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l841123 发表于 2018-11-24 19:59:51

《似是而非》作者:【美】彼得.A.帕曼蒂

本帖最后由 ll841123 于 2018-11-24 20:08 编辑

  01  沃尔什家的宅子坐落在一个住宅区的中央,四周是蜿蜒曲折的道路。这里绿荫匝地,古木参天。我家附近的那片树林——那些幸存下来的树木——一天所面临的污染要比这里一年内所见到的污染还要严重。谁说有钱人不在改善环境?  我曾经驱车从我居住的希敦郊区穿越整个城市到达伊德斯。以前,这地方根本就不需要我这样的私家侦探。七百美元亲手送来的支票让我觉得稀奇。我没有拒收。我把丰田车停在了一条圆形车道上,然后走向一幢玫瑰色的两层砖楼。道路的两边是红色和白色的玫瑰花。巨型水泥装饰瓶摆设在蕨类植物中,守护着这座宅子的大门。一辆高级丰田凌志轿车停在了一间三车车库的外面。  我一按响门铃,门就开了。  “请进,安吉罗先生。”克莱德·沃尔什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两鬓已经花白,穿着一套十分考究的灰西装,打着一条血红色的丝质领带。特鲁德·沃尔什在门厅里等候着我,她是一位金发女郎,大约四十岁,穿的同样是价值不菲的蓝色套装,凸显出她那苗条的身材。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她脸上的妆还像早晨那样一丝不变。一串天然珍珠几乎垂到了她的腰间。沃尔什夫妇的脸上都挂着一丝笑容。楼上,优美动听的古典钢琴曲随着一扇门的开合而起伏跌宕。特鲁德·沃尔什的眼睛望着楼梯,而她丈夫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脸。  我们在走向客厅时闲聊过几句。那客厅的面积几乎和我的整个公寓差不多大。客厅的家具用的是深色的木材和轻薄的面料,颜色是浓艳的海底蓝绿色。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现代绘画,我猜大概是画家的原作吧。我踩着齐踝深的地毯走向大型落地窗旁边的一把椅子。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精心修整的花园,沃尔什夫妇则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安吉罗先生,谢谢你们这么快就来了。”特鲁德·沃尔什交叉的双手放在膝上,微笑着并不时朝飘来乐曲的地方瞟上一眼,眼睛中流露出一种焦虑不安的神情。  “你们付了费,所以,我愿意洗耳恭听,可我不喜欢调查性骚扰案子。”我说道。  “我们明白。”克莱德·沃尔什说道,“这件事有点微妙。”  我重复了一句:“为了七百美元,我愿意洗耳恭听,不管它微妙与否。”  沃尔什太太说道:“这事涉及到我们的女儿。”她犹豫了一下。  克莱德·沃尔什接着话茬儿:“玛莎·丹尼斯——我们的女儿她……被人骚扰了。”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呼了出来,朝窗外的花园望去。“什么时候,在哪儿?”  “今天,在学校。十二点三十分。”她答道。  “被一个同学?”  “一位老师。”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楼上,然后看看她的丈夫,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  “谁说的?”  “玛莎·丹尼斯。”  “只是她说的?”  “是的。起初只是她。”  “后来,其他人也站了出来?”  沃尔什太太点了点头。  “谁?”  她的丈夫说道:“她叫帕特里斯·德马科。就在你抵达之前,我们接到了克利夫顿博士的电话,说她证实了玛莎·丹尼斯所说的事。他说,帕特里斯·德马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你们当时是怎么得知这一消息的?”  特鲁德·沃尔什说道:“克利夫顿博士,他是多塞特学院的校长。他打来电话,告诉我说,玛莎·丹尼斯被人……”她在膝上攥紧了双手,“骚扰了。”  “在哪儿?”  “英文办公室。”  “你女儿当时看起来怎么样?”  “那时候,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的手松开了,向上伸去,紧紧抓住胸前佩戴的那串珍珠。  克莱德·沃尔什说道:“后来,特鲁德把电话打到了我的银行。我便记起了你在报纸上刊登的广告。”  “审慎调查。”我说道。  他向前倾起身体。“是的。审慎一点是必要的。”  “主要考虑到我们的社交圈。”他的妻子开口说道。克莱德·沃尔什在她的膝上拍了拍。  我笑了。“收下了你们的支票,我当然要谨慎啰。”这是一句玩笑,可我们都没有笑。我继续说道:“我可以从校长那里得到我需要的别的东西。”  特鲁德·沃尔什说道:“他还在那里。每逢星期一,他一般很晚才下班。”  “离开之前,我可以与你们的女儿谈一谈吗?”  她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和克莱德·沃尔什朝窗外的花园望去。晚霞将这里的一切都洒上了一层金色,宛如置身于一个仙境。  玛莎·丹尼斯·沃尔什和她的母亲一样高,带着一本厚厚的书走进了客厅。她握着书,书脊朝向最前面,好像让我注意到书名托马斯·曼的《约瑟夫在埃及》极其重要似的。我仍然坐着没动。玛莎·丹尼斯坐在了一把小椅子上,神情有点微妙,她是一个聪颖勤奋的学生,可以同时做到读书和弹琴两不误。她长得并不漂亮,留着一头短短的微微泛红的头发,打扮跟她的母亲颇为相似,穿着一身蓝色的牛仔长裤套装。她的衣服没有任何装饰,其实,她倒是可以使用一些化妆品或首饰来遮掩一下她那平坦的胸部。她的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游离不定。  “玛莎·丹尼斯,这位是约瑟夫·安吉罗,他可以帮助我们。”沃尔什太太介绍道。  玛莎·丹尼斯茫然地看着他们。一会儿后,她点了点头,但不是朝他们,也不是朝我,而是朝着地板。  “玛莎,”我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可以用我的大鼻子探明此案,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一个解决的办法。”  这一招并不怎么灵验。她看了看我的鼻子,然后把目光移开了。“他骚扰了我。”  “谁?”  “弗兰克·谢德骚扰了我。”  她脸上表现出来的是愤怒,双手紧紧地抓着那本书,“明天,我就转到德马科女士的班上。我恨他。”  特鲁德·沃尔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克莱德·沃尔什先生则看着我。我看了一眼手上的数字式电子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我的声音有点尖利,她的父母都惊异地看着我。玛莎·丹尼斯只是瞄了我一眼。她用一种尖细的嗓音告诉我,当时她和谢德先生正准备结束一篇论文的讨论。还没等她站起来,他就走到她的身后,用手抚摸了她的胸部。就在这时,德马科女士刚好走进英文办公室,目睹了这一幕。  “那是什么时候?”  “十二点三十分。”  我站了起来。玛莎·丹尼斯的眼睛盯着我。“除了那七百美元外,再付一千美元,我就接下这个案子。”特鲁德·沃尔什点了点头,当即抽出了一本支票簿,开了一张支票,递给我。随后,他坐了下来。沃尔什太太说道:“谢谢你,安吉罗先生。”我折起支票,把它放进了我的钱夹里。“你们很快就会听到我的消息。”我踩着厚厚的地毯走到了门口。  02  我把车子停在了多塞特学院的街对面。那座建筑早就开起了空调。高高的窗户映照着橙色的晚霞,窗子开着,好像是为了交换新鲜的空气。茂密的常春藤紧贴着砂浆墙面。学校已经放学了,但学生们仍然沿着街道三五成群地边走边谈。我离开了车子,穿过马路。一个高个子男孩礼貌地朝我点头,一个学生打着招呼。我点了点头。学校的正门高大、雄伟,并镶有嵌板,外表看起来就像一扇教堂的门。我轻轻地一推,它就开了。  我的左边是一座图书馆,里面有高高的书架和发出嗡嗡声响的电脑。图书馆里大约有二十名学生,穿着全都十分讲究。多塞特学院收费很高,以保持一种卓尔不群的高贵气氛。深色的实木镶板和地板经过打蜡后光亮可鉴,窗户上装有黄、棕和绿色彩色玻璃,似乎是依照充满浪漫主义风格的哥特式草原住宅建造而成的——所有这一切似乎是要让人们领略到一座法学图书馆的宁静与庄严。  我向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士作了自我介绍,她给我指了指校长罗伯特·克利夫顿博士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是在接待员办公室基础上扩建的,深色的镶板、明亮的灯光,里面摆放有几排书柜和一台电脑。他背靠墙而坐,正面的墙上挂着一些带框的证书和毕业文凭,学位证书表明他是一位物理学博士。克利夫顿博士站起身来迎接我,他是一位非洲裔美国人,身高和我相当,椰子色的头发,谢顶。彼此自我介绍之后,他向我指了指一把椅子。  “先生,需要咖啡吗?”  “不,谢谢。”  他坐了下来。“保守秘密在这样的一桩案子中是至关重要的。”  “我在报纸上登的广告你看到了吧?”  “没有,先生,我没有看过。”  “上面说,我这人做事非常审慎。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他礼貌地笑了笑。“沃尔什先生和夫人……”  他用双手在书桌上支成了尖塔状,并朝用深色木板镶嵌的这间办公室环视了一眼。“玛莎·丹尼斯·沃尔什来到我的办公室告诉我,她被人骚扰了。”  “什么样的骚扰?”  “一位教师用手抚摸了她的胸部。”  “只是她一个人这么说。”  他举起了一根粗短的手指:“还有一个证人。  “那女孩是什么时候报告的?”  他朝桌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十二点五十分,上下差不了一两分钟。”  “她说谁骚扰了她?”  “她的英文老师,弗兰克·谢德先生。”  “她能肯定。”  克利夫顿博士的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了,过了片刻,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她走到了谢德办公桌的一边,想指出论文中的某个问题,他却伸手摸了她。”  “他们相对于门来说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面对着门。”  “她有没有发出尖叫,或者哭了出来?”  “没有,当时办公室里除了他俩之外空无一人。”  “你相信她说的话?”  “不,先生。”  “为什么?”  “玛莎·丹尼斯性格内向,不怎么合群。学生们都不信任她。”  “你知道这是因为……”  “安吉罗先生,沃尔什一家都很优秀。”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没再朝那个方向深谈下去。  “发生在什么时间?”  “十二点三十分。”他再次皱起了眉头,“没错。”  “她就是这么告诉她父母的。”我说道,“她当时看上去怎么样?”  “愤怒。义愤填膺。她事先没有预约,就径直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开场白,只是说谢德先生骚扰了她,她要告他。”  “你的秘书听到了她的指控没有?”  “没有。我看见沃尔什小姐愤怒的样子便把门关上了。”  “玛莎·丹尼斯告诉你之后,你是怎么劝她的?”  “我告诉她,我会尽快联系她的父母和谢德先生。我让她暂时先待在图书馆,等待她的家长来接。”  “后来呢?”  “我打电话给她的母亲,并联系了谢德先生,向他通报了那项指控。”  “他有什么反应?”  “他否认了。”  “他没说别的?”  克利夫顿博士摇了摇头。“谢德先生拒绝谈论详情,他只是否认了这项指控。几分钟过后,他又顺便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他与妻子见了面,将玛莎·丹尼斯的指控给她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辩驳?”  “没有,先生。”  “他没有和沃尔什夫人见面?”  “没有。我想,当时的火暴脾气对任何一方或多塞特学院都没有任何好处。沃尔什夫人下午一点钟左右到了学校,把她的女儿接回了家,大约一点三十分离开。”  “谢德先生就没有再与那女孩见面了?”  “没有。玛莎·丹尼斯一直待在图书馆里,我与谢德先生只是非常简短说了几句。他随即便离开了,说是要和他的妻子商量。”  “他说他下午去哪儿了吗?”  “说了,他从那里回去上了下午的课。在离校之前,他来到我的办公室,再次否认了那项指控。谢德夫人也公开申明说,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当时,两人都非常愤怒的样子。”  “跟我说一说谢德先生。”  克利夫顿博士举起了双手,我以为他要发出什么呼吁。“弗兰克和唐娜·谢德是多塞特最好的教师,他们在学生和家长们中颇受欢迎。”  “他们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  “弗兰克·谢德干了十年,谢德夫人干了十二年。”  “学校聘用她时,她是单身吗?”  “是的,她有许多追求者,她是一位妩媚动人的女人。”  “怎么会这么说呢?”  “她个子高,而且——”说话间,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身材特好。她性格十分外向,学生们都喜欢她,她的丈夫倒是比较内向。”  “你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问题吗?”  “没有。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你知道,你们学院的其他教师是怎么看待他们的?”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说道:“有些教师平常就喜欢说三道四,恐怕是把这当成了平常的消遣。安吉罗先生,你想想,弗兰克和唐娜·谢德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法,如果根据受欢迎程度和学生的成绩来判定,这些方法非常有效。许多家长在入学登记报到时还专门指定了谢德。这样的知名度自然会遭人嫉妒,不过,他们所拥有的朋友要多于诽谤者。”  我向前倾起身体。“跟我谈谈那些饭后的谈资吧。”  他用手挠着光亮的秃顶。“谢德夫妇是我们学校最好的两位教师,弗兰克和唐娜在教学上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而谢德夫人又比她的丈夫具有更大的优势,因为她性格外向,此外,她还有母性的本能,这就让她在与学生交往中具有明显的优势。”他看着我,看着他的双手,然后又看着我。他的双手在同时做着不同的工作:一手理着他面前的文件,一手打开,再合上文件夹。我等待着。他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鬼脸。“遗憾的是,智慧与品格往往不会集于一身。”他的手停顿了下来。  “可它们在谢德夫妇身上做到了。”  “是的。”他赶紧接过话茬儿,“当然,在我们的许多教师身上也做到了。我要指出的是,我们的少数教师专门喜欢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帕特里斯·德马科就是我所关注的一位。”  克利夫顿博士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又开始忙碌起来,调整着文件夹,整理着文件。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是的,先生。玛莎和她的母亲离开后,她又反复提到了那项指控。”  “你相信她吗?”  他谨慎地回答道:“在同样情况下,我更相信玛莎·丹尼斯。”  “那其他教师呢?”  “他们听信流言,但他们不会专门去传播,而德马科女士却会。”  我用手指敲着座椅的扶手,示意他坐下。“稍后,我会去造访德马科女士,简单谈一谈弗兰克和唐娜·谢德教得怎么样。”  他直直地坐在那里。这可是在他的办公室哟!“谢德先生平时不喜欢搞那些简短的问答测验。他坚持认为,所有的作业都应该写出来,如果学生能够独立自主地找到问题的答案,他就会拒绝直接回答具体或实际的问题。他不会教训学生,他倒更喜欢问什么是学生们所谓的古怪问题。他喜欢凡事都问一个为什么。”  “他的妻子也是这样吗?”  “总的来说,她不是那么死板。她更喜欢怎样去做而不是为什么,这倒是更适合于那些自然科学。”  “她教……”  “对不起。她教生物学。”  “他们的观点不一致。”  克利夫顿摇了摇头,笑了笑。谈到他是最好的教师,他显得颇为轻松。“只是一个方式方法上的小问题,仅此而已。去年,一位毕业生私下告诉我们的评估委员会,谢德先生的班更像是注重讨论和分析的写作研讨会。另一位毕业生来信告诉我们,在谢德夫人的班上,你不得不专心听讲——有趣地并列了两个否定词。还有其他一些诸如此类的报告,同样都充满了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词。”  “作为一个学生,玛莎·丹尼斯的学习怎么样?”  “她的成绩一直都相当优秀。她非常聪明,擅长遣词造句。”他环顾了一下办公室,然后看着我。  我明白了。文字功夫是一种用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丹尼斯·沃尔什是否有许多朋友?”  “据我所知,不是很多。”  “克利夫顿博士,有多少?五六个?”  “先生,这我说不准。但我在走廊和课堂上注意过她,发现她通常是独自一人。”  “谁是她最喜欢的老师?”  “那就是德马科女士了,德马科女士也是这么说的。”他撇了撇嘴。  “她现在还在这里吗?”  “不,她经常早退。”  “德马科女士告诉了你,她亲眼目睹了那事件。她是马上就告诉你了吗?”  “不,她并没有马上告诉我。她解释说,她当时非常愤怒,希望自己先冷静下来后再来报告。”  “所指控的骚扰事件就发生在午餐这段时间,那时候,德马科女士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那一小时,她没课。”  “她和弗兰克·谢德都没课。”  “是的。他的午餐时间一般都与学生们在一起,他经常如此。”  “整个交谈时间,她都在英文办公室?”  “不。她说,她一直忙着从教师休息室和午餐室进进出出。走进英文办公室时,她正好看见谢德先生正在干……那事。”  “在十二点三十分。”  “是的。她对案发时间记得非常清楚。”  “给我描述一下她吧。”  “德马科老师身材瘦长,长脸,薄薄的嘴唇,深褐色的头发。”  除了微微泛红的金发之外,我还以为他在描述玛莎·丹尼斯·沃尔什呢!  我站了起来。“谢谢你,克利夫顿博士。我可以在学校随便走走吗?”  “已经很晚了……”  “自助食堂在哪里?如果我能找到几个教师或工作人员,我想跟他们聊一聊。如果找不到的话,我就回到这里来,在你的办公室里核实一下。”  他把我带到了诺林的办公桌,并补充说,大多数教师已经离开了,但一些厨师可能还在那里值班。诺林递给我一张学校的地图,教师的休息室就在自助餐厅区域内。在我的请求下,她标出了英文办公室的位置。  我和克利夫顿博士握了握手。我答应从前门离开,并跟米尔纳夫人办理出门手续,好让他放心。在去自助食堂的路上,我计算了一下时间:从克利夫顿博士的办公室缓步走到英文办公室——三十秒钟。  自助食堂里,两位面容和善、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中年妇女坐在靠近服务区的一张桌子边喝着咖啡。我作了自我介绍,并和她们一一握手。  “我叫艾丽丝。”身体较为壮实的那位说道:“这位叫皮埃尔。”  皮埃尔较瘦,而艾丽丝身材壮实。她笑了笑。我也微微一笑。  玛丽安说道:“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私家侦探呢。”  “我这个私家侦探正在调查沃尔什家的案子。”  “性骚扰。”  “对。”  艾丽丝说道:“他们的动作还挺快的嘛。”  “也许他们早就报案了呢?”  艾丽丝摇了摇头,喝着咖啡。“鬼话,没有。我们不需要张扬出去,这是肯定的。这只会给我们大家造成伤害。”  “想到过,我来这里就是要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艾丽丝和皮埃尔相互对视了一下。她们耸了耸肩。  与雇工的一席谈话,距离事实又更近了一步。“你们认为多塞特学院将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吗?”  “我当然希望不会。我们的家在这里。”皮埃尔说道。  这传达出了不少信息。  艾丽丝点点头,说道:“我们一直是公立学校的厨师。这地方就像一个天堂。”  玛丽安说道:“这一点家长们也清楚,所以,他们愿意承担这笔昂贵的学费。”她前倾着身体,“乔,你可见过衣着光鲜的男孩们和女孩们在调皮捣蛋或者故意炫耀自己?”  “我去过公立学校,我去时……”  她们点了点头,似乎这就解释了一切。  “想到过沃尔什家提出的指控没有?”  皮埃尔摇了摇头。“那样的指控根本就站不住脚。如果弗兰克·谢德说他没有这么做,那他就没有做。我相信他。”  艾丽丝直起腰来。“那个德马科的女人说她看见了?如果她说看见了,她就是在撒谎。在这方面,她早已名声在外了。她问你身体如何,你说你得了偏头痛什么的,第二天,她就会在全校到处说,你得了癌症,快要死了。几个月前,我去医院做了一次痔疮切除手术。回来时,人们惊奇地看着我,以为我早就被送进了太平间了。”  “算了吧,阿丽。”皮埃尔说道,“不管怎么说,没人相信她。这一点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她想散布教师的丑闻,但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她就对我们下手。”然后,她对我说道,“阿丽太抬举她了。”  艾丽丝说:“可你希望恶名在我们多塞特到处传播吗?她会到处去传播的,而且乐此不疲。”  “德马科今天是不是在到处传播?”  两个女人都点了点头。“对。”艾丽丝说道,“不停地传播所发生的事情。那是今天一点钟后发生的事。”  “是她所说的发生的事。”皮埃尔纠正道。  “午餐时间,她来过这里吗?”  她们也说不准。星期一中午正是食堂忙碌的时间,而且在十二点之后一刻钟左右,涌入了一批吵着要去实地考察旅行的学生,把她们忙得团团转。德马科完全可以离开或返回食堂而未引起她们注意。不过,她们俩断断续续看到过她。  我要了一杯咖啡。我将手从一个女士指向另外一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相信谢德。”  “他不爱搬弄是非。”皮埃尔说道。  艾丽丝说:“喂,你见过谢德没有?”  “还没有来得及呢。”  “哎呀!”她说道,“你去见他时,你要好好看看谢德夫人。我是说她长得确实漂亮,她与她的丈夫差不多一样高。”说着,她把身体的曲线轮廓更舒适地挪到了椅子上。  皮埃尔放下杯子。“他个子高,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谢德夫妇被聘用之前,我就在这里工作了。当时,多塞特学院所有的单身男教师和城里的一半男人都在追求唐娜·旺泽尔。弗兰克·谢德在竞争中获胜了。这花了他一年时间。我猜想,他能胜出大概是因为他非常讨人喜欢吧。”她点了点头,似乎她成了新娘的母亲似的。“第一年夏天订了婚,第二年夏天便结婚了。最后,他们结为秦晋之好。”  “牢不可破。”我冒昧说了一句。  “对极了!”艾丽丝说,“你瞧,他是那么爱他的妻子,那么喜欢当一位教师,怎么会骚扰一个像玛莎·丹尼斯什这样一个干瘪瘪的女孩嘛。唐娜·谢德的这个是那小女孩的十倍还绰绰有余。”说着,艾丽丝抱起双臂,压了压自己丰满的胸脯,比画着唐娜·谢德骄人的资本所在。艾丽丝的手上没有戴结婚戒指。  “看来,你们是从德马科女士那里得知这一事件的。”  “还有谁呢?一点钟之后,我们就听到了消息,而且很快传开了。”  “了解沃尔什家这个女孩吗?”  “当然!”皮埃尔说道,“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  “读书吗?”  “不。坐在那里发呆。”  我谢过她们后便离开了。艾丽丝眨了眨眼睛,我微微一笑。  03  如果我想要去谢德的家,在托勒里吃一顿像样的晚餐那实在太远了。于是,我停了下来,准备临时凑合一顿,也好找一个地方记一下笔记。我看见在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巴士车站台上有一个食品售货机,大约有十几个人在里等候。我在售货机的旁边找到了一张桌子,然后打开我的钱夹。我买了一块烤肉英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并开始用铅笔在我笔记的空白处“思考着”。我的想法没有一个是令人满意的。我所记录的全是他说了什么或她说了什么。  谢德的家是一座低矮的平房,距离中产阶级聚居的旧城区里的那个巴士车站大约有半英里远。就像沃尔什的宅子一样,这里处处是古树和树篱。弗兰克·谢德打开了门。他至少有六英尺高,红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我们握了握手,他的手握得很小心,好像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因为了解使他变得谨小慎微。  他们已经把组合式客厅饭厅变成了一间办公室。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摆放着,除了角落处一个电脑桌外,书柜占据了剩余空间。办公桌上堆放着厚厚的几沓论文,用橡皮筋扎着。在厨房里,谢德把我介绍给他的妻子。她坐在那里喝着一杯中档咖啡,见了我,她朝我微微一笑。看来,艾丽丝和皮埃尔的话毫不夸张:她妩媚动人,黑色的头发映衬着红润的皮肤,尖尖的下巴、整齐的牙齿、坚实的下巴、大而深陷的眼睛。她站了起来,我们握了握手。难怪克利夫顿博士谈到她时,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穿着平底便鞋,她的身高正好是六英尺。  我们坐在了厨房餐桌旁。他们准备给我倒咖啡,我谢绝了。“我看见你的书房上堆着一大沓的论文。你们一定有很多事要去处理。谢谢你们能给我你几分钟的时间。”  弗兰克·谢德说:“我们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真希望我不是。”  唐娜·谢德说道:“首先我要说一句,而且你也可以记录,那项对我丈夫的指控是假的。沃尔什家的那个女孩是在撒谎。”  弗兰克·谢德双手捧着咖啡杯。那双手可以将这只杯子捏碎。他松开了手,啜了一小口。“克利夫顿博士把那项指控通知我之后,我们就已经把这一点说清楚了。”  “今天下午,你们都去上课了吧?”  “当然。”唐娜·谢德答道,并点了点头。弗兰克·谢德点点头,但他的眼睛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你们打算采取法律行动吗?”  他说:“你是在说对沃尔什家。”  “当然。还有帕特里斯·德马科。”  她说:“那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们不认为这会给你们带来打击。”我说道。  他摇了摇头。唐娜·谢德的嘴巴形成了一个“不”字。  弗兰克·谢德站了起来,又喝了一口咖啡。他坐了下来。“安吉罗先生,你知道,我和唐娜早就在考虑辞职了。”  “为什么?”  这个高个子男人脸上一红。他看了一眼妻子,她试图止住笑,可她的嘴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拍拍他的胳膊。“多塞特还没有人知道。我们正在制定一个生育规划。”弗兰克脸红了,“我们已经决定,如果我能在今年怀孕,弗兰克就会去找另一份工作,有一个工作在等着他。”  “大学毕业后,我开过几年的卡车,那份工作眼下薪水更高了。当地的一家公司对我很感兴趣,它给我们比多赛特多一半的薪水。这是一份短途运输的差事,这样,我一周就有四个晚上在家里。一年内,我还得去谋一份行政职位,不会老是在这路上跑。”  他起身走向一张桌子,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红色文件夹。  “安吉罗先生,你看看。”  最上面的那封信是一周前菲切特拖车公司发来的,用来提醒弗兰克·谢德,那份工作仍然为他留着。所提供的工资可以稳步上涨,这一职位将保留到本月底——眼下还剩两个星期。不过,我们要提醒你,资方就是聘用你的雇主。下面的那些信件谈的都是各种工资税费,以及就三个月试用期后的薪水所进行的讨价还价。  “我想,我会给你提供一份证明的,证明我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我点点头,把那文件夹还给了他。  唐娜·谢德微笑。“我原想当一段时间的全职妈妈,有了弗兰克在菲切特的薪水,我们可以很容易应付过去。”她的脸蒙上了阴影,“可如今,沃尔什家那个女孩一出来指控,人们会说我们是被迫辞职的。”  问题是,她还没有怀上。可他们还在积极努力。  “你们俩还有事要办,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说道,“谢德先生,你和玛莎·丹尼斯的商谈是在什么时候?”  “从十二点至十二点二十分。”他皱起眉头,语气缓慢地说道,“我看了书桌上的时钟,就在那之后,我还约了另外一个学生。”  “叫什么名字?”  “施特克尔,加里·施特克尔。”  我做了一下笔记。“这时间你能确定吧!”  他点了点头。“作为一名学生,加里有一两个缺点,迟到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昨天倒是挺准时的,我们在十二点二十五分开始了。他还为自己准时赶到开了句玩笑,我们对了一下手表和我办公桌上的时钟。”  “谢德夫人,我得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我转向了她。“你们想要一个小孩有多久了?”  “过去两个月来,我一直想怀孕。”  弗兰克又坐了下来,他把手臂搭在妻子的肩上。她抬起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说:“唐娜已相当费心。我想,这是母性的本能。”这一次,妻子的脸上红了起来。  “乔,”他说,“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分到英文办公室,你会看到我提供的证明。别忘了。”  “弗兰克不喜欢回答直截了当的问题。”唐娜说道,“他喜欢让你看证据。”  “你明天早上要拿给我看。”  他们俩都点了点头。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拿到。”我说道。  “没有。”她说道,“不过,我们充满希望。”  他说:“如果我们拖得太久了,生育时会有很大的风险。”  “你们度过了一个忙碌的周末啊。”  他们的脸都红了。  “今天上午你感觉如何?”  弗兰克把脑袋往后一甩,笑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唐娜答道:“他坐在那里几乎就没有动。”  我站了起来,谢德夫妇也站了起来。“赶紧处理这些论文吧。我希望,你们将它们换成尿布。现在,你们俩都确定要放弃教书了吗?”  唐娜和弗兰克抬起手。“是的。”她说道。  “因为帕特里斯·德马科?”  “是的。”她答道。弗兰克补充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  “弗兰克,这时间你定了嘛。”  “明天早上,”他说道,“七点四十分在英文办公室准时见面。”我们对了一下手表。  弗兰克送我出门时,唐娜站在她的办公桌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我开车去托勒里,吃了一顿夜宵。  04  第二天,我返回了多塞特学院。特里萨·吉维尼老师正在忙碌着。她身材矮小,友善,身体偏重,脸上笑容可掬。“玛莎·丹尼斯很聪明,但她的智商不是多塞特最高的,她只是属于百分之十五的上游区。”  “这一点她知道吗?”  “我不敢说她是否会接受。”  “更重要的是性格和进取心。”我说道。  “是的,取决于人的一系列特质,智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们在等待玛莎·丹尼斯的出现,她已经被人从班里叫了出来。  玛莎·丹尼斯出现了。吉维尼夫人把我们带到一间嵌有一面镜子的会议室,她坐在会议桌的另一侧。  玛莎·丹尼斯·沃尔什还是像昨天那样穿着朴素。她的上衣没有任何珠宝或配饰,手上没有戴任何手镯或者手表,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是一个穿着女装的男孩。她的眼睛有点不同步,很令人不安,好像我们在交谈时,她还同时在跟某个人进行私下交谈。她没有化妆,苍白的脸蛋显得十分素净。她先是看着我,随后又游离到别处去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才好不容易回到了我的身上。她审视了我一番,久久注视着,想给我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她僵硬地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出席假释听证会的犯人似的。  我所希望给予她的只是友好的点头示意。“对不起,玛莎·丹尼斯,我昨天不能跟你多谈。我想看看克利夫顿博士和谢德先生。”停顿了一下,我前倾着身体,“我看见谢德先生今天早晨在他的办公室里。几分钟过后,我就去找加里·施特克尔面谈。”  除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礼貌性微笑外,她没有任何反应。  “告诉我星期一十二点三十分发生在英文办公室的事。”  她的嘴唇轻蔑地撇了撇。“那个时候,谢德先生的辅导课刚刚结束。”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纯真,像个孩子似的,她似乎在等待一个提示。她朝那面镜子瞟了一眼。  “往下说。”  “我们正要结束这次讨论。我们站了起来,他就把手伸了过来……”她又朝那面镜子瞟了一眼,然后做出一个刻板的迟疑神情。“用手摸我。”她的手举了起来,做了几个弧形动作,然后落在了她的膝上。  “他没有说什么?”  “没有。”  “这事就发生在你所说的那个时间。”  “是的,十二点三十分。”  “你为什么要求和他商讨一下?”  “他说我在一篇论文中作弊。”  “论文里谈论的是什么内容?”  她的脸上容光焕发,一下子有了活力,甚至有了一些吸引力。“霍尔顿·考菲尔德的性格研究以及一个评论家如何误解了他的观点。是我自己发现了他在推理中出现的那个漏洞。”她前倾着身体,一双不太大的眼睛引起了我的注意,毫无疑问,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麦田里的守望者》。”  她点点头。令人高兴的是,我认识塞林格。  “谢德先生说过他为什么要认为你作弊呢?”  她摇了摇头,难得的一丝容光也消失了。那些据传可以信手拈来的言语,还有她的高智商似乎全都不知所踪。  “你作弊了吗?”  “没有。”她机械地答道。  我感到疲倦了。“谢谢你,沃尔什小姐。”我当时真该把那第二张支票退回去。  我站了起来,离开了。  05  加里·施特克尔属于那种运动体型,长着一副宽阔而坦诚的脸。他穿着那种典型的西装外套、一件T恤衫(太小了),打着领带。谈到谢德夫妇,他使劲拉起了衣领,话语中流露出一丝反抗情绪。嗨,多塞特学院最好的老师。  我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加里,谢谢你从课堂里抽空出来,我们尽量长话短说,你和谢德先生星期一约谈过一次,那是什么时间?”  “十二点二十分,安吉罗先生。”  “你是什么时候到达英文办公室的?”  他用一个手指在他的衣领周围乱抓。“正好准时赶到,十二点二十分。”  “在走廊里遇到什么人没有?”  他做出一副苦脸,又拉起了衣领。“玛莎。”  “她在哪儿?”  “正好从英文办公室走出来。”  “她往哪儿走?”  “朝我这边走来。”  “她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我身边走过去,好像她没看见我似的。”  “陷入沉思?”  “也许吧。她对很多人都视而不见。”  衣着考究的学生都在午餐厅周围排队,既没有推推搡搡,也没有任何冲撞和玩闹现象。有些学生掏出了自制闪存卡,在相互核实事件的真相。其他人吃着饭,像是在教会的野餐会上。这让一位老人有点望而生畏——他唯一的记忆就是对公立学校食堂的愤怒。  “谢德先生当时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我的意思是,我们为准时赶到开了一句玩笑后便言归正传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而昨晚也是如此,一个有罪的人肯定会心生恐惧。弗兰克·谢德很生气,为那些尚未评分的论文着急。  我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一只十八美元买的数字式手表。“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担心的。”  他明白我的意思。他举起一只价值昂贵的模拟式手表。我们的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好像我们要准备进行一场臂力角逐。  我说:“你的表几点了?”  “十点四十五分。”  “你昨天准时赶到,你能肯定吗?”  他点了点头。  我露出了微笑,将双手平放在桌子上。“这就是谢德先生昨晚告诉我,今天早晨又告诉我要给我看的证据。”  他坐了下来,抬手拉起他的衣领,然后轻松地放在桌面上。“她在撒谎。”  我站在那里,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我记下笔记。  今天早上七点四十分,英文办公室成了一个拥挤的地方。五张桌子座无虚席,全都堆满了文件、书籍、铅笔盒和旅行时钟。教师们开始在准备一天的课程。我和弗兰克·谢德握了握手,朝那只落满灰尘的挂钟瞥了一眼。我的数字表已经是七点四十二分,墙上的挂钟告诉这位英文教师的,是开始上课的时候了。  帕特里斯·德马科坐在挂钟下面一个边远的角落。我们彼此对视了一下,她相貌平平,身材瘦长,脸色灰暗。她的手上没有戴戒指,目光重新回到了教案上。大概是因为我这人的长相比她还要平淡无奇,不值得理会吧。也许,她知道我是谁,故意不理我,并希望我能知道这一点。  我们在大厅里交谈。“好地方。”唯一响亮的声音就是学生们收拾私人物品准备上第一节课时开合储物柜所发出的砰砰声。  “确实不错。我们这里大多数人关系都很融洽。”  “我看到了那只挂钟。我明白你的观点。你的表什么时间了?”  他的数字手表和我的一致。  我笑了,“弗兰克,你今天早上累了吧?”  “当然累呀。”  “你现在要当心了,明白吗?”  他笑了起来,急忙走进办公室,学生们正在等着他。  06  帕特里斯·德马科说:“以前,玛莎·丹尼斯和那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他却指责她作弊,现在又出现这种事。”她说话时鼻音很重,她的嘴唇很薄,像是一条毫无血色的深长的切口。“她非常有悟性,具有高智商。在多塞特学院,她的智商算是最高的。”她看了看我,好像要挑战我,看我敢不敢对这句断言进行辩驳。不值一驳!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道,“袭胸那一幕你是亲眼所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凝视了我很长时间。“是的。”  “你再复述一下她在星期一所发生的事。”  她使劲地点了点头,睁大眼睛,一副正直坦诚的样子。  “你说,你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谢德先生骚扰沃尔什小姐的?”  “十二点三十分。”  “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都站着,他在抚摸她的乳房,她往后退缩。”  “你当时说了什么没有?”  “在他们看到我之前,我便离开了。”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探寻着,然后移开了。我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  排队打饭时,艾丽丝向我挥了挥勺子,我也向她挥了挥手。  “德马科女士,请跟我说说谢德先生指责玛莎·丹尼斯作弊的事由。”  她点了点头,鼻音变得越来越重了,开始发表攻击弗兰克·谢德的言辞。他指责玛莎·丹尼斯从一本书上抄袭。其实根本不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有看过那篇论文。不,她没有和谢德先生谈过,她拒绝和谢德先生商谈。  我说:“沃尔什一家和斯克利夫顿博士都不想让这事传开。这事事关重大。”  “多赛特学院的声誉。”她装腔作势地背诵着这句话。她从桌上那边前倾着身体,“如果克利夫顿博士要求谢德先生辞职,他应采取主动行动,恢复我们学校的名誉。”她的嘴唇成了划在一个倒霉学生论文下面的一条细线。  我谢过她后站了起来。她扭过头去,望着一群学生正在用闪存卡进行相互之间的问答比赛。  07  我说:“你并没有指责她作弊吧。”  我和弗兰克·谢德站在靠近一扇窗户的楼梯间角落。“不,她在模仿塞林格的十几岁时的口吻。当一个聪明的学生被她所搜集的素材吸引时,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要她改变那种口吻,并答应重新考虑给她评分。”  “你根本就没有指责。”  “她说我指责她了?”  “她和德马科。”  他皱起了眉头。“她不会作弊的。如果她作弊的话,她就会采用原稿的那种学究式口吻。她采用了塞林格在其小说中设置的那种愤世嫉俗的语气,并采用了俚语。她喜欢塞林格。在准备论文时,她读过塞林格所有的作品,还看过三四篇相关的评论文章。她声称——并列举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其中一位评论家将其中一章解释错了。”  “那你叫她怎么做呢?”  “整篇论文重写,用你自己的口吻去写。进一步阐述评论者的草率想法,避免采用霍尔顿·考菲尔德的那种口吻。这就是我所说的全部内容。”  “这就是你给她提出的最后一句忠告。”  他点了点头。“她想再交谈几分钟,但我说我还有一个学生,她朝那只挂钟瞥了一眼便走了。”  “墙上的挂钟。”  “是的。”  “她没有戴手表。”  “没有。”  “帕特里斯·德马科……”  “根本就没有露面。”他说。  “我知道了。”我说道,“你准备辞职?”  “我不得不这样做。刚才,一个学生问了我有关这个案子的情况。我说,这是一个私人问题。”我们并排站在窗口,眺望着窗外。看着对面大街两旁的会计事务所、保险公司、女装商店、裁缝店。“我觉得学生们似乎跟我疏远了。”  他作为一名教师的使命结束了。  他指了指刚刚从我们站着的地方看到的一家裁缝店。“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修补或缝合受损的名声。”  “你接下了菲切特的工作?”  “下课后,我就去那里。”  “你给她的那篇论文评了什么分?”  “B+。如果她重做还可以得到一个A,她是一名优等生。”  玛莎·丹尼斯·沃尔什已经达到了她的目标,弗兰克·谢德的声誉毁于一旦。除非B+这个动机外,她没有任何明确的动机。  “玛莎·丹尼斯回到你的班上了吗?”  “没有,她已经转到了德马科女士的班上。”  08  我到达时,沃尔什离开了他的办公桌,我们在专门接待客人的椅子上彼此相对而坐。一条条光影照在那条昂贵的地毯和银行家办公室的镶板上。  “沃尔什先生,我准备放弃这个案子。”  他点了点头,没有感到惊讶。  “这是我的调查报告,你的女儿撒了谎。继续追查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一位教师支持她撒谎,她们俩深陷于此,不能自拔,似乎都没有考虑后果。她们甚至在所谓的事件发生时谁站着谁坐着都没有商量好。在你的家里,你女儿说,她坐着,谢德是站着的。克利夫顿博士则说,她当时是站着,谢德先生是坐着的。在学校,玛莎忘了她都说了什么。她告诉我,他们俩都是站着。德马科女士也是这么说的。”  他赶紧避开了话题。“这么说,她们所编造的故事终于真相大白了。”  “完全是谎言!”我更正了一句,“现在,她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弗兰克·谢德的声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他低下了头。“我猜想,玛莎·丹尼斯不是成心的。”他的双手无助地比画着,“这都怪特鲁德,她对我们的女儿太溺爱了。”他仔细看了我一会儿,“她几乎死于难产。”  我想说,那又怎么样。“在这之前,你的女儿已经被发觉过几次了。”还没等他回答,我说道:“我不需要知道。”  “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帕特里斯和玛莎·丹尼斯做事冲动,可你的女儿原本就有这个想法。”我举起了左胳膊,卷起了袖子。“玛莎·丹尼斯说,骚扰事件发生时,英文办公室的挂钟正好是十二点三十分。其实不然,那钟并不准确。十二点三十分,另一名学生在这间办公室里。克利夫顿博士说,你女儿是在十二点五十分进入他办公室的。这就相差了半小时的时间,而从英文办公室步行到校长办公室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使我想起了我施舍过的那个流浪汉,一个比克莱德·沃尔什幸运的人。  “德马科女士证实,所指控的骚扰事件就发生在你女儿所说的时间。”  沃尔什先生低头看着他的脚。想必,他以前在没有妻子的情况下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请继续说下去。”  “德马科老师在英文办公室有一张桌子。谢德先生向我证实说,墙上的挂钟走时不怎么准,所以,教师们的办公桌上都备有一个私人的旅行闹钟。现在,如果德马科女士亲眼目睹了那一事件,她本该知道那挂钟走得快了。这说明,她当时并不在现场。今天,我和她面谈时,我看见她的手上戴着一只表。”  “她昨天在哪里?”  “这并不重要。两名厨师说,她们看见她到过自助餐厅,但不能肯定她是否整个中午都在那里。最重要的是,她不得不从你女儿那里得知事件发生的时间。这意味着她和玛莎·丹尼斯在某个时间秘密商谈过,而德马科女士竟然想不起来问一下玛莎·丹尼斯指的是哪个时钟。星期一,在谢德先生要求玛莎·丹尼斯修改论文后与她在去克利夫顿博士办公室提出指控前的这段时间,她们曾经交谈过。这就是滞后了那半个小时的原因所在。”  “她们彼此都说了些什么呢?”  我耸耸肩。“她们俩都恨谢德先生。”那玛莎·丹尼斯对她父母的仇恨有多深呢?“克利夫顿博士说,玛莎·丹尼斯走进他办公室时,她非常生气,但不是我们想象的发狂的样子。在她之后前去赴约的一个男生说,你女儿在走廊上好像有心事,但没有生气,她也不是朝克利夫顿博士办公室方向走去。等到她到达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作出了什么决定。”  “有了帮手。”他说道。  “是的,有了帮手。”  “玛莎·丹尼斯是不是在论文中作了弊?”  我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谢德先生说,她没有。他告诉我,她的论文需要修改,而这正是他的建议。她在十二点二十分便离开了。”  “那个时间没有疑问。”  “是的,先生。”  “一听到要重写论文的劝告,她就生气了。”  “这就是我可以猜出的唯一的动机。你有什么看法?”  “她非常自负。仅就智商而言,她相信自己在多塞特学院是最高的。”  “她不是。”  “对,她知道这一点。”他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  在一个魔鬼的帮助下,她把这一指控深深地埋在心底。总有一天,玛莎·丹尼斯·沃尔什将不得不去对付这个恶魔。也许,在它像沸水一样爆发之前,克莱德和特鲁德·沃尔什夫妇可以设法将它哄出来。  动机何在?仇恨,还有比仇恨更可怕的东西。还有呢?我不想知道。  沃尔什先生仔细端详着他的手。“从时间上推断,谢德先生不可能骚扰她。”  “还有。”他又竖起了眉毛,我继续说道,“在这事发生的几个月之前,他和妻子就决定要辞职,以便挣更多的钱养家糊口。有一个薪水更高的工作在等着他。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努力怀孕。每到星期一,谢德往往都是筋疲力尽。”  他用眼睛环顾了一下他的办公室,瞄了一眼那些图书、档案柜和深色的家具。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领带上。  我说:“他对你的女儿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说道:“为什么我女儿和……”  我站了起来。“问一问心理学家,玛莎·丹尼斯需要帮助。”我走到了门口,转过身来。  “我准备让她从多塞特学院退学。”他把一个手掌放在桌子上,将他的脚藏在了下面,准备站起来。他没有站起来。他继续坐着,手放在桌子上,好像他不相信自己的腿。  “克利夫顿博士将对此深表感谢。”他也希望德马科女士能够辞职,还提到了道德败坏问题。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安吉罗先生,您还有什么建议吗?”  “在她还可以挽救之时,帮她一把。”当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玛莎·丹尼斯时她脸上那冷漠的神情,我就这么想。  “你能证明谢德先生对我的女儿什么也没做?”  “是的。但是,这已经并不重要了。恶事如污泥,沾身洗不清。”  “谢德在此之前就打算辞职了。”  “是的。”  “这么说,我的心里还有少许的安慰。”  “我想是这样。”  “但有些人会认为他们是被迫离开的。”  我向后靠着门。“我猜想,那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我们握了握手。“谢谢你,安吉罗先生。”  “不用谢。”  “等一下。”他走向办公桌,伸手拿起一本支票簿。  “算了吧。”我说道。“沃尔什先生,案子已经结束了。我又没有做出太多的事情。”  他沉重地坐在了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我走向车子,在里面静坐了一分钟,然后启动发动机,回到我所居住的城区,回到那片在污浊的空气中挣扎着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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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似是而非》作者:【美】彼得.A.帕曼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