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l841123 发表于 2018-10-26 15:30:52

《大西洋上的罪恶》作者:【美】爱德华·马斯通

  一
  “我的脚不见了!”罗达·哈勃夫人惊叫道。
  “你的脚?”他问道。
  “是的,年轻人。两只脚都不见了。”
  船务长吓了一跳。在远洋客轮上的这份工作让他什么样怪异的事情都经历过,但还从来没有碰见过一位体态丰满、脸色粉红的英国老太太带着几分客气,又有几分歇斯底里地冲进他的客舱。老太太站在他的桌子对面,颤抖个不停。
  “你难道没有听见我的话?”她说道。“我的脚不见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好让自己看见她的全身。罗达·哈勃的脚看起来完好无损,起伏的胸部和隆起的腹部也没有任何问题。从她本人的角度观之,由于突起的腹部的阻挡,她看不清自己的五码小脚。
  “你的脚还在那儿。”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的脚不见了!”
  “相信我的话,”他巧妙地说道,“你的脚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你去照照镜子。如果你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我可以向你推荐‘体重控制’计划。”
  愤怒使她变得更加威严。
  “不是我的脚,你这个白痴!”她说道。
  “麻烦您再说一遍。”
  “我大象的脚。”
  船务长咽了一口唾沫:“您还有一只大象?”
  他警惕地打量着她。她虽然有点儿胖,但不失端庄,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一头梳理整齐的银色短发。她给人的感觉是富有,但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她受过基督教的美德教育,这使她有财也不外露。她正在跟一位一等舱的乘客打交道。他需要格外小心。
  “是一只粉红色的大象吗?”他试探道。
  “不,不是!”她激动地否认。“请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既没醉也没有发疯,我是罗达·哈勃夫人,我是来报告一桩重案的。”
  “您认为大象的脚被偷了?”
  “可能是这样。”
  “那它怎么还能站着?”
  “年轻人,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了。两只大象脚是我从非洲带回来的古董,高二十英寸,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其中一只我们用来做伞柱子,另一只做装饰用。大象的脚并没有长在大象身上。”
  “我开始明白了。”他抱歉地说道。
  “我想我也明白了。”她看着他,不太信任似的,随即轻蔑地说道,“你是美国人吗?”
  “是的,罗达·哈勃夫人。”
  “我想就是这样。”
  “波士顿人。”
  “那就更糟了。”
  船务长不敢问为什么。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为乘坐这趟跨越大西洋,开往纽约的客轮的乘客们服务。他责备自己没有对这样一位身处危难中的女人更体贴一些。他站起来,绕过桌子,示意她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
  “请坐。”他发出了邀请。
  “但现在情况紧急。”
  “您坐下讲会舒服一些。”
  他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肘,来到一把椅子旁。老太太终于同意坐下了,船务长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蹲下来。
  “我们好像把脚搞混了。”他说道。“我的意思是,”他赶快补充道,“很抱歉,我领会得太慢。也许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怎么样?”接着他又说道,“很抱歉冒犯了您。”他又退了一步,企图要把伤害降到最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急促地加了一句:“说清楚点儿。”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年轻人。我的脚不见了。”
  “前脚还是后脚?”
  “前脚。”
  “您的脚放在哪里?”
  “我船舱的一个箱子里。”
  “箱子不见了?”
  “不见了。”
  “有没有可能放在别处?”
  二
  “不可能。”
  船务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走到桌子前,趴在桌子边沿俯视着她。
  “那么,我们可以断定,您的脚确实被偷了。”
  “谢谢你!”她说道,神情缓和了许多。“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你会说,那两只脚到一等舱的甲板上散步去了。”
  “别这样,罗达·哈勃夫人。很贵重吗?”
  “非常贵重。两只脚都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当时出口的时候还付了关税的。”
  “你们一定非常有感情。”
  “已经历了几代人了。”
  “我们会尽快物归原主的。”他自信地说道。“我会立即展开调查。您是对的,罗达·哈勃夫人,这是一桩重案。”
  “我要告诉您的不仅是这些。”
  “还有别的?”
  “我的脚虽然不见了,但我获得了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
  “一个死人。我要报告的是一件谋杀案。”
  船务长将这场危机公布于众。他做事的速度是值得称道的。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是船长。安全警报随即拉响,犯罪现场立刻得到了保护。受到惊吓的罗达·哈勃夫人由一个护士照料着。与此同时,船务长来到医生的船舱。医生们用万能钥匙打开舱门,看到尸体时也不免有点儿畏缩不前。
  死者脸朝下,躺在船舱中间。他穿着船员的制服,鲜血从肩胛骨的伤口中冒出来,染红了白色制服。周围没有凶器。医生检查他是否还有活着的征兆,结果任何活着的征兆都没发现,倒是发现了太阳穴处的一大块伤疤。
  受害者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船务长俯身检查尸体的时候,想起罗达·哈勃夫人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看到这种毛骨悚然的场面,大多数妇女不是惊叫,就是晕倒,或者惊叫着倒下去,而罗达·哈勃夫人甚至冷静地注意到她的象脚不见了。正是象脚不见了,她才冲进船务长的办公室去报案的,甲板上血肉模糊的船员倒是次要的事情了。
  “他死了多久了?”船务长问道。
  “据猜测,大约一两个小时吧。”医生说着,站了起来。“我已无能为力了。我的医学知识帮不了他。全是你们的事了。”
  “让我们先搞清楚他是谁吧。”
  船务长在尸体旁蹲下来,开始检查起来。他摸了摸死者的衣袋,空空的。他找不到证明死者身份的任何证明。
  “他太阳穴上的那块伤疤,”他说道,“是否说明,他先是被人击倒,然后才被刺死的?”
  医生耸耸肩,说道:“可能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要站在哪里才能击中他的头部?”
  “我可不知道。我不是福尔摩斯。”
  “华生医生(福尔摩斯的助手)怎么样?”
  “更不用说了,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从严密把守的客舱里走出来,船务长向船长作了全面汇报。船长在电话中给纽约警察局作了详细汇报。尽管昂贵的越洋电话也打了,但侦探们要对杀人嫌疑犯进行讯问,还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可船长希望能够立即采取行动,毕竟,谋杀案对乘客们的精神是一个极大的刺激。
  “抓住他!”船长大叫道。“我决不容许杀人犯从我的船上溜之大吉。抓住他,赶快!”
  这虽然是个离谱的要求,但船务长仍然照办了。回到自己的船舱之后,他开始对罗达·哈勃夫人进行仔细询问。他来到舱门时,罗达·哈勃夫人正在轻松地与护士谈论非洲大象的交配习性。她停住不说了,转身看着他。
  “怎么样?”她说道,“你现在相信我了。”
  “是的,罗达·哈勃夫人。”
  “对你来说,这是一个教训,年轻人。”
  护士听到罗达·哈勃夫人称呼比自己年龄大一倍的人“年轻人”的时候,有点儿忍俊不禁。不过,什么事情都是相互联系的。这意味着,在罗达·哈勃夫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三
  船务长拿起一个记事本和一支笔。
  “准确地说,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他问道。
  “我从美发店回来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罗达·哈勃夫人。”
  “今天上午十一点半。”
  “然后呢?”
  “当然是到你那儿。”
  “丝毫都没有动过?”
  “是的。”
  “您没有……动过任何东西?”
  “只是,”她气愤地说道。“看了一下我的脚。它们不见了,我被抢劫了!真令人揪心啊!”
  船务长将信将疑,与那个护士交换了一下眼神。
  “您曾给别人说起过象脚吗?”他问道。
  “我可能顺便提到过。”
  “给谁?”
  “我的一些新朋友。”她解释道。“法拉第先生和德雷科特夫妇。昨天晚上我们四个人打了桥牌。在德雷科特夫妇的船舱里,塞西尔,呃,法拉第先生是我的搭档。我想,谈话的时候,可能无意提到了象脚。”
  她讲的时候,船务长在记事本上详细地记录着。她每次停下来喘口气时,船务长就向她提出新的问题。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安全科的头儿走进来,跟船务长耳语了几句,就走了。
  “他难道不知道有别人在场的时候,窃窃私语是不礼貌的行为吗?” 哈勃夫人说道。“我想,又是一个美国人。”
  “跟您一样,他也是英国人。”船务长纠正道。“他一直想找到受害者是谁。”
  “结果呢?”
  “没找到。”
  “是不是全船的人都这么没有用?”
  “请等一等,我们没有受过侦查训练。现在案情有了一些进展。受害者不是船员,也不是乘客。他好像没有上船的合法手续。”
  四
  “你在说什么,年轻人?”
  “他是混到船上来的。”
  盖尔·海艾姆是一位纤瘦、魅力十足的女人,三十岁,声音柔和,举止文雅。船务长去她的美发店走访她的时候,她正送走一个客人,迎接下一位客人。船务长把她叫到一边。
  “你记得罗达· 哈勃夫人吗?”
  “当然记得。”她回答道。
  “我了解到,她今天早上在你这里。”
  “还有昨天晚上,”盖尔主动说道,“哈勃夫人来过两次。”
  “她今天早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一点半。”
  “你肯定吗?”
  “肯定。你看,我们非常忙,我们必须严格遵守约定的时间。”她焦虑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哈勃夫人抱怨我了吗?她说过,她对我很满意啊。我遇到麻烦了吗?”
  “不是,不是。”他安慰道。“不是那回事。她的头发看起来很棒!给你们好好宣传了一通。”盖尔·海艾姆松弛下来。“你说她昨天也来过?”
  “来修过指甲。”
  “她说什么了?”
  “那是个人的隐私,”对方僵硬地说,“我可能不能告诉你。否则我就失去信用了。”
  “这件事很重要。”他向她保证道。“不要跟我兜圈子,今天早上,有一个人在哈勃夫人的房间里被杀了。几件东西也不见了。”
  那位美容师吓得后退了几步。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消息。他看见她眼中充满了恐惧。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她说道。
  “哈勃夫人说起过她的脚吗?”
  “她是来修指甲的,不是来修趾甲的。”
  “大象脚。”
  “哦,是的。”盖尔回忆道。“我想,她说到了。哈勃夫人说,她要把这些象脚带到美国,送给她的妹妹。因为马上要被送往国外了,特别是纽约,她感到非常悲伤。她好像不喜欢美国。”
  “她就告诉你这些吗?”
  “关于脚,她就说了这些。但她还说了许多别的事情。哈勃夫人喜欢唠唠叨叨的。我只是点头,偶尔应付一下。”她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她一定也告诉过别人关于象脚的事情,因为她也谈到过。”
  “‘她’?”
  “我今天的第一个顾客。八点钟开门的时候,她准时坐到了我的椅子上。她说了些讽刺象脚的话,好像她知道得很多似的。”
  “谁知道得很多?”
  “德雷科特夫人。”
  他在船舱里找到了他们。艾琳·德雷科特是一个难以亲近的人,双下巴,水灵灵的眼睛。她丈夫是一个银行家,现已退休,比她和蔼很多。他将船务长迎进船舱。休·德雷科特得知谋杀案时,刚才的温和全然没有了。他感到震惊。这个残酷的消息使他妻子的双下巴好像进入了卫星的轨道。船务长只好等着丈夫停止颤抖,太太的双下巴返回基地。
  “我听说,你们跟哈勃夫人打过桥牌?”他说。
  “是的。”休说。“他们让我们把裤子都输掉了。罗达和塞西尔。塞西尔·法拉第,她的搭档。她和塞西尔配合得真好。”
  “他们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艾琳说道。“过一晚上,每盘我们都要赢。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规矩,是坚定不移的。哦,差不多,是坚定不移的。”
  “她提到过象脚吗?”船务长问道。
  “提到过几次吧。”休说道。“罗达非常自豪。”
  “情不自禁地要吹嘘一番。”艾琳暴躁地补充道。“我责备过法拉第先生,他总是纵容她。”
  “他对象脚也非常感兴趣,亲爱的。”她丈夫提醒道。
  “我打桥牌的时候,不喜欢讲象脚的事。”
  “对塞西尔则是职业习惯。”
  “为什么?”船务长问道。
  “他是艺术品经销商。”休回答,“他对象脚都着迷了。坦率地说,他对罗达·哈勃夫人也很着迷。”
  “休!”他的妻子责备道。
  “是真的,艾琳。她相中了塞西尔。”
  “相中,多么可怕的字眼!”
  “他们一起回客舱的。”
  “只去看脚。”
  “谁的脚? 她的还是大象的?”
  “别恶心了!他比她小。”
  “我也比你小,艾琳。你忘了?”
  在她大声大气的讲话声中,船务长了解到了所有需要从休·德雷科特处了解的信息。一辈子投资于银行业的经历锻炼了他的直觉,也磨砺了他对同类——人的判断。如果他觉得罗达·哈勃夫人和塞西尔·法拉第之间有什么浪漫故事要发生的话,那就肯定要发生。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您相信法拉第先生吗?”船务长回答道。
  “天啊,不相信!”休回答道。“我从来不相信艺术品经销商,特别是在牌桌上赢我的艺术品的经销商。”
  船务长找到塞西尔·法拉第时,他正在甲板上散步。这位经销商个头很高,看起来较为严肃,五十多岁,光秃的头顶和苍白的面容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他的举止既严肃又有点儿阴险。船务长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时,这位乘客首先想到的是罗达·哈勃夫人。
  “我必须立即见到她!”他说道,“她需要我。”
  “我们很快就结束了,法拉第先生。”
  “罗达会难过的。”
  “哈勃夫人很好。”
  “一个人在她的船舱被杀了,她宝贵的象脚被盗了,她一定发疯了。我的船舱就在她的隔壁。”
  “首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罗达的需要是至高无上的。”
  “她真正需要的是尽快破案。我相信您能帮助我,法拉第先生。行吗?”他笑了笑,想以此解除塞西尔的警戒,“为了哈勃夫人,怎么样?”
  五
  “如果你这样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
  船务长领着他,在两把椅子上坐下。塞西尔·法拉第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随即转向船务长,解除了戒备似的微笑着。
  “我会尽力去帮助罗达的。”
  “您认识她多久了。”
  “很久了。”他说道,露出渴望的表情。“很久了。”
  “多久?”
  “二十四小时。”
  “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方说道。“你可能大错特错了。乍一看,你可能觉得她有点儿咄咄逼人。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幸运地透过表象……”他的两眼炯炯发亮,“真是一个尤物啊!那柔软光滑的肌肤,那漂亮的头发,那匀称的身材。”
  船务长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描述那位冲进他船舱的老太太,但他已获得了欣赏这件艺术品的许可。
  “我知道您见过那些象脚。”
  “那是对我的优待。”塞西尔说,“确实是一对精美的象脚,罗达知道我会喜欢的。”
  “在她的船舱里吗?”
  “是的,在一个特制的箱子里。”
  “您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那儿?”
  “当然。”
  “那大约是什么时候?”
  “最迟就是午夜。”他摇了摇头。“可怜的罗达!要遭受两次打击,谋杀与被盗。”
  “这两个案件是联系在一起的,法拉第先生。”
  “怎样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我要搞清楚的事情。”他话题一转,
  “您与德雷科特夫妇相处得怎么样?”
  “还凑合吧。”
  “他好像是个很温和的人。”
  “是的。”塞西尔说道。“一个非常温和的同伴。”
  “他的妻子怎么样?”
  “她在牌桌上不规矩。”
  “是吗?”
  “她输了钱就不高兴,并想通过欺瞒的手法报仇。罗达和我不会被艾琳·德雷科特打败的,我们要歼灭她。”
  “德雷科特夫妇如何面对失败?”
  “休笑着去取威士忌酒杯,他的妻子表面上无所谓,内心里愤愤不平。直到罗达狂热地说起她那双象脚,艾琳胸中的恶意才表现出来。”
  “什么样的恶意?”
  “如果不是答非所问的话,她恨不得把象脚偷去。为了报复我们两个人,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象脚偷走。”
  “她会杀人吗?”
  “如果我是受害人的话,她会。”
  “您为什么那样想?”
  塞西尔·法拉第大谈了一通牌桌上四个人的性格。船务长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了。他们与其说是在玩桥牌游戏,不如说是两个女人在斗智斗勇。那位经销商抓住他的手臂,说道:
  “我现在可以去见罗达了吗?”
  “我要首先单独跟她谈一会儿。三十分钟后到我船舱里来,哈勃夫人见到您会很高兴的。”
  罗达·哈勃夫人正一个人待着。把护士打发走之后,她就在客舱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船务长进来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舷窗成为她头部的背景框。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仔细打量她。塞西尔·法拉第是对的,她是一个引人注意的女人。罗达·哈勃夫人确实有一种丰满美。
  “我的脚呢?”她急不可耐地问道。
  “快找到了。”
  “是谁偷的?”
  “这要由您来告诉我。哈勃夫人。”
  “我不知道。”
  “您知道。”他坚持道。“您不可能不知道,盗贼的名字、杀人凶手的名字就在您的脑海里,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证据。”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不对。您说您只对您的牌友顺便提起过象脚。按照德雷科特夫妇的说法,您讲了很多关于象脚的事情。法拉第先生被您的描述所鼓动,还去您的船舱看了象脚。”
  她有点儿孩子气地问道,“你已经跟塞西尔谈过了。”
  “他非常配合。”
  “他是一个非常有修养的人。”
  “他讲起您来很兴奋。”她爆发出一阵迷人的笑声,“但他肯定地说,您在牌桌上不遗余力地谈到了象脚,而且早些时候您在饭桌上也谈过,您也向您的美容师谈起过。隔墙有耳,在场的其他人也可能听见了,其中一个人对您施行了抢劫。我知道您瞧不起我们美国人……”
  “只是因为,我的妹妹嫁了一个纽约人。”
  “我们需要合作,哈勃夫人。盎格鲁人与美洲人合作,这是找回象脚的唯一办法。您愿意跟我合作吗?”
  “是的,年轻人!”
  她打起精神,详细讲起这次航行的前前后后,还提到几个新的人物。船务长聚精会神地听着,不停地在记事本上写着。结束之后,她坐下来,宽慰地舒了一口气。
  “就是这些!你现在都知道了!”
  “还没有,哈勃夫人,还疏漏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您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在我的客舱里睡觉。”
  “是吗?”他温和地说道,“我不想探察您的私事,但如果我们想搞清楚作案的具体时间,我又必须打听一点您的私事。”
  “我在发廊里待了两个小时。我跟你说过,十一点三十分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被盗了。”
  “为了讨论起见,我们假设您在别处;假设今天早上您是从别的地方直接到发廊里去的,那么,您的客舱整整十二个小时都是空的,这就给强盗以可趁之机。他可以不用在偷走您的象脚的同时,又去杀人。”他朝她笑了笑,企图说服她。“您去了哪里,哈勃夫人?”
  她想狡辩,但她的内心背叛了她。
  “我寡居十五年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每天都生活在孤独之中。这就是为什么我碰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时,那么激动了。他感觉到了我的需要,也对我的需要做出了反应。太棒了。”她低下头,继续说道,“法拉第先生邀请我到他的客舱去欣赏鲁宾斯的画。我们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得那样快。”
  “所以,您的客舱一晚上都没有人?”
  “他的画太多了。”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我很难入睡,于是我吃安眠药。昨天晚上,我没有吃。”她攥住自己的衣袖,说,“我希望你的判断力是靠得住的,年轻人。”
  “完全靠得住。记住,我是波士顿人。”
  “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告诉任何人。”
  “也不要告诉德雷科特夫人?”
  一丝胜利的微笑慢慢爬上她的脸庞。
  “哦,不!告诉她吧。她的脸色会变得铁青的!”
  “我相信。”船务长说着,咧着嘴笑了笑。他走到门边,说道:“等几分钟,法拉第先生会来看您的。”
  “你去哪里?”
  “理发。”
  发廊比往常更加繁忙。已经是傍晚了,盖尔·海艾姆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当她踱步回到船舱的时候,她感到奇怪,为什么船务长会突然造访。他的头发还没有到需要修剪的时候,他在事先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请求她的一个同事让他进入了盖尔的船舱。她正在迷惑不解,答案很快就出来了。不过,是以一种最招人厌烦的方式。
  “进来吧,盖尔!”
  “您来这里干什么?”她喘着粗气说道。
  “等你啊。”
  船务长坐在客舱的椅子上,脚边就是那两只象脚。她起初是大吃一惊,随即立刻恢复了常态。
  “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她抗议道。
  “你说得对。”他严肃地说,“非法进入别人的客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就是我来找你谈话的原因。”他把两只象脚提起来,说道,“还有这些。”
  “它们怎么在这里?”
  “我在你的床铺下找到的,它们和你偷来的其他东西放在一起。这次你可是捞到大鱼了。你倒是很勤快的。你偷了多少个哈勃夫人?”
  盖尔·海艾姆意识到游戏玩完了,便向象脚猛冲过去,但门边的大个子挡住了去路。她转过身来,面对船务长,怒目而视。
  “一定是你,”他解释道,“这就是我今天下午来这里的原因。我从镜子里观察你的动静。你在偷听什么,又在盘算着什么,以便确定你的下一个目标。”他站起来,说道:“哈勃夫人也太多嘴了,只顾自己快活。讲起自己的经历来,添油加醋,大吹特吹。”他一边轻轻拍打着象脚,一边将它们放到一起。“你知道她晚上吃了药,会睡得很香。你可以把这个箱子偷走而不至于吵醒她。但是,哈勃夫人昨晚不在她的客舱里,而你却在,盖尔。”
  “你的证据!”她反驳道。
  “这些象脚就是证据。”
  “除非你告诉我,它们是跳着角笛舞来到你的客舱的。”他碰了碰她的肩膀,问道:“为什么,盖尔?”
  “我恨她们,我恨她们所有的人。”
  “一等舱里的贵夫人?”
  “她们有些人视我们如粪土,活该被偷。我每天要在发廊里站十二个小时,干十分单调的活儿。我必须找到某种方式,让自己活得值。”
  “你是怎样进入她们的客舱的?”
  “用万能钥匙。我上次乘船旅行的时候,从一个船员手里骗过来的。”
  “你也从他那儿骗了一套制服吗?”
  她佯装吃惊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同谋,你杀掉的那个人。”
  “我只偷,不杀人。”
  “他是谁,盖尔?”
  “我不知道。”
  “别以为你能骗我。”他警告说。“我一辈子都在这个客舱里进进出出。我猜想,你把他的个人用品都扔掉了。但我敢说,他在这里住过,我感觉得到。你们两个共用一张床。”他用非难的目光盯着她。
  “他是谁?”
  他知道得太多了,逃避已经无济于事。挣扎了一番之后,她终于认输了。盖尔·海艾姆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捂头。
  “我偷偷把他带上船。”她坦白道。“把他藏在这里,告诉他哪个乘客在发廊里,哪个客舱里没有人。刚开始时像玩魔术似的。”她的脸变得冷酷起来,“后来,托尼变得贪得无厌,把偷来的东西据为己有。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我失去了兴趣。你不能跟一个抛弃你的人挤在这样一间狭小的船舱里。这是不能忍受的。”
  “因此,你把他杀了。”
  “这是一个意外。”她低声说道。“当我把象脚的事告诉他时,他简直有点儿迫不及待。于是,我将他撇开了。昨晚我把象脚偷出来,藏在发廊的箱子里。”她大笑了一声,“哈勃夫人一直说个没完,其实,象脚就藏在她面前的橱柜里。象脚就近在咫尺。”
  “说说托尼的情况。”
  “他十一点钟去了哈勃夫人的客舱。”她说道。“我给哈勃夫人上了干燥器就溜了出来,就是要看看他找不到这个箱子会怎么办。托尼像疯了一样,质问我这些象脚去哪里了。我不告诉他,他就要掐死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搏斗中,我抓起了这块红玛瑙烟灰缸,把他打晕了。”
  “然后呢?”
  “我不知道。直到这时我还处于极度愤怒之中。我口袋里装着剪刀……”
  “于是,你用剪刀捅了他?”
  六
  “他背叛了我。托尼把事情都搞砸了。”
  “不对,盖尔。”他平静地说道,“是你把事情搞砸了。”
  船靠岸后,罗达·哈勃夫人和塞西尔·法拉第是最后下船的两位乘客。罗达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塞西尔扛着箱子,箱子里装着象脚。海轮上的浪漫故事无疑在陆地上还将继续。船务长在舷梯顶端恭送他们,他们热烈地握手。
  “再见,哈勃夫人。”他说。
  “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年轻人。”
  “我希望您对美国人的看法会有所改变。”
  “哦,当然。”她肯定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们的合作如此富有成效。多默契的合作啊!这次握手是跨越大洋握手的光辉榜样。”
  “是的。”船务长说道。“不仅手跨越了大洋,脚也跨越了大洋。”

2064679121 发表于 2022-11-15 16: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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