倍的目光一样低下了头,低声回答道:
      “这是老天的惩罚吧?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小泉和安倍说还想见见巽宏明,不会很长时间。秋枝勉强答应了。
      巽宏明躲在被冬天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的六张草席大小的卧室里,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异常消瘦。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亲手杀了那个男的!”他竭尽全力地说道,“可是这样了也行啊,只是、只是,我的女儿澄子要是能活过来……”
      巽宏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小泉走到了玄关,又转过头来对秋枝说道:
      “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嗯?”
      “澄子小姐有男朋友或是恋人吗?”
      秋枝用不太明白的目光看了看小泉答道:“没有。”
      “学校是只有女生的短期大学,啊,附近也有大学,所以,也许有一两个朋友吧……”
      “她会不会瞒着家长呢?”
      这次秋枝很明确地摇了摇头:“不,这么大的事情,我女儿是绝不会向我隐瞒的。”
      离开了巽家的小泉和安倍,默默地走在没有人影的星期日的小道上。沿街住宅的围墙院里伸出了红梅,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静静开放着。
      巽宏明卧床不起的情景和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又浮现在了小泉的脑海里。
      “这样也行啊。”
      当时他就是这样说的。小泉觉得他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是不是正盼着有人能替他出这口气,为了向夺走他惟一的女儿的凶手报仇吗?
      我们如此辛苦地查找这样的凶手有什么必要?
      澄子的遗像和自己女儿的影像重叠了。
      那么好的女儿被一个疯狂开车的人撞死了,如果那个男人还在遥逍法外,要是换了自己也许会下手杀掉他的!
      “看来,有必要查清澄子男友的关系!”
      来到车旁时,安倍压抑着难过的感情说道。
      “对母亲而言,她毕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啊!如果她没有恋人她的母亲也许对凶手无能为力。”
      “……”
      “秋枝说的她丈夫上个月刚刚做了胃部的手术看来是真的,看上去他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去杀人了。”
      小泉还要继续调查他们“不在现场证明”。巽夫妇说他们当时都在睡觉,这和没有证明一样,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也许应当问问他们的亲戚。”
      “……”
      “澄子有深爱她的恋人,他决不会放过裕平。”
      “他有意让事故‘冷淡’下来,麻痹对方。他宁可等上半年时间才实施报复。而且大人们包庇他,说澄子没有恋人。如果这么考虑的话,秋枝在当时否认得是不是太坚决了?”
      安倍像看到了曙光一样急切地说道。小泉也站在了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亲戚要是知道的话……”
      突然产生的疑惑出现在了小泉的脑海里。
      三
      上个月巽宏明做了胃部手术的事情在大学附属医院得到了证实。他是胃癌的早期,术后良好,但不能有剧烈的运动。
      巽夫妇两个人都有驾驶执照,平时也不开车,这在调查后又得到了证实。
      另一方面,警方也采纳了安倍的意见,对澄子生前的交友关系进行了慎重的调查。刑事科分成了五、六组,对澄子的中学、高校、短期大学的同学进行了了解。
      结果——
      当她二十岁的时候就有了她父母没有料到的许多的男朋友。而且几乎都是短期大学附近的四年制大学的学生。并且他们大多有汽车或摩托车。
      但是能够爱澄子爱到敢于为她的死去复仇,并且能“老到”到半年后再复仇的人还不能确认。
      事件经过了一个星期,一名可疑的犯罪嫌疑人也没有被找出来。
      “会不会凶手不一定非要有车?”
      在一月二十六日夜里的搜查会议上,小泉这样说道。他刚刚对澄子的朋友、同学进行了调查。
      “还有,凶手能不能确认就是男性?”
      “可把开中型摩托车的裕 平——”
      小泉不同意这一点。
      “实际上,前几天安倍先生考虑澄子的双亲是否在包庇凶手时我就一直在分析,凶手怎么会知道当天夜里裕平要走那条道?虽然可以认为凶手专门跟踪了裕平,摸清了他的活动规律,抓住了机会。但裕平会走一条人烟稀少的乡间小道,又靠近一处被废弃的乡村小屋,这个巧合是不是太偶然了?反过来说,如果凶手知道他要从那里走,又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肯定得到了裕平的母亲的帮助。”
      顿时室内鸦雀无声。
      “事件之后,松子的话给了我奇异的印象。我在家里也是个孝子,虽然我对养育孩子并没有费多大心血,但对这样的孩子还是不会有什么怜悯的……整天在泪水中生活着,这不就是松子发自内心的声音吗?把一个孽子除去!”
      “你是说母亲是杀死儿子的帮凶?”
      一名年轻的刑警惊异地咳了一声后问道。
      “很遗憾,我认为是这样的。孝子对由于裕平把家庭搞得一团糟而非常气愤。为了丈夫也为了孩子只能采取这样的手段,但我认为实际上松子打去了电话,要裕平当晚回家。她谎称家中有了什么急事,白天不在家,让他晚上回来。于是,她计算着裕平可能就得找朋友借摩托车。裕平一出家门,孝子便让孩子们睡下后立刻出了门,去了和松子约好的地方……”
      “据说,松子的丈夫当天夜里去广岛出差了。”刑事科长说道。
      “他当天夜里住在了广岛分店的宿舍里,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所以,我认为应当把他排除出去。”
      “那么,松子和孝子就是同犯了?”
      “巽秋枝也参与犯罪,这一点非常可疑。而她丈夫因病也许无能为力吧。”
      “秋枝对松子也是同情的。”
      在拜访巽家的回来路上,小泉已经失去了追捕凶手的想法了。他可以想像的出来,澄子活着的时候那个家庭是多么的幸福,她的父母对那个把这种幸福在刹那间推向了深渊的裕平肯定充满了极度的仇恨。是他撞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因此,安倍的看法得到了大家的重视,而且在以后的调查中渐渐形成了“松子同谋犯”的意见。除此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判断了。
      于是在不经意中,他又可怜起这个裕平来了。
      “我在高校二年级时也是非常捣蛋的学生。因酗酒受过处分,还因欺负同学被停过学。”
      小泉对比自己大的安倍说道,“那是因为父亲溺爱妹妹一个人,对我不管不问。我也渐渐地产生了抵触情绪,有时整夜不归。但只有母亲百般庇护着我,她从心底里相信我有出息。我明白了母亲的这番好意后从高校三年级开始努力学习了,并决心报考警官。”
      无论任何时候母亲都站在自己一边。小泉坚信这一点,而母亲的确也是这样做的。
      然而,裕平被母亲抛弃了吗?
      然后,母亲的双手又判处了他的死刑……
      小泉又恢复了斗志。无论如何,裕平真是太可怜了。毕竟他不是故意肇事杀人呀!要是说天意也过于残酷了吧。必须弄清事情的真相!
      “可是呀,松子、孝子和巽松枝三人同犯的话,她们可都不会开车呀,没有车就对不上号。”刑事科长摇了摇头。
      “所以,会不会是没有车的情况下干的?她们三个人站在路中央,摩托车就停了下来。裕平也绕不过去,又开不起来……”
      “于是三个人袭击了裕平?”
      “如果裕平看到有母亲和姐姐的话,就一定会被麻痹的。”
      “那样的话,为什么在杀害了他后把他运到离家四百米远的地方?要是三个人抬着一个死人是非常显眼的,一旦被人看到就会暴露的呀!”
      “这一点我也想过。”
      “……”
      “110指挥中心来了指令后,我赶到现场时发现松子家旁边有一辆人力推车。我觉得车好像是放了好多年,上面都有了不少尘土的样子,所以,就没有仔细看。但现在想起来,那辆人力车会不会就是拉了裕平的车?也许还是用它放在路当中挡住了摩托车的呢!”
      “可特意把尸体放在家门口,再盖上席子,这是什么心理?”也有的刑警问道。
      “我认为这是她们为了强调‘报仇’做的伪装。在报警前先去神社找宫司就是这个目的。是为了找证人证明平时自己为了裕平常常到神社去祈祷。”
      调查还在两条线上进行着,但警方对澄子未曾露面的恋人依然没有放弃调查努力。
      而且警方按照小泉的推测,秘密调查了松子她们犯罪的可能性。
      小泉得到了松子的允许,借走了那辆人力车,进行了血迹鉴定。因为如果是用它拉过裕平,上面就可能沾着他的血迹。
      警方同时密切地观察着松子平日的言行。也许她会疑神疑鬼,自己先乱了阵脚?
      然而,松子始终没有一点值得怀疑的行为。每天去参拜裕平的墓。回来时顺路去一下二见浦神社,祈祷早日抓住杀害儿子的凶手。如果宫司在场,她就会抓住他高声质问警察在干什么,诉说她心中的不满。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警署内人们焦躁的情绪日甚一日。
      四
      “时至今日,我想不会有目击者露面了。”
      二月初周末的星期五早晨,小泉警部补把椅子拉近刑事科长的身边这样对他说道。
      “目击者?你就别瞎操心了。”
      “所以,我就硬找了一名。”
      “什么……”
      于是,小泉便把自己昨天夜里想的办法说了出来。
      “我有个从小就很熟的表妹,一个人住在附近的公寓里,都二十六七了还是独身,在附近一家高尔夫球场的快餐店工作。自己开了一辆轻型客货两用车,她比较合适。”
      “可她本人意见呢……”
      “我当时问过了,当然,她很忙了。”
      那天傍晚,松子和平时一样从超市下班后顺路去了神社。当她往家走时,碰上了两名身穿便服的人。
      松子一看是认识的警察,便上前去问有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对松子说道:
      “鸟饲先生也许很后悔吧,但终于要看到光明了。”
      松子听了之后防备似的缩了缩身子。
      “噢,这些还没有向外公布,但您是母亲,我们就先对您讲了。”
      “……”
      “今天早上有一名目击者报案了,是一名在高尔夫球场快餐厅工作的女士。她说一月十九日正好发生案件的那个时间,是她开车从裕平停着摩托车的地方路过,看到了可疑的人影。但对方似乎没有看到她开的车,但她从车灯的照射下看到了那个人影的侧脸。她报案说再见一次那个人就可以认出来。”
      “唉……不过,她怎么今天才……”
      “啊!那是因为一部新闻纪录片在电视台播放了——由于裕平去年肇事撞死了一名姑娘,而她的双亲一直在悲痛中生活。她一看这个便决定协助警方进行调查。以前她自己也被飞车帮撞过,所以,她特别恨摩托车,但昨天夜里她梦见了一个像裕平的人,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不住地说自己是冤枉的,要尽快抓住凶手……”
      果然,松子脸上表现出了僵硬的神色,而且表现出连忙要离开这两名警官的样子。
      “她感到可疑,于是早上就来报了警。她想,如果能早日抓住了凶手,她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是的,要尽快……”
      松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而且我们决心把所有的嫌疑人,特别是以巽澄子为中心的交友关系的人的照片让她看一下。尽管不是特定的场合,但通过她的证词请专家描绘一下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的脸部图片。这样一来,抓住凶手也许就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这个人的记忆可信吗?”
      “没错!她是个年轻而且很干练的女士。”
      “她是在高尔夫球场的快餐店工作?”
      “是的。她住在今宿的公寓里,是一个人独身。”
      今宿位于系岛半岛的山下一带。高尔夫球场则在半岛的中央。松子又问了一些,于是,这两名警官把这个人的姓名和住址、高尔夫球场的名字都告诉她了。只是她目击到的人是男是女,怎么行动的没有告诉她。
      同一天,这两名警官去巽夫妇家拜访时也把同样的话对他们讲了。
      “——我们隐瞒了其他的线索,只是告诉了这名目击者的姓名。并说要让她从可疑人员中对照片进行辨认,所以,看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们在说出她的名字时,当然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小泉警部补的表妹桐山直美和刚才说的那样,每天去一家高尔夫球场上班。通常是早上七点十五分左右离开公寓,七点半就可以到达俱乐部休息室等候。快餐店八点开门营业,冬季到晚六点关门。直美工作的时间随季节变化,或早或晚一些。
      她开那辆轻型客货两用车走的路是一条田间和穿过一片树林的寂静山路。警车在尽量不引起人们注意查觉的情况下跟踪着。因为在她到达俱乐部休息室这段时间里还是有危险的。到了夜里,公寓外面还有警官监视着,房间里有女警官和她住在一起。
      开始的五天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其间,松子给志摩警察署打过一次电话。她问了问有没有目击者,并催促了一下何时能抓住凶手。
      “目前我们主要是把和澄子小姐生前的朋友、熟人的照片让她进行了辨认,但还没有发现其中有嫌疑人。我们打算再扩大范围,凡是和她有关的人员全部让她辨认一下。并且也不局限照片,还可能使用辨认真人的办法。请再等等吧。”刑事科长答道。对桐山直美的跟踪、保护继续着。
      由于她住的公寓是钢筋水泥建的旧建筑,所以,外侧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与多家多户通着。这样对监视极为方便。这栋建筑的背后是一片很大的松树林。其中还建有停车场,警方也把警车伪装后停在了那里。
      又过了两天后的二月九日夜里九点半左右——
      公寓后面的松树林中的小道上停了一辆出租汽车。
      一名身穿风衣的消瘦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了。
      等出租车走后,他开始朝公寓走去。他那不停地看着灯光闪烁的公寓的样子不像是那里的住户。由于小泉此时正在车里,所以,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
      他走进了楼口,停在了直美房间的门前。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摁了摁门铃。看到这个样子,小泉立即从车上下来,并让助手留在了车里。
      住在三楼的直美开开门和这个男人说了几句后把这个男人迎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小泉迅速上到了三楼,来到直美房间的门旁,把头靠近了开了一条细缝的浴室窗户边。虽然这儿看不到室内,但可以听到直美的讲话声。女警官也隐藏在了房间里,所以,一旦发生意外也不至于动作太迟。
      但房间里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
      如果是一般的聊天,在走廊就听不太清了。
      这个男人进去有十七八分钟后,从玄关处传来了动静。似乎这个男人要回去了。
      小泉迅速离开了这里,来到楼梯口里,他认真盯着打开了一条门缝的房门。
      直美的房间门开了,刚才那个男人出来了,他在低声告别着。走廊上的灯光照在了他的侧脸上。
      门关上了,他背对着门走了出去。
      小泉等他消失在了电梯间后就走到走廊边,向下望去。他和车里的那名警官打了个手势,要他跟踪这个男人,查明他的身份,必要时可以在中途找借口对他进行询问。
      接着,小泉敲了敲门后就进了直美的房间里。
      直美在起居室里正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女警官兴奋地聊着。
      “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小泉问表妹。
      直美抬起她那张晒得健康深色的皮肤的脸答道:
      “他是巽宏明先生呀!就是被摩托车撞死了女儿的父亲!”
      小泉引起了兴趣。因为他去巽家时,巽宏明躺在床上根本不像能走路的样子呀!
      “他来干吗?”
      “他拿来了四张夫人的照片,让我辨认了一下。”
      直美指了指桌子,但这会什么也没有了。
      “他说你在现场看到了凶手的人影,问我是男的还是女的。还说他带来了内人的照片,万一是她,他就打算让妻子逃走。他一边说,一边在桌子边上向我低头行礼……”
      “什么……”
      小泉不知所措地盯着直美的脸。
      “他还说他听说我也受过飞车帮的伤害,痛恨摩托车,但也没有找到目击者和肇事凶手。‘如果这样一来,你就会理解我们夫妇的心情了。’他还说他是一名刚做了手术的胃癌病人,如果妻子被捕了,自己只好自杀。全家人也就会被那个肇事者毁灭了。他已经没有出路了,并说如果我没有对警察讲是他妻子,他的全家就还有希望,求我那时一定要否定是他的妻子……”
      小泉又看了看那名女警官,女警官同意似的点了点头,她就在隔壁的房里,应当没有听错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很为难呀!不过,我一看巽先生也挺可怜的,所以,我当时就回答说我一定不说是他妻子。我说从照片上也不能百分之百地判断是什么人,十有八九就不错了。看上去,他终于放心了的样子,一再向我求情,低头行了好几遍礼才回去。”
      “嗯——”
      小泉双手扼腕坐在了沙发上。
      “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态发生了……”
      本来是想利用直美给凶手设一个圈套,这样,凶手就可以因要灭口采取什么行动,这便给抓住凶手造成了一个机会。
      一旦出现这样的结果就有了证据——
      像巽宏明那样的人是干不了那样的事的。
      “没有办法,这个事件恐怕还要这样僵持下去。你也只好先忍着吧。”
      直美什么时候都是乐观的。
      “可在高尔夫球场也不能麻痹。也许有人认为你真的看到过他们的脸,会‘接近’你的!”
      “我会当心的。”直美认真地对小泉说道。
      “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真有同一个客人两次来找过我……”
      “怎么回事儿?”
      “在快餐店都有我们的服务员姓名牌。一名男子到店后叫过我一次,还有一次是远远地向我招手。”
      “他有事?”
      “上一杯水,要个牙签什么的。等我过去后他总是不停地看我,我觉得很怪……”
      “他是高尔夫球场的会员吗?”
      “啊,不是常客,大致一个星期也就来两次……不过,我问了问经理,那个人是二见浦神社的宫司先生。所以,那两次也许是偶然的吧。”
      五
      小泉也多少有所耳闻,但没有在意。因为他没有关于御室宫司和裕平有什么联系的印象。
      但这时他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是二月十三日的早上,正是他双休日后的第一天去署里上班。
      坐在旁边桌子旁,打开信息版的报纸的安倍,正一个人自言自语。
      “是啊,这个双休日第一次拜神社的人还真多呀!”
      “什么?”
      “菅原神社的朝拜者呗!实际上我们家里的大儿子今年要考大学,昨天说要和我老婆一块去朝拜神社,以求顺利。”
      “啊,考大学可不容易呀!”
      菅原神社位于福冈市稍南的地方,是全国知名的“考学”神社。不仅考大学的学生,就连上预习班的学生也常常成群结队地来朝拜。由于过于拥挤,所以,神社不得不在东京就设立接待机构,发放朝拜许可证。
      “这么说,那个菅原神社里还真有不少有趣的故事呢!”
      安倍苦笑着从报纸上抬起头来。
      “那儿的宫司是一个神职比较高的位置。但他的学习成绩就很差。他当然是不会把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暴露出来的了。这些都是他的同学传出来的。而且他对自己的孩子在考试时期也是非常严格管理的。”
      “哈哈哈,真有这种事儿呀!”
      其他刑警也笑着说道。
      “可不是。不过,他靠这个神社赚了不少哇!”
      “可对他本人来说是笑不起来的。”
      “原来这样,要是这么说的话,二见浦神社的宫司标榜自己是‘交通安全之神’就有意思了。”
      小泉对自己说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
      “啊,这也是同样的呀!因为他靠交通安全也吸引了不少前去朝拜的人!”
      “对,如果是简单的交通事故的话……”
      说到这儿,他把话止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给县警总部的刑事调查官打了电话。
      “如果假如因交通事故产生的被害者,在那之后再被用钝器打的话,是不是看上去和外伤一样。”
      对方考虑了一会后明确回答:“那要看具体的交通事故造成的伤情,但坦率地讲,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比方说,当一个人在步行时被车撞伤,汽车首先撞的部位是人的膝部。而被害者被撞倒在地时头部也会受伤。这样的死因就会是脑挫伤。但从外表来看和用钝器打头造成的外伤是一样的。尤其是伤的部位再被钝器打了,几乎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小泉的疑惑。
      二见浦神社的御室贞正宫司在事件的当天夜里去了福冈市内参加一个会面,十点左右离开了开会的餐馆。平时他几乎滴酒不沾,但那天他喝了一杯啤酒。然后开着自己的“宝马”回去了。这是志摩署在调查后查明的。
      特别是那辆“宝马”在那次事件后的第四天从神社开了出去,到福冈市内一家汽车修理厂。汽车的号码牌处有一点点的磕碰痕迹,但他对修理工说是自己不小碰到了车库的柱子上。
      这也是在从系岛半岛一带到福冈全市对汽车修理厂进行广泛调查后得知的。
      志摩署征得御室的同意借出了他的汽车,对车的后备箱进行了血迹检查,结果呈阳性。后备箱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冲洗,但还是有血液反应。
      于是,警方要求御室到警察署接受询问,不久他就供认了犯罪事实。看样子,他早有了准备。
      发生事故的时间是那天夜里的十一点多钟。我从县道回神社。在川边的拐弯处我降低了车速。但当我再次加速时觉得撞上了一个突然从右侧冲过来的人。好像他是去河边小便后回来的。由于天冷,他顾不上仔细观察左右就急忙横穿马路回来了。
      当然,我立即停下了车,朝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走过去。他的伤口不知道在那里,但出血很多,而且呼吸也非常微弱了。由于附近也没有公用电话,也无法叫救护车,于是我就想用自己车尽快把他送到医院。
      我发誓,当我把他放进车里时的确是想要救他的。
      可是当我把他放到后排座时他已经没有呼吸了。他的头后部已经塌陷了。大概是在路面上磕的。
      这下坏了!我一闪念想到了神社的规矩和我自己的处境。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同时感到了绝望。
      后来我才发觉这个人就是住在附近的鸟饲裕平。他在上高校时就是个不良少年。去年又因车祸撞死了一个年轻女孩,他的母亲每天都来神社祈祷并和我聊天,所以,我对他的事情十分了解。虽然裕平被吊销了行车执照,但他还是常常开别人的摩托车。果不其然,在道路的左侧还停着一辆摩托车,车把上还挂着一只头盔。
      裕平知道被他撞死的女孩的父母非常仇恨他,母亲也为他操不完的心,连他的姐姐也因为他的所作所为遇到了很多的麻烦。然而他已经死了,要是这样的话——
      顿时我心生一个主意,我几乎都没有犹豫。我在附近处理掉他就万事大吉了。我把裕平抱进树林里一个放农具的小屋,用那里的铁锹和角铁拼命地打他。这就是命运对他的惩罚。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把浑身是血的他放进了后备箱里,运到他家附近,给他盖上了从农具小屋偷来的席子。我要尽可能做成是仇恨杀人,而且是数人动手的。
      后来我从松子那里听说在高尔夫球场的快餐店里工作的桐山直美有可能目击到了凶手。
      但她真的看到了我并会记住我的长相吗?
      要试试她的反应的冲动和不安促使我去了两次那家快餐店。结果我弄巧成拙自掘了坟墓。
      我拼命努力但仍然做了违反人伦道德的事情。我至今不能原谅自己。我只能接受法律公正的判决——
      本是一起交通事故,我竟然发展到杀人的地步,实在是太愚蠢了。
      喝了一杯酒后,刑事科长苦笑着说道:
      “也许这就是‘交通安全’神社走投无路时想法吧?”
      “裕平不是他的母亲杀的。松子的泪水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呀!”小泉无比内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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